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絕唱（外一首）

 

作者：文清

 

劍，嵌在掌心老繭里

血痂層層疊疊，早混了

敵陣的腥，和我骨血的熱

他們喊，天要亡我

亡便亡了

這江山碎成瓦礫，算什么

不過是從云巔，砸進泥轍

我曾是劈山的風，裂地的雷

是馬蹄踏碎函谷關的野火

如今是欄里困獸，喉間喘著不甘

可脊梁骨，斷不了

就算跪，也得跪得像座山

 

虞，你瞅這夜

多像你嫁我時那方素絹

那時我還不是什么霸王

就想給你蓋間土坯房，守著炊煙

如今啊，安穩成了水泡

連句“莫怕”，都碎在江風里打轉

 

他們笑，笑得牙酸

笑我輸了天下，輸了陣仗

可這群人懂個屁

我沒輸給劉邦，沒輸給韓信

只輸給你眼里那滴淚，舍不得擦

我那身驕傲，是穿給世人看的鐵殼

我這顆軟心，只敢掏給你看

 

聽，楚歌又纏上來了

像鈍刀子割喉嚨，疼得慌

虞兮，虞兮

別掉淚，別難過

這烏江的水，會記著我項羽

我呢，記著你鬢邊那朵絨花

 

把劍遞我

讓我最后一次，像個樣子

頭顱落地那刻

我準能看見你，在江邊招手

風替我撩撩你額前的發

月亮替我碰碰你臉頰

這輩子，江山負了我

我沒負你

 

姑蘇殘夢

 

劍指東南那陣，我是江濤

卷著鐵馬，踏碎越地的寂寥

姑蘇臺的飛檐挑著月光，那是我的功章

酒杯里晃著吳越，指尖捏著王朝

西施鬢邊的珠釵，映著滿殿燭火跳

 

誰說英雄只論輸贏？

我偏要把春秋嚼碎了，咽進骨血

給西施的，是館娃宮的響屐廊

給伍子的，是三江口的戰旗飄

那時胥門的鼓，敲得云都顫

 

可潮水會退，宴席會涼

勾踐那小子臥薪嘗膽的苦

熬成了刺向我心口的刀

他們罵我耽于溫柔，忘了兵戈

忘了我為父報仇，曾把越人殺得膽寒

 

吳鉤還掛在墻上，銹得沒了鋒芒

宮墻的朱漆剝了，照不見當年模樣

胥門的風，還在叨叨我“忒狂妄”

靈巖山的月，還在嘆我“忒荒唐”

可誰見我夜里摸著涼席，想那響屐廊

 

我不是敗者，是沒寫完的話本

錯把勾踐的服軟，當成人情

錯把伯嚭的甜話，當成良藥湯

吳地的土埋了我的骨

埋不了我刻在青銅劍上的狂

 

劍落那刻，我看見爹的目光

看見姑蘇的雪，落在我鎧甲上

活著是掀天揭地的吳王

死了也要讓后人，記著我夫差

曾掀起過吳越的風浪

這吳地的水，還在講我當年

如何領著鐵騎，踏遍江南道

 

作者簡介：文清，本名鄧乾安，湖北陽新人，詩人、書法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