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也無法抹去的青春
作者:劉鑫那年盛夏,花和草還是如初的嬌艷,在清晨會沾滿甘露,在黃昏時會盛滿陽光,一個人在那種記憶中,不會突兀的感慨歲月,但始終掩飾不了它帶給我們的蒼老,以及一段還未開始,還未面對溫暖陽光的愛情,即將凋謝結束,在一段未完成的夢想里,它的種子才剛剛萌芽,然后卻經受不了現實的風吹雨打。于是它滿懷悲傷與惆悵,重新去尋找一段屬于它的陽光。
那年盛夏,高中時代的激流還未過場,只剩一段迷茫無知的念想。我瘋狂的愛上了一個女生,不是因為外表,而且因為她的才華,那種比外表更能持久的氣質。甚至能夠在歲月的浮塵里經久不衰,然后愈演愈烈的稱為經典。
她的名字叫葉蕾,一個寫起詩詞和李清照般哀婉的女詩人了,她也寫散文,帶有散文詩的味道。在那種不曾撕裂的溫暖里,歲月年華的存在是如此的美好,它會充斥每一段念想,浮著浮著便沉淀了下來。她是學校里充滿名氣的才女,在各種刊物上發表了作品,還加入了省作協,一時光環無限,她依舊沉迷于詩詞。她的外表并不是很出色,普通至平凡。在外貌協會盛行的時代下,才華顯得卑微起來,但是有一種癡迷就那樣存在著,不知名的默默喜歡。
那個夏天的牽牛花開放了,層層疊疊的在學校的圍墻角落里,色彩各異的喇叭掩映在花叢中,陪伴著蝴蝶還有蜜蜂,以及一股來自風中的香味。
學校不允許早戀,但我還是向葉蕾表白了。之后的結果很特別,我們成為了好朋友,不是很快的成為了情侶。在她的影響下,我開始走進文學,寫作,發表作品,然后獲得各種榮譽,一起看起來充滿了驚喜,很奇怪。葉蕾說:“如果你能夠拿到今年的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我就和你在一起。”她這個標準很高,我很難達到,但是后來發生的一些事情,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好,成為了情侶,看起來普通而順其自然,不加一絲牽強,雖然我那次沒有拿到新概念一等獎,甚至連入圍都沒有。情侶間總會有一些事情發生,在月光下擁抱,趁著月色,吻的像貪吃的孩子,親昵的稱呼。那一年她十七歲,一簇簇年華的灰燼對于她來說,很遙遠,還不會飄散,不會像靈魂一樣,在人死后飄向天空,然后覆蓋整個大地,籠罩著,漂浮著。
我們一起經歷過高三,幸運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上天對一對鴛鴦眷顧了,也對我們祝福了。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熱戀期已經過了許久,當初一發不可收拾的熱烈已經趨于平淡,甚至時常發生小吵小鬧。我們都沒有入圍新概念,但是似乎已經遺忘了那個諾言,新概念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已經不是很重要,曾經那個通過新概念獲得自主招生的機會也不存在了。
即使葉蕾通過自己的文學特長,參加了自主招生,并且過了,獲得最優惠的政策,只要高考過了一本線就能夠上省內最好的大學。但是,她花了太多的時間在文學上,根本不可能上一本線,她自己也清楚,關于自主招生,那是一段美好的記憶,和錄取的大學來說,一段美麗破敗的記憶,成功與失敗在她的世界里并不能完美的融合。
到了大學后,和各種的那種緊張感比起來,我們簡直閑的發慌,很多人不知道干什么,不干什么,學什么,不學什么。脫離了校服的束縛,各種流行的衣色開始在大學校園里流行起來。
看著手表,已經下午三點了,我想編輯應該上班了,我拿出手機,輸入號碼打過去:“你好,是某某雜志的編輯嗎,那個稿費我什么時候能夠收到?”對面的語氣很冷硬,樣刊收到了嗎?我說收到了,然后關于稿費的事情,我說我的作品已經在你們雜志發表幾個月了,然后現在還沒收到,那上萬字的小說是我趕了幾個通宵才趕出來的,就幾百塊錢稿費而已,但是真的幾個月了,我還沒有收到。
我開始抱怨現在的雜志社效率太低了,審稿要很久,發表還要遠時間,等稿費又要一段時間,這樣一弄,大半年就過去了。編輯不耐煩的說,“會有的,你再等等吧。我們有稿費給你就不錯了,你看現在好多的雜志,發表作品還要收取你的版面費。”是的,作品的發表已經到了一個艱難的時代,甚至發表作品還要自己出錢,這種出錢又出力的事情依然有很多人去做。
葉蕾上個月看中了一套衣服,我幫她買了下來,每個月三分之一的生活費就沒有了,在這種閑的發慌的時間里,需要錢去打發,葉蕾開始抱怨起來,說你怎么這么窮,你看別人的男朋友,每個月給自己的女朋友買多少多少東西。沒聽到這里,我便默不作聲,似乎做了錯事一樣。
除了讀書寫作,我開始不斷的找兼職。一般都是找發廣告單的兼職,這樣的兼職不會和上課時間發生沖突,并且當天就可以得到錢。正好班上有個同學在做兼職,找到了一份發廣告單的兼職,五十元一天,邀請我去做,當天晚上和我說的,我正好感冒,咳嗽頭暈,但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7點左右的樣子,我就起來了,和那個同學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趕到集合的地點,然后找到相關負責人簽到接受任務,做兼職的學生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女學生,男生很少,幾乎從遠處看過去清一色的女生。負責人要我們給房地產公司發廣告單,沿著馬路,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中午可以休息兩個小時,然后五點后去領錢,一切看起來很簡單的樣子。
我和同學領了一大堆廣告單,裝進袋子,然后沿著馬路發放,走一天的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一直感慨賺錢的艱辛,到自己體驗時更加深刻。五十元能夠干什么,吃一餐飯就要十塊錢,而且一天的生活不可能只吃飯,總還要干些其它的事情,生病,約會請客吃飯,外出旅游玩,一條賺錢收入的渠道卻又千萬條不可預知的渠道等著消費,一切看起來很可怕。路過一家肯德基的時候,那是一家很高檔的肯德基,店面很大,旁邊停滿了車,不乏各種名牌跑車。
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里面坐著,我好奇的走進,其實心中也許有了些答案,旁邊坐了一個男人,顯然不是她的父親。那是葉蕾,我昨天是有叫她出來一起做兼職,然后她說自己才不會做這種工作,有失自己的面子,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每天沒事做啊,然后氣沖沖的掛了電話。
男人對她做著親昵的動作,她化著精致的妝,在那里面帶微笑的玩著手機,然后就是一陣深吻。從視覺上看,那個男人比她至少大了十歲,但雖然看著,我還是不相信那個女生是她,我一直在心中默想她不是葉蕾。于是我撥了葉蕾的手機號碼,很快就通了,葉蕾聽到了電話鈴聲,拿起來一看就掛了,然后繼續和男人聊天,我沒有看清楚她掛電話時的表情,但我知道肯定是不樂意的。
我沒有走進去揭穿,那樣并沒有什么意思。如果我沖進去,也許男人以后就會遠離她,但是對她來說也許是一種傷害,我是愛她的,不愿意她受到傷害,即使她背叛了我,但是我依然希望她能夠幸福。
晚上的時候,我把葉蕾約了出來,她身上多了一股香水味,她曾經和我說過的,只是那時很貴,她買不起,但是現在用上了。我看她的眼神很特別,她不知道我目睹了她白天所做的事情。我直接問:“白天的那個男人是誰?”她驚恐了起來,我發現了她的秘密,但過了一會兒,沉浸了下來。說:“要不然我們分了吧,也許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葉蕾上個月說要做個頭發,我陪她去了一家路邊的美發廳,她說檔次太低了,接著我陪她去了一家檔次高一些的,然后她拿起價單表選了一個499元的套餐,那近500元的價格是我半個月的生活費,我就說了她幾句,她就吵了起來,說我養不起她就不要和她在一起。我的心瞬間冷了下來,短暫的幾年時間,她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了,至少不是我高中的時候認識的她了。那時她的承諾單純而又美好,說我拿到新概念一等獎就好,我知道她是找個標準讓我能夠努力一些,但現在,已經上升到物質的層面了,曾經的那種單純美好早就一掃而空,漸行漸遠了,我好懷念,一段過往的云煙和憂傷。
我抱著葉蕾說:“你高中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我開始滿懷感觸的說,開始回憶起我們那時的點點滴滴,那時的我們一起在刊物上發表作品,一起拿著稿費去酒店吃頓好的,一起去參加某個大型比賽的頒獎典禮。那時的你單純,美好,根本不是現在這樣的,我們還都是學生,還拿著父母的錢在學習,沒必要去過度的追求物質上的東西。”我看著頭頂上的月光,已經被烏云掩蓋了還剩下淡淡的光輝,曾經很多時候,我們在月光下吻得可愛歡欣,但是那種時光早已不復還。
葉蕾推開了我,反問道:“雖然說女生比同齡的男生要成熟一些,但是你已經二十了,你想過沒有,你有夢想嗎?”她說到夢想,我說當然有,我的夢想是成為大作家,還有曾經承諾過你的,要拿到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我很幼稚天真的說出,關于夢想,我一直認為它就是這樣的,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什么是夢想,它的本質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她聽完后冷笑了幾聲,“哼,夢想,夢想在成為現實之前就是一堆幻想。我雖然喜歡你的才華和對我的付出,但是你的才華又能夠得到什么呢,你雖然現在已經加入了作協,已經成為了作家,但是現在你連自己也養活不了,還有趁著每天的空閑時間去做兼職。你根本沒有資格談夢想,你見過一個餓得半死不活的人,還在兼職談夢想嗎?你也知道,你的稿費會被拖欠幾個月,你不明白現實,現在寫的人比看的人還多,還多,你知道嗎,在供大于求的時代下,別人不收取你的版面費就不錯了,還奢求什么稿費。你連養我的能力都沒有,還說什么愛?就像你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你還說什么夢想?就今天上午的那個男人,他能夠養我,能夠花錢幫我出書,能夠讓我得到想要的東西,這才是夢想和愛。”
她的聲音雖然好聽,但是當她說出這些的時候,真的像一把刀,將周圍的人殺的片甲不留,但是她說的沒錯。于是我也沒有反駁,平靜的接受了她的分手。
那時我已經大二了,葉蕾是我的初戀,那個曾經口口聲聲叫著蕾蕾的女孩。那一年的秋風帶來了開學季,秋風將樹葉撕碎一地,枯黃的不曾樣子。我開始對愛情死心,不再想念愛情,開始將失意后的情感注入詩歌中,結果是詩歌寫的越來越好,得了幾個重量級的獎項,在詩壇有了一席之地。
幾個月后,我聽說葉蕾出書了,還在學校的大禮堂里搞簽售會,是那個男人幫她出的,所有的資金,以及一些微妙的關系,葉蕾送了一本給我,還簽了名,好好看的字,封面上配有她的寫真和插圖,她的精致妝容掩蓋了文學性。
那一年寒冬,格外的冷,雪下了足足幾尺后,我收到了新概念作文大賽的入圍通知書,白色的信封,掛號信,寄到了學校的收發室,我拿到信封的時候手在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激動,但是心中已經沒有了喜悅感。我離自己的承諾更近了一步,很近很近了,但是她已遠去,帶著我還未完成的承諾,我看著遍地的白雪,瘋狂的笑了起來,路人投來了詫異的目光,以為這是個瘋子,在白雪皚皚的草地上瘋的無可救藥。
半個月后,我帶齊了東西赴上海參加新概念的復賽,上海距離我所在的城市太遙遠,我應該坐飛機的,可是沒有錢,我選擇了火車,買了我所認為的奢侈的硬臥票,在大雪也無法抹去的痕跡里睡了一整天,直到到達終點站上海。看到了那個美麗的城市,繁華的不可思議,我以為那種美到極致的繁華就是人間天堂,但是我以無心留念,在異鄉的思念里,我無從思念,心中的人已空。也許那時我的心境和郭敬明初次赴上海參加新概念復賽一樣,復雜的不成樣子然后他坐的是飛機,而我只能在火車里蜷縮著度過一天一夜的旅程,漫長而寂寥。
新概念復賽的充滿了緊張感,因為C組只有6個一等獎名額,我當然想要。我會很傻的想到,當我拿到新概念一等獎后傻傻的沖到葉蕾目前說:“我拿到新概念一等獎了,我們在一起吧。”這終究是個幻想,結果出來后,我是新概念C組的二等獎,離一等獎只有一步,但卻是無法超越的一步。但是二等獎這個榮譽也是很不錯的。
回到學校后,各種新聞媒體的采訪接踵而至,畢竟這所建校幾十年的二流大學終于出了一個新概念獲獎者了,這個歷史性的突破當然值得留念,葉蕾當然也知道了,發來短信說恭喜你啊,完成了一個屬于新概念的夢想。然后我們很奇妙的在校門口相遇,此刻我們已經分手半年。這半年里,我沒有再關注她的任何信息,她說她關注著我的一切。
她說她和那個男人分了,那個男人讓她懷孕了,然后給了幾萬分手費,讓她自己去解決。她沒有強烈的挽留,拿著錢安靜的走開。從他們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們各取所需,然后只是沒想到這一切也會這么快,說完她笑著,看著還未融化的雪,以及即將變暖的天氣。
承諾是天定的,我一直以為,我們沒有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我沒有拿到新概念一等獎,所以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但關于愛,關于和她是否溫存的記憶,我不愿去猜測,以為一切即將流走,在夢與醒的邊緣。
那年盛夏,我開始了一個夢,是你給的,然后也是你讓它在現實中破碎。關于愛情,那些美好的記憶,那些生死可依的誓言,和牽牛花一樣,已經在學校的墻角邊蔓延,然后枯萎,凋謝,那些短暫的美好瞬間,沒有人刻意用相機去保留。
有關和你的所有記憶,我用一本新概念作文大賽二等獎的證書存留著,把它永遠的放在了我的心中。那一年,那一個承諾和夢想,以及那一段愛情,成為了獲獎證書紙張里的無數個細胞靈魂,漂浮在空中,覆蓋整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