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及故鄉(xiāng),便會想到那遙遠的小山村。一排排低矮的平房錯落在山腳下,幾株斑剝的老槐樹籠罩著陰涼的小院,清清溪水在門前歡快流淌,裊裊炊煙在夕照里慢慢飄散。還有那滄桑的父親,荷鋤扛镢,立在田間地頭,盈盈笑臉里溢滿田野的希望。也有那年邁的母親,割菜買肉,穿梭門前村口,焦急等待中飽含濃濃的親情。
故鄉(xiāng)是童年的代名詞,想到故鄉(xiāng),就會想起童年的歡樂時光。小巷中追逐嬉戲,畫個格子便可“跳方”, 揀塊石片就能“打瓦”,還有找個墻角一靠,已被現(xiàn)代人演繹成“躲貓貓”的“擠油”。田野里摸爬滾打,東采西摘野菜瓜果裝滿籃筐,淺掏深挖鳥蛋蚯蚓一應俱全,站上高坡一個紙糊的風箏放出山那邊的夢想。
故鄉(xiāng)是永遠的記憶,一道永恒不變的美麗風景。小時候的生活是艱苦的,物質(zhì)匱乏,有時僅能維持溫飽。一場電影引得全村沸騰,富裕人家里的一臺黑白電視讓整個夜晚都熱鬧不止,一本小人書更是爭相傳閱的奢侈品。單純的日子里有了懵懂的憧憬,開始向往外面的世界。艱苦的磨難中生出更多的渴望,于是遷居鬧市把故鄉(xiāng)變成回憶,學會了給孩子講過去的故事,也時常領(lǐng)孩子回到那遙遠的小山村。
誰曾料,風水輪流轉(zhuǎn),三十年河東與河西。想當年“農(nóng)村包圍城市” 乃星火燎原,看今朝“全國城市化” 如洪水猛獸。在推倒平房住高樓的瘋狂叫囂中,一張張“示范小區(qū)”的宏偉藍圖激起拆遷浪潮洶涌澎湃,以席卷全國之勢強行推進。所過之處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縱橫馳騁間誰能相抗!萬千民眾心似黃河水茫茫,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一夜間小山村被夷為平地,就這樣,故鄉(xiāng)從人們眼前消逝。
拆遷惹起民怨沸騰。君不見,血性男子村委會里拍桌而起,豪情須眉馬路中間怒目相向。問如此生氣為哪般?卻原來,不是拍住祖先的根基,只擔心拍來房屋的多少與大小;怒得是不為保留宗族的命脈,只關(guān)心有誰敢來與我掙房產(chǎn)!家家關(guān)門細算計,沾沾自喜于不費吹灰之力搖身一變?yōu)榘偃f富翁(婆),哪管什么人情冷暖,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樓高了,心遠了,親情淡了,鄉(xiāng)情散了。
住進樓房,學會了講究。不似當年小平房,走家串戶吆喝一聲推門可入,炕頭一坐,促膝拉手,散茶一壺,閑話半宿。如今層層高樓上,對面雖然只隔兩步,也得輕敲門慢按鈴。及入內(nèi),又拘促不安,坐立不是,眼睛轉(zhuǎn)幾圈,腳卻不知往哪里放。客套一句“家里裝修得真好”,便急急退出來。回到家四處一看,雖說吃喝拉撒睡不出屋全能解決,卻總感覺不自在。哪像鄉(xiāng)下,抬頭就是明朗的天,出門一片廣闊的地。
拆遷把村支部變成了居委會,把農(nóng)民變成了市民,也把故鄉(xiāng)變成了一個夢。擠居在一棟大樓里,甚至都找不到家的感覺,更何言籍貫是哪村哪莊。失去土地意味著失去家鄉(xiāng),“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放眼望,哪里還能捧到家鄉(xiāng)的一把泥土?這份愛,迷失在林立的高樓里。
開始學會做夢。夢里,田野里長滿莊稼,山林的風吹綠樹梢,牛羊悠閑地吃草,孩子們盡情地歡笑。夢里,沒有喧囂,沒有紛爭,只有寧靜,只有友好。夢里,找到了故鄉(xiāng),找到了親情,找到了那份久遠的、純凈的愛。
故鄉(xiāng)啊,如何才能再回到你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