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碎,不是么?
一天一天的,人在日子里碎著。
想一想,人的來處是那樣偶然,人的去處呢,早早晚晚的,又是那樣的一致。來既無蹤,走也走得無影。剩下的,只是一些片片段段的過程。縱是這些過程,也是經過了記憶修飾的,是每個人心中的東西。說起來,不也很空?
幸好有了文字。人類的物質生命是由后代來延續的,人類的精神生命卻是由文字來延續的。文字是人類精神生命的記錄,語言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先導。于是一代一代的后人們才有了借鑒的憑據,生命的依托。
在過程里,人成了一片一片的點,那就是生命的亮點。正是這些亮點把時間分解了,時間成了一個一個的瞬間、一片一片的記憶,成了活鮮的有血有肉的人生,成了一種有質有量的東西。是文字,稱出了人生的重量。
文字造成了時間的分解,文字也造成了生命的永恒。分解后的時間,不再是人類共有的概念,而變成了億萬個不同的立體時空。在這樣的時空里,人成了時間的切片,成了一個個活的標本。這里有千千萬萬個各不相同的春夏秋冬,有千千萬萬個各不相同的分分秒秒,有千千萬萬個各不相同的凝固了的瞬間。
這么說,在肢解過的時間里,世界已沒有了絕對的真實。所謂的真實已是被人的視角篡改過、被人的記憶吞噬過的,那是一些被人們的記憶咀嚼后、又被人的思想唾液粘起來的東西;可以說是亦真亦幻哪。
文學就是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也可以說,文學是從這個世界里發出的聲音。是來自靈魂的聲音。
很多年了,一直在這個亦真亦幻的世界里勞作。曾期望著能夠種出一片“聲音”來。天晃晃的,人也晃晃的。怎么說呢,百姓的兒子,想的也多是百姓的事體,并不求得到什么,只想認認真真地“種”下去。
收什么是什么吧。
來源:長江文藝雜志社(微信公眾號)
作者:李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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