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溝紀行

 

作者：林海

 

花溝，聽聽這個名字，就感到不同凡響，鋪滿鮮花的山溝那是怎樣的所在??！

著名散文家楊朔那篇膾炙人口的《海市》竟然提到了花溝，“島子上有一處好景致，叫花溝，遍地桃樹，年年桃花開時，就像那千萬朵朝霞落到海島上來”，“這真實的海市并非別處，就是長山列島”。這些美譽讓我自豪了半輩子。

 

一

花溝，是長島一個小漁村，三面環山，一面朝海，每年春天，野桃花，野杏花開遍山溝、山崗、村莊，花香都能飄到海上；站在花溝，隔海相望，廟島、燒餅島、大黑山島、小黑山島、釣魚島等眾多島嶼青山如黛，星羅棋布，像一串翡翠瑪瑙撒落廟島灣，美得讓人舍不得離開。

我跟花溝也很有緣，山那邊是我的村子。十四、五歲時翻山越嶺在此上初中，二十歲從本村小學調到北長山花溝聯中任教。今年夏末，我隨“文化名家長島采風團”再次走進花溝。

采風團游到月牙灣時，《中國作家》主編程紹武老師問我，楊朔《海市》里寫的花溝在哪兒？我告訴他就在山那邊。他饒有興趣地提議，去看看吧。提議激發了島外作家們的好奇心，我也很想再去走上一遭。

車一路快行，很快來到花溝村口。一下車，大家被路邊墻壁上書寫的“溫柔落日，浪漫花溝”八個大字吸引，紛紛在此攝影留念。

作家們沿著楊朔當年走過的路徑，要尋尋今日海上仙山里仙人們的生活軌跡和真正海市的模樣。

那漫山遍野的野桃花、野杏花早已過了時節，隨處可見人工栽植的月季、木槿、石竹等，草木葳蕤，鮮花盛開，像大地上、樹杈里拱出一串串笑臉，隨風擺動，恭候客人，花溝有了新意。

不遠處，矗立著一座二層小樓，小樓上鑲嵌著“佰榮瀚”三個醒目大字，妥妥的海景房，花溝村黨支部書記梁興厚告訴大家，這是一處民宿，山東榮軍聯盟成員單位，民宿主人名叫王濤，退伍軍人，這幾年與妻子梁曉霞搞起了民宿經營，房間內配置極高，智能馬桶，智能窗簾。今年又投資200多萬元把老宅也改造成二層樓民宿，取了個很有詩意的名字：山海云隱。興許是小時候受身邊眾多軍人耳濡目染的緣故，我對當兵的人和曾經當過兵的人始終有著好感，本就認識王濤，今天又對他增加了一份敬意。

 

二

 

作家隊伍走過當年北長山守備師部隊遺留下來的洗澡堂、機關食堂，慢行至一座大院門口，簡易門樓上鑲嵌著“島上來信”四個藍色大字，兩側門柱上寫著對聯“鐵血營盤安故壘，春風酒店伴歸人”，紅底黃字，仿佛把人們又帶進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吹贸鲞@是有心人利用部隊舊址搞的一處民宿。大院內是一排排八角樓樣式的獨門蘇式建筑小院，小院石頭墻，墻上寫著毛主席語錄，院內分散著綠竹、紫藤、青草等綠植。院外小路上整齊排列著梧桐、銀杏、海棠、白蠟等喬木，這是當年守備師首長的獨戶住宅，大院套小院，院院皆風景。

五十年前師司令員、政委、參謀長的孩子與我同班共學，他們有時也會上課走神，望望窗外綠色的楊樹葉子，鳴囀的小鳥，憧憬著美好的愛情和未來；體育課上，他們與我們農村來的孩子一起摸爬滾打，親密無間，豪無嬌生慣養和驕傲自大的模樣，有時也會為了一點小事跟我們干仗，打夠了，又跟沒事兒一樣和好如初，與劉靜筆下《父母愛情》里那群孩子沒有二致。

隨行的原山東省作協副主席許晨老師告訴我們，據考證《父母愛情》的攝制組成員為了拍好戲，曾經專程來此考察，取得經驗后回到大陸，在北京和青島照此模樣搭建了實物模型，并拍出了大家百看不厭，爭相傳頌的以上世紀50年代長山列島守島部隊生活為背景，以無數個軍人家庭為原型的家庭情感劇。

在一處部隊首長原住址改建的民宿里，屋內一堵民宿經營者有意搭建的磚墻上糊滿了舊報紙，發黃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文學報》《解放軍報》等諸多報紙，仿佛在訴說著改革開放初期那如火如荼的動人故事，我不由得為民宿老板的創意暗暗叫好。

 

三

 

趁著大家留連于師首長舊址，探尋《父母愛情》劇情余波的間隙，我找到北長山花溝聯中原址，希冀找回我那青蔥歲月的痕跡。那時，我在花溝聯中當語文老師。每天起早貪黑，翻山越嶺，有時穿越部隊坑道到學校。中午我們幾個同事留校休息，趕上潮汐合適，我們手提水桶到海邊趕海，挽起褲腿，走進海里，水清澈見底，海草在水里飄來飄去，翻開石頭，石頭上一片小海螺，“花肉”“香肉”“辣肉”“蠛肉”倏地翻到水底，被我們一把抓進桶里。一個個“大白蓋”和“赤夾紅”等螃蟹齜牙咧嘴，見到人來，飛快鉆進石頭底下或是礁石洞里，我們與其展開了肉搏戰，須臾功夫，就抓滿了幾大桶螃蟹和各種小海螺，樂得大家一直合不攏嘴。

回憶間，一輛校車停在前面，車上下來幾個小學生，現在的小學生上下學都是車接車送，與我們那時翻山越嶺上下學形成鮮明對照，我為這些孩子生活在這個時代，這個國度里感到欣慰。比起那些戰火中的人們，我們還有啥理由不好好珍愛我們偉大的祖國呢。

返程中，我這才發現，花溝村漁家民宿招牌隨處可見，梁書記告訴大家，村里絕大多數村民都搞起了民宿經營，大家嘗到了勤勞致富的甜頭。我不僅感嘆，楊朔筆下人間海市里的島民可真的是過上了富足的生活啊。假如楊朔先生還健在，他又會怎樣寫這處人間海市呢？

走回下車的地方，看得出大家已有些流連忘返的樣子，還要再尋些可以拍照的地方留影紀念。海邊新設置了專供游人拍照的“花溝”兩個大字，字上面立著紅心，緊挨著是一座月形設施，上面可坐可躺，據說晚上“花溝”二字和月形設施被燈光輝映得如同人間天堂一般，游人如織，爭相拍照。不遠處那四個“流浪落日”大字更是勾起我的無限遐想：廟島灣里，夕陽西下，微波蕩漾，鷗鳥飛翔，漁翁垂釣，小船轟鳴著駛向詩和遠方，船頭激起兩排白色浪花，一群人彎著身子在夕陽下趕海，一群人在海邊用攝影機追趕著“流浪落日”，這幅畫面想想就會讓人心醉，令人自豪的是，這種場景在長島海邊比比皆是呢。

此時，天上流云滾動，山海間飄動著白色云氣，有時似一條白絲帶纏繞在廟島之上，山尖子忽隱忽現，像是要出海市的樣子。海市是遠距離外地實物在當地出現的一種虛景，四季均可出現，春季和夏季多些，長島、蓬萊一帶大多出現在春季。因為它太過于虛幻，也太過于空美，常常會引人入勝，茫然追尋，以至于楊朔先生《海市》發表后，引來無數人至蓬萊、長島尋海市蜃樓。楊朔先生說他一生僅見過一次海市，海市原本就是虛幻的景象，可遇不可求，我長這么大，又是大半輩子都身處海島，也是僅見過一次海市，見海市那次情景我一直歷歷在目。那天傍晚，我在縣委辦公室剛下班，不知誰喊了聲“烽山出海市了”，我們幾個秘書急忙火促搭車趕到烽山附近，向東北砣磯島方向張望，只見海天相連處，一排城堡清晰可見，又不斷變換著模樣，隨云移動，美輪美奐，看得我們幾個秘書好不過癮。后來想起這件事，猜想那城堡是不是長島對岸丹崖山上的蓬萊閣凌空飛來的呢？

今天我雖然沒等來那虛無縹緲，讓人癡迷的海市蜃樓，但我能在楊朔前輩《海市》里提到的人間海市——花溝再次轉上一圈，走上一遭，又能興奮好幾天。

 

2025.8.26

 

作者簡介：林海，筆名“倚林聽海”，山東長島人。中國作協詩刊社全國青年詩歌刊授學院第一期學員，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星星》《海外文摘》《金融文壇》《青年文學家》《大眾日報》《山東工人報》《煙臺日報》《煙臺晚報》《煙臺散文》和齊魯晚報“壹點號”等報刊雜志及新媒體平臺。現為《海外文摘》簽約作家、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寫作學會會員、煙臺市作家協會會員、煙臺市散文學會副秘書長、煙臺市萊山區作協副主席。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