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沾染了歲月塵土,煥發(fā)舊時氣息的小說。精致古樸的封面,華麗的內(nèi)容。像是一張張光影重疊的黑白照片,娓娓道來,一場繁華舊夢。夢中蝴蝶翩躚,流光溢滿,歲月緩緩流淌。王琦瑤的身影,永遠定格在少女時代。無數(shù)的光影定格在時間中,凝固。凝固了的東西,是一去不復返,抑或者記憶永存的抉擇。
而所謂的蒼茫人世生之景象,亂世之流離,都同這場安然的海上繁花夢無關(guān)。
可是夢終歸是夢,終歸要醒來,醒來于寂寥靜默里,看盡寒塘雁跡,雪后飛鴻淺印雪泥的指爪, 群芳凋過的狼籍殘紅,和楚天晚景后的零亂疏紅。
整個故事的基調(diào)是隱隱的悲愴。所有同時光有關(guān)的故事都不可避免地走向隱忍的結(jié)局,因為時光總是把所有的人與事割裂成碎片,不復最初的模樣。而一切與時間有關(guān)的東西,總是直指人生悲劇性的東西。其中有虛無,有時間的瞬逝和不可逆,有破碎的痛感,有愁人的美麗。正如同王安憶在書中所寫:“虛無就虛無,過眼就過眼,人生本就是攢在手里的水似的,總是流逝,沒什么千秋萬載一說。”
最初的王琦瑤是素凈淡雅,爛漫如繁花;后為雍容華貴的妖嬈,流美人世;最終伴著繁華事散逐香塵,也杳無聲息地消逝。而后,斑駁的歲月依舊如常,上海的弄堂里,陽光還是以某種融融暖暖的方式斜射在每一個路人身上。而王琦瑤同程先生初識的古老日子,也伴著故事的結(jié)局,幻化為殘山剩水,隱滅于虛無。“鴿子從它們的巢里彈射上天空時,在她的窗簾上掠過矯健的身影。對面盆里的夾竹桃開花,花草的又一季枯榮拉開了序幕。”這是怎樣溫婉而哀傷的筆觸。故事歸于支離破碎,而破滅里的美麗,恰如沈從文所說,“美麗總是愁人的。”
與故事情節(jié)有關(guān)的兩座城市,變換著出現(xiàn)。一個上海,燈火繁盛;一個蘇州,淡然靜默。書中的上海是初登舞臺的演員,盛極一時,大紅大紫。這紅里彌漫的是傲骨,這紫里渲染的是高挑。以至于行走在大街小弄里的人們也是趾高氣揚,仿佛也沾染了城市的高傲氣息。呼吸著一個城市的空氣,骨子里也該有這座城池的血脈和骨髓吧。畢竟兩者息息相關(guān)。
遺失了的繁華舊夢。長恨歌。捉摸不定的文字。弄堂和淮海路交錯出的不凡情節(jié)。當然還有蘇州的畫卷。只是小上海、大蘇州的年代已然過去了。再美的古樓亭臺花閣暗柳也明媚不過一段歌舞升平和燈紅酒綠。蘇州,那個煥發(fā)著錦繡和花柳的撩人氣息的城市終究成了故事的配角。是王琦瑤的祖母生活的地方。是她逃離噪雜首先坐上火車駛往的地方。卻不是她素年青春妖嬈的地方。不是她盛開之后歸于枯萎將一生埋葬的地方。蘇州于它,只是一個短暫的注腳。看得見開始,沒有結(jié)局。
王琦瑤,那段光陰交錯的繁華掠影站在你身后。那個歌舞升平的喧嘩城池站在你身后。那個被你遺忘的人站在你身后。而你只是在年年開落的夾竹桃間蒼老了自己。 蝴蝶翩躚,夾竹開落,置身舊上海的繁華魅影中,孤獨的身影依然無處逃遁,只因你,消逝了的青春,飛逝了的時間。
長恨歌未央,世人獨自彷徨。弄堂、流言、閨閣、鴿子、鄔橋 ,以及一切的一切,就讓它們成為世道變化中巋然不動的明證,證明存在過的王琦瑤,和她的繁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