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是,事情往往不隨人愿。越是想得很好,越是對未來充滿希望,帶給你的往往是令你沮喪、令你失望的結果。誰都有美好的理想,誰不愿意過上幸福安逸的生活?可是生活就像一杯水,遇冷它結冰,遇熱它沸騰,要想改變它的屬性,根本不可能。其實,這就是生活,由不得你。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一次劇烈的改革之后,我從事業的頂峰一下子跌入谷底。在別人都非常看好我的時候,我卻和大多數人一樣悄然下崗了。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滋味,我只覺得自己想嘔吐。把淤積在心口的東西都吐出來,那樣也許會好些。可是最終我還是沒能吐出來。只好無奈地、極不情愿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性格內向的我,一下子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生活來源,立刻覺得生活沒有了希望,前途一片灰暗。我每天宅在家里不出門,不愿意見任何人,也可以說是不敢見任何人。昔日的我和今日的我幾乎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從天堂一下子落到地獄。我幾乎看不到一點希望,哪怕一點點。但是,這就是現實,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不久,家里的生活陷入窘迫。孩子還小,僅靠妻子一個人微薄的收入維持生計,我一個大男人只能坐在家里唉聲嘆氣。我找不到目標,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干點什么,自己又能干點什么,除了坐辦公室自己還會什么?我似乎不知道自己今后怎樣來維持這個家。
和我一同下崗的他,咬咬牙去了北京。他告訴我,等也是死,出去闖也是死,干啥非得等死啊,豁出去了。他走了,我也走了,他沒回來,我回來了。從小喜靜的我,適應不了大都市的生活。別的不說,就是等車出門一項我就受不了。更別說在別人眼里那份歧視和白眼。我總覺得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白白地浪費在等車和走路上了。不像在老家,想去哪拔腿就走,幾分鐘就到,沒有那么多繁瑣和擁擠。
幾年后,他在北京站住腳了,混得有模有樣的。再回老家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就成了北京人,引來很多人的羨慕,當然也包括我。那一次他回老家一是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再有一個更重要的就是和妻子離婚。據說,他在北京又安家了。我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感覺,只覺得心里堵得慌。后來有人要帶我去滿洲里蹬三輪,滿洲里剛剛開放,錢好掙,妻子不同意。也許是我不具備那個條件,還是妻子又有別的想法,反正從那以后,我哪也沒去過。
那天開始,我就死心塌地地待在家里,哪怕蹬三輪賣冰糖葫蘆我都愿意。妻子早早就看出了我的心里。他告訴我,你就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我養活你。再說了,就你的體格,那么累的活兒你能干了嗎?別瞎琢磨了,人得識時務,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去發展,別看別人。北京再好,沒有咱們一寸土地,還是好好在家干吧,好歹這也是你的家啊。就按照你的特長發展,你不是能寫嗎,你就天天寫,說不定哪天就寫出名堂來了,別的什么也別管。
真的,就在那一刻,我的熱血沸騰了,長時間的壓抑一下子迸發出來。我把自己埋在屋里,讓思緒盡情飛揚,讓一個個故事伴著汗水和淚水凝固在紙上。那股墨香,飄出草原,飄向北京。我的心也跟著飄向遠方。
說實在話,寫東西是一件艱苦的勞動,如果你不喜歡,那將是一件乏味無聊的工作。好在從小我就喜歡擺弄文字,對于文字的愛好勝過其他。所以,失去了工作,卻得到了寫作的時間,讓我的愛好得到了一時的滿足。可是,人畢竟不是機械,他要吃、他要喝、他要生存,他還要養家糊口,這是現實,無法回避的現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法改變這樣的道理,那就是“人類要想生存,首先要解決吃穿住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討論其他都是不現實的。
后來,我就給自己安排了一個養花的職業。雖說沒有多少利潤,但是,養花畢竟和文學還沾點邊。養花之余,我便有更多的機會寫自己的東西。
十幾年下來,我也寫了幾百萬字的東西,雖然沒掙到什么錢,可是,我的精神世界卻是充裕的。北京的朋友跟我說,你那時候要是跟我一樣在北京堅持下來,說不定你今天早就成大家了,還用為了生計發愁?我一笑,說不出是什么感受。是后悔、是惋惜還是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我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心里踏實,盡管我們的日子過得很清貧。
看到妻子和兒子,我就有家的感覺,就有安全感。北京的朋友還告訴我,你別太古板了,我發現,凡是寫東西的人,都不會搞關系,這樣不行。要想改變家里的生活狀況,必須出名,出大名。就像你這樣,在霍林河還行,出了霍林河就沒有人認識你了,那怎么能行。你記住了,要想出名必須在北京,只有在北京出了名才算真正出名。那樣的話,你的日子就好過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有時我也想,自己要是真的在北京留下來,說不定自己就不會是今天的樣子。也許真的出名了,自己過上了好日子。也許自己沒名了,不知住在那個立交橋底下,蓬頭垢面,過著凄慘的生活。權衡再三,還是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出生在內蒙古扎魯特旗,從小聽著爺爺講的故事長大,聞慣了火爐子燒牛糞時發出的那股味道。每每出門在外,聞到那股味道就感到十分親切,就有了到家的感覺。我沒有成為大家,也沒有在北京拼搏,我失去了很多,同時我也擁有了很多。我的日子平平淡淡,我的心坦蕩如水。
我想,不管是誰,只要有理想,肯堅持,不管在哪都有成功的可能。要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絕不能跟風,否則會事與愿違的,做一個平平淡淡的人不好嗎?其實,老家也很好的,站在那里心里踏實,更接地氣。我喜歡老家那股牛糞味兒,那才是家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