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猴王杯”華語詩歌大獎賽活動組成機構
相繼指導單位:中國文化管理協會、中國詩歌學會、中華詩詞學會
相繼主辦單位:中國文藝家雜志社、中國詩歌網、中國韻文學會
協辦單位:作家網、中國新歸來詩人聯盟、“詩詞中國”組委會
支持媒體:新華網、人民網、新浪網、搜狐網、鳳凰網、中詩網、主辦協辦單位的紙媒網媒等海內外主流媒體
總顧問:徐培晨
總策劃、總評委:沙克
《尋夢原鄉——第三屆“猴王杯”獲獎作品選》編委會
顧 問:吉狄馬加 夏潮 周文彰 邱華棟 徐粵春 梁鑫華 葉延濱 程玉綴
主 任:向 陽 徐培晨
編 委: (以姓氏筆劃為序)
方 文 朱壽桐 江 嵐 沙 克 何言宏 張清華 陸 健 應文浩 張德祥 張智中 張德明 林 峰 林 雪 林 偉 周慶榮 周占林 趙 智 高則宏 夏才和 程郁綴 蔣登科 雁 西 橙 子 董繼平
主 編:沙 克
副主編:高則宏 夏才和
第三屆“猴王杯”新詩獲獎作品選(之三)
沐涯/浙江海寧
一只猴子先我一步回歸(組詩)
遺跡/
我們的祖先,馱著太陽而來
又撈著月亮而去,一路追趕星辰
遍地都是遺跡
森林,曠野,荒漠,都是
他們骨骼的一部分,無論走到哪里
饑餓,猛獸,疾病,都成為
他們體內暗藏的刀疤
很難想象,在他們佝僂的身軀里
蘊藏著石油一樣古老的元素
一路走來,“進化論”是他們信奉的神
他們用直立行走證明了神的存在
他們供奉食物,和樸素的工具
燧石、木棍、獸骨,都是神賜予的禮物
但他們并不知道,他們是自己的神
勞動,指引著他們
最初,他們和山丘一樣粗獷
可山丘的胎記,會光陰抹去
關于生存,來時的路,他們走了很遠
去時的路,也一定很遠
但我們祖先,即使跋涉了上萬年
依舊還在向我們走來——
活著的遺跡,等待出土
死去的遺跡,等待回答
在博物館,我與祖先相認/
此刻,我不敢指認他們是我的親人
站在一尊尊泥塑前,我深表慚愧
分不清猿人和猴的分別
道不明同宗同源的關系
此刻我試圖開口說話,用獸語去表達
用手勢去傳遞,用我的肉身去印證——
我,本是猿猴的分身;在住滿骸骨的展館
我,才是鮮活的陳列物
此刻我多想撫摸我的親人,他們突兀的下頜骨
是原始人的證詞,清澈的眼神
沒有一絲灰燼,我甚至懷疑
在那個年代,我們的祖先早已為后代子孫
種下智慧和謙卑
也許,時間的聲音會沉睡
但在博物館內,關于祖先的密碼
正在被讀取
一只猴子先我一步回歸/
去森林里做客,一定要把身體里的重石
搬出來,作為上山的臺階
草獨自呼吸,花取悅自己,蟲兒念動咒語
我踩著各種聲音,上山
風是一堵墻,云朵繞過我頭頂
回到狹窄的天空
我累了,再也搬不動身體里的石頭
直到,一只猴子從山路間竄出來,閃到
我的眼睛里,跳入我的意識中
突然的驚動,突然的靈光,此刻
似乎層層疊疊的森林
將要被打開
這是一只沒有枷鎖的猴子
這是一片跳動的森林,這是一個我
在搬空
另一個我
我聽見了,終于聽見了——
草和猴子一起呼吸;花取悅自己,也為了
取悅別人,蟲兒的咒語
是美麗的誤會
風,其實是一條上山的線索;云朵
也在為我指路
天空接納空蕩的我,也接納負重的我
是我來晚了,這只猴子先我一步
回歸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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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愛民/遼寧營口
《西游記》里的動物世界(七首)
在花果山,跟猴子們談一談人間/
果香十萬
一片葉子,是馳騁的江山
猴頭菇打傘
獼猴桃,交換心中的甜
一天頂一萬年
趕遠路的人醒來,喊出第一人稱
在奔赴回家的路上,脊柱漸漸直立
這條主心骨,為生活指南
路回到路,我回到你
鉆木,救出一朵火苗
坐在樹上,你就是你自己的王
一聲猿啼,在白云之外
如童年時光,代替時間活著
不停翻找衣兜
今天繼續撈著昨天的月亮
夕陽光線柔順,撫摸著你的皮毛
我們啊,是故鄉脊背上
那一截血肉相連的肋骨
如果你,從在一場大雨中返回
我們就重回枝頭,領著一棵樹飛翔
如果一只靈猴告訴我
怎樣把彎路走直,把水簾收回眼眶
他就是我生生不息的故鄉
新大話西游之大圣歸來/
點睛之筆輕輕一描,石頭就活了
五行山,把五百年大夢做醒
悟空,比空山更空
石頭擬人也擬物,像沒有死過
云朵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
從這一朵到那一朵,翻回到手掌心
打敗了八十一難,打敗了時間
一條向西的路上,撞見了自己傾斜的影子
——淚眼低垂,白發高懸
啼聲偉大,說出人類的預言
讀心術有七十二變,心懷善念被發現
你在哪,風的腳印就向哪皈依
西天取經歸來,動物開歡慶大會
主角,當然是一只漂亮的美猴王
大嗓門的豬/
大嗓門的豬,心大
鼾聲也那么動聽
你這農家子弟
總不忘拍拍身上的土
被窩里,看星星,聽月亮
臥冰寒,喝北風
豬大自肥,來到秤前
看誰是重量級選手
舉重若輕,風擺楊柳是病秧子
豬哥的丹心
像一首童謠里的燈籠
像天空炸開的鞭炮
馬蹄子上有遠去的故鄉/
駕轅居中,偏旁一般在左
故鄉在蹄子上遠走
一步一回頭,臉想得瘦長
能走天下最遠的路
如里程碑,把道路收緊
牙更像一把鋒利的鐮,不斷割草
推開家門,馬鈴兒響
馬蘭花開,唱給自己聽
如果有一天西風停住了
夕陽就卡在斷腸人的身體里
龍,把天空抬高/
背上滾落多少風雨
把天空抬高,更像一道閃電
從云霧中抽出千年大寐
一條龍在騰躍,像一條河
被水掛上中天,總那么滿
我和龍擦肩而過
我在地上走,他在天上飛
我希望他的騰達
不是煙云
牛,像山那么高大/
牛不喝奶
牛吃的是草,草滿坡
所以才長得像山那么高大
山坡上吃草,田野里拉犁
勞作一輩子,還低著頭
一頭牛,在夏天的樹蔭下
守著鄉村的寧靜
全身上下,溢著奶香
短尾巴玉兔三瓣嘴/
春風滿面
萌發的種子咧出三瓣嘴
吐出小兔牙
兔子蹦蹦跳跳,去挖野菜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籃子里的陽光也跟著,去吃草
懷春的眼睛盛滿露水,紅起來了
小腳印像一朵朵梅花,陷進春天
干拔也拔不出來
常揪住尾巴不放的人
他的尾巴,比兔子長
王愛民,遼寧營口人,中國作協會員,某文學雜志主編。作品多次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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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山東青島
春日訪山所見(外二首)
春日訪山所見/
開闊之地,亦有狹促小徑
反倒是三兩棵桃花,開得驚艷
讓捉襟見肘的山寺有了生機
一只靈猴坐在樹下
鐘聲從它的手掌間悠悠穿過
它閉目思忖——
該如何描述逝去的種種
又該如何探究未來的啟示
山上的每片葉子都經歷過死而復生
云朵也有數次落下來歇歇的念頭
溪水纏繞著石頭一路南下
讓堅硬之心,柔情頓生
可當靈猴一躍而起,鐘聲便戛然而止
恍若眼前一切皆是虛幻
只有兩個布衣人
俯身將落花一一收入囊中
張家界偶遇獨臂金絲猴/
蹲在臺階上的金絲猴
不知何故失去一只手臂
它把另一只放在胸前
用腳撥弄自己殘缺的影子
像個安靜茫然的孩子。
從它身邊經過時
隱約聽到一聲嘆息
從其肺腑中傳來
此刻它內心的孤獨
肯定比這座山大
它接過我手中的食物
飛速地離開。當它爬到高處時
又轉過頭來看我
在這懸崖陡峭,光線迷離之處
沒有別的猴子,也沒有別的人
彼此對視,有什么東西打通了
我們之間的邊界
仿佛早已是舊識或者故人
注定在這秋日,有此溫暖的一遇
少時看猴戲/
當你在戲臺上翻滾跳躍
掌聲蓋過雨聲
雨水順著你的毛發流下
縛住你命運的繩子也是濕漉漉的
戲臺下年少的我
并無多少歡喜,心里充滿了疑慮
你為何不能如孫悟空般
摘仙桃,喝美酒,打妖怪
上天入海,七十二變?
至少現在,委屈的你
要變成一個小石子
跳到我的手心里,讓我們一起
逃出這大雨,擁擠的人群
和斑駁不堪搖搖欲墜的戲臺
小西,山東青島人,中國作協會員。有詩歌發表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十月》《山花》《芳草》《長江文藝》《詩選刊》等多家刊物,并入選多種詩歌選本,部分詩歌被翻譯成英文在國外發表。曾獲中國第三屆紅高粱詩歌獎,首屆詩探索?新詩發現獎等。參加過《人民文學》第四屆新浪潮詩會,出版詩集《風不止》《深藍》等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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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順/安徽懷寧
人與猴,在一個詞里等待黎明(組詩)
靈猴比我們更懂人間悲傷/
靈猴比我們更懂得風
風帶走我們的感傷與思念
靈猴攔住風
用枝葉取走人間秘密
我們黯然神傷,想一個人
月光從時間的縫隙漏下來
你會感覺有一雙手
快要觸碰你的肩膀又停下來
仿佛安慰,仿佛問候
當你回頭,塵世空無一人
只有一只年老的靈猴
站在黑與白的邊界
春天總會覆蓋整個花園
命運把我們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猴子算不算故人
它從不躲在閃電身后
吹口哨,打響指,嘲弄一個撿垃圾的人
它總在你回家的路上
用干凈的果子招呼你
人與猴,在一個詞里等待黎明/
溪水飛濺,青山舒展筋骨
用力過猛的季節,夜風吹過了頭
我彎腰蹲下來,讓它坐在肩頭
像坐在一棵有溫度的樹上
恰到好處的距離,讓我們重新取得聯系
啟明星盤在高處
看著小小的人間舒心一笑
獨居的星球,萬物終于平等相待
連懸空的黑暗也套上晚禮服
一切精致得讓人熱淚盈眶
人與猴,站在同一個地方
在一個詞里等待黎明
遠方站累了,在我們眼睛里打個盹
一定有無名的溪水
放下群山,從腳下經過
一定是初陽不肯說出云霧的秘密與去向
把我們蘸了水墨的腳,抬進一幅畫里
這讓我們忘乎所以,只記得昨晚之前
我還住在山下,猴子住在山上
在人群的另一邊/
它跳躍在人群的另一邊
在高山,森林,竹海,或是自然韻律
撥動光影的地方
夢的曠野之上,雪正埋掉時間的屋頂
人與草木,都在尋找血脈與前生
連懷孕的石頭都在閃閃發亮
它似乎一無所知,不屑與人為伍
它不關心糧食和房價
用鮮果打跑情敵
偶爾下山,它在人群的另一邊
除了表演,無所事事
連它們的王,也失去爭強好斗的勇氣
在人群的另一邊,叢山峻嶺間
自由就是依靠行動自如的臂力
摘下一個果子,挪開一滴黑暗
放進一粒光芒。強橫盲目
就坐在和諧自覺的隔壁
學會愛與告別,讓我們在一粒詞里
等待一個和諧共生的新世界
孫大順,中國作協會員,21屆魯院高研班學員,參加第7屆全國青創會,中國自然資源作協全委、簽約作家,詩文散見《詩刊》《星星詩刊》《草堂》《詩選刊》《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山花》等刊物,出版詩集《山水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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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濟琛/河南泌陽
山河頌歌:猴之戀(組詩)
江山/
先是一只,在地上逡巡
然后是母猴背著小猴爬上樹
抬眼望去,浩浩蕩蕩的猴群分布枝杈
無視其他猴子獻上的嫩葉,鮮果
猴王居高臨下,睥睨山河,像驕傲的國君
其上是萬里晴空,白云舒卷
猿猴是唯一能和神明溝通的生靈
清風明月之時,御風長嘯,可與蒼天對話
在最深最重的夜,寂靜覆蓋一切
年長的猴子能讀懂石頭里的黑,星辰閃爍的意義
這是屬于它們的江山,流云和鷹是朋友
縱有三千里西風,斬落滿山黃葉
南歸的雁陣,翅膀蓋過遼闊的深林
草木伶仃,風中站成一道道神諭
猴子不會傷春悲秋,不過是歲歲枯榮
一年光陰徒長
穿過田野的猴子/
黃昏時分,一只猴子出現在河灣
秋意漫過頭頂,白露壓住大地的咳疾
它穿行在落日渾圓的憂傷中
寒蟬噤聲,田野有欲言又止的起伏
在牛羊的注視下,猴子蹦跳著翻過山坡
一只螞蟻試圖從地上遺落的果實
嗅出春日溫煦的芬芳
它經過的地方,荒草爬上歷史的眉梢
晨昏的炊煙還保留刀耕火種的印記
黃土終將收留時間里的一切
天高云闊
我內心的荒蕪,不值一提
一只猴子拖著尾巴,跑過剛收獲的莊稼地
暮色里的石頭,低頭趕路的風
田野空曠,蟲鳴不染纖塵
大地上的事物
相繼走失在夕陽的余燼中
猿聲啼不住/
一提到風,風就開始講話
險峻的語言斬斷群山起伏的目光
形成人間的峽谷
江流,側身而過,猿猴在蒼茫山野
踩著雨水長大
星垂四野,幾塊石頭壓住遼闊的寂靜
月光在山林深處,隱姓埋名
蓮花燈與飛檐指向的星子 遙遙相望
一滴清露
叩響大殿的金色琉璃瓦
木魚睡去,小和尚輕手輕腳添燈油
桂子將香氣送出寺院
晚風提醒夜色
穿透夢境的猿啼,一聲聲,攀上云端
猿啼千里/
煙嵐生處,兩岸青山后退
流水送來輕舟,鳥鳴和猿啼
辭別的古城,遠在白云碧水傾訴的盡頭
舟楫劃過游魚的蹀躞,古渡口的柳樹
在等千年的故人,煙波江上
一輪紅日垂首,沉默
穿過諸多朝代的風,穿過此起彼伏的清啼
穿過光影交錯下生命鮮活的氣息
落霞鋪滿山林,為猿猴罩上金色的外衣
采藥歸來的童子推開暮晚的柴扉
猿聲順著樹枝滾落,砸疼山野的寂靜
落日將收留的山峰,溪澗,送進黃昏
一群猿猴正穿過茂密的闊葉林
山水多情,人間如故
夕光,溫柔地灑向江面
沿途的千萬重山水,一閃而過
秋賦/
疾風吹過我,和我的影子
落木蕭蕭,飛鳥不停地起落,盤旋
猿猴臨風長吟,平添幾分蕭瑟與哀傷
山寺的鐘聲落在微燙的額頭
撫平內心翻涌的浪潮,我抖掉全身的
枝枝蔓蔓,只留下一崖陡峭
落日把秋天請上高樓,任憑山河故人老去
洛陽城在遠方,由風去打聽浮沉
向晚的長亭不說話,一條江的抒情無處落墨
波濤停在筆尖,閃爍著漢字的光輝
黃昏,鋪開宣紙
我接過你手中的彤管,提一筆流水
動用低處的燦爛,書寫形而上的廣闊情懷
誰的江山,流水緩慢,時光安詳
巖石上蹲坐的猿猴,自在,閑適
披一身暮色,坐看云起
黃濟琛,90后,生長于黃淮平原,醫務工作人員,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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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陽/江西萍鄉
在萬種蟲鳴里讀出善良(八首選六)
◎凌晨時分的鳥叫
在春風里啁啾
一伙久別的老友
用樹葉一樣的語言
與你招呼,語速密集又柔軟
告訴你離別后
諸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故事里的故事——
天地間的愛情,兒女,家事
北往南來,死而復活的一些細節……
她們像婚后的女人
只管訴說喋喋,不問是否
得到你的關切
凌晨時分
鳥鳴扒在窗沿
將一封封家書念讀
哪怕高樓中的你
猶在夢中
◎寂寞的蛇
我猜它是要傳遞給我一種思想
至少一種情境,柔軟的身子盤作一團
在板梯間諸多雜物下面
度過一些黑暗陰涼的日子
喉嚨深處不時吐露過去的草香
關于家園,或許有太多的無奈與懷念
——寂寞的蛇
我看不見它的眼淚
也看不見它瞬間的瘋狂
我不能給他一匹云朵一樣的馬
只能將它帶往遠處的蘆葦叢
一個暫時善良之地
◎鄉間的野貓
隨意出沒于下水道、草叢、垃圾箱、菜地
鄉間無處不是家園 ,野貓
無處不在,難以考證生平
它們的獨立,自由、安全與幸福
世人無從體會
不搞破壞,不互毆,不結伙
所有跟鄉土有關的事物
都是它們親近的原點
以此輻射天下
這幾日蝸居鄉間
與野貓遇見是一種常態
只是今早的碰面頗有意思
山坡下,我豎起耳朵,行仰視禮
上頭的那只野貓
著黃色披風,有秋草味
對我嘟囔一句就倏地跑開
似乎告訴我
另一片消失的天空
◎芒種
芒種是雨水寄來的包裹
打開時四散開來
滾成一地的稻黍或麥穗
有人在南方
一邊插秧,一邊看禾苗捻起手指
將他忙碌的笑語插入田里
其中那個身披蓑衣的,是我父親
他棕色的背影是一只金蝴蝶
扒在我心底的墻面上
正勤快地扇動雙翅
我要給他送去一杯熟梅
讓他在耘平的泥地里喘口氣
連同漫天滾燙的雨水
一并干下
◎ 樹葉記
樹葉結在樹枝上
中間不管有無鳥巢
但一定會有鳥
鳥兒從空中飛來
駐足或棲居,它們飛了多遠
的路,轉了多少彎,遭受多少風雨
只能意會難以言傳
鳥兒醒時
樹葉醒著
鳥兒睡了
樹葉還是醒著
為鳥兒守衛夜的靜,夢的美
其實樹葉每日
只管給各種風霜雨雪排班
從未給自己
安排過睡眠的時間
永遠長不過一棵樹
樹葉的命
從出生到入泥
充其量只有一年或更短
就如同五十多歲的男人頭上
葉已如霜……,如雪……,如水流……
◎在萬種蟲鳴里讀出善良
一個家若是安在鄉村
小滿后,定然每夜
享受萬種蟲鳴的盛宴
越是此起彼伏的忙碌
越能透析鄉村的澄凈,如星月
這樣的村子依山傍水
恪守歲月的風骨
蟲鳴出自田野、菜地、草叢、樹林、河畔……
在一個叫山口巖的小村
我此刻正為萬種蟲瑟浸染
盡管只能識別其中兩個語種:青蛙與幼蟬
盡管耳鼻無措
體內一群小松鼠亂串于山崗
但我不想解封,亦不思睡眠
只是靜心守候,一道溪水的母語
整個人閃爍于畫中——
妻兒劃船摘蓮,似蝴蝶
翻飛。我采藕,雙腿深入淤泥……
萬種蟲鳴萬本書
傾其所有,去每本書里
我讀盡善良
陽陽,名余向陽,1968年生于江西臨川一鄉村,畢業于江西大學法律系,現為江西省萍鄉市高級法官。江西省作家協會、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在《人民日報》《散文百家》等刊表散文100多篇;在《中國作家》《十月》《星星》《詩歌報》《《中國詩人》《詩神》《詩選刊》《飛天》《江南》《長江文藝》等刊發表詩歌千余首,作品入選數十種詩歌選本。出版有詩集《南方游牧家園》《永遠的南方》《三行葉子樣的腳印》《慢下來,小生活》。獲江西第五屆谷雨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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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若兒/遼寧錦州
我的腦袋里在舉行一個葬禮(組詩)
◎丟失了一把溫暖的鑰匙
世界華人周刊發文,美國實驗室用猴子
做殘忍的活體實驗,虐殺無數?!}記
從我身體里流出來的每一滴血都在說話
但我頭頂上的天空,耳朵是閉著的
我的先祖曾經無數次打撈又無數次跌落的大月亮
耳朵是閉著的,五千年前
語言的記憶之門,丟失了一把溫暖的鑰匙
橫跨一個大洋,一條大河,一座赤焰的大峽谷
從毛里求斯大草原
吹來的風,卻遞給我故鄉的陌生與遙遠
與死神爭命——
腦洞里時而爬進電光、聲吶的尖嘯
時而爬進發瘋的星星……
這一切都使我生疏了歌唱的技藝
——歌唱玫瑰、溪谷、百合、野鵝
生存與自由
我無大恨。心底里,只流淌恐懼和想念
落日,這只殘忍的黑寡婦①正將暮色慢慢地拉緊
誰能逆料,我的體內尚存多少野性
可供余生,消磨一只猴子的天真
人類的智慧已然泛濫成神
我的族類生活在森林童話的世界里拒絕成長
慚愧?。M愧??!
我的先祖曾經拱手、后退十萬步
放棄石器、火種、獸皮裙
和直立行走。放棄分別善惡
只把審判權交與雷電、冰雹、旱風抑或良心
放棄刀弓、鞭子、馬兵、戰車、火藥
他們不制造奴隸、戰俘、難民和無辜的亡靈
不砍伐森林,毀壞眾生的家園
他們善待花草、植被、海洋和每一滴淡水
哦!大地之母
你的胎衣曾經那么溫暖地包裹
所有血氣的身體
像一個又一個好夢,將我的性命扶持
注:①黑寡婦,蜘蛛的一種。
◎疼痛的時辰,向我做了獅子和蛀蟲
一顆碩大的“果實”滾落下來
刀、斧、鋸,我不確定是哪一個
最先嘗到它的甜
換頭術,是一棵樹的暗喻
哦,不,是樹樁永遠地陷入了黑暗
有人說,“眼睛是身上的燈”
我的四肢、軀干則是掐滅了光亮的燈盞
一絲游魂將自己剝離
從手、足、肺葉、大、小血管的迷宮
和心臟的孤島
或“病人”、或“藥”,此刻
分不清我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
躺在生與死的臨界,我的腦袋
像一塊孤獨的界碑,十萬億個骨髓神經元
在抓牢疼痛的時辰
哦!疼痛的時辰,向我做了獅子和蛀蟲
我的猴兄弟、姐妹
一點也不知道這些事情,是多么有福
否則,他們會為我唱起哀歌
“風把他們裹在翅膀里”
風的舌頭底下有春雨仁慈的法則
在密林深處歡快地彈奏,至于
百靈、夜鶯,則是造物主上好的樂器
他們進食、嬉鬧、求偶
將愛情的蜜語事先藏進花朵的小房子里
——我是多么地羨慕
哦!大小天使、穿白衣的人
他們能賜給我什么呢?
——能撫摸的手?
——能跑過春風的腳
——風鈴的肺葉、毛絨的心嗎?
讓這些器官沿著痛感的梯子往上爬
與一個陌生的、冰涼又無用的主人相認嗎?
◎我的腦袋里在舉行一個葬禮
驚恐抓住我,我承認自己不是完美主義者
故此不要從我的眼睛里尋找光
雖然,愛情曾經使它們閃閃發亮
充分利用你們牙齒的青春
從我的腦袋里,愉快地采食
讓食欲高過憐憫
抽旱煙的人、手執鐵器的人
說熱帶雨林土著方言的人
我在食物鏈的這端,你們在那端
忘記吧!原本,我們臍帶相牽
打開頭蓋骨的襁褓
腦漿滿月般鮮嫩
笑起來像姐姐的那個女孩
我格外地喜歡被你吃,因你使我得到了
和平的幻覺
和一?;ǚN的愛情思考
——是開白玫瑰,還是開紅玫瑰
順從悲劇的情節,我不尖叫
不像老虎、棕熊、大象、犀牛、鯊魚
海豚、翠鳥……
所有的瀕危物種,把臉弄得很難看
我喜歡沉默
喜歡幸福被一小片記憶截流
——曾經,樹枝是我的長臂
接住飛行的云朵、閃電和雛鷹的呢喃
我的腦袋里在舉行一個葬禮②
紅布,長勺、滾油、燈光、音樂、紅酒
那滋滋作響的青煙,是我的靈魂
我的靈魂是只鳥
它獲得了太陽的翅膀,沖出了肉體的樊籠
注:②引自艾米莉?狄金森的詩句,我覺得腦袋里在舉行一個葬禮。
◎我不是美猴王
你好!黃皮膚小孩
——生長春風的兩片葉子
對于我,從不吝惜掌聲
你好!黑眼睛小孩
——嘴唇裂開白棉桃似的笑
秋天白云的暖意一下子就加深了
你好!踢踏毽子的男孩、女孩
——你們想象的翅膀一展開
我的心也跟著飛
可惜我不是美猴王
變不出更多的戲法給你們看
哄你們開心
偶爾,我還會偷懶、耍賴
鞭子,是我的師傅
它暴戾的語言伴隨鞭梢的呼嘯
隨時飛起來
我恨透了鞭子,長著毒蛇的身體和牙齒
一下一下地纏我、咬我
我的主人是一個坡腳的老年人
穿著搭錯了季節的鞋子
憂傷又懦弱,多疑又狡黠
常被一點小事摧毀,抱著腦袋哭泣
卻把最好的笑容留給了他的七歲腦癱孫子
說實話,我不喜歡做人
套著生活的枷。只喜歡坐在他肩頭
朝笑聲和陽光多的地方走
正如你們所看到的
一只披著猴皮的孩子
竊取了父愛
像熟透的石榴露出了酸酸甜甜的果肉
弱若兒,遼寧錦州人。有詩歌散見星星、浙江詩人等刊,有詩評散見中國詩歌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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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世長/陜西安康
靈猴的五種語境(組詩)
1
你看到什么在進化,和我看到的
應該是同一片土地進化之美。它以跳躍的方式
回歸到原點
它的山林是大地的母親給的,對美的信仰
你看到的方向
對美有著無聲的高度。來自完整的祖先的足跡
光芒的奔赴
讓山川的燃點像新的語境
比如,一只只鳥兒的,歡快的歌聲
被森林打通對美的無限擴張
和你眼里看到的
世界,也必然是健全的
你準備駐足的樂園,也是經陽光反復確定的
你看到的氣吸表面,和我的某種偏愛契合
那些藍色和綠色
有了更多靈感。一生無法掩飾的情感,初看也是的
我羨慕于靈猴每一次跳躍的
不必受制于語言的
對藝術的追求。一片片林子賦予了它
更多隱居式的美感
所以它不必擔憂,也包括生活
用手撫摸出對土地的熱愛
這一生,我們有著相同的毛發,它的靈性在不斷推進
那些被進化的
生成飽滿的和聲,和人類一樣的存在感
2
枝頭的果實,一天比一天焦灼
你看到的褶皺,和祖先們身上的皮毛是相同的
陽光,它毫無顧慮的光澤
填補空白處的
林木。這無疑是一塊上好的布料
綠的隨和,專注于褶皺的合理性,空曠了林子這布
由疏到密,由粗糲到精細
由柔軟,而升騰,在時間的物化中
你和人類裁開縫合的
是同一塊布,是同一塊肥沃的土地上
林木日漸寬闊的,拱券和穹窿
你輕身一躍,那身子是一段往事
你看到的事物,光澤又一次傾斜于
它的翅膀
深山巨大的林子空間里,百鳥密積的啼鳴照耀
榫卯結構的柱式,并成為飛翔
和你看到靈猴的
語境,并不存在任何差異。它回到林間
回到跳躍羽毛的庭院和臥室
時間在殿梁式尖拱上
保持飛行。它的自由自在更讓人確定
自足而灑脫的,生活的風景
3
跳躍的技藝,看上去
古老而又敏捷,它的身影比小鳥靈活
比劇院的管弦樂。你看到山水
從眼晴里過濾的
茂密的林間,在時間的轉換上
在生命力構件的宿醒之間,你看到的一個個晶體
它高聳于大地的
灌木叢中。我為它譜一曲
仿佛是宇宙的走向,也許從它的光芒之中
喚回天上的云朵
它吸引窗外的靜物,光芒的眼睛
這一刻,我的透明度
也是浩瀚的,你日以繼日的行程
在無邊的藍和綠
我在人類的歷史索要了靈魂,午后陽光的意義
它試圖通過鏡面釋放出來
和你透明的
四周陳述全新的綠。沿河岸高處若隱若現的
蟬聲的潮汐,響徹在體內
它的光芒,由滿山遍野的鮮花選派,游動于人間
一只靈猴在寬闊地帶沉思
一只靈猴握了一把土,陽光依舊烘托夢想
它帶著回聲流過石器,在大地
它儲存寧靜的沙石,萬物的曲線
你與山崗的剪影,和在河岸閃現的
都是完整的,此刻陽光的穿透力
也是完整的,你聽到的
鳥鳴聲的鑄造和誦讀,在一面墻壁彈孔的回聲里
在大地閃動
你看到的慢時光還要寬敞,比流水慷慨
和我所看到的,從古老處擷取它
青春的光線和鄉愁。另一個自己在人群里生長
一件樂器,獲取傳遞之光
它穿過夜色無比神秘的地方,用最干凈的手
用最干凈的泥土
扎向大地繩索的影子,它的信仰
4
要有念頭,它有具體的光
棲息在夢想足夠的高度
你要說的準確度,在一只靈猴身上過濾掉了所有的浮躁
都等著時間磨礪
生活盈滿了透明的眼睛,它的舊逝之物
依然有驚心動魄的
舒朗的黎明。此時的它輕輕探出身子
此時的林子歡暢于靜謐
歷史的光線移動,空氣中彌漫的
煙火味,比如親人的氣吸
它用某種偏愛堆砌,那些生于大地的
毫無掩飾的情感,和特別性
從窗戶推開原野,我遇見光線
從林間取出鄉愁,它的樹蔭
應該是大地上無法拒絕的天空之境,它穿過原始的
林子的舒朗色澤
那是你看到的石頭在命運中沉默,緩慢的事物
必定在林間閃耀,那部分
它分娩的陣痛成為完美的樂器。它返回走廊的
玻璃和天空拐角處的
眼睛輕輕閉合
它的表情備下清晨和黃昏的
它圣者的位置
在無限的括散和蔓延,那些被炊煙容納的
睿智和聰慧的,靜止的地平線
5
在棲息之地我帶回香料
和你從身體里醒來的,可以辨認風的方向的
大地的醞釀和收納
和我看到的,轉眼間就輪到你了
一句鄉音都不會走失,在用力捶打胸部的世俗表情,它以
回鄉的方式居住。在林間的
藤蔓和樹枝上的
敞開的自己。一只靈猴將布滿刻痕的石塊一半留給我
余音一直流淌在心中的
真實地存在之地
一只靈猴將大地趨于百鳥的日常站立
一只靈猴仍在飛行
它瞳孔里溢出的星光,在新支點上的
舌尖纏繞,每一個場景都在衍生,每一縷攤開的光線
交付大地起伏的
視線是不可及。它尋找骨性進入意識的方式
和我的綿軟氣息,也是你意念的
最終形成心力的
凌頂。它安靜下來
幾乎接近,光線里浮動著祖先的呼聲
比一個人最明亮的部分
比巨大林間
還要緩慢的下午,你成為生活音符的前奏
和我描述不同的進化
那么多樹木的
直線,在人間接受審美。那到多石頭
它捧起過宿命的流水,眼前晃動如昨,你全然忽略的
彼此散發出不同氣味的
原野,在搜集舊年的香料
直到閃電的筆尖,刻畫出人類攻守自如的姿態
萬世長,陜西作協會員。在《詩刊》,《星星》、《詩選刊》、《詩歌月刊》、《綠風》、《詩潮》、《延河》、《時代文學》、《散文詩》、《北方文學》、《四川文學》、《山東文學》等發表作品,入選《2012中國詩歌年選》等。曾獲安康市政府文藝精品獎、《星星》詩刊“電亮藏區”一等獎、海子詩歌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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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瀅/河南洛陽
邂逅金絲猴(外二首)
隔著鐵絲網,你身著飄逸的袈裟
倏忽的身影劃過一道黃金的閃電
從叢林到人間,始終躁動難安
帶著美眷與幼仔,在樹枝上跳躍
溫習著祖傳的技藝
你眼中的我們,和我們眼中的你
大同小異
只是看你時,我們常??床坏阶约?/span>
攬鏡自照時,能看到
隱隱約約你的影子在鏡子里浮現
似乎印證著一個傳說
為了這美好的邂逅,我們解下
厚厚的鎧甲,讓千里秋風
掃去滿身塵埃
在綿延的蔥綠中模仿一只甲殼蟲
穿山越嶺,振翅八小時
來到你的領地
我們面面相覷,彼此確認
當你伸出爪子,我伸出手
在這大山浩蕩的秋風中
完成了簡短而又莊重的儀式
鏡頭記錄了這一刻,轉身作別
我們都將陷入余生的蒼茫
猴戲/
時間定格,廣場上
人頭攢動
訓猴人手執長鞭,六只猴子在他的長鞭下
執行著命令
它們穿著五彩的馬夾,模仿著人的動作
人們指指點點,哪只猴聰明,哪只猴頑皮
哪只猴倔犟
聰明的猴,會很多本領,引來陣陣掌聲
頑皮的猴,通常不按套路出牌
躥上馴猴人肩膀,摘下他的禮帽
引人狂笑不己
倔犟的猴,總和馴猴人唱反調
挨的鞭子最多,令人心疼
看猴戲的人,都在現場的猴兒身上
找到了自己的縮影
峨嵋山,遇美猴/
一個屬相為猴的人,有些許膽怯
和你的潑皮,大相徑庭
在她的心里,你們互為知己
顯然,你并不這么想
你搶了她為你準備的香蕉和花生
像一個不諳世事的懵懂少年
你尾隨她,靠近她,莫非還有什么非份之想
她的心跳達到了一百邁
當你去撩她的紅裙時
她一下子羞紅了臉龐
唉,你這潑猴!這跨越種族的喜歡
轉身你躍上一棵樹枝,從另一只猴
懷里搶過小猴抱在自己懷里
你在暗示自己己有家眷
她,在你身后與你們合了一張影
在往后的歲月里,她無數次在心里
為你虛構一座峨嵋山
山上濃蔭密布,樹縫漏出琴瑟合鳴
流水無憂,天天從山腳下經過
你和你的妻妾子嗣呈歡于山巔
她想,世間最好的時光
莫過于此
譚瀅,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詩文刊發于《星星》《草堂》《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草原》《四川文學》《山東文學》《中國文藝家》等。有詩歌入選多個年度選本。榮獲詩歌獎項若干。著有詩集《情人梅》小說集《極度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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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
猴身人面 (組詩)
猴王的早晨/
比貓還高冷。
雪,有”嘶嘶”的聲音,
那是六合花
只在天堂綻放。
前夜的銀河,
還有最后一顆星星
擦肩,
不舍得離開。
從擁擠的詩行里
掉出來一滴淚。
無人清零。
又掉出來一滴。
酒店的每一層
被傷心的白色裹滿繃帶。
隔著玻璃的世界,被你
不期然地,闖進來。
一切白
托出你背對我的身影。
威嚴的灰色,
宛如生我養我的父親。
你的足,向下跺了跺。
雪山搖晃,太陽出來。
身邊的母猴們
依次接受金輝洗禮。
人們的父親,因為忙碌
對孩子懇求陪伴說”不”。
你默默伸出長臂,
將女兒擁抱入懷。
猴身人面/
你的瘦臉、尖嘴,涂了蜜
你的身體,卻染了毒
將我的內心,澆筑成銅墻鐵壁
你以孤單托舉我,卻將喧泄
寫在我的臉上、嘴上、眼里、心里
以致我說話結巴,眼睛歪斜,心口不一
你我的重合,炸得墻壁的石縫
云門大開,天地不合,分成兩級
你的腳搭著我的手,揪著樹的秋千索
越高越跳、越遠越閃、越險越躲
越是被道義之交,捆綁在一起
我不愿困頓于你體內,不愿學你的
尖叫,是怕落草為寇;不愿學你的
肉搏,或手足相殘,才能做王
但你頭上,安著我的軀體
你的軀體上,安著我的頭
我知道,認識彼此之后,必須忘記
你我的名字,與來去的路。 忘記
曾爭搶的山頭、水源、與果實
白天,我們讓相愛相殺的詞語
在盛唐復活。 而夜晚,我們
要向它們提出質疑,撕破契約
重新捏過,重新來個,重新組合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一直質疑彼此:
你是我的猴身?
我是你的人面?
觀滄海,望太平/
那個雪天,清晨。
黃山頂的觀景臺上,
云霧籠罩,
不見天地。
只有白色,
與一串野生短尾猴的足印,
蜿蜒不見。
深呼吸。
唔! 顏色亮了。
背景,卻更模糊。
這是一個人生虛擬的站臺?
讓我期待什么?
四下尋找,沒有人類。
迎客松攤開雙臂,眾生平等。
巖石排列自由,
打著一連串冰凌驚嘆號。
我的骨子里煮著沸水,
看對面的望夫石,
噙著淚,熱烈地喊:
”哎! 回來!”
雪化了,
光影對映。
青苔蔓延,竹筍冒尖,
聽到種子開裂。
以上的隱喻,
讓短尾猴在大山的空寂里,
更替。 交融。 延續。
天涯在漫步。
山脊縱深處,
它們成群結隊,踏步向蒼穹。
年輕年邁,向生向死,
發生無限可能,與不可能。
此時從猴到人的對視里,
沒有設置盤古和天地的語境。
只有觀滄海的猴王,
正向著人間,望太平。
雪地猴王/
他是猴王中的另類。
心地善良,不像其他猴王,只懂
挑釁與殺戮。
他也有野心,但只在曠野的雪地上
寄托給星星。
他與任何一只美麗的母猴交往。
將猴王的力量,深深插入母體。
但絕不談情、說愛。 從不贈與誰
春天的第一枝、還帶著雪的桃花朵。
母猴可以換,山頭可是要抵命的。
依然可以想象,從小山頭
跳到大山頭的樂趣。 依然看得到
大山頭頂,星星那么耀眼。
夢境此時,為一顆雪地菩提的綻放
靜靜打開……
不安分的水/
看不到邊際的森林
樹梢上閃耀著光輝
老猴王的身影,在剛剛好的陽光下
鍍成金色
睫毛掛著淚珠。 他記得
那場生死懸殊的搏斗
怎樣精心設下美人計
才險勝大他雙倍力量的“皖霸王”
童年失去父親的護佑
一驚一乍,到處流浪
但有風吹草動
就將膽子掛在樹上
與其他群猴鏖戰時
丟下同伴,讓他們吃盡苦果
跛腳后,一只公猴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領著群猴揚長而去
守著最后的自尊、孤獨、悲苦
將它們從記憶中掏出來
一點一點嚼碎,再一點一點
吞下去
一生,可能從不被寵
一生,可能從不被冠冕猴王
看著眼前的一池水,他知道
水下,什么叫不安分
暮年猴王/
還不到年底。 剩下嶙峋骨架。
呆滯、木訥的猴王,
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為什么馬蹄聲,還沒來問候我?
銀杏葉串成銅板
在寺廟前招搖過市。
信男信女在泥菩薩過江前,
一個接一個地,拜了又拜。
僧侶們人手一部手機。 頭像上
都雙手合十,或捏著仙長胡子。
母猴們忙于找食,不再有閑暇
進貢給日漸羸弱的猴王。
夜色越來越黑,雪色也是。
從寺廟傳出的香味,是土豆加牛肉。
隱約有馬蹄聲。 垂下頭的猴王
再也聽不見了。
蒹葭,本名張昕,祖籍長沙,家住悉尼。 詩曾發表《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入選多種年刊。有詩集《守月人的鑰匙》。曾獲2022年“詩出有茗,非遺杭茶”全球茶詩大賽橙葉獎,同年第二屆《半島詩刊》年度詩人獎;2017年澳大利亞雨軒詩賽三等獎;2015年中外詩歌散文邀請賽散文組第一名。
——————————
劉貴高/越南
森林奇遇//
1
在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
我與一只小猴相遇,親切地拉著手
我對它說了許多人間的事
仿佛我們生來
就是摯友,而我說的每一個字
都關乎人世的滄桑
每一個和我擦肩而過的人,都是
時間的紀念
我可以把他們寫成正在開花的水仙
也可以把他們寫成山水間
寂靜的羽毛和蒲公英
——是的,這是刻意的
是我對自己的凝望。只有那些
寫在掌心里充滿力量的漢字
才是此生
遠走天涯的理由
2
我想帶著小猴,去完成一次
獨立的旅行
我們隔著車窗玻璃
窗外的世界,看起來有些迷幻
我們在時光里穿越年代
久遠的雨林,一直保持著相對的安靜
仿佛思考的種子,正在
進入它的身體
——小猴的目光里,有很多
我無法理解的事物
就像我經歷過的人生,不需要太多解讀
就完成了必須的愛情相遇
而我并不曾直視過
生與死,形成的寬度
3
我想過旅途的終點
也想過,那些可能存在的異樣目光
小猴的耐心并不好,但是
在路上,它更多時候
在意的是,我是否對它
存有足夠的善意
它似乎在時刻驚醒著,防備著
又在盡量依靠我
想要隨我找到它的一生
并非安逸,卻能夠
回到猴群的方法
這是一種群族的哲學
我們在路上
在各自尋求的生命里相遇
一邊是凝望,一邊是
撕開虛假的鋒利
信仰的遠方,有二十一克氣節
那是靈魂的重量,也是知難而上,不變的勇氣
劉貴高,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籍貫湖北,定居溫州,客居越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文學創作,作品散見《人民文學》《長江文藝》《星星》《雨花》《作家文摘》等報刊。代表作品有中篇小說《紅痣》,長詩《開往老撾的復興號高鐵》《人間燈火,是大地上暢快的呼吸》,長卷散文詩《天籟之音》。出版詩集、散文隨筆集、非虛構作品集多部。主編散文詩集《一條河流的23種走向》。獲詩刊社等數十次全國詩歌、散文獎,部分作品被收入多種年度選本或全國中小學課外讀本。
——————————
陳嘉獎/菲律賓馬尼拉
動物之類(組詩)//
<遇猴記>
騷動在盤山公路邊的猴群
與閑坐在汽車鐵籠子內的人
在輪番的的嬉鬧里相互逗樂
人與猴的習性多么相近
我們急著趕路
小猴卻踮起腳尖
尋找因窗玻璃升起
突然隱形的人臉
那樣的錯愕與茫然
令人憐惜 再見吧
猴子 我也想深深探入
你那對星光閃爍的窗子
短暫的相遇 彼此的敞開
山水的清純與人世的混濁
在眼神的傳遞中對流
<蠕動的筆頭>
偽裝巧妙的一只害蟲
在龜背竹的殘葉斷背下
被逮到 為它拍了嫌犯照
并輸入網絡以驗明正身
可接連三次
手機熒屏一再跳出一支鉛筆
令人啼笑皆非
“物莫非指,而指非指”
唉 商業的無孔不入
山水蟲鳥是否都在待售中
那截伸縮自如的筆頭
被我隨手射入竹筒里
仍在東張西望
<虎年箴言>
一只老虎 在通往
新年的甬道接近我
聽 風聲里的虎嘯
奧密克戎
虎密克隆
望務必保持一虎之距
免得被咬傷
<打蠅記>
一只牛蠅在頭頂嗡嗡響
在它即將被擊落時
我才覺察到那不過是蜜蜂
它久久盤旋 像唱針
在黑膠唱片上劃個不停
像驚悚主題曲的回放
一種隨時會被蟄傷的不安
雷達網狀電蚊拍及伸出的手
在我感念蜂王膠功效的
剎那 自旋轉的軌道
撤了回來
<吃魚>
吃魚的時候
大人說
不可用筷子戳開眼珠
不然漁船會迷路
一旦船只翻覆
就有人追問
誰又將魚偷偷翻了身
于是 盤中總剩下
剔得干干凈凈的骨架
而那對完好無損的魚眼睛
仿佛還在眨巴
并隨時能夠回游大海
<月下喂貓>
如一片片月光
一撮撮食物
輕輕地抖落
貓兒靜靜地
品嘗這格外的愛憐
在人來熙往的廣場上
那個中年男人一出現
貓兒們就會從四處圍攏過來
恩賜的人與饑渴的動物
彼此的喂養與滿足
貓眼里的琥珀
在月色里變幻
眾生靈中
唯她的眼睛
具穿鑿力
<休止符>
習以為常的相依
不再習慣與主人分開
主人親密如閨蜜
可她在自我隔離中
愣愣守在房門口的小狗
有節奏地抓撓
幾天幾夜寸步不離
而門縫內輕輕的呼喚
像一支安魂曲
她們之間有著自身的樂譜
<瓢蟲謝絕入內>
從公園散步出來
又去了銀行和藥鋪
陽光疏朗而稀薄
久不見面的女店員對著我發笑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美好起來
沒有誰告訴我 有一只瓢蟲
竟爬上我臉龐的白色N95口罩
色彩的落差是如此鮮明
可恰到好處的隱藏
像一架微型攝影機
跟隨我吸入人間煙氣
錄下人的庸俗與脆弱
直至電梯馱我升空
才從鏡子里照出它的原形
哦 誤入塵世的小蟲
一層紗布阻隔了彼此的體感
或許它曾對我說了點什么
只是那聲音微弱得聽不到
在進入房門前 我笑了笑
晃了晃口罩 讓一陣風
將它吹回它的老家
椰子,本名陳嘉獎,祖籍福建晉江,旅居菲律賓。現任菲律賓千島詩社副社長,菲律賓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詩作散見于東南亞各國詩刊和中國大陸《滇池》《星河》《泉州文學》和《散文詩世界》等,以及臺灣《創世紀》詩刊等。近作入選《2021年中國微信詩歌年鑒》、臺灣《2020全球華人網路詩選》暨七位‘菁英獎’之一。
————————————
饒蕾/美國紐約
人與猴(組詩)
《記憶的浪花》
一想到猴子,俏皮就生出枝葉來
眼睛咕嚕轉一圈,嘴角咧到耳根
心搖滾得列害,按不住亂跳的音符
丟掉年齡這個舊皮囊,情緒滾動大鐵環
十幾只猴子上串下跳
快樂在動物園的鐵籠追趕
仿佛鐵網封頂,無法隔斷蔚藍的天空
光禿禿的枯樹隨時能發新芽
一只小猴把愜意塞滿猴媽媽的懷抱
愛的浪滔從母猴的胸懷和長臂流出
我不禁回頭看一眼我的母親
母愛的小舟在搖,載著我的童年
兒子的小手興奮地指點
鐵網的猴籠已成開闊的猴山
綠樹成蔭,溪流清唱
歡樂在流淌,跳躍在樹里山間
一只小猴探頭在溪邊飲水
猴媽媽用溫柔的波濤摟緊它纖細的腰
如果這只母猴就是我昔日邂逅的那只小猴
該多么巧!今天我們一起用愛撫養自己的寶寶
猴籠和猴山穿越物質和時間
把快樂活成永恒,集聚滿園人氣
相似的動作,相同的愛
架起人與猴的橋梁
群猴的嬉鬧聲驚醒了我的記憶
俏皮住在猴山里,也住在我的時間兩岸
《人與猴的距離》
人與猴的距離跨過界、門、綱
濃縮至靈長目
翻開進化這張底牌
神秘清晰,樹木擎起祖先的天地
人類一步步走出森林,開疆擴土
密林依舊,用枝葉為幾百種靈長類遮擋風雨
你可知道60%的靈長類瀕臨絕種
歷史不堪回首
我們引以自豪的農田、道路和樓房
蠶食了它們的生存領地
地球說大就大,裝得下五湖四海
說小也小,每個生物都無法獨自棲息
食物鏈養活生命相生相克的潛規則
平衡打下世界繁茂的根基
每一個物種看似獨立,卻互為唇齒
無論哪個物種消失,都是我們的一部分在逝去
高山、大海、平原、江河構成美若仙境的家
地球不僅是人類的,也是所有生物共享的天體
弱肉強食是叢林文化
然而文明的光輝應該照亮世界和未來
面對瀕臨滅絕的物種,我灑落一地嘆息
猴王的金箍棒豈能打敗人類的貪欲
高居生物之首的人類啊
難道不該擔起拯救的職責
用平衡的目光規范自己的需求
為了世界遍地繁花,為了人類生生不息
停步環視,人與猴的距離其實很近
時光飛逝,測量我們生命的尺度
似在叩問我們,叩問我們的良心
叩問世界將何從何去
《一束光》
那是你嗎?一束光齊刷刷劈開烏云
我等待一聲大喝“老孫來也!”
靜謐中,烏云被鍍上一層金邊
隨后櫻花浸潤云霞,打濕了我的眼
童年的記憶很近
屏幕的印象逼真
今天,我期待:你的火眼金睛,駕筋斗云
從天而降,識破新冠病毒變幻的妖術
取出耳朵里的一根銀針,迎風一抖
化作通天金箍棒。施展三打白骨精的威風
救大眾于百年大疫
齊天大圣,你在哪里——
科學家可是你?用科技金睛一路辨識妖魔
白衣天使可是你的毫毛?成千上萬,與病毒鏖戰
病毒一次次襲來,前線落在每個人身上
我痛恨文字不能把五洲父母寫成平安
全世界赤手空拳的人民啊
口罩擋、泰諾退、居家躲、疫苗戰、身體抗
你看見了嗎?正直、勇敢、擔當、善良
怒火、掙扎、搏斗、遺憾,恰似你昔日的翻版
來吧,美猴王,來吧
揮動你的鎮海神針和英雄肝膽
一掃天下妖魔鬼怪
撲滅疫情的狂焰,把健康還給人間
多希望那束光是你
但我深知那束光是我們自己
《真正的王者》
地球變了臉
颶風、干旱和洪水頻繁出現
地表溫度明顯上升
在哈德遜山谷
河上跑馬采冰已成傳說
今日的冰層單薄得撐不住滑冰人
兩極冰川融化的消息直抵耳鼓
陸地緩緩敗退
巴西的可可樹在呼救
海洋里大片的珊瑚白化、死亡
燃燒煤、石油、天然氣和砍伐森林
產生的溫室效應正是罪魁禍手
生命環環相扣,食物鏈平衡世界
每一個物種消失,我的心都在顫抖
高山在呼喚碧綠的濤聲
大海在呼喚多彩的珊瑚和魚群
有人說,“我們要拯救地球!”
其實地球比我們強壯得太多
歷經高溫和冰河,它依然完好
消失的是猛犸象、恐龍和曾經鮮活的物種
需要拯救的不是地球
而是生靈,包括可可、珊瑚、猴子和我們自己
盡管我們手中沒有魔法,然而智慧是人類的
如果每個人都能大喝一聲“我來也!”
從自己做起,從點滴做起
與世界言和,我們就是真正的王者
饒蕾,旅美詩人。出版詩集《遠航》《晚風的絲帶》《輪回》《五瓣丁香》和《紐約七重奏》。詩歌散見《詩刊》《詩選刊》《中國詩人》《香港文學》,美國《新大陸》《詩殿堂》等。作品入選《新世紀詩選》《北美中文作家作品選》等三十多種文學選集。曾多次榮獲國際、中國、美國和臺灣詩歌競賽獎。現任北美中文作家協會新聞部副主任,紐約華文女作家協會理事,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會員,國學詩藝全球采風美洲詩社社長及月刊副總編。
————————————
海瀾/加拿大多倫多
人與自然(四首)
秋藏/
放平身體,與尾巴
連成一條直線,躺臥
陽光下的籬笆墻。一動不動
想必它已完成,今年的秋藏
之前來回口含青果,從身邊一溜而過
再繞幾個彎
轉移到隱秘的白樺樹下
裹進溫暖的毛線外套
偽裝成它的同類
柔軟,狡黠,警覺——
一邊觀察它的睡相。你說
如何,預備好
一個雪天的食糧,深入夢的巢穴
用一個季節
你聽,夢囈般的輕吟
九月的山崗/
林莽延綿,溪水流淌的路徑
去向腳步望不到的邊際
水流擊打石磬
有著暮色里,山頂敲鐘人的慣性
無數起跳,在半空墜落的小魚
鉆入沉默著森林的耳膜
王母釀好美酒,宴請群山
爬在樹梢的頑猴已帶三分醉意
半山腰,一只綠孔雀的翎屏
等候月光,剪裁一紙銀白的信箋
草原的春天/
從第四紀冰期逃逸,春天
像從一個巨大氣囊里,鉆出的
天兵,搖晃著大旗
奔赴草原。他打開所有鳥籠
釋放鳥兒們的歌聲,匯成一片
起伏的音樂海洋
他開啟冰封的湖面
凍僵的湖水便一躍而上,如千萬匹白馬
奔騰的平川
他釋放原野深處
每一粒掙扎的種子,探出鮮活
迎風舞蹈的生命
他用熒光筆劃出詩里
所有隱藏、晦澀的詞語或象征,連成
穿過墻壁的光
我在紙上放出心中的鴿子——
朝著他的光飛去
小草/
雪一點,一滴
注入泥土的靜脈
比雨水更輕,更慢
大地像是病了,已昏睡許久
急需一瓶瓶原液輸送
一遍遍心臟按壓
就在前夜,蚯蚓挖通了光的隧道
你沿著春天匐下的脊背
緩緩向外爬行
刺破最后一道死亡的硬殼
呵,終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你長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像個開心的孩子,在天地間蹦跳
小雪,蚯蚓
和所有被黑夜裹縛的忍耐
此刻,已不知去向
復活的桃樹/
翠鳥豐盈的羽葉里
驚現一抹鮮紅
如海面跳出的太陽
生長著毛茸茸纖細的光
曾無限接近死亡
失去天空的翅膀,垂向深淵
四周密布灰暗叢林
匍匐僅剩的土地,低弱的呼吸
你砍斷荊棘
打開天空之門,陽光如瀑傾倒
緩緩張開翅膀,伸向遼闊時空
地下升起一股清泉
抬頭,睜開蘇醒的眼睛
眼前一個藍色星球
詩猴/
你從莊子的夢境中醒來
穿過我的腦海
自由飛落于一張白紙
在此之前,你已到過謎一樣的森林
從窗子窺視女巫的小屋
樹們一個個交頭接耳
不愿向外來者透露森林密碼
夜晚,你停在一朵花上
聽——一頁花瓣打開時的風聲
像海上鼓起白帆的號角
你奮力撲向一團燃燒的炭火
隨星星一起飄向夜空
只剩下我,看著你
掠過一絲想要掩飾的不舍
郁艷瀾,筆名海瀾。出生于上海,現居加拿大多倫多。從事計算機AI分析與管理工作,主導軟件項目曾獲國家科技成果獎及國家科技進步獎。自幼愛好文學,2020疫情期間開始詩歌創作。近期作品發布《2022中國年度詩選》、《夏威夷日報》,《洛城詩刊》、《中國日報》、《紐約一行詩刊》《新詩潮》、《國際詩歌翻譯》、《世界詩壇》、《德洲晚報》、《2022華語詩壇排行榜》、英文詩刊《Verse Afire》、《幻影游行—2022加拿大年度詩歌選集》等中外詩刊雜志。出版個人詩集《秘密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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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娃·達·曼德拉戈爾/俄羅斯莫斯科
獼猴果(組詩)
獨坐大雄峰
此刻,兩個世界沉睡
(我想出去,發現沒有傘)
花瓣落下來——我聽見雷聲
丟失一只猴子/
丟失一只猴子,那將要來臨的大雪
一高一底跳過田野,白毛浮綠水
打開古老的歌謠,春天長在故土里
閹割的灰鼠把茅草包好凍掉的鼻子
翻滾耳朵,細細鋸斷我腳趾。在四處迎風的
飯館
再續香火
花果山/
春風,在春天吹,吹美塑風
一張山水畫的猴鳥,孩子們去山上迎接紅色的果實
(味道,乳形),鳥兒在飛,飛躍萬重山的褶皺
山野里珍珠,驕傲的骨頭顏色:
老虎在地上,梅花鹿在地上,仙猴也在地上。
猴王/
山野里的猴子喝酒,他們不著急,他們聞起來很香
他們躲進電話線里
或用火藥點火,他們知道世道有救
一只破舊玩偶擠滿了人群
孩子的陶醉,壞習慣能擺布我們
野蠻。大葉酒與鹿群
半睡半醒。我們不是鳥能越過那高懸的異物
獼猴果/
數碼山,我們的心臟該怎么擺?你看看
松塔都已是無線電波
我們應該把水看淡一些
船的平衡點?遲早是時間問題
雨下大小
關乎善良的勇氣?其實不需要勇氣
我們的血脈
有點甜
金色荒原里
X光安檢金色獼猴用針孔勘探恐懼的回音。
那是世界的果核,我們吃下去。
伊娃·達·曼德拉戈爾,原名:米爾扎耶娃·薩比娜。俄籍,現居莫斯科,畢業于烏克蘭國立基輔大學國際金融系,博士學位。出版俄語版詩集《я люблю солнце》,英文詩集《Wood and Snow》。漢語作品刊發于《詩刊》、《草堂》、《江南詩》,《十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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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芳/希臘克里特島
動物心態(組詩)
《一切如舊》
不管有沒有葡萄
麻雀還是會到窗外
葡萄架上玩
我還是會到門外抽煙
在兩棵比我年長的樹中間
一棵是皂莢樹
一棵是橄欖樹
不管季節在上升
還是在下沉
在我們偏僻的鄉村
似乎一切如舊
我不必書寫私人感受
四周寂靜
陽光從樹梢照臨
稍微沖走了些涼意
夾雜涼意的空氣
無遮攔進到肺里
如果秋天在加速往冬天滑
那么它有多少動能
會抵達多深的寒
又會有多廣大
《住院部樓下》
臨出院
我決定到樓下散散步
可不慎崴了腳
在一張長木椅上坐下
我的心里十分懊惱
一條狗突然出現在面前
嘴角微微上移 仿佛在笑
尾巴縱情搖著 扭動著腰
我看著它 說自己:
你的身體不如狗
身體的疼痛和不適
在擦著難熬的時光小顆粒
狗不走 抬著頭仰望我
似乎在說:“你們是有靈魂的。
靈魂高潔美妙的人類,
怎么還會這么不開心?”
《沉默的人》
沉默的人把所有
語言的風暴
都藏在了心里
“世上只有一座神廟,
那就是人的肉體。”
肉體在積攢浪濤
像有潮汐的海
沉默的人看電影
空地上立起木樁 吊著人
行刑隊又回來了
他自問:
“這些事像湯中的血沫,
該被記住還是撇掉?”
沉默的人是偏遠的 喑啞的
他知道自己即使不沉默
把自己的大海拿出來
也會淹沒在更大的
歲月海洋中
《從容》
在車流很慢的馬路
甬道上 一條大黃狗
緩緩地跑著
樣子特別放松
前爪的彎曲和起落
像是在從地上舀東西
他有時還跑進車流里
但并不看車 也不看人
世景的好壞
城鎮的疾緩 好像從來
都和它沒半點兒關系
王春芳,1970年出生于山東即墨,山東大學文學碩士。1993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先后見于《青島文學》《山東文學》《詩刊》等雜志,有作品入選《2001中國詩歌精選》《中國新詩排行榜》《新世紀詩典》等書籍?,F居希臘克里特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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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首//
陳曦/瑞典斯德哥爾摩
《蝴蝶》
不要捂住口鼻,
會窒息。
不要勒緊繩索,
會死去。
可毛巾上有媽媽的味道,
繩子上有明艷的玩具。
不,不可以。
它們說著,要我學會堅強與獨立。
可以,都是可以!
它們說著,那是我的權利。
套上繩索,或者捂住口鼻,
揮舞著雙手,
像自由的蝴蝶......
《仰望》
開始看星星了。
從北斗到北極熊,
從木星到土星。
木星說,它十二年后回來看我。
土星說,它只有夜半三更才能看我。
不開心。我說。
《胎果》
一顆成型的胎,
果實初綻,
是蠅蠅蜷蜷。
水波的紋路印在它身上,
日光的射線穿過它胸膛。
陳曦,編劇,中文文學老師,現居瑞典。北歐文學社副社長。對古典文學,古代服飾造型,古典舞蹈等均有涉獵。致力于在異國他鄉讓華夏文明薪火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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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金順/臺灣
籠中猴/
黃昏降落在鐵籠之外,塵囂慌張
穿過街角木屋的縫隙
一只小小的藏酋猴沉靜蹲在鐵籠
悲哀地看著逐漸消失的晚霞
被捕捉的森林之夢已經被鏟除
所有攀過的樹枝
已消失在夢的夢外,不遠的大樓
遮住了暸望的眼神
一條溪河蜿蜒而去,成了永遠
消失了的水聲
不再有千萬片青綠葉子的呼喚
風吹過,云晃動的聲音
不再搖響整座山谷的回聲,那
初生的樂園
在捕猴籠里縮成一個巨大的夢魘
小小藏酋猴緊抓著圍住牠的鐵支
像抓著冷酷的命運
漆黑的瞳孔點不亮一豆微弱星芒
鐵鑄的時光
圍牠以蒼茫的荒涼,小孩子逗牠
和嘲弄牠天真的笑
路過的父親,抱住嬰兒指著:
“看看,那是小猴
可愛不?”
牠聽到嬰兒牙牙學語的奶聲奶氣
落成了逐漸圍聚而來的暮色
而母親被射殺的一片血腥
凝固如天邊一抹赤霞
淹沒了牠記憶里所有的哀傷和痛
那悲號聲
裂肺地把整座山都震碎
那槍口冒出的煙,迷蒙了牠的
驚恐,死亡
是帶血的妖魅,把母親從牠身邊
帶走,牠只能茫然
等待一片龐大的黑暗悄然掩來
然后把牠埋葬
沒有鄉愁了,在浙江的叢林里
山和山不會響應
牠微弱的呼嘯,在鐵柵欄之內
牠活在自己孤單的影子之上
小小的,感覺
滅亡就在鐵枝條外無聲的呼喚
祖先和祖先走過的路,跳躍過的
樂園,不再綿延成為牠
一生的故事了
那幾萬里的綠色世界,全都撤退
退到牠腳下
無法奔跑和攀沿的一籠之地
等待人類的喂養
野性也等待被馴良,野果已成了
歷史的名詞
風雨和雷電,再也叫不出牠的驚慌
山洪已無法訓練牠的膽魄
野火也燒不到牠的悲涼
虎豹更傷害不了牠的皮毛
牠曾經夢想過自己將會是山中猴王
引領一群老小
過著世代無憂的花果樂園,然而
如今牠只能在小小的籠里
孤獨成了
人類槍管下余生的笑談
辛金順,臺灣中正大學中國文學博士,曾任教於臺灣國立中正大學和南華大學、馬來西亞拉曼大學中文系等。曾獲:周夢蝶新詩獎首獎、新加坡方修文學獎新詩和散文首獎、馬來西亞花蹤文學獎新詩首獎、海鷗文學獎新詩首獎和散文特優獎、中國時報新詩首獎、臺北文學獎新詩首獎和散文優選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純貴坊酒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