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古城西門碼頭旁邊的千年古榕下,嘰嘰喳喳的鳥兒忙碌穿梭,古城的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與勞作。
環城道上,走來一位晨運者,一路小跑,他穿過散發著桂花香的六角亭,踩著長滿苔蘚的青磚路,拐個彎,就來到了古榕下。空氣中夾雜著昨夜雨水的甜潤,他在樹下站立,做著深呼吸,好像要讓這帶著豐富水分子的空氣,把自己的內臟徹底清洗一遍。考棚門前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同樣是朝著古碼頭的方向走來的。這是兩位結伴而行的中年婦女。她們沒有在古榕下停留,而是直接穿過碼頭上的石橋走向蘇堤。她們一邊不急不慢地走著,一邊張開雙臂做擴胸運動,時不時撒下一串爽朗的笑聲。
正是大暑時節,蘇堤兩旁的晚稻剛插上不久。青蔥的秧苗挺直了腰身,每一片葉子都綴滿了露水,如一顆顆珍珠潔凈透明、熠熠閃亮。這些水之精靈同時也落在其它草葉上、花瓣間,在露水的滋潤下,大路田的所有植物都煥發著勃勃生機,飽含著青春的氣息。
成群的白鷺在天空中盤旋,繼而陸續落在秧苗的間隙中,在淺水中徜徉,悠閑地踱步。綠的苗,白的鷺,動的鷺,綠的苗,在加上空中輕紗般的霧氣,置身其中,被這幅大自然美妙的畫作深深吸引而停步不前,如夢如幻,美不勝收。
朝陽的光輝斜射下來,穿過云層,穿過白霧,穿過樹梢,穿過齊頭高的玉米桿,穿過竹籬笆,落在青菜葉子上,落在青幽幽的稻苗上,也落在鷺潔白的羽毛上。晶瑩的露珠散發出七彩的光芒,整個田野像是突然從天空中落下五彩斑斕的絲線,到處閃著夢幻般的亮光。
一片高過人頭的甘蔗地,露出紫色的桿,粗壯、油亮,帶著鋸齒的長葉子在朝陽的照耀下泛著銀光,蔗農正在幫他們褪去多余的葉子。好讓蔗桿更好地接受陽光的恩澤,更好地進行光合作用,以便獲取更多的甘甜。
池塘的水面上,一群魚漂浮上來,嘴巴一張一合,在悠哉悠哉地游動著。水面上的漣漪,一環連著一環,以一條條魚為中心,逐漸蕩漾開去。放養它們的主人,搬來一筐青草,天女散花般,把肥嫩的青草灑向水面。草魚們像得到指令一樣,爭先恐后地擁上去。叼一根草苗,沉入水中,時不時可以看到冒出水面的草尖一動一動,好不快活。
放牛的老漢趕著母牛和牛犢,唱著山歌,順著機耕道慢悠悠地走來。年輕的媳婦挎著籃子順著蘇堤走來,到一個拐彎處,突然輕盈一躍,進了自家的菜地。一會兒工夫,裝滿一籃子蔬菜,一把綠油油的空心菜,五六個紫茄子,兩三根金黃的玉米棒,幾棵青綠的小蔥,還露出潔白的蔥桿。小媳婦順著臺階走上蘇堤,順手摘了兩串黃褐色的龍眼。她挎著菜籃在鋪滿鵝卵石的蘇堤上走著,纖細的腰肢,隨風搖曳著,像一個舞者那樣輕盈。她穿著白底藍花的客家風格上衣,與菜籃里色澤鮮艷的蔬菜,形成物我合一那和諧的畫面。
陽光開始炙熱起來,一陣一陣的風帶著熱浪,葉子上的露珠早已無影無蹤。晨運的、放牛的、給稻子施肥的、摘菜的,都各自回了家,四周似乎都恢復平靜,靜謐下來。只剩下火辣辣的太陽陪伴著蘇堤,它們千百年來一直就這么互相陪伴著,偶爾有形狀各異的云朵,在天空中云卷云舒,靜看蘇堤似水流年。太陽用它用了千百億年的速度慢條斯理地運行,樹木也用它一輩子慣用的坦然接受陽光的照射。這時候的蘇堤是熱烈而靜謐的,它們都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也習慣了彼此的節奏。就像古城的人民,習慣了蘇堤的風景,蘇堤也熟悉古城人民的作息規律一樣。
驕陽下的蘇堤,像一個孕婦,坐在古城的后花園里享受陽光浴,安靜地等待胎兒發育成熟。一聲聲蟬鳴,就是大自然為她播放的胎教音樂,不遠處的正相塔,為她護衛,靜悠的東江,從她身邊緩緩流過,巍巍嶅山,從遠處為她送來一汪清泉,嘩啦啦的流水聲伴著蝴蝶蜜蜂的飛舞。
時光在慢慢移動,待到太陽偏西的時候,蘇堤又漸漸地熱鬧起來。年輕的父親把剛上幼兒園的孩子駕在脖子上,給他講古城的歷史,漂亮的少婦牽著打扮得花蝴蝶一樣的女孩,教她辨認蘇堤附近的中草藥,家庭主婦在自家的菜地里修筑籬笆,大叔趕著牛,打算把剛拔完花生的地翻一遍。一位穿著校服的小伙子,騎著自行車,輕松地蹬著,叮鈴鈴的聲音響徹一路,他朝著太陽的方向,一直穿過蘇堤,金色的身影仿佛一直往太陽里去。
蟲子的叫聲嘰嘰啾啾地響起,開始是東邊一聲西邊一聲,此起彼伏,漸漸地,爭先恐后,合成一曲。月朗星稀的夜,古城的人們,依然不忘到蘇堤轉悠,清風徐來,對著曾經是碧波萬頃,如今是良田一片的原野,輕輕地哼幾曲小調。在月下簡單的黑白素描中,又可享受到另一種樂趣,別是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