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明
作者:楊嵐
媽媽天不亮就起床在廚房里忙,我起來時,她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上墳用的祭品:一小瓶二鍋頭、兩個水煮蛋、一盒牛奶、數片牛肉,還有香蕉蘋果之類,都是一些爸爸昔日里喜歡吃的東西。她將這些東西一樣樣小心翼翼地裝進預先準備好的手提袋內,在我臨出門時,又不放心地叫住了我,打開袋子,將瓶蓋緊了又緊,生怕酒會灑出去。那是爸爸生前的最愛,即使在病中,他也要背著媽媽偷偷飲上幾口。

北方的四月寒意未退,清明的冷雨一如亡人流不盡的眼淚,滴滴答答敲打著車窗,隔著玻璃撞擊著車內人本就疼痛的心臟。坡上桃李艷冶如笑,只是花瓣上含珠帶露,猶如美人含淚的眼眸,美麗中多出了幾分凄楚的味道。路邊上一樹樹梨花在風中搖曳生姿,但終究也耐不住清明陣陣的凄風冷雨,潔白的花瓣在風中飛舞,一片片,似雪花、又似倉天撒下祭祀的紙錢,鋪滿了通往爸爸墳塋的那條小路,讓人心中再填上幾分悲涼與酸楚。
幾輛祭祀的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逶迤前行,眼前的春色再怎么明媚艷麗,在悲傷人的眼里,終歸似一團濃墨,勾勾勒勒,也只有黑白兩色。

爸爸暫時還沒有入了祖墳,他的墳塋孤零零地落在半山腰,據陰陽先生講,他去世的那個月,祖墳所處的大山不利,雖然我不懂得其中的含義,但也明白,那該是對生者與死者都不吉利的意思。
于是爸爸有了臨時居所,他的新家在離祖墳不遠的陽坡上,并且與對面我那十年前英年早逝的小侄兒遙遙相對。小侄的離世曾對家人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年邁的爸爸曾經歷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怕哥哥嫂嫂難過,那幾年,他時常一個人偷偷抹眼淚。清明是屬于他們的盛大節日,我想,也許此刻,他們的世界正值華枝春滿,天心月圓。而他,應該也正與我的爺爺奶奶,以及小侄,歡聚一堂了。
爸爸生前曾與媽媽形影不離,尤其是近幾年隨著年紀越大,彼此間愈發地關心,一個人離開稍久一些另一個就會不停地問,或打電話,或去找尋,生怕對方不一小心摔著磕著。媽媽脾氣不太好,倆人在一起難免也有磕磕碰碰的時候,有時為了調節矛盾我們也會訓媽媽幾句,但爸爸卻又護著她,怕媽媽傷心。
而今,他一個人自顧自地走了,留下了形單影只的媽媽,看著總讓人難過。我們都想接她一起住,以方便照顧,可她卻不愿意,說怕萬一爸爸回來找不到家。但我們心里都明白,她是不想給兒女們添麻煩。
雖然姊妹們也時常回去看看,但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大侄兒擔心奶奶萬一生了病跟前沒個人照顧,給媽媽那里裝上了攝像頭,只要媽媽在家,我們打開手機便可以看見她。可是每次一打開,我都會看到媽媽孤零零一個人,總是默默地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向外張望,那種凄涼,使人忍不住淚目。
媽媽雖然很少提及想念爸爸,但我知道,那種掩藏在心中沒有說出口的思念,往往比掛在嘴上要更勝一籌。

而此次隊伍更是壯大,幾輛車子停在不遠的地方,一行人浩浩蕩蕩朝著他墳塋的方向:有他一直以來引以為豪的小弟與小女婿;還有他總是放心不下的小女兒我;更有他最愛的兩個兒子以及孫兒孫女;還有他的侄兒侄女外甥們。這些人,每一個,都與他血脈相連,如若他天上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爸爸生前是個很好面子的人,他曾毫不掩飾地對人炫耀自己兒孫滿堂的福分,也許這一次,也會成為他在伙伴們面前炫耀的資本。
黑壓壓一群人跪拜在爸爸的墳前,灑上祭奠的酒,擺上花籃祭品,點燃的紙錢在火焰中翻騰,面額有大到幾十億,小到幾元的,只為他使著方便。爸爸是經歷過苦難的人,小時候曾缺衣少食,只愿他在另一個世界不再受這樣的困擾,能衣食無憂。
爸爸終歸是走了,走了那么久,一去便杳無音訊,即使夢里再見,也是臨走時被病魔折磨的像紙片一樣的模樣,不見了昔日燦爛的笑容。


楊嵐:筆名陌然淺笑,陜西志丹縣人,陜西省科普作家協會會員;寶雞市作家協會會員;喜歡音樂舞蹈,自修鋼琴,熱愛瑜伽,酷愛文學,作品散見于各報及網絡平臺。堅信:讀書是門檻最低的高貴,寫作是靈魂深處的優雅。都市頭條專欄作家。
作者:楊嵐
來源:陜西文藝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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