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寒冰

 

寒冰：一個人的蒼茫（組詩）

 

作者：寒冰

 

拉薩河

 

一條河

在雪山間流淌

也安靜地流淌在星辰間

唵嘛呢叭咪吽，誦經(jīng)的聲音

在柏煙的繚繞中

總會輕輕抵達河流的內(nèi)心

 

一只黑雁站在河灘上

感悟也就從一只鳥的飛翔開始

 

每天清晨，那么多的

虔誠與宏愿匍匐下來，最后

讓一條河流以及一只黑雁

承載了所有

 

2017.1.4作，10.22改定，刊于2024.5.10《中國藝術(shù)報》。

 

一個人的蒼茫

 

我從鷹翅的伸展中讀到了蒼茫

我從一粒青稞的飽滿里讀到了蒼茫

我從一匹馬的馳騁中讀到了蒼茫

我從一座敖包，一塊瑪尼石上讀到了蒼茫

我更是從河流的走向，風(fēng)的堅硬中讀到了蒼茫

在一個人的蒼茫里，有時候

一滴水，一朵花也是蒼茫

只是青藏高原從來不說自己就是蒼茫

蒼天般的阿拉善也不說自己就是蒼茫

無邊的蒼茫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微觀還是宏觀

 

其實蒼茫從來就不在我的視線里

 

2016.2.14作，入選2019年遠方出版社出版的《包頭文學(xué)作品選（詩歌卷）》。

 

烏蘭察布

 

長空澄凈，一只雕在振翅

 

我在烏蘭察布博物館

獨自找尋

屬于自己的歷史密碼

我看到“一張元代蒙古人的畫像

他腰上掛著一把帶鞘的刀

和一雙裝在皮袋里的筷子”①

而一把沉默的斷劍

讓我第一次觸碰到春秋的鋒芒

 

風(fēng)從烏蘭哈達

黑色的山頂吹過

燒焦的玄武巖

散落在春天的草地上

一首遙遠的贊歌

開始在奔騰的馬蹄聲中飄蕩——

你是盔甲之側(cè)面

你是利劍之鋒刃

 

①引自侯馬《蒙古人的筷子》

 

2020.2.27作，刊于2020年第11期《鴨綠江.華夏詩歌》。

 

柴達木

 

海水退去，高原隆起

戈壁上，“燒黑的礫石”

帶來天外的問候

閃亮的鹽粒凝望著天空

風(fēng)掃過芨芨草的頭顱

蒙古人的戰(zhàn)馬立在

白雪的祁連山上

山下的寺廟里，艱難成長的一棵樹

被遠道而來的信眾虔誠膜拜

一隊藏原羚在我的視野中

長久盤桓在“烤紅的河床”里

廣闊不過如此

蒼涼不過如此

而哈拉湖以自己的一滴淚

收藏了這一切

 

2019.4.12作，入選新華出版社2022年出版的《中國年度優(yōu)秀詩歌2021卷》。

 

一塊雅魯藏布江的石頭

 

一塊雅魯藏布江的石頭

被有心人帶到了拉薩

又被我從八廓街帶回了北京

由此，一塊石頭

在我書房的一角

沉默了十七年。有時

我望著它褐色而堅硬的肌理

會清晰地聽到

江水滔滔。有時

它則以一如既往的沉寂

繞過都市的喧囂，宣示著

那些雪山的孤寂與雄渾

還有我

 

因為西藏少了一塊石頭的牽掛

 

2020.8.28作，刊于2023年第12期《人民司法.天平》。

 

東岳廟

 

住在東御座的皇帝

已是歷史，修舊如舊的殿堂

空空蕩蕩。山神啟蹕回鑾圖

繪在天貺殿的墻壁上，場面宏大

人喜歡的，神也喜歡

大殿外，秋天的天空下

一棵千年側(cè)柏

正在接受人工輸液

生活本已日新月異

但當下的人

依然需要一棵古樹活著

 

生與死

許多時候，其實是身不由己

哪怕是一棵樹

 

2019.10.17作，入選揚子江音像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新歸來詩人詩典2017—2023》。

 

只有一棵樹的山梁

 

只有一棵樹的山梁

樹是風(fēng)景

山梁也是風(fēng)景，其實

它們彼此間就是風(fēng)景

遠處的雪線是多余的

閑逛的云朵也是多余的

此時的我，也是多余的

唯有寂寞與空曠

不多余

 

2017.12.7作，刊于2023年第12期《人民司法.天平》。

 

我多想在故鄉(xiāng)的風(fēng)中坐下來

 

多想在故鄉(xiāng)的風(fēng)中坐下來

這是近幾年才有的想法

并不是因為漂泊的勞累

也不是因為在歲月的流年中

有了更多人生的資本與坦然

只是因為思想空落的厲害

 

多想在故鄉(xiāng)的風(fēng)中坐下來

只要坐下來

就會有草香、花香、麥粒香

撲面而來

這些摻雜著泥土味的香

讓我踏實、親切、安靜

 

其實  風(fēng)并沒有故鄉(xiāng)

只是因為我的回望與駐足

我的故鄉(xiāng)也就成了風(fēng)的故鄉(xiāng)

 

2018.1.4作，刊于2020年第11期《鴨綠江.華夏詩歌》。

 

無名花

 

在草原上，許多花

并沒有漂亮的名字

也無需刻意地關(guān)注

就那么肆意的盛開著

有春風(fēng)，有晨露，有陽光

芬芳就會燦爛到遼闊

 

這些小如拇指或酒樽的花朵

這些朝霞里盛滿風(fēng)情的花朵

這些無需栽培與修飾的花朵

樸實的讓我除了親切

高貴的讓我除了贊嘆

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選擇的修辭

而我就是這草原上

眾多無名花中的一朵

隨遇而安的

一直生活到現(xiàn)在

 

2016.5.19作，收入現(xiàn)代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的詩集《低吟的蒼茫》。

 

不妨問候一下自己

 

問候一下自己

其實并不羞澀

就如多年來

你問候過的親人、愛人、朋友

包括那些關(guān)系你升遷進步的人

 

問候一下自己吧

這么多年了

不需要多么鄭重

也不需要多少理由

走過的路已經(jīng)很長

面對疲憊的身心，你需要

給自己一個小小的安慰

 

2016.6.14作，收入現(xiàn)代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的詩集《低吟的蒼茫》。

 

深秋的詠嘆

 

連綿了三天的一場雨

讓我把秋天寫薄寫厚都不合適

因為寒意漸濃，秋葉漸輕

唯有谷粒是飽滿的

唯有云雀是歡喜的

而在這個秋天，我注定

需要在時間的呼嘯中

繼續(xù)看秋草黃、天空遠

繼續(xù)穿梭在城市、鄉(xiāng)村

為新時代譜上屬于自己的音符

直到我把一副被歲月

侵蝕的骨架，重重地仍到

這夜色中任意一家

亮著燈火的旅館。然后

 

讓風(fēng)霜

蓋住

我的臉

 

2017.10.10作，刊于2021.10.10《法治日報》。

 

看一個抖音視頻的思考

 

大雪覆蓋的草原上

一個女孩與一只山羊在玩耍

音樂悠長，我竟潸然淚下

 

親愛的孩子

親愛的山羊

冬季干冷，草地寬廣

你們以自己的方式

在彼此問候、游戲

遠勝過我的千言萬語

 

2020.12.16作，刊于2024.5.10《中國藝術(shù)報》。

 

時空

 

昨天，在蘭州

看到霍去病騎著戰(zhàn)馬

站在歷史的山巔

今天，在武漢

看到岳飛騎著戰(zhàn)馬

也站在歷史的山巔

這個春天

 

一個人的馬蹄下是黃河

一個人的馬蹄下是長江

巨大的時空中

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西北

 

而我站在其間

不止回望歷史，也關(guān)注未來

 

2019.3.18作，刊于2022年第4期《解放軍文藝》。

 

一只錨躺在公園里

 

一只錨平靜地躺在公園一角

是因為傷病被放在這里

還是為了凸顯這座城市依山傍海的特點

黝黑的鐵泛著曾經(jīng)滄海的光澤

沉默中與大地一樣厚重

 

高大的榕樹

頭頂上飛舞著彩蝶的花草

以及小河里有節(jié)奏搖擼的聲音

這些公園里必備的景致

對一只身在其中

經(jīng)歷過驚濤駭浪的錨沒有任何意義

就是往來的行人

即使停下悠閑或匆匆的腳步

也并不了解一只錨聽不到海浪的悲傷

唯有我一個人，對一塊

浸透了鹽味的鐵發(fā)生了興趣

 

一只遠離大海的錨

孤獨讓沉默變得異常深刻

 

2016.3.19作，刊于2022年第24期《人民司法 天平》。

 

春天

 

春和景明

萬物收下春天的詩意

漫步的人，彈琴的人

引吭高歌的人，甩鋼鞭的人

推著輪椅的人，帶著孩子的年輕媽媽

誰的快樂幸福，都可以告訴這春天

而誰的悲涼又可以告訴這春天

——獨坐的人

 

2023.4.9作，入選揚子江音像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新歸來詩人詩典2017—2023》。

 

作者簡介：寒冰，本名劉高舉，另有筆名岱海，內(nèi)蒙古涼城縣人，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中國法官文聯(lián)會員。1988年開始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詩歌散見《解放軍文藝》《星星》《法治日報》《中國藝術(shù)報》《中國文藝家.中國新詩》《人民司法 天平》《橄欖綠》《草原》《鹿鳴》等，有作品被《中國年度優(yōu)秀詩歌2021卷》《2022年中國新詩排行榜》《中國新歸來詩人詩典（2017-2023）》《每日一詩（2024年卷）》等10多種詩歌選本收入，獲國防大學(xué)第三屆軍事文化節(jié)“優(yōu)秀軍事文學(xué)作品獎”，出版詩集《低吟的蒼茫》。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