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輔大靜謐的很,只能間或聽到一兩聲鳥鳴。
在校園里難得見到幾個人,學生們都習慣周末回家或者出去玩,對臺灣人來說,周六周日是法定假日,是不允許被用來學習或工作的。于是,平日喧嘩的眾生忽然都如潮水般退去,剩下一整座森林公園留駐在寂寞的光陰中。
從圖書館出來,忽然發現天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昏暗下去了,這是個沒有落日余暉的傍晚。站在陰影中的巨大榕樹垂下繁密的頭發,更顯沉寂。這壯美的植物時常讓我有一種在她下面停留的欲望,仿佛她垂下來的溫柔枝條會庇護我所有的憂愁和歡愉,那是一種沉靜的力量。她就像是植物界中的大象,雖然體積龐大,卻溫順而內斂。
我之前是沒有見過榕樹的,在我的家鄉,除了松柏就是柳樹,秋天是滿地都是黃葉,冬天是一片冰冷雪白的肅殺,綠意只能可憐的殘喘在某個頑強的枝頭。而在臺灣,雖然此時仍站在二月的尾巴上,輔大的校園卻仍是一幅熱帶雨林的氣象。
滿園正熱鬧盛放著的杜鵑自不必提,就是那些緘默的樹,便足以讓人“遺情想象”了。那筆直的椰子樹干,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像被精細削過的鉛筆桿,一絲不茍。挺拔的伸向天際,像一排排忠誠的衛士。面包樹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掛滿香噴噴的面包,同樣都是巨大的家伙,卻要比榕樹要簡約多了,沒有盤虬臥龍的根根須須,粗壯的樹干向上延伸,微微彎曲卻自在多姿,碩大的樹葉像一把把綠色的大扇子,忽閃忽閃的。棕櫚樹是最常見的行道樹,及肩發微微下垂,發絲泛黃,郁郁寡歡,像一個怨婦。
第一眼看到白千層,心中頓時覺得沉重,像是經歷了無數歲月劫難似的,它帶著一身的滄桑靜靜地立在那里。它的樹干是那樣粗糙,摸上去像是老人的手掌,樹皮邊緣都掀了起來,仿佛有層層迭迭的故事即將傾吐。據說它的樹皮可以撕下來寫字,簡楨在大學時代就做過這種事。在那上面被寫出的文字,應該也可以沾染上歲月的味道吧。
邂逅木棉樹之前,心里想著這該是一個多么低調的姑娘,有木質的沉靜,棉花的溫婉。可是,人家卻如英雄般挺立,高高地舉著紅碩的花朵,英姿颯爽。遠遠望去,如一團燃燒的火焰,開得正熱烈。木棉花朵鮮紅如血,碩大如杯,難怪舒婷說它像“沉重的嘆息”……
每天清晨都可以在聲聲鳥鳴和校園里溫柔的晨曲中醒來,雖沒有什么撲鼻的花香,總算睜開眼睛不再有身在異鄉的愁苦,讓我仿佛又回到了人類的原初,那個“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年代。踩著拖鞋走到窗前望下去,滿眼都是陽光和綠色,鳥鳴聲都碎在了樹影里,靜靜的灑了一地。
午后,泡一杯菊花茶到樹下看書,木質的桌面有微微的潮氣,斑駁的樹影如水波般流瀉在書頁邊,草地向遠處嫩綠地蔓延,粉色的杜鵑花瓣落了一地,空氣中有淡淡的香氣。一雙白色蝴蝶翩翩而來,繞著一朵野花轉了幾圈又翩翩而去。灰色的小鴿子邁著方步,在桌下啄來啄去,不時發出咕咕的聲音。遠處草坪上趴著一條狗,伸著舌頭,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萬籟俱寂,只有細微的風聲如此清晰的掠過耳畔,還有時光,緩緩流淌的聲音。
這些平凡的一點一滴,總能帶給我細細的喜悅,在寂寂的時光中,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有時候站在一棵樹旁,就可以與她對望良久,撫摸她青春的痕跡,聽她講歲月的故事。日光之下,并無新事。我們的生命也不過就是這樣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如同花草生長,樹木拔節,光陰掠過,云淡風輕。
時光這樣過去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