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涼鞋
 
作者：沙白
 
七歲那年的夏天，小鎮供銷社出售的一款金魚圖案塑料涼鞋突然走俏。因為不是每個小女孩都穿得起，它就成了羨煞小小灰姑娘的水晶鞋。每次放學路過正在營業的大商店，身無分文的我都能看到玻璃柜臺里的那款鞋，鞋面上那兩只漂亮的小金魚也一頭扎進我的心里游啊蕩啊……看著自己腳上的舊涼鞋，擠腳又過時，尤其是被母親用燒紅的火鉗烙了粘好的鞋帶，常把腳踝磨出血來，我決定鼓起勇氣要雙新鞋。
 
其時，我們一家六口人的生活開支全靠當美術老師的父親支撐，他那微薄的工資僅能糊口，如果一雙鞋還能將就穿，是不可能換新鞋的。嚴父肯定不會答應，那么就去求助慈母或許有望。趁著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去找母親要鞋。母親的態度在意料之中——抱歉，不買！于是我就放聲大哭，母親被我哭得心軟意亂，就退了一步，假意刁難——你要是能哭出一碗眼淚，我就給你買！天性魯莽的我可當真了，馬上就跑進廚房拿出一只小飯碗接眼淚。聯想起種種委屈，我越哭越傷心。閉上眼睛哭了半天，再看碗中戰績，本以為淚如泉涌差不多夠了，沒想到滴到碗里的眼淚僅有淺淺一層，于是我又絕望得大哭，暗自好笑的母親怕我哭出病來，只得答應買買買。
 
第二天下午，我一回家就看見堂屋的八仙桌上擺著一雙果綠色的金魚涼鞋。得之不易的新涼鞋美美地穿在我的腳上，天天陪我上學放學，跳皮筋跑長路……只會在每天上床睡覺時才脫得下。我家后面的白沙河，每逢夏季都會因暴雨進入洪水期。老師家長三令五申不讓孩子們私自下河玩耍，可我和小伙伴梅嵐卻因貪玩顧不上禁令。在一個雨過天晴的周末，偷偷跑到了離家較遠的河段去玩水。那天下午，我們在河邊玩了很久，在準備沖掉鞋上泥沙打道回府的時候，一股急流突然把我右腳上的新涼鞋沖走了！面對滔滔黃水，哪敢下水找鞋，當時的我眼前一黑，完了！完了！
 
心虛又害怕的我打著赤腳硬著頭皮悄悄溜回了家。一進家門就閃進臥室，趕緊從床底下找出那雙舊涼鞋穿上，忐忑不安。大概是父母太忙，過了兩天后，母親才發現我腳上穿的是舊鞋。她質問我為啥不穿新鞋？我當時怕挨打，撒謊說不知道新涼鞋去哪了。滿腹疑問的母親讓我跪在地上，像個神探一樣徑直去了梅嵐家，沒過多久就氣沖沖地回來了。小伙伴如實招供，母親怒不可遏，操起墻上的黃荊條來執家法。在此之前，有我那兩個調皮搗蛋的弟弟墊底，母親一般是不會打我的。那天她肯定是氣急了才下此毒手，偏愛我的父親和奶奶偏偏不在家，不甘坐命待斃的我想到了用裝死博同情的計策躲打。我假裝暈倒在地，為了加大力度我還上演了“口吐白沫”的戲，心明眼亮的母親氣得咬牙切齒：你要裝死，那我今天就把你打死。挨了一頓飽打后，我奮力沖出了家門，跑到鄰居家大喊救命。直到天黑，父親才把不敢回家的我接回了家。看到我身上的條條傷痕，母親很是后悔盼我原諒，可我恨她對我下手太重，好多天都沒理她。
 
一周后的早晨，剛起床的我，猛然看見，一雙嶄新的金魚涼鞋靜靜地擺放在我的床下。那一剎那，又感激又羞愧，禁不住，潸然而淚下……
 
2018-01-23
 
作者：沙白
來源：沙白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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