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的詩

 

作者：牧之（布依族）

 

殘荷之韻

 

看到殘荷，我想到了風聲雨聲

想到了浮云搖落的紅塵夢

想到了那只千年守候的狐

都是千年的守候，千年的孤獨

 

回首，偶爾有荷風

像詩的韻腳，在書法的線條里

將磨難與煙云過渡成遼闊

在天空和云朵里，在燈火闌珊處

種下了愛的蠱，等千年的花燭

 

衣袂飄飄，消失了寒窗苦讀

那些天長地久，在風雨廊橋里

雕琢歲月的風華，暗談了一場愛情

而殘荷磨礪的風吹雨打

在虛化的一壺美酒里，留下了歲月的

清澈、溫柔、距離、暗影……

尋找一彎不甘沉默的殘月

 

山中落雪

 

在山中，雪，借風勢飛揚

而雪地的荒寂，和年輪的滄桑

有我們詩歌的溫度

在沉默的雪夜里

掀開被大雪掩埋的來路

 

千山中，鳥已經飛絕

別驚動夢雪的旅人

時光與雪交錯的瞬間

一陣風，在犬吠中

為離別的憂傷留下

比深夜更深的深山

讓一棵樹，隱匿春天的消息

 

雪，在山中沉默

夜歸人和蒼茫

無聲地穿越雪夜

我們佇立在古道中祈禱

飛揚的雪花，會不會

在我們走投無路時

仍保持神秘不宣的寂靜……

 

流年似水

 

去年的雪，在今年依然如故

今年的時光，已如流年似水

我們臨窗，看遙遠的風花雪月

而雪花，留在母親雪白的頭上

母親說：瑞雪兆豐年呢

 

一條老路，通往故鄉的老井

那些流年，布滿了歲月的青苔

我們喝水的老井，有蝴蝶翩躚

而祖先留下的井繩，正在打撈

我們背井離鄉的故事，熟悉又陌生

 

遠處的風景，彌漫著似水的流年

故鄉的那口老井，有歸鳥的舊影

銜著我們虛度的光陰

等打水的祖先，和一輪明月

向我們訴說，不一樣的流年

 

時光無恙

 

如果允許，我想用祖先的雨雪

和皓月當空，看浣紗的女子

與羞澀的桃花，如何在歲月的

陳舊和淺顯之間，綻放期盼

 

遙想春天，我想成為一棵草

心藏泥土，在千里之外

等紛揚的蘆花回頭，等待

歲月的陽光，在苦與澀中

學會寵辱不驚，看云卷云舒

 

有雨來臨，那些暗送的秋波

和翻飛的蝴蝶，把歲月的參悟

和我嗟嘆的愛情，斬斷我在歲月

那些相思與淚，之后，我學會

在時光的無恙中，與歲月和解 

 

飲一杯菊花酒

 

酒不醉人，菊花醉

飛逝的時光，與山水的沉默

在風中依偎，相聚與離散

就在一瞬間，如滴水穿石

在愛的溪谷中，與夢對峙

 

和歲月一起，飲一杯菊花酒

在天空與白云之間，懷抱鄉愁

在風之中，和父母在門檻上

煮一抔雪，在久違的鄉音中

喊風邀月，穿過對影的三人

不問歸途，在童年中漫游

 

歲月，在菊花酒中暗潮涌動

一些鳥語花香，與溪流的琴韻

讓游子的靈魂隱藏漂泊的痛

在大風起兮云飛揚中

獨立寒秋，讓流血的傷口

漫溢刻骨的憂傷和甜蜜……

 

雪花爛漫，深藏的時光

有往事的追憶，捎來歲月的隱忍

月亮的影子，以舞蹈的姿態

和人間的悲歡離合，在夜深人靜中

如同繁花似錦，讓靈魂有新的疼痛

為一段往事，找到夢的歸宿

 

陽光灑在游子的旅途

 

偶爾的一陣風，在不經意間

和一只飛臨窗口的鳥

和草木的悲憐，在暮色中

等古驛道上的馬蹄聲碎

與一條名不見經傳的河流

將秋風與明月演繹成游子旅途的風雪

 

不問冷暖，故鄉已遙遠成天涯

而陽光正灑在游子的旅途

沉默的夜，拉長了逼仄的路

那些在異鄉多余的寒暄

在落英繽紛里，和陽光的影子

透過朦朧的淚眼，和酒糾纏

 

落葉，擊碎了夜的寧靜

一群螞蟻，在路上左沖右突

站在溪水旁的游子，將故鄉的光與影

放置在邂逅的一場秋雨里

任歲月點燃了靈魂的心燈

之后，在向陽的山崖

和塵世的滄桑一起幻化成

一棵小草、一滴雨露、一縷陽光

 

一場不期而遇的雪

 

云深處，有一些風在搖曳

大地深藏的時光，有一段往事

與一場不期而遇的雪

把我們隱藏的鋒芒，孤獨的倒影

放置在禪意無邊的遼闊里

去尋找歲月丟棄的鋒刃

 

雪花無恙，我們烹茶，煮酒、低唱

讀一封舊信，想山的空寂

掏空的樹，如何等歸巢的鳥

然后，踩著東去的雪路

讓雪在我們的隱痛中緘默

 

萬物無語，我們的冥想

像河岸一塊移動的卵石

和逼近的風雪，在若隱若現的天路

悟透若夢的浮生，借雪道修行

守著夜的荒野，看塵世的煙火

如何抵達跌宕起伏的滄桑時光

 

別問來路，鷹，仍掠過山崖

雪深已不知處，深藏的佛語

在我們的呢喃中，念雪的善意

水的迷離，山的無語，之后

在一堵斷墻中，遙醒斑駁的老樹

直到冬天的雨巷爬滿青苔綠意

 

在故鄉親近一只小鳥

 

時間之外的牽掛，在故鄉

和我童年的那只小鳥

用鄉音的刻骨

直抵我漂泊的疼痛和憂傷

 

那只小鳥還在老屋的窗口鳴叫

母親的手中線，和月亮的影子

讓我的靈魂，在旅途

變得忐忑不安

心底的孤寂，試圖走出

異鄉的陰影，而我的傷口

仍在遠方，歷經悲喜和月圓月缺

 

故鄉的大風不約而至

我在異鄉的腳步不再虛浮

那群南歸的大雁，引渡

我的靈魂，在走失的日子里

認出故鄉路口的老榕樹

和祖先背負的夕陽

直到落滿月光的鳥鳴

和我的心潮一起涌動

和故鄉的山水緊緊相依

 

和夕陽一起回家

 

一只鳥，在泥濘的山道與我相遇

丟失的時光，已久病不愈

停在半路的老馬，留給自己的余力

像山野的墳冢，和另一種守望

在塵世之外，看孤獨的夜行人

用漂泊抵御歲月的寂寥

 

我和夕陽一起回家

一陣風和我擦肩而過，一路跟隨的

寒蟬，有落葉撕碎靈魂的傷口

一些痛苦，開始沉陷或冬眠

那些草木重復的悲歡與離合

閃現著風雨雷電的救贖

我走失的影子，在背井離鄉中

埋葬寒冬，默默遠行

 

黃昏深處，老樹與昏鴉

在我記憶的夢里，和一匹瘦馬

看落日如何與蛹化的蝶抗拒宿命

此時，落在我頭頂的樹葉

有一塊童年的傷疤，和時光的彎廉

在我和夕陽回家的路上，懷念

母親在村口的翹首，踮起的一行腳印

 

時光或者遙望

 

有一樹的鳥鳴

在時光中漸行漸遠

它們的飛翔和我們的遙望

在一條未知的路上，遭遇

黑夜怒潮的圍追堵截

而時光的防線，沉默彌漫

 

花開時節，河邊的風

有我們記憶的往事涌現

桃樹下的花瓣

卻再也回不到樹上

正在奔跑的孩子們

他們的影子隨著時光

和我們的遙望一起

消失又重返

 

深藏的時光

有歲月和祖先們的隱忍

那些迷茫和悲傷

那些困惑和禪機

都有時長時短的影子陪伴

而我們，必須讓淚水如潮傾瀉

讓記憶一點一滴

在時光里或遙望中

涌上心頭，回望塵世中

那一條落葉遮蓋的小路

牧之（本名韋光榜）布依族、貴州貞豐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貴州省詩人協會副主席，文學雙月刊《萬峰湖》執行主編。   

有各類文學作品在《十月》《詩刊》《民族文學》《北京文學》《人民日報》等全國各地報刊發表。

曾獲第十三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第十四屆中國人口文化獎，貴州第二屆專業文藝獎等。

著有《魂系高原》《心靈的遙望》《紙上人間》《風在拐彎處》《牧之詩歌選》《盤江魂》《盤江魂——牧之詩歌精品集》等14余部文學專著。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