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他們
沒見過留聲機的唱片
總以為全世界的靡靡之音
與他無關
把所有黑色堆在正面
他還是一眼就被看穿
曾經有兩只筆在尋覓
一枝跳著天鵝湖
另一枝在踢正步
是象形文字般的符號
還是漸行漸遠的微笑
后來的蹤跡無人知曉
可十七年所有午夜的時針
都祈禱著今晚的星辰
那虔誠不容欺騙
那蒼穹沒有雜念
那水印般年輕的臉
其二 隨便
長椅和晨昏線的交點
女孩的發簾是世界的切線
那溫柔的,昨天的,夕陽
送給她許多紅暈
只得到一滴淚珠
那圣潔的,今天的,曙光
牽起羞慚的發梢
抱緊急促的睫毛
一聲嘆息——
隨便讓一天落在白楊林
隨便把一生交給普希金
其三 從前
原諒我幼稚的胡子
原諒我唯一的傷疤來自奔跑
原諒我的從前不是一條河 與山峰無關
我仿佛要喊出一串名詞
比如“陽光”“月亮” 比如“春天” 比如“你”
謂語只有從前 像反復強化的意象
比如云已經流浪了三天
陽光像被舔得光亮的棉花糖棍
比如晚安后剪半個月亮
半夜醒來 又想改成圓圓的一片
比如我們是春天的耳朵
過濾十公里外的沙塵
只聽見蒲公英飛過兩個春天
比如世界上所有的夕陽擠滿公園
比如糖果伴著眼淚流了一夜
比如失戀的星星正如你的眼
比如白鴿 比如地平線
比如離失的風
原諒這太多的比如吧
因為老母親正出神地望著棗
他們成熟而沒有皺紋
他們會落滿麥地
其四 花籃
五月 梨花開遍山岡 開滿了他的眼睛
他開始尋找一只花籃
是的 年年如此 梨花風鈴般綴滿枝頭
無人播種也無人收割的梨花
無人思念也無人遺忘的梨花
無法流淚也無處流浪的梨花
就這樣燃燒山岡 燃燒他的眼睛
然后 一夜間口琴嗚咽 梨花落盡
或者 是燃燒成灰燼 嗚咽成流水
他在思念一位姑娘 挎著花籃
梨花落盡了 陽光落盡了
黃昏時的大雪也落盡了
他仿佛望見發梢 花籃上珊珊地走遠
其五 書生
他是我夢里的書生
他常常騎一匹白馬
喜歡把鞭投進花叢 馬繞垂楊
雨紛紛的時節 倚欄人在他眼中
晚風卷著半截柳枝 黃昏
蹄聲在匆匆的夜里
他丟了東西 不知被哪一縷月色偷走
那一年的題目是江山
他寫了山花、垂楊 忘記了皇帝
后來 草長鶯飛
柳枝成了倦鳥的巢
他專心走路 一年又一年
常常思念胯下的馬 還有柳枝
他喜歡八月的大風
有時也望著南山發呆
他的一生像一粒白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