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里的中國

 

作者/池征遙

 

一、鑰匙的齒痕

 

爺爺的鑰匙齒尖磨得發亮

像被歲月啃過的牙印

開過糧站、供銷社、老宅門

現在它只開信報箱

每次轉動都能聽見

1958年的銅鎖在呻吟

 

二、電動車鑰匙的喘息

 

父親的車鑰匙沾著露水

啟動時發出哮喘般的突突聲

是去年冬天凍壞的

儀表盤閃爍像老式電報機

正在發送未解碼的鄉音

 

三、蛻皮的門禁卡

 

我的塑料卡片邊緣卷曲

像被時間啃食的餅干

坐地鐵時磨的

刷卡時會飄下

幾粒發霉的米粒

落在保安的鞋面上

沾著昨夜煙火的氣息

 

四、鑰匙包的線頭

 

母親的真絲包脫了線

露出里面纏著的紅繩

從外婆的嫁妝上拆的

掏鑰匙時會帶出

半根銀絲，在陽光下

閃著紡車轉動的殘影

混著今早的香水味

 

五、備用鑰匙的銹語

 

窗臺下的鑰匙生了銹

銹層里嵌著粒細沙

是去年臺風捎來的

用紙巾擦拭時會留下

淡黃色的水漬

像爺爺茶杯里的年輪

 

六、鑰匙盤的體溫

 

夕陽把鑰匙串烤得發燙

所有鑰匙都帶著余溫

像剛從爺爺口袋里取出

這是祖傳的溫度

最老的那把上

還沾著1949年的泥土

混著今晨的露水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