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和四月做過無數約定

 

劉海平

 

1、四月的原野

 

曾經和四月做過無數約定

約定過四月芳菲  約定過梨花帶雨

約定了原野里葳蕤盛放的詩句

約定了阡陌深深中一場安逸的茶事

還有  最美人間四月天里

那一場深情的相遇

我相信  原野上的風很純粹

每一片云朵凝結的都是一段憂傷的往事

父母遠去的背影最終凝固成一塊堅硬的石碑

我的思念生長成石牌兩側孤獨的艾草

四月的原野空曠而寂寥

我癡癡地站在四月的風里 

我看到四月的風里飛揚著眼淚

 

2、五月鄉村

 

今天

我不想在鄉村的阡陌間

和裊裊升起的炊煙里

去撿拾遺落的鄉愁

我只想在五月盛放的薔薇

和枝葉上滑動的露珠里

去采擷我熱愛的詩句

曾經的那個五月

是被母親洗得發白的襯衫

是一副清澈無邪的金絲眼鏡

是一個裝滿各種書本的包裹

是無比莊嚴的告別

是母親噙滿淚水的雙眼

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不知方向的小路

而今  同樣是在五月

朵朵薔薇已爬上了我居住的樓房

而它的根莖在鄉村的阡陌間更加茁壯 

是時光無限縮短了空間的距離？

還是空間讓時光變得有些匆忙？

 

3、渡口

 

這分明是一個名詞

可為什么   在我的心里

又成了一個傷感的動詞

我想到了芙蓉樓畔那孤獨的楚山

我聽到了潯陽江頭那一聲聲琵琶低語

我看到了黃鶴樓前那遠去的孤帆

還有   張若虛鑲嵌在空中的那輪晶瑩的殘月

我還想到了

從江南雨巷里撐著油紙傘

款款而來  結著無限愁怨的你

如今  在這紅塵的渡口

折下了一枝傷感的柳

渡口  渡過了你我前世的紅塵

也渡來了一個再也無法回頭的背影

 

4、母親的最后一滴眼淚

 

（一）

我的心里   珍藏著——

母親臨終的最后一滴眼淚

那絕非一般的珍藏

那是把利劍

刺痛著一顆滴血的心

傷口  難以愈合

創傷  難以撫平

 

（二）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

母親生命垂危

唯一象征她生命的

只有那

愈來愈微弱的呼吸

我伏在母親的床前

已別無所求

這每一次的心跳和呼吸

已成為我全部的擁有

可是——

這一切 還能維持多久？

 

（三）

我俯耳感受母親的心跳

繼而在那蒼白的臉頰上親吻

母親 醒一醒啊

最后看一眼您那不孝的兒子

也讓您的兒子看一眼您那和善的眼神

然而

一切已不可能

我在母親的臉上親吻

突然——

從母親的眼角滾出一滴眼淚

滾入我的唇

 

（四）

一切都凝固了

一切都驚呆了

母親

您的思維明明清晰

可為什么不告訴您的兒子

您在想什么啊

母親

您肯定在為父親的晚年憂心忡忡

您一定不愿離開

家里傾注了您全部心血的一草一木

窗外的狂風

攪亂了我紛亂的思緒

母親的臉上留下了一道

長長的淚痕

我突然感到

母親的面容是何等的生動

我深深的咽下了那滴淚水

這滴眼淚

在我心里

成為永恒

 

（五）

最終

母親沒能說出一句話

她走了

帶著幾多無奈和牽掛

母親是位平凡而偉大的女性

她不曾有驚天動地的創舉

可是

她的堅強   勤勞  善良

卻讓我受用一生

母親一生最大的心愿

是讓兒女盡早成人

她多么羨慕鄰里做了婆婆的姐妹啊

可是

母親臨終沒能見到兒媳

而今

她的兒子在風雨中抗爭

并日日祈禱著

安息吧 母親

 

5、在青春的背影里

 

總是習慣性地欺騙自己

用染發劑以及各種品牌的抗皺膏

習慣于把越來越稀疏的頭發梳理整齊

并努力去遮掩越來越荒蕪的一片

習慣于在滑落的縷縷發絲里 發呆和懷想

不時吃力地將身體繃直

然后再小跑幾步并暗示自己

青春尚在 并未老去

總是在悠長的記憶里留戀著什么——

孤燈下的苦讀    夜半時分的饑腸轆轆

一直想表白而終未說出口的苦苦的愛戀

青春是一個正在遠去的背影

時光不斷拉遠青春的距離

在青春的背影里

人的一生便是一場盛大而執著的苦旅

 

6、古城新綠

 

每一塊古磚

都是一個大寫的方塊字

無數個方塊字

把千年的歷史

折疊成一道綿延起伏的城墻

歷史在古磚斑駁的紋理中

艱難地爬行

爬行成了一首首

或凄婉或高亢或滄桑或瑰麗的詩行

我們永遠無法測量一塊古磚的厚重

更無法估量一道城墻的分量

每年

候鳥北歸的時刻

總會有一抹新綠

在磚縫間頑強地爬出

就如同

人類生生不息的希望

在堅硬的歷史中倔強地破土生長

 

7、鴻爪春泥

 

假如  有一天我走了

請千萬不要為我樹碑立傳

我愿讓后人徹底把我忘記

就如那一陣風

輕輕地拂過田野

然后沒有了蹤跡

就如那一絲雨

潤澤萬物

悄無聲息

就如那一場雪

驚艷過整個世界

終將融入大地

就如天空中的鳥

自由地飛過

無需留下任何記憶

 

我曾來過這個深情的世界

并曾用心用力地活過

我把我的愛

毫無保留地給了我深愛的人

已經滿足

又何必癡癡地在乎——

鴻爪春泥

 

8、沈園的雨

 

沈園的雨

從八百多年前的那個早晨下起

一直下個不停

淅淅瀝瀝  無休無息

那場雨

澆濕了一場驚艷的邂逅

也敲擊著沈園墻上那斑駁的記憶

那場雨喚醒了幾年離索

也刺痛了一懷愁緒

勿怪東風惡   勿論歡情薄

那撕心裂肺的“錯錯錯”

那噬心入骨的“莫莫莫”

終將那場冰冷的秋雨

化作了顆顆悔恨的淚滴

雨中的沈園

空曠而寂寞

我們再也無法尋到

一對帶著無限愁怨的身影

和飄著幽幽暗香的蹤跡

人說——

時間是撫平一切傷痛的良藥

可是八百年了啊

人們為何還是無法忘記

雨中的那場痛徹心扉的邂逅

那場疼到心底的別離？

終于明白——

有些傷痛并非時間可以治愈

譬如

沈園的那場下了八百年的冰冷的雨

 

詩人簡介：劉海平，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北省演講與口才學研究會播音主持專委會主任、河北名人名企文學院副院長、朗誦藝術導師、國際中文朗誦金梅花獎獲得者、詩集《一枚秋葉》，獲第二屆河北文學獎，(作品百度：詩人劉海平）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