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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記事

小城記事
 
作者:冬文君    
 
  這座小城不大,名字由來倒也有趣。唐山之北有座城,豐澤潤美,故稱豐潤。小城因地處豐潤以南,便喚作豐南。
 
  我沿著長長的國豐大街,騎著單車,伸出扶著車把的手指,溫潤的夏風迎面穿過我的指縫,我好像可以抓住時間流淌。我在心里歌唱著食指的詩歌,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一路向西騎行,西邊天幕緩緩落下,暈染出了戴安娜玫瑰般羞澀的夕陽。
 
  眺望遠方,高樓林立,這里在三年之內(nèi)造出了半座嶄新的城池。我卻始終不能忘懷,豆蔻年華里,無數(shù)次走過的矮房小巷,高樹草甸。總在我身旁的那個女孩,有著齊眉劉海、烏黑馬尾。斜陽穿過綿延矮房里的長巷,照耀在我們天真爛漫的笑容上,我們歡樂地聊著學校里的八卦、今晚的作業(yè)、雙休日要去看的電影,枝頭的小鳥也和我們一起嘰嘰喳喳,還有聒噪的知了在旁邊抱怨著盛夏的悶熱。這座小城終不能忘懷,往日的喧囂歡快。
 
  城還是那座小城,人卻不一樣了。兒時,那些需要仰望的成年人都矮了、老了,年輕的臉龐也讓歲月打磨出了痕跡。有些人不在了,卻總有人還記著他們,只是他們永遠停留在了記憶的那個年紀。有一件事不變,他們還是他們,連時間長河都沖刷不掉他們記憶里的歲月。
這座城市有故事,有記憶,但要配著烈酒豪飲,才能平靜地講出來。44年前,一場舉世震驚的7.8級大地震在凌晨3點42分席卷了這座具有百年歷史的重化工業(yè)城市—唐山,而震中就在豐南,這座城市在睡夢中被驀然驚醒,睜眼就是滿目瘡痍。
 
  在街道上隨便看到的任何一個操著本地口音的、四十開外的人,不管是普通平凡還是富貴逼人,誰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一場生死浩劫呢?當年的他們可能還是嬰孩,最大也不過是個中年人。如今,他們老了,閑了,沒有年輕時的匆匆腳步了。他們的身影總是出現(xiàn)在離小區(qū)不遠的自發(fā)形成的小集市里,在閑談漫步間買幾頭大蒜稱幾根小蔥。商販大多是不遠處村莊的老鄉(xiāng),自種自收的土豆豆角等家常作物,倒也不為生計,賦閑里是個樂趣,喧鬧間比商超更多了分人間煙火氣。看著他們慈目溫柔,很難想象他們的人生曾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的萬千悲痛。就是因為他們能在廢墟里鼓起勇氣,重建家園;在死亡面前溫柔地面對未來,好好生活,這座城市才能被稱為“英雄的城市”。勇敢與溫柔,就是這座城市的氣質(zhì)底蘊,熔鑄到了每個人的生命里,照耀每個黑暗蒼涼的夜晚,又讓人珍惜每個平凡瑣碎的日子。
 
  父親生于1962年,地震那年也不過是14歲的年紀,現(xiàn)在也近耳順之年了。他一日閑來,也去市場買菜,和籃子里只有香菜的大爺買了幾根,父親硬要塞給那人一塊錢,那人卻是不要的,只道家常作物給你便是,父親便拿了回來,紅燒鯽魚里撒上香菜段,醬色里平添了幾分亮麗又添了許多香氣。說起這鯽魚來也頗為有趣,父親壓價,人家便擺手。那人的魚是新鮮釣上來的野生鯽魚,確是難得。父親便按原價要買,那人卻道,你出多少錢我也不賣給你了,不掙錢的東西你還壓我價,你走開。父親只得訕訕走開,去別家買了。這座小城的百姓,就是這般率直單純,讓日子都變得可愛起來。
 
  這里的人大多喜好吃食,雖是鄉(xiāng)土家常之物,卻別有一番味道,就說老百姓們慣吃的豆芽咸菜,北方這里的大多數(shù)地方,不過是把咸菜切絲,混上飽滿的黃豆一鍋咕嘟上,便可佐食白飯稀粥。現(xiàn)日來不比窮時,但人們早晚還是喜歡吃的,曰,有滋味也。豐南人最是喜歡在里面放上小魚小蝦,先熱油鍋,勺上兩下大醬,魚蝦過油醬爆,咸菜入鍋,咕嘟上黃豆,黃豆鮮肥,咸菜鮮甜入味,魚蝦肉不多,嘴巴里咂摸著卻是有滋味的。
 
  最讓人念念不忘的,是春天綻放在舌尖上的一縷海味。乍暖還寒時候,渤海灣一角,豐南最南邊的黑沿子蘇醒起來,大量的面條魚開始上市,卻不過屈指十日的功夫,馬上就過了捕魚期,再無蹤跡可尋。最肥美又不過三兩日,清蒸清甜、炒蛋鮮嫩、煲湯滋補,一定要趁著新鮮吃出大海的鮮亮勁兒。
 
  冀東平原,東臨渤海,沃野千里,物產(chǎn)豐富,有魚鹽之利,紫蟹金鱗隨意而得。這養(yǎng)刁了唐山人的嘴,讓唐山懂吃,會吃,能把平凡的食材做的有滋有味。這好吃的源頭亦是可以追溯的。唐山是中國近代工業(yè)的搖籃,成于工業(yè),長于工業(yè)。聽說是起那清末民國之時,礦業(yè)大興。風井礦下采煤,黑金乘著中國第一條鐵路,由騾馬拉的火車吱吱呀呀到了豐南,又沿著煤河順流而下,直抵天津。你聽煤河這名字,就曉得了它的來歷,1881年為運輸煤炭而建。自此,通路連水,成一水路埠頭,這豐南城區(qū)胥各莊鎮(zhèn)也就因此被稱作河頭,商艘客船、四方來賓,川流不息;河岸南北,洋樓花塢、商肆林立,最是紅塵中一二等風流富貴地。就是這條短短的人工河,成為唐山這塊處女地聯(lián)通中國近代化的命脈,為中國近代化提供了寶貴的“黑金”資源。
 
  而那采煤不僅是孔武有力的唐山大兄賣力氣的生計,更是拿命換錢的買賣。上了礦,活一天,大洋在口袋里叮當亂響,便是吃喝玩樂了,定不能虧待這張嘴。這講究吃食不僅成了一種習慣,更是促進了老唐山商業(yè)的繁榮,當年的小山集市,齊名津京天橋勸業(yè)場,與南等閑夫子廟,其間的西式建筑與明清建筑交錯,頗有十里洋場的氣息。
 
  長大后,騎馬喝酒四海為家,去的地方越來越遠,心卻離故鄉(xiāng)越來越近。從前羨慕別人的家鄉(xiāng)山峻水清,四季如春;現(xiàn)在才明白這一方遼闊平原和四季分明的好處來,只要站在這片土地上,心就有對待時間和未來的踏實感,就是家的感受。現(xiàn)在的煤河早已失去了它聯(lián)通世界的力氣,只能在春風搖曳的鳥語花香里默然憶起一段傳奇往事,又任由風波流向了惠豐湖里,隨著漣漪一波一波蕩漾著泛舟人的心弦。泛舟亦是四海人,卻在惠豐湖畔偶遇了秦淮之景,便也摸到了這座北方城市骨子里的溫柔脈搏。“砰砰砰......”每一聲心跳的背后,都是豐南人不曾懈怠的拼搏進取,黑金鐵筆繪就了這片土地的工業(yè)底色,朝露湖光照映著這片土地的多元未來。這片土地上的我們長大了,我們的人生命運又將與它休戚不離。
 
  借用詩人食指的詩:  終于抓住了什么東西,管他是誰的手,不能松。后面句子改為,因為這是我的生活 ,是我摯愛的小城 。
 
  作者簡介:
 
  冬文君,河北省唐山市豐南區(qū)人,生于1995年,現(xiàn)年25歲,為國家稅務(wù)總局唐山市豐南區(qū)稅務(wù)局一級行政執(zhí)法員,豐南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自少年時代一直喜愛文學,作品散見于《蘆笛》、《古城文苑》、《豐南在線》、《唐山稅務(wù)》等。作品《減•愛》獲2019年灤南舉辦的“稅務(wù)杯”征文比賽一等獎,作品《克成大哥》獲豐南區(qū)委組織的“走向我們的小康生活”征文比賽三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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