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山一日游

 

羅里寧

 

田東縣作登瑤族鄉，在地理上可劃分為土坡片和石山片兩個片區，土坡片以壯族人口為主，石山片以瑤族人口為主，因為這個原因，石山片也被叫做瑤山。這個瑤山，雖然沒有影視劇里的大瑤山那么高峻，那么險要，但是放眼望去，云在山頂繞，路在山間行，也還是讓人有點不知何處是人家的感覺。過去對口幫扶，有外省幫扶的同志來到這里，望著瑤山，就這樣興嘆：“我的天，這樣的環境怎么生存啊？”——過去山上村級道路，路基差，路面全是泥土石塊，只有極少數村能走越野車，還得本地司機才敢開上去。不能開車上山，就只能步行，一個村怎么也得走上兩三個小時的路，甚至還不止，有的村來回得走上一整天。

久不上瑤山的人，對山上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光禿禿的山凹里，錯落著零零星星的小瓦屋甚至于茅草房。其實不然，經過多年的努力，山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只是沒想到，變化會是那么大。

我們幾個曾經的同事，為探究這些變化，由韋生開車，帶著大家從南面一個村莊進入，向北駛去。這次上山，走馬觀花，邊走邊看，也不知道能走幾個村屯。韋生告訴我們，不停地走，可以走完瑤山所有的村莊。韋生是地道瑤鄉人，熟悉本地情況，他的話，自然是可信的，但一天能走完所有的村莊，也還是嚇了我一大跳。過去一天，也就走一個村，雖說現在村村通公路，村屯與村屯之間，全部都連接起來，也還是讓人有點不可思議。韋生看我似乎不大相信的樣子，就對我說：“放心吧，全是村級水泥路，路面很好。我們且走且看，走到那兒算那兒。”

山還是那個山，路還是盤在山腰上，只是與過去相比，路基更堅實，路面更寬闊。上第一個坡，在一個路段的拐彎處，看到山凹底下的一塊平地上，橫著幾排房舍，一群野豬正在房舍四周嬉戲。韋生把車停下，讓我們下車觀看。房舍周邊，環繞著一條水泥路，像是一條跑道。

韋生順便當起我們的導游，并向我們介紹，這是當地一位養殖能手辦的一個野豬養殖場，下面放養一百多頭野豬。環繞養豬場的那條水泥路，是為野豬鋪設的“運動跑道”。讓野豬“跑步”，它們的肉會更結實，更“野性”一些。這種經常“鍛煉”的野豬，已經遠近聞名。他接著說，進村去，還有養鴿養雞專業戶，也養出了很大的名堂，成為村里脫貧致富的帶頭人。

繼續向北，途經一個村屯，有嗩吶聲和鞭炮聲傳來，韋生興奮地說，今天有好事，我們進去看看。

循聲進入一個叫做定略的村屯，在一幢樓房前，幾個嗩吶手吹得正歡，鞭炮的余霧還未散盡，人進人出，看著很熱鬧。韋生前去探訪，回來告訴我們，這家人正在為母親祝壽，準備宴席。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趕上了就不能走，這是當地的習俗。

這一戶人家，有三個兒子，三間三層的房子排列過去，第一間是大兒子，祝壽儀式正是在大兒子這間房子的前廳舉辦。

廳里播放著祝壽的音樂，幾樣菜品整齊地擺放在一條長桌上，母親身著間紅的衣衫，端坐在廳堂正中，一位長者扮成師爺模樣，口中念念有詞，引領這家子孫，由大到小，輪番向母親跪拜，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這個儀式，足足有一個鐘之久。我不敢妄自揣測，這樣一個儀式，有什么意義，但它讓人感動。

韋生悄悄告訴我，這是布努瑤（瑤族的布努支系）一個傳統的民俗——祝壽感恩儀式：布努瑤的先民，歷史上過著遷徙游耕的生活，他們中的一支，于八百年前遷徙到這個大石山區并在這里定居下來，成為這個大石山區的開拓者。幾百年來，他們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繁衍生息，頑強地生存下來。為報答祖先，感恩長輩，布努瑤在傳說中的布努瑤女始祖、創世之母“媒娓”（布努瑤語）女神生日（農歷六月初六）那天，以禽畜、糧食和酒為貢品，供奉“媒娓”女神，久而久之，就演變成一種感恩民俗，在父母親四十九、六十一、七十三、八十五這幾個生日里，兒女們會舉辦感恩父母親的祝壽儀式，內容有寫壽詞、帖壽聯、讀賀詞、唱賀歌、吹嗩吶、念孝道、送壽禮、子孫拜壽、種延年樹、擺壽宴，等等，歷時兩天時間……儀式結束，宴席正式開始，廳里廳外，不下五六桌，有雞鴨魚肉、豬肉羊肉，有白切燒烤、蒸煮燜炒，好不豐富。我們不敢久留，灌了幾杯玉米酒，就匆匆告辭。

我對這整個祝壽感恩儀式的觀感，除了那個感恩的跪拜，就是菜品的多樣化。——過去瑤家人的飲食，做法比較單調，把食物煮熟就行，少放或者不放配料，有人把這樣的食物稱為原汁原味。我感覺這樣的食物，與美食還有一定的距離，原汁原味說，未免牽強。

隨著瑤山生態環境的改變，瑤族人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對于吃喝也講究起來，由吃飽漸漸向吃好轉變。我參加過瑤鄉的一個布努節活動，活動上開設一條美食街，美食攤上的食物，已由過去的單調變得多樣化，由過去單純的白水煮變成五花八門，雞不再只是白斬，還有燒雞，鹽焗雞，燜雞；鴨有烤鴨，冰梅鴨，醉鴨和燜鴨等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瑤山養的一種“旱鴨”——在山上養鴨，因為沒有水塘，鴨子養在旱地，只有下雨時才能戲戲水，故得名“旱鴨”——“旱鴨”從小以玉米喂養，長成后鴨皮金黃，皮下厚厚一層黃油，像是填鴨填出來的，估計用做北京烤鴨一定錯不了。過去瑤族人家不會做烤鴨，只會白斬，這種鴨做白斬，太肥，不是所有人都愛吃，在布努節上看到用這種鴨做成的烤鴨，味道比外面用一般鴨子做出來的烤鴨就要強上許多。除了雞鴨，豬肉羊肉也是多種多樣，燜的煮的炒的都有，還有烤羊烤豬，可見作登布努瑤人民的烹飪飲食，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所謂生活質量，從人們的日常烹飪飲食就可以看出來。譬如久不久才吃上一次肉，煮熟就好，還講什么烹飪手法。只有物質豐富了，才能從容下廚，不斷變換菜式。我在布努節上看到的美食，以及在這次壽宴上看到的菜品，就印證了這一點。

出門才注意到，原來入屯的這個路段還有個限速帶，路旁立著一塊牌，上面印著：限速5公里。——是標準的那種，不是自立的。在屯級路段設限速帶，我們還是頭一回看到。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過四個村，雖走馬觀花，也感觸良多，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還有他們的住房，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去瑤族人家的住房，被戲稱為“五面透風”：房子的四面，用木柴搭圍，頂上蓋茅草，地下鋪木板，木板底下是牲畜圈。這樣的房子，既不暖和也不衛生。多年來也進行過一些改造，但多是茅草房改為瓦屋。這次上山，所經過總有七、八個屯，已不見一間瓦屋，更別說茅草房了。看到的多是磚混結構的樓房，高有四、五層，最不濟也有一層以上，已經沒有底層關牲畜，上面住人的情況。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