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他鄉是故鄉
 
作者：楊慶祥
   
周末去上海，是這個學期的第三次上海之行，上海成了第四故鄉。
   
第一故鄉是有條大河的皖南，我曾在那里看河水夏漲冬枯，在暮晚時靜坐其旁，想不起一生還能否再有這樣的時光。第二故鄉是合肥，這是我目前在地球上最熟悉的城市，雖然至今我還是出了家門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但這座城市讓我覺得安全、親切、自信。就像一個嬰兒，我定期回到那里尋找親密行為，不用擔心任何的走失、威脅和溫飽。
   
第三故鄉是北京，這座大的可怕，擁擠得可怕，但同時又空洞得可怕的帝都。這是一個完全成人化的城市，在這里不能表露任何的溫柔和軟弱，因為沒有人會予以回應和同情，北京是銅墻鐵壁的，北京的人心也是如此。有時候晚上我穿過繁鬧的人行天橋，再轉入一條狹窄的巷子回到寓所，會產生強烈的暈眩感。昆德拉說暈眩是一種狀態，表示你和這個世界有某種疏離。我和北京還互不相識，我一直覺得我不過是一個路人，站在街頭看一個城市的張燈結彩，很熱鬧也很落寞。上海也是一樣，雖然更精致一些，但也是外在的，就像黃浦江邊的那些霓虹，不過是裝點夜晚的黑暗。上海是一個郁結了太多情緒的城市，這情緒越是得不到抒發，就越表現的暴戾，上海在本質上是壓抑的，有很多的創傷沒有得到很好的療治，所以會周期性地癲狂。上海與北京的區別在于，上海太年輕，它還沒有學會化解歷史，它的妖嬈有些簡單，但也因此蓬勃和茂盛。
   
有一次在上海，出租車司機突然憤憤不平，說期待2012快點來到，這樣上海就完全覆滅了。我雖然驚訝于他的憤怒，但想一想，城市確實是極不安全的住所。懷特在上個世紀20年代就說過一段危言聳聽的話，他說紐約是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但也是最不安全的，只要一架飛機撞上雙子樓，紐約就萬劫不復。911事件證實了懷特的所言不虛。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大地震來襲，我們能躲到哪里去？那么多的高樓，那么多的繁華，最后不過是斷壁頹垣的墳墓而已。好在每天醒來，發現一切還是那么有條不紊，稍微的陰郁也在睡夢中土崩瓦解，才知道人類的偉大就在于這不停的臆想和揣測，不停地毀滅和建造，最重要的是，能夠重整自己的創傷，淡然而充滿希望地面對紅塵苦厄。
   
此刻，聽到Michael W.Smith 的歌，陽光灑入窗戶，知道一個人并不必然需要一座城，但日子久了，也就無法離開，不管好壞，無論生死。
 
作者：楊慶祥
來源：楊慶祥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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