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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客

檐下客

作者:黃婉婷



自從大廈代替了土房,我就很少見到屋檐,遑論那棲息在屋檐下的燕子。“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現在卻是無處可尋了。我稱呼這群南來北往的游者為檐下客,秋冬寒冷時節便南飛筑巢,待來年春暖花開之時又北歸,于是一小方屋檐或是角落,成了南方人與燕子結緣的契機。

    讀的詩文多了,不由發現古人對于燕子也頗為喜愛,“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那是展開俊俏翅膀飛翔的燕子;“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那是尋覓到好住處歡快棲息的燕子;詩人韋莊的《燕來》頗有意思,“去歲辭巢別近鄰,今來空訝草堂新。花開對語應相問,不是村中舊主人。”以燕子視角描繪,卻是舊燕見新人,燕子尚知返回舊居,所見卻早已物是人非了。這翩翩燕子的惆悵之情,我總能領略到一二。

然而,每一個外出的游子啊,何嘗不是如同這燕子般,都是某座城市的檐下客罷了。正如這粵東臨海的小鎮,是我父母早年外出停留的地方,他們在這里生活、經營,我在這里成長。有時候我想,如果我能掀開這自誕生之日便居住在其間的小鎮的地皮,是否能看到往昔的小鎮模樣?四周都是田地,海邊有著沙灘,月色朦朧的夜晚,小孩兒會結伴去抓螃蟹。再后來,田地被填上鋼筋水泥,住宅區開始興建,連片的商鋪依靠著學校的后墻排開,沙灘被掩蓋而筑起了鐵欄桿,防著偷渡客渡海。然而這些我都不曾見過,只是依稀從頭發灰白的老人口中聽到一二。我記憶中的小鎮早已變化了模樣。紅色鐵板的椅子是電影院的標志,一長排掛滿青色芒果的樹列是商鋪前的標志,銀灰色的鐵皮天花板是家的標志。是的,鐵皮房,是我的第一個“巢”。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大批來深圳打工的年輕人,造就了這一奇特的建筑。地面淋上水泥,四面用土磚壘砌,再加上銀色的鐵皮,這樣就是一個家了。簡陋、雜亂,但這幾乎是我所有童年記憶的誕生地。水泥地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小凹洞,那是我把臺球當作玩具砸在地上的痕跡;柜子上一道高過一道的刮痕,見證了我的成長;還有懸掛在半空的竹籃子,那是媽媽仍舊保留的家鄉習俗,將吃不完的東西放在籃子掛在半空,防著蟲鼠和貪吃的我。下雨的時候屋頂咚咚作響,時而隨著落雨變化節奏,炎熱的午后我們就躺在水泥地上,深灰色的地板像是井底一般清涼。我記得我從樓梯上的鐵皮房搬到樓梯下更大的鐵皮房,然而兜兜轉轉,一直在那里,直到我上小學前才搬離。然而我總會浮想起在那里居住的時光。朦朧得像是輕煙,偶然能窺見一些清晰的片段,讓我感到歡愉,也感到惆悵。

我像是小燕子一樣,在那鐵皮房里見到了這座城市最初的模樣,那時的它還不完美,破舊、貧瘠、紊亂,但生機勃勃。我記得鐵皮房沒有獨立的廚房,在門外搭上架子就可以炒菜煮飯了,然而我的父母連個炒鍋也沒有,于是媽媽先用惟一的鐵鍋煮飯,然后盛出來,再去煮菜。鄰里有著工人、屠夫、菜農,每個人上下班的時間不同,所以鐵皮房周圍總有聲響。胖胖的珍姨喜歡過來抱著幼小的弟弟,瘦小的嬋姐喜歡來聊天,也有端著飯碗四處走動隨意閑聊的鄰居,評點著不同人家的飯菜。喧囂吵鬧,雜亂油膩,但我總期待他們的到來,為我家帶來笑聲與溫馨。此后我們輾轉住過店鋪里的小閣樓、住宅房,卻再也沒有這樣來去自如的鄰居,也不曾遇到過能親如家人的鄰里。我開始獲得更多的獨立空間,擁有自己的房間,但我似乎又失去了某些珍貴的東西。住在鐵皮房的那幾年是家里最為困難的時段,父母需要不斷掙錢,才能償還家鄉的債務,所以我沒有出去玩樂的機會,也沒有可以隨意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的能力。我記得我至今的生日只有兩次吃過蛋糕,第一次就在鐵皮屋里,我央求了許久才實現這個愿望,夜里爸爸關上店鋪騎車去買回蛋糕,卻在匆忙中忘記拿刀叉,我們圍著小桌子用湯匙吃了大半個蛋糕,余下的媽媽又放在籃子里掛在半空。我以為我很窮困潦倒,但我回想起這段時光,卻不記得有過哭泣的時候,那些模糊的記憶不曾讓我感到悲傷,縱然是感嘆,但絕不是憎惡。那里清貧、狹窄,沒有糖果和游戲,沒有什么玩伴,但那是我父母建筑起的家,是我的所有,是我最為眷念的地方。

然而我再也回不去了。離開幾年后我試過自己再去到鐵皮房那里,其實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小路破裂的地方被填補好水泥,門前的水溝被清理干凈。但我走到了樓梯口,再也沒往前走下去。我看見原先住過的房子早就變換了租客,一個婦女抱著孩子在門口站著,警惕地看著我。我打量著其他的住房,卻都關上了鐵門。我不知道租客是否仍是原先的那批人,然而即便是,他們也不一定能認出我。突然間,我感到恐慌,快步走了出去。我知道人事必然會變化,但真的見到了,總會感到恐懼與無措。我把記憶中的場景拿去和現實比照,妄圖找到契合點,最終不過是無情的打擊。燕子離開了,再回來看到的卻是新人,我拋棄了鐵皮房,再回來時,那里已經不屬于我了。又或者說,屬于我的鐵皮房,早被埋藏在舊時光里,幾回夢里再遇,不過是一種奢望罷了。慢慢的我明白到,失去的東西和離開的地方都一樣,當我不再擁有它,不再踏足那片土地,哪怕咫尺之間,都只是屬于過往的回憶。

然而我又能怎么做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我沒法再回到那間鐵皮房,我也沒法回到過去的時光,我只能一直向前走,去尋找新的巢穴。很久以后我似乎明白到,我所懷念的,其實也不是那間鐵皮房,不是其中的鄰里,而是那種無憂無慮的時光,不用擔心學業、就業、租房,時間對于小孩來說沒什么意義,你玩樂了一天,明天還是如此,沒有任何的限制,你也不必去追求什么,沒有什么好擔憂的。然而這一切的憂愁啊,終究是要有人來抵擋的,以前是我的父母,現在終于輪到我了。我突然明白為什么人不要總是回憶過去,過去的種種美好都不是真切的,好與壞、善與惡,哪個不是相對而生呢?背井離鄉,它遠遠不是簡單的四個字,它是每個外出者身上的重擔,有時候竟要背負一輩子,它壓低了脊背,滯緩了腳步,卻將這一切歸咎于年老。于是我總覺得自己有種難以言說的惆悵,漂泊感?陌生感?生活并沒有給我長久的愉悅,我像是總在尋找著什么,但總是不能捕獲到。我不過是這座城市的游子,只是降生在此地,然而我沒有這座城市的戶籍,沒有它給本地人的優待,有的只是貧困,只是落魄。鐵皮房是最接近故鄉的住處了,它還沒被城市的陌生化侵襲,然而我終究是要拋棄它,一步步融入這座城市,一步步成為陌生化的部分,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片土地上建筑出屬于我自己的巢穴,才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這也許也是我們這一代外來者的宿命,融入,或是被拋棄?我仍舊沒能弄明白。
 


人們喜歡燕子,因為它們是益鳥,能捕捉害蟲。但這座城市的“檐下客”們,又有多少人喜歡?建筑工人、送貨工人、環衛工人,如是種種,三十幾年前這座城市還是一片貧瘠時的建筑師,現在在哪里?又過得如何?很多我記憶中的長者或是返回老家,或是奔赴另一個地方,這座城市對于早期的建設者并不算寬容。有時候我覺得,這座城市對底層的人來說似乎太過嚴苛了,機會、財富,當力氣不足以滿足城市建設的要求時,所有的努力并不能換來相應的回報。

我爸總喜歡和我們說起當年他和我媽出來打工的場景,一個鐵鍋,幾副碗筷,幾件衣服和一臺舊單車,這基本就是兩人的全部家當。他們每天天亮就起床,爸爸去批發市場拿貨,媽媽負責收拾攤位和招攬客人。那時連個小拖車也沒有,要是有兩大件貨物,爸爸只能一次拿一個,把它搬到幾米外,又飛快的跑回去把另外一件拿過來,一路拖拉著直到上車的地方。他又喜歡學著各種方言,客家話、潮汕話、粵語,聽得我們糊里糊涂的,總是笑話他,但客人卻又能聽得懂,有時候這樣子能閑聊好久。我只覺得每次說到這些往事時他總是笑著,想必那時的經歷對他來說都是有趣的。這座城市有著千萬像我父母一樣的人,從農村出來,靠著拼勁和力氣,住在簡陋的地方,每天辛勞工作著,以求得生活的基本需求與子女的成長。但拼搏一生能換取到的可能只是很一般的生活條件,衣食無憂,卻總是擔憂著高昂的房價,等待著能攢夠錢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卻又一次次錯失了機會。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廣場上樹立的一個雕像,那是一只巨大的耕牛,渾身的銅色顯示出它的健壯,背脊躬起來而牛角向上頂,腳下足蹄正踏空,似乎要向前沖去。每次我看到這雕像,能感受到一種奮然不顧一切的沖勁,不論前面有多少阻礙,總能一口氣向前沖擊過去。這是“深圳牛”,是我從小被教育的所謂“深圳精神”的表現。然而大約十年前,它還是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我不懂表現什么含義的雕像。創新,這是這座城市新的定位,它追求新穎與創意,追求年輕與活力,于是父母那一輩人開始變得不合時宜,他們的勤勞工作變成了毫無新意,他們的日漸衰老變成了負擔,我們總說他們保守刻板,卻忘記了正是這份刻板固執養育了我們。如果連腳下的土地也被更換,如果連養育我們的父母也被拋棄,我們又將以何為生存的依據?

房子,近年來愈發成為了外來者要考慮的一大問題。我見過制衣廠工人的租房,三房兩廳的房子,大廳用隔離板切割出兩個房間,一下子變成了五間單房。然而每間單房又住著兩到三人,于是他們每天要早起輪流使用衛生間,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仍舊要排隊等待洗澡,時不時還要應對因時間問題而導致的爭吵。然而這算是一般的租房了,我還聽過送貨工人抱怨環衛工的住房,那甚至算不上單間,只是樓梯下開辟出的存放工具的倉房,有著一張小桌子和床,收集起來的廢品被堆疊在一邊,等待著拿去廢品站出售。破爛腐朽的味道、潮濕陰暗的空氣,這就是他們的家。就因為沒有文憑,不會創新,他們做著沉重繁雜的工作,卻獲得低廉的收入,這就是城市的回報。

但我一方面感嘆著城市的不公,一方面卻又竭力向著它靠攏,我追求高文憑,渴求好的收入,期盼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想要擺脫父母一輩的經歷,過上舒適的生活。我到底在追求什么?突然我發現迄今為止我所做的事情,似乎都在重尋故鄉與追求城市之間徘徊,我渴望再次獲得故鄉的樸質人情與悠然閑適,卻又希望能向城市的要求靠攏,獲得它的認可。于是我感嘆著城市的變化,希望它能緩下來,好讓我的記憶找尋到依托的載體;鄙棄它的不公,卻又竭力去迎合它的要求,期盼能在這城市獲得立足之地。我想這是一種城市病,每個外來者多少總會有點癥狀,沒有房子,沒有儲蓄,于是懷念在家鄉的閑適生活,不適應城里的快節奏。但總期盼著能多掙點錢,享受著城市的各種新奇與便利。于是我們被過往和現今拉扯著,分不清自己到底真正想要什么,日子過得疲憊而混沌,甚至還深陷其中毫不知曉。二十幾年前,我的父母剛來到深圳時,只有一個念頭,掙夠前還債,養活子女,供她們上學,所以生活很苦很累也不在乎,只要能實現目標就好,就像是攀巖一樣,腳下是錯落的石頭,甚至有些尖銳刺腳,但目光只管看著前方,上去了就不想怎么后退。現在我卻是前顧后盼徘徊不前,是不是人擁有了太多,就容易失去生活的目標呢,還是我追求的太多了?
 
 

城鄉,永遠說不完的話題。外出二十幾年,在城里有著屬于自己的一小套房子,但仍舊不能改變父母希望年老返鄉的心。
故鄉是怎么的一個存在啊?它就像是亙古的長夜一般,在我二十幾年的記憶中,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小路仍舊狹窄,曲曲的幽徑攀沿著青苔,低矮的土房靜默地佇立,溪澗的雜草層層的浮動,老人仍舊喜歡坐在庭院前曬著太陽,雞鴨呱呱的在門前走動,十幾年前如此,十幾年后亦如此。時間似乎只在人的身上停留,于是青年人慢慢長出皺紋,彎下脊背;中年人漸漸白發叢生,步路蹣跚;老年人開始離去,留下座座空房。而那一排排的老房子看似破舊,卻又能抵擋住風雨與時間的侵蝕,從不倒下,它們堅毅得讓我感慨。所謂的物是人非,都是從人開始的吧,它變化得如此迅速,讓人措手不及。近十年來我絕少回鄉,屈指可數的幾次返鄉,是為了出席葬禮。故鄉不再是幼小時候暑假回去玩樂的地方,我每次回去只覺得忙碌,四下的招待、奔波,等到一切結束坐上車回家時,我覺得很疲憊。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車廂內靜默而昏暗,我看見路燈極快地閃過,像是被拉長的隨風飄揚的絲帶,這讓我想到了時光,也在我開始懂事后開始極快地流逝。

然而除去逝去的人外,故鄉的確沒有什么大的變化。我回去仍舊能看到父母居住過的老屋,看到他們說的可以取水洗衣服的小溪,看到他們喜歡的菜館。中國傳統的安土重遷,很鮮明地體現著。 城市呢,卻又變化得太快,我幾乎跟不上它變化的步伐。我一直不是個記性好的人,許多的往事與人,很難在腦子里長久的記存,仿佛生活需要不斷的擦拭去回憶,才能容納現在的記憶。于是我想懷念,但失去了對象,那是一種不能言說的情緒,讓我眼眶濕潤,但我已經記不起使我如此的人事。就像是擲到湖里的石頭,我看見的是漣漪,卻再也找不回那顆石頭。我一直以為這是我的問題,很久以后我才發現,不是我忘得太快,而是這座城市選擇遺忘。深圳變化得太快了,三十幾年的時間里,從一個小漁村變成了今日的大都市,它早被鏟土機一層層的抹去原先的模樣,田地、草木變成了高樓、景點,以往數十年乃至百余年才造就的變遷,一下子被速成。人們總在驚嘆深圳的變化、深圳的速度,那種三天蓋出一層樓的驚人速度,也驚人地抹殺了身處其間的人的記憶。我只覺得童年時的種種建筑早蕩然無存了,老房子、舊街道、積水的地下市場、爬滿青藤的學校墻壁……一切一切,在腦海里能搜索到的記憶,現在只是存在人們的記憶與相片中了。于是我開始產生一種恐懼,似乎我存在于這座城市的證明,正一點點被消除,我只能指著建筑工地對別人說這是我初中讀書的地方,指著鐵欄桿說我們家曾經在這里開過商鋪,但我已經沒辦法再去接觸到它們。
   
所以是否因為故鄉無論何時回去,都能找到曾經生活過的痕跡,能給予我的父母許多的回憶與美好,所以他們才期盼著再次回去呢?上大學前我不懂故鄉的好,等自己離開了那座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后,我才察覺到,要在一座城市留下自己的痕跡很難很難。這種痕跡不僅僅是說你到過這里,在這里拍照留念,那只是自己的回憶,而是說再次去到,還有人能認出你,能和你打聲招呼。這對于別人沒有任何的意義,但至少這樣,我能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找到自己熟悉的感覺,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城市的高速發展很容易使人失去存在感,淹沒在人海和高樓里,人只會覺察到自己的渺小,我找不到在廣遼草原中獨自一人站立的那種存在感,只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塵埃,飄落四處,但沒人知曉。我有時總會想起曹禺先生說過的,“宇宙正像一口殘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樣呼號也難逃脫這黑暗的坑。”這座城市固然沒有那么的恐怖,卻總讓人產生一種無力感,我一直以為那是漂泊他鄉所帶來的,最后才察覺到這是城市快速化的結果,它急速的變動著,改變了地形,改變了建筑,當城市發展的面貌比人的容顏變化得更快時,當人在短時間里能經歷那種滄海桑田之感時,時間也變得沒有了標準。以前銅鈴的聲音響起,那是下午五點放學的時候;隔壁電視機廣告曲傳出,那是七點半電視劇開始的時候;公園里開始插上了花燈,中秋節就要到來了。現在學校被拆了,墻壁隔絕了聲音,連公園的池塘也被填上,時間只能在手機上顯示,它固然更加的精確,卻也少了不少的期待,然而我沒有辦法去改變它。
 
而今我仍舊懷有許多的疑問,也沒人能給出滿意的答復。我仍舊是徘徊在不同城市的檐下客,盡管弱小、迷惘,但正是這些問題促使著我去尋找生存的意義,使我不至于過得渾渾噩噩。如果真的是冥冥中的注定,讓我在這座城市誕生,那么這些疑問必然也是它給我的思考,我還是沒能讀懂這座城市,又或許說我一直理解錯了,我的一位老師在第一次見我們時說過,“一切的虔誠終將相遇”,我遇到了這座城市,卻缺少了虔誠,于是這不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假使我能把這座城市當成一個巢穴時,我這只燕子,是否就可以不再南北奔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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