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港端午詩會作品集（詩稿）

 

一、嚴(yán)力

 

1《吃粽子》

 

去年在紐約

我向幾個美國朋友解釋端午節(jié)

屈原是主角兒

粽子是配角兒

從屈原的遭遇

我們談到了各種自殺者的情節(jié)

從粽子的造型談到了現(xiàn)代雕塑

從粽皮的清香談到了環(huán)境污染

從稻子談到了小麥

談到了兩種文化對世界的貢獻

吃著吃著

還真的吃出了往水里跳下去的感覺

湯姆說

在現(xiàn)代強大的物質(zhì)社會里

堅持某些理念

就有著跳下去之后

必須升起來的感覺

 

2《我以為》

 

我以為被軍火做過手術(shù)的視力

能把血肉看穿

 

我以為欲望在后面不停地推動世界

一次也不會落空

我以為快感這個詞甚至能讓我

在被風(fēng)暴的強暴中達到高潮

我以為對饑餓者來講

世界只有食品與非食品之分

我以為再節(jié)省的人也免不了使用嫉妒請客

我以為一旦認(rèn)識了鏡子就要為其打扮終身

我以為最前面的人不是觀賞前面的景點

而是為了回頭欣賞后面的風(fēng)光

我以為天生的兩排牙證明了集體的強悍

這就是個人要靠攏組織的理由

我以為一旦停電

就馬上能讓二十一世紀(jì)下臺

我還以為

和平是動物性人類最起碼的追求

精神世界則充滿了更多理想的陷阱

 

所以

我以為子彈的速度最有說服力

這世界還沒有比它更快的文明

 

二、程林：

 

1《端午懷古》

 

粽子里沒吃出一句楚辭

不是大肉咸蛋黃就是紅棗赤豆

我們已無法體會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

夕餐秋菊之落英

 

賽龍舟的鼓點

敲一下是三角粽

再擂一下是枕頭粽

我們已不能想象

那晚楚大夫屈原踉蹌著奔向江邊

長太息以掩涕兮的千古悲涼

 

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

汨羅江上使人愁 

 

2、《臨港，一座更靠近時代的大港》

 

這里的候鳥與眾不同

他們不在秋天飛往溫暖的南方

而是早晨從市區(qū)成群結(jié)隊的涌進產(chǎn)業(yè)園

傍晚又退潮似的返回市區(qū)

曾經(jīng)的臨港大道每天大面積擁堵

而且一直堵到臨港當(dāng)家人的心里

 

臨，可以是臨近

也可以是降臨

雖然開車三十公里回家不算太遠

但要讓這些候鳥真正降落在臨港

并在這片熱土上，安居樂業(yè)

加快實現(xiàn)產(chǎn)城融合是必由之路

 

也許只有胸懷大海的臨港人

才會將556萬平方米的蘆潮湖

命名為仿佛一滴水的滴水湖

 

也許只有搶抓機遇的臨港人

才會跑出“特斯拉”從簽約拿地到破土動工

僅用不到半年時間的上海速度

 

也許只有奮發(fā)有為的臨港人

才會實現(xiàn)中船、西門子、商飛、上海汽車

世界名企燦若星辰的聚集

才會實現(xiàn)航空、船舶、汽車、信息

全產(chǎn)業(yè)鏈智造的落地生根

 

也許只有創(chuàng)造夢想之城的臨港人

才會將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人才大廈

一塊塊綠地公園，一片片超級Shopping  mall

澆灌成一棵棵招凰引鳳的梧桐樹

 

臨港，翻遍歷史

其實只是臨海

但今天，臨港比任何時候

都更有機遇和能力打造世界自由貿(mào)易港

都更靠近邁向新時代新征程的中國大港

 

3、《在臨港，遇見屈子》

 

楚大夫縱身一躍

汨羅江沉入幽暗的歷史

粽葉裹緊的月光

卻依然柔軟

化作血脈，永遠流淌

 

龍舟是龍的脊梁

千年槳楫，劃開滴水湖

劃開歲月的倒影

鼓點追著鼓點

恰似《九章》里未冷的韻腳

 

臨港的玻璃幕墻

映出所有競渡者的身影

浪花翻卷間

屈子魂魄順江而下

辨認(rèn)著大陸嶄新的輪廓

 

而鼓聲，越擂越響

詩人們啊

正以激越的鼓點

以劈開時代大潮的船頭

寫下自己的離騷

 

三、舒沖：

 

1《我只想知道喪鐘為誰而鳴》

 

火炬的灰燼還未徹底熄滅

導(dǎo)彈早就變得愈發(fā)肆無忌憚

變裝皇后的九彩顏色

怎么也無法攔截

來自全角度擊穿謊話撕碎協(xié)議的槍炮

此起彼伏

 

玫瑰人生，注定只能復(fù)活在你夢囈的香頌里

流彈和謠言

從四面八方投向南北兩極

環(huán)球從來不曾只此涼熱

 

不休不止的飛行檢查

無差別性別激戰(zhàn)

第一和倒數(shù)第一塊金牌果然花落東西

匍匐在左岸堡壘后面響起

從哼鳴到嘶吼的馬賽曲

 

我不想知道敲鐘小丑的面具是何種材料

我還是只想知道喪鐘為誰而鳴

 

2《周而復(fù)始的詩意》

 

虎口脫險以后

我只想沉沉睡去

 

鮐背之年

逆流而上的瞳仁

最后夜夜醒來

定格的卻是嬰兒的眼神

 

人生總連小滿也難得給你

芒種只不過招來了窒息的梅雨

周而復(fù)始的節(jié)氣

讓我們愈發(fā)自說自話地以為

這將會激發(fā)下一個更大的詩意

 

那就繼續(xù)沉沉睡去

那就繼續(xù)夜夜醒來

那就繼續(xù)周而復(fù)始的詩意

 

3《屈子心》

 

報國是個夢

夢里還是叩不開門

才華是個屁

無人逐臭

熱血上頭，冷淚洗面

精氣神一起縱身跳進了汨羅江

 

離騷你是有多少別緒

天問讓你變得更加無力

九歌最美

可九死之后，你真的沒悔過嗎

 

誰最深的地方

沒曾藏著一顆屈子心啊

不是望眼欲穿

就是萬念俱灰

 

四、陸漁：

 

1《請拿走》

 

請拿走

我私自發(fā)明的一點點自由

要拿，就全部拿走

你的假客氣，讓我擔(dān)憂

遠不如你的野蠻真實

沒了尊嚴(yán)的我

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請拿走

我的身體，這未來的尸體

早在青春期就被沒收了靈魂

器官們大塊吃肉，拼命喝酒

腳步歡快，精神飽滿

正是你要的好皮囊

 

請拿走

我的白日夢，和我不停追逐的地平線

這些虛幻的東西

忽悠了我大半輩子

就像你一直說的：到頭來，

吃盡了苦頭

 

請拿走

我所有不切實際的念頭

白云飛過的影子

小河流淌的聲音

以及我妄圖留下的愛

和愛的子子孫孫

甚至記憶，也請一并拿走

這樣，我就徹底干凈了

 

2023.7.2

 

2《別處》

 

有一個語言的別處

大江大川之右，朝陽處

曲徑通幽，來者寥寥

 

有一個藝術(shù)的別處

茫茫沙漠縱深，過飲馬泉

海市蜃樓，幻化無窮

 

有一個愛情的別處

去東海蓬萊，尋那桃花島

無別離苦，何求不得

 

有一個靈魂的別處

往北冥，大魚為鯤為鵬

靈魂無礙者，扶搖九萬里

 

有一個生命的別處

敞開著一扇自由的大門

踏門而入，是另一個別處

 

2016.7.8

 

五、張春華詩歌（二首）

 

《詩與詞的邊界》

 

你  從檖木取火開始

注入狂野和洛神的水袖慢舞

你以醉酒的方式舉杯邀月

你淚灑江水  上下而求索

當(dāng)然  你也穿戴正齊

進入過帝王經(jīng)典

 

有時你陷入渾濁

迷茫著看日月星辰  白云飛渡

看奔騰之海  世紀(jì)鯨落

看銀河的長臀  太陽的耀斑

看海王星的冰凌 月面撞擊

 

我長嘆  我這母語的書寫

我這詩與詞的邊界在哪里

我曾在廣陵散的弦音中尋找

也曾在漢長城上  回望

故鄉(xiāng)的那一輪明月里尋找

 

我開始用閃電的光速

鏈接你的橫豎撇捺

開始用脈動的超導(dǎo)體  搭建你

金壁飛煌的寶蓋和走邊  爾后

你將潛入光與粒子的語言內(nèi)部

刺穿黑洞的吸盤  跨越宇宙墻

讓我母語的詩與詞  重現(xiàn)

世間萬物  嶄新的氣息

 

《橘 紅》

 

整個墻面和天空

呈現(xiàn)出大片大片的橘紅  每一張

面朝西邊的臉  也呈橘紅

恒星的余暉

 

遮蔽酒店第51層

去太空軌道的火箭從高高的云層穿過 

密集的車燈  首尾相連 

填滿三層立交  大片

 

橘紅的色塊

繼續(xù)沿地表向西滑行

滑過金黃的屋脊  藍色穹頂  十字尖塔 

月牙的旗桿  緊接著

 

炮堂射出的炮火  與大片

橘紅的天空化為一體  傾刻  這滿城

橘紅的單詞和血染過的短句

開始  四處逃逸

 

六、心堪：

 

1《端午書簡》

 

當(dāng)艾草斜插門扉時間

銹跡斑斑的歷史再次被擦亮

菖蒲懸成綠色的劍

挑開五月潮濕的帳幔

 

粽葉折疊成古老的船

載著糯米的心事

沉入江底

打撈起被歲月浸泡的楚辭

 

龍舟劈開浪的褶皺

號子震碎水中的云影

鼓點叩擊著河床

像屈子的吶喊

在天地間回旋

 

雄黃酒暈開落日

影子里站著兩個世界

一個在竹簡上凝固

一個在血脈里奔騰

而手腕上的五彩繩

系住時光的谷穗

任江水滔滔

仍然牽著永恒的一瞬萬年

 

20250521 上海

 

2《我是粽子》

 

穿過六月

每天在線播放的

不僅僅是晴朗

 

差不多膩了

哈欠連天的時候

挑一縷淡綠真絲裹上

 

把自己扮成蒿草艾葉的模樣含幾粒和田甜棗

自然流露粽子的芳香

 

多么好的星球

多么好的時代

豈止分秒聯(lián)通

故鄉(xiāng)的河岔山脊

豈止搶單快遞促銷端午

豈止人人團購新款安康

豈止

 

如果你不苛求

非要母親的手工和溫度

你總是會假裝很高興地

活著

度日

 

2024/6/11寫于北京

 

七、海岸

 

《端午之于詩人的意義》

 

大凡河流皆生命之源、文明之源

汩羅江可溯中華詩歌之源

 

曾經(jīng)相約湘情楚韻，行走于屈子行吟地

端午源頭，一探詩歌原鄉(xiāng)千古風(fēng)流

 

屈子祠，朝謁詩祖，焚香膜拜

屈子園搭詩歌晚會，誦讀辭章

 

屈子書畫院觀水墨，品楚辭吟唱

賞湖南花鼓戲，聽民俗風(fēng)情故事

 

飲馬塘邊，香草美人地

一個不屈的靈魂行吟在江畔

 

《離騷》《九歌》《天問》不朽詩篇

千百年來照亮天下詩人的遠方

 

離騷者，猶離憂也！

誰能解開屈原的苦難死結(jié)?

 

屈子投江自盡后，詩人離殤成典

悲傷的故事，來得總是猝不及防

 

他的絕望有多深，他的苦難有多沉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他的終極答案不在沉江何往

在于苦難的另一出路——人格的完美

 

他以遺世獨立的品德勝過了苦難

結(jié)出了光耀千古的文化碩果

 

此刻，龍舟競渡，粽子一卒當(dāng)先

千百年哀思，一一沉入滴水湖深處

 

今日臨江新城端午嘉年華

說不盡滴水湖畔粽香與詩韻的風(fēng)情

 

八、崖麗娟

 

《端午——悼屈原》

 

縱身一躍汨羅江，你從此讓

古今詩人平添許多悲戚與憂傷

遠方，可能就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生命的絕響，也難成就

一生的理想。端午

緬懷，長歌當(dāng)哭

 

《離騷》《九歌》《天問》，詩魂求索

路何其之漫長，詩篇連同

艾草的熏香，撞擊中華大地胸膛

君臣人神，龍舟劃過幾千年

后浪，追逐著前浪

滔滔江水奔騰家國情懷

 

煮沸楚佞讒言，沮喪、不屈、抗?fàn)?/p>

如同端午粽子包裹著各種滋味

這一天，詩人的酸甜苦辣

念及成殤。扎艾草、敲鼓點

寂寥或鏗鏘，舉國上下

因三閭大夫

而悲傷

 

《茶壺》

 

一把精致的茶壸，對我來說

不僅是器皿，更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

事物從來沒有唯一恒定的用途

即便被要求用它來寫一首同題詩

眾人仍然難以為茶壺的同一性命名

當(dāng)我用它斟茶、款待友朋，茶色清亮

舉杯，交換彼此內(nèi)心的溫暖

屋里溢滿氤氳氣息。吟詩、賞花、品茶

手機屏幕滾動的文字，活色生香

考究工整的辭藻，像極佐茶的小點心

 

一把精致的茶壸，對我來說

外表是一件藝術(shù)品，里面是我一天的心情

 

《風(fēng)吹來吹去》

 

公園里，三三兩兩的游人

隨意而自在

散步、閑聊、靜坐、發(fā)呆

夏日的風(fēng)，分享他們的喜悅

 

長椅、石凳、秋千，作為道具

或裝飾，供游人收拾困倦疲乏

鵝卵石小徑蜿蜒伸向人工涼棚

風(fēng)吹過，花瓣想和落葉握一握手

 

自由的風(fēng)

從不把幸福和痛苦拿出來示眾

把握住分寸才能享有尊嚴(yán)

你看啊——

風(fēng)吹來吹去，過著自己的生活

 

九、吳駕

 

《三閭大夫》

 

我知道菖蒲還流放在端午

端午會有雨，從心里滴落

《離騷》依舊在每一條河里，引龍舟競渡

還有香粽和艾葉

淚水和雨水總是交織在一起發(fā)出《天問》

我想起你投江時掀起的波瀾

想起你和《漁父》的對話

想起你的高潔和天真

你留下的《楚辭》

長出了香草美人。《橘頌》氤氳

兩千多年，上下求索的路上

還有奸佞的污漬

那杯《大招》里你心愛的清酒

總洗不凈你的冤屈啊

《山鬼》不散

 

《端午》

 

雨一直在下

直到眼前的浦匯河突然站立起來

直到屈原重出江湖

 

人間長滿了艾蒿 菖蒲

佩戴香囊的女子從《楚辭》里起身

香草的味道，有《九歌》低吟

母親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

還在用粽葉將我們裹緊

那杯雄黃酒

父親走后就再也沒有找到

 

辰時鑼鼓又一次敲響

心中劃過龍舟

《離騷》從天而降

 

十、瑞簫：

 

1《端午心祭》三首

 

一

 

當(dāng)香草變成冰激淋和糕點的調(diào)味品

當(dāng)天問被命名為航天飛船

當(dāng)九歌九章變成廣告用語

有人取網(wǎng)名為湘夫人

遠游開始比鄰窮游

漁夫開始變成Logo

當(dāng)美人作為統(tǒng)稱終于慷慨地贈予天下所有女性

當(dāng)美女經(jīng)濟成為巨大的產(chǎn)業(yè)鏈

當(dāng)美政被速凍成一個冷僻詞

成為人類世代遙不可及的美夢

 

二

 

多少代端午

我們在這里紀(jì)念屈原

牢騷滿腹重復(fù)離騷

連牢騷都是陳舊的

 

貓頭鷹依然在天上飛

鸞鳥依然深藏谷底

寶刀仍被貶為鈍口

鉛刀還被說成鋒利

輝煌的周鼎統(tǒng)統(tǒng)被拋棄

空瓦罐卻被當(dāng)成至上寶物

疲牛瘸驢駕著寶輦

千里馬卻拽著沉重的鹽車

帽子本應(yīng)戴頭頂

最終卻被墊在腳底

 

一代人過去

一代人又來

 

三

 

賈誼憑吊屈原

李商隱憑吊賈誼

我們憑吊李商隱

將來

誰來憑吊今日的我們？

 

可憐夜半虛前席

不問蒼生問鬼神

楚懷王失信

屈子投江而死

梁懷王墜馬

賈生自傷而亡

中國歷史

從屈原開始

所有的君臣都已變成男女

古往今來

男人們就這樣一路佩戴著各式香草

美人一般

低下頭去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遲暮

 

路漫漫其修遠兮

吾將上下而求索

 

2016.6.9 端午

 

2《李白參加的雅集》

 

一個踉蹌

李白醉倒在哲學(xué)所周末黃昏的沙發(fā)堆里

對面還坐著

來自遙遠的墨西哥城的女詩人

她用黑色的西班牙語狂熱地愛著他的白眉須

層層高樓的峽谷里

刷出陣陣春雨的節(jié)奏

上海周末

海波低首在辦公桌前撥弄著他的古琴

宏聲開始高聲吟誦

明月出天山

蒼茫云海間——

后來

他真的隨著李白云游去了

日升月落

如今

海波依舊在彈著

宏聲癡愛的那曲《酒狂》

只是無人再吟唱那首《關(guān)山月》

每當(dāng)周末夜晚

當(dāng)我推開家里的陽臺門

就會看見深夜的藍天白云

魔都的一輪白月亮

真的從高樓的罅隙中爬出來了

 

2017.3.3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