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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英雄史詩五部詩作內容介紹
范云程
一位功勛卓著的人民英雄
——《華夏英雄史詩·羿與嫦娥》介紹
范云程
《羿與嫦娥》（華夏英雄史詩第一部，范云程著）是一部悲壯的英雄史詩。主人公羿是中國古代最具神力的英雄，妻子嫦娥是華夏民族人人皆知的曠世美人，他們演繹了怎樣的愛情悲劇？是因為羿與另一位美人洛神發生了愛情糾葛，還是嫦娥另有心上人偷食仙藥背棄了丈夫？悲劇是在怎樣的背景下發生的，其中又隱藏著怎樣的神與神間、人與人間以及人神之間的斗爭？
故事發生在帝堯時候。堯舜禹時期，是中國歷史上自然災害最為頻繁的時期。其時，神州大地遭遇了罕有的奇旱、特大的洪水，還有風獸蟲禽等各種自然災害。天帝俊“賜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國”（《山海經·海內經》），要他到下界去拯救受苦受難的人民。羿是天神，在天國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妻子嫦娥是神國最美的姑娘。當嫦娥來到銀河邊上送別羿的時候——
早朝的神仙擠滿了宮門，
卻一個個都朝這兒張望，
飄動的白云流連在頭頂，
飛翔的天鳥也收住翅膀。
兩人在銀河邊上難分難舍，但羿惦記著下界受苦受難的百姓，毅然告別愛妻，來到人間。
民和百姓所遭遇的各種災難中，以十日的為害最慘烈：
每天——
十日都在頭上肆意橫行，
一個個舞動鮮紅的利爪，
炙殺禾稼，涂炭生靈；
它們全都張開血盆大口，
像要把大地的精血吸進。
地球是一個熬肉的巨釜，
萬千百姓在湯鍋中呻吟。
羿見了帝堯之后，立即向西去考察旱情。在十日的荼毒下，他沿路“沒有見到一個活著的生命，山是紅色的，土地一片焦黃”，在丈夫之北的小山上，那個跪在地上祈雨的女巫也被曬得像干臘肉一樣。羿到了天山西邊的泑山，那里是金神蓐收管轄的地方。蓐收是天國的刑神，又是司日入的大神。太陽每天早上從扶桑出來，晚上就歇宿在那里。羿懇請蓐收恪守職責，待十日歸山之后將它們關起來，然后輪番放出，不要讓它們再去涂炭生靈。蓐收卻說：十日是天帝妻子羲和的兒子，那是得罪不起的。堅持不肯答應羿的要求。羿對此十分氣憤，騎著神駁從日落之處的大地西極連夜趕到日出之處的東海之濱。第二天早上，當十日再次出來肆虐逞狂時，他拉動神弓，接連向空中射出九箭，運載太陽的神烏紛紛解羽墮地，掉落到海中的沃焦上。十個太陽被羿射下了九個，大地重新變得涼爽，不久又下了大雨，受十日荼毒的百姓才得到解救。
大地解除奇旱之后，羿本想立刻返回天國復命，回到愛妻身邊。但此時的大地惡禽猛獸又四處逞狂，威脅著人民的生存。仁羿決定留在地上，繼續為民誅妖除害
羿留在下界誅殺了怪獸猰貐。猰貐原是神國的天神，與另一位天神貳負爭寵，被貳負的臣子危所殺。天帝懲處了殺他的貳負之臣，又派巫師把他救活，復活之后的猰貐就化作食人的怪獸，竄到人間四處殘害百姓，羿必須誅殺猰貐才能保護人民的安全。他還射殺了壞人房屋、卷走牲畜的“大風”，又消滅了兇水之上的水火之怪九嬰。在桑林，羿生擒了力大無窮的大野豬，收了一個下界的徒弟，這就是射技高超的青年獵人逢蒙；同時把野豬肉做了香美的肉羹，虔誠地奉獻給神圣的天帝俊。
羿為民誅妖除害，吃盡千辛萬苦，歷盡了千難萬險。他因此受到各部落民眾的愛戴。但在天廷，羿的行動卻使天帝震怒。因為十日是天帝俊的妻子羲和生的兒子，羲和太太和帝俊都容不了他。正當羿帶著徒弟逢蒙前往南方誅除修蛇、鑿齒的時候，天國做出了處罰他的決定：羿被革除仙籍，永遠貶謫到下界做凡人。妻子嫦娥也因此受到株連。天帝俊命令嫦娥在兩條路中做出選擇：與羿永遠斷絕往來，保留仙籍；不和羿斷絕關系，就同羿一樣貶到下界做凡人。嫦娥深信自己的丈夫正直無私，毅然地選擇了同丈夫一同被貶到下界的抉策。天國的神仙們都大惑不解：
神仙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他們都深深地為嫦娥惋惜，
惋惜她不該做出下凡的選擇：
憑著她那無與倫比的美色，
天國怎么能沒有她的地位？
像她那樣一個美麗的女神，
哪里有享得盡的榮華富貴。
端著金碗卻要去討口要飯，
為什么偏要去人間活受罪？
嫦娥的回答卻十分堅決：
“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女子，
熾熱的愛火灼著我的心肺。
為了我那受苦受難的丈夫，
不要說拋卻這神國的仙位，
叫我死一百次也不覺后悔！”
嫦娥從天廷來到人間，與羿一起過著凡人的生活，她對羿說：“神仙，我們不做，能與你在一起，我就很幸福。”羿從內心感激嫦娥對自己的理解和支持，決心要把天下為害人民的山精水怪鏟除干凈，讓人民過上和平安樂的日子。但嫦娥下凡之后不能適應人間生活，很快就得了一場大病。羿為了妻子能夠健康長壽，不遠千里去到昆侖山求藥，仁慈的西王母送給他一粒不死的仙藥，并對他說：“這藥已經只剩下一粒，一人吃下可以升天成仙，兩人分吃能夠長生不死。”特別告誡他仙藥千萬不能落到壞人手里，落到壞人手中會給人類貽害無窮。
羿從昆侖山返回之后，把仙藥交給嫦娥保管起來，準備在八月十五他們結婚的紀念日一起共吃。隨后羿就去到黃河邊上，尋找那個近來不斷鼓動洪水禍患百姓的水怪。羿在黃河邊上沒有看到異常情況，當他從黃河轉到洛河的時候，發現洛河正掀起滔滔濁浪，黃河水神河伯從水中躍出來，正在追打一個美麗的女子。被追打的女子就是洛水女神。當河伯正對洛嬪施暴的時候，羿立即用身子護住了洛嬪，與河伯展開了一場惡戰，用箭射瞎了河伯的左眼，懲處了長期為患黃河沿岸百姓的兇神，保護了美麗善良的洛神。隨后又把受到驚嚇的洛神送回她的水宮。
羿懲治河伯、救助洛神的正義行動，被他的徒弟逢蒙窺見后，便借此施展陰謀，以達到自己卑鄙的目的。逢蒙對美麗的嫦娥早已垂涎三丈；對勇武的羿更是忌妒懷恨在心，尤其害怕羿服了仙藥之后長生不死，使自己實現不了“天下第一射手”的野心。趁著羿送洛嬪回宮的時候，逢蒙就向嫦娥挑撥說：羿已經愛上了洛神，不會再回來了。他還向嫦娥求愛說：
“年輕而又美麗的嫦娥女神呵，
獵人早就對你一見傾心。
你是窗外天上的一輪明月，
我就是你身邊的一顆星星；
你是伊河之東的嵩高山峰，
我就是那繞著山峰的白云。
此刻，我就跪在你的面前，
請你一定接受我的愛情——”
逢蒙的要求遭到嫦娥的堅決拒絕，他就把嫦娥關起來，并企圖奪走保存在嫦娥身上的不死仙藥，然后將她劫持到青腰山去。而此時羿又遲遲沒回來。
家里這個嬌嫩柔弱的女子，
怎能對付一條兇惡的毒蛇？
逢蒙就要搶走長壽的仙藥，
還要強逼嫦娥做他的妻子。
嫦娥的心里滿布著愁云：
“兇惡的毒蛇真要長生不死，
那就蛇添利爪虎生翼，
羿哥的身上就要濺鮮血……”
嫦娥只得設計引開逢蒙，從屋中溜出來，另尋地方藏身。正在此時，逢蒙又回來了：
逢蒙要來搶仙藥，
眼前情勢火樣急！
嫦娥忙把仙藥吞，
再緩一刻來不及！
誰知仙藥剛一下肚，她就完全不能自控，身體輕如浮云，直往空中飛升。嫦娥再也見不到羿哥了，她的心里萬分悲痛：
悲莫悲兮生別離，
萬里長空飄淚雨。
嫦娥能去什么地方呢？天宮中羲和太太惡毒的罵聲，仙們鄙夷的眼睛，閑漢們污穢的議論，都是她不能容忍的。嫦娥不得不飛進清冷的月宮棲身。
逢蒙把嫦娥逼進了月宮。為了不使陰謀暴露，又把兩個女仆長庚和女鳳殺了。羿從洛嬪那兒回到家里時，逢蒙哭哭啼啼地欺騙羿說：河伯撞進家來報仇，自己只顧上保護嫦娥，讓河伯殺了兩個女仆。他又進一步撒謊說：河伯說你搶占了他的妻子，嫦娥聽后又羞又惱，就吃了仙藥飛進月宮了。羿一聽如五雷轟頂，他大聲地對著蒼天吼叫：“啊！這怎么可能！”
羿深信自己與嫦娥是一對恩愛夫妻，有著永不破裂的愛情，絕不相信嫦娥會扔下他只身離走。羿接受不了這殘酷的現實：
他被心靈的痛苦燒灼鞭打，
便成天騎著駁馬四處跑動。
他一忽兒對著蒼天發問，
蒼天對他自然冷酷無情；
他一忽兒對著大地哭訴，
大地也不理解他的苦痛。
狡猾的逢蒙卻不時地向羿提起嫦娥，給他燃燒的心中再加一勺油，讓他受傷的心靈備受煎熬，把羿折磨得精神崩潰：
羿就這樣騎著馬兒游蕩，
他精神沮喪，神色憔悴。
他跑過平原，穿過森林，
一忽兒爬山，一忽兒涉水。
他口唇干裂，饑渴疲累，
臉上身上都撲滿了塵灰。
無論是草叢、亂石或者溝邊，
困了，他就一頭倒在那兒睡。
睡前，他要合著雙手祈禱，
祈望夢中能與妻子相會，
他已只有這個可憐的要求，
渴望能在夢里得點安慰。
終于，羿在和山山谷做了一個夢：血跡斑斑的長庚受嫦娥之托捎信給羿，她因食了仙丸一時無法降臨人間，要羿在八月十五日前做成圓月一樣的糍粑，對月連續祭祀三天，嫦娥就能返回大地夫妻團聚。羿因此而平靜下來。中秋之夜，當他們就要團聚時，卻逢月蝕，羿在暗黑中被逢蒙殺害。可憐羿在被殺身亡時，也沒來得及看清殺他的仇人。
一個為民除害、英勇無敵的部落英雄，慘死在艱險邪惡的小人之手，留給人們深刻的思考。他雖然已經死去，卻永遠活在華夏人民心中。人民永遠懷念他祭祀他！
杰出的部落聯盟領袖
——《華夏英雄史詩·大舜天子》介紹
范云程
《華夏英雄史詩》（團結出版社出版，范云程著）第二部《大舜天子》塑造了一個杰出的部落聯盟領袖大舜。舜不僅是一個生產能手，與大自然斗爭的勇士，更是一個道德的楷模，杰出的政治家。
歷史上的堯舜禹時期，是人類社會發展史上的英雄時代，即中國歷史由氏族制轉向奴隸制的過渡階段。這一階段不僅是中華文明史上自然災害最嚴重的時期，更是社會變革最劇烈的時期。舊的氏族部落日趨解體，一個以黃炎夷部落聯盟為主體的新的華夏民族正在形成之中。
摩爾根在《古代社會》一書中說：“民主原則乃是氏族社會的基本要素。”易洛魁人就有一個各部落首領組成的全權大會，處理部落聯盟的各種大事。《史記·五帝本紀》說，帝堯年老時曾討論誰能繼承大位的問題，四岳都稱贊舜的品德，一致舉薦舜（“咸薦虞舜”）。四岳是什么？瞿蛻園在《尚書·堯典》中解釋為“四方諸侯的領袖”，四岳大會當相似于易洛魁人那樣的聯盟首領大會。堯后由誰做部落聯盟領袖，實際是要由四岳大會民主決定的。全聯盟多數部落首領要選舜；另一方面，也有人主張由堯子丹朱繼承堯位。全書便圍繞這一矛盾來展開情節、塑造人物。
黃帝族有兩個大系：帝顓頊為首的高陽部族，帝嚳為代表的高辛部族。高陽氏與玄女少昊的鳥族關系密切，并互有聯姻關系；高辛氏與炎帝系的牛族關系密切也互有聯姻。堯為帝嚳次子，舜是顓頊后裔。舜繼堯位，意味著黃炎夷部落聯盟的領導權由高辛氏轉入高陽氏手中。史詩一開始就寫了四岳中對此問題的激烈斗爭。四岳大會上，黃帝族高陽系即眾多以馬為圖騰的部落，以及鳥夷的部落都力主舜做聯盟領袖，而高辛部族的放齊和炎帝后裔卻立挺堯子丹朱。主張舜繼位的理由是說虞舜在生產技能和為人品德上都堪稱模范：
野馬部落說舜耕歷山的時候，
他待歷山的婦女如同親姊妹，
歷山的男人都與他親若兄弟，
野馬的百姓向他學會了種谷，
而且從此改掉了爭地的惡習，
他去歷山下雷澤打漁的時候，
雷澤人向他學會了造船織網，
而且懂得了禮讓鄰里的規矩。
東方的夷族也極力稱贊虞舜，
說他制陶燒窯技高無人可比，
經他指點燒出來的彩陶黑陶，
色澤鮮艷，器具大方而結實。
他們說舜是百姓品德的楷模，
也是人們生產技能的好老師。
反之，他們則認為丹朱品行惡劣，
不配做聯盟領袖：
年輕的天馬酋長卻毫不客氣，
當即就出來揭露丹朱的劣行：
“丹朱結交了一批狗黨狐朋，
他們八方游蕩四處騷擾百姓。”
黑熊部落指控丹朱無水行舟，
強征民役搞得下邊雞犬不寧。
夷族酋長又說他搶人家姑娘，
說得堯爺的臉都一陣陣發紅。
要丹朱繼位的一方理屈詞窮，
便惱羞成怒：
“蒼龍，閉住你的那張臭嘴！”
放齊當即把一支箭折成兩段：
“你和我都不要再費唇舌，
丹朱還是舜，讓這支箭來做評判。”
只見蒼龍也一下子跳起來，
他也把一支箭桿折成兩段，
兩人同時向對方擲去箭桿，
又都同時抽出了身上的寶劍。
兩條漢子都跳離了自家座位，
手執寶劍一步步地逼向對方。
兩位酋長要在會上打起來嗎？
誰生，誰死？還是兩敗俱傷——
在當時的四岳大會上，雙方爭執不下，都聲言要用刀劍來解決分歧：
四岳大會陷入一片混亂中，
失控的人群像捅亂的馬蜂，
他們叨爹罵娘，互相指控，
有的抽刀拔劍，拍桌摔凳，
此刻誰也不再聽誰的招呼，
這種會還能作出什么決定……
但最終舜做部落聯盟領袖的主張還是占了上風。這還因為舜的道德操守是多數人所推崇的。據《史記·五帝本記》載：四岳在舉薦舜時就說，舜“父頑，母囂，弟傲，能和以孝。”稱道他能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待人寬容和善。舜幼年喪母，父親是個瞎子，人稱瞽叟，娶后妻以后生了弟弟象，父母虐待舜，并多次要謀害他。在“丹朱害舜”一章中，就敘述了丹朱的謀士放齊與舜弟象密謀殺害舜的故事。象和母親先要舜去給父親修糧倉，待舜爬上倉頂之后，就抽掉上倉頂的梯子，然后在下面放起大火，想把舜燒死。而舜穿了繡有鳥紋的衣裳，神奇地飛落到地上。繼而又叫舜為父親淘井，待舜下到井底之后，瞽叟、后娘和象就在上邊向井里填上亂石泥土，舜則從井下連著鄰居水井的洞中出來。再后弟象又和母親商量假借給舜賠罪請舜來家中喝酒，企圖把他灌醉之后殺掉，舜在妹妹裸手的幫助下又安全脫險。盡管父母、兄弟多次設謀置他于死地，但舜并沒有以牙還牙，而是以德報怨，表現了十分寬容的胸襟，最終使之自慚改悔。
舜更是一個不畏艱難險阻、敢斗豺狼虎豹的勇士。《史記·五帝本記》說：聯盟領導層在選擇舜繼堯位之后，又“使入山林川澤”，經受“暴風烈雨”的考驗。史詩“舜入大麓”一章寫了舜在漆黑的夜晚進入和山接受考驗的情景。按照要求，他當晚必須去到一個深山峭壁上的山洞里，取回怪獸山都的嘴唇。山都是一種近似于野人之類的怪物，人面長唇，黑身有毛，雙臂奇長，力氣大得無比。和山又是怎樣一個地方呢？
考驗地址選在和山山谷，
曲回五重的和山溝多澗深，
山路曲折交錯而變幻莫測，
稍不留心就將會迷失路津。
考驗時間又定在酉時之后，
入夜的和山大麓誰人敢進？
蟲蛇遍地跑，虎嘯狼成群。
舜，又名虞舜。古神話專家袁珂認為：“虞”是獵夫的意思。身為獵人的舜川澤山林的惡劣環境是難不倒他的：
虞舜本來是個出色的獵人，
曾經走過多少的山川大澤，
也曾穿過多少的深山叢林，
還曾攀援過無數峭巖絕壁。
谷中那些坎坷不平的山路，
對他就與平坦大道沒差異。
舜踏著荊棘叢生的山路，穿過密不透風的樹林，勇敢地爬上峭壁上的山洞，用智慧戰勝了力大無窮的山都，取下了它的嘴唇。當他往回走時——
猛然間又刮起了一陣狂風，
直卷起一棵棵連根的大樹，
接著響起震撼山河的雷霆，
巍巍群山全都驚恐地顫動，
嘩嘩的暴雨鋪天蓋地劈來，
四面八方立即爆發起山洪，
整個和山都一齊喧囂躁動，
到處都有野獸哀嚎的聲音。
他伸手不見五指，寸步難行，
現在怎么還能再走出山外，
舜已被困死在這鬼谷之中……
舜進到一個洞里去避雨，卻闖進了狼群棲息的山洞。他立刻模擬虎嘯，山谷回應，頓時虎嘯群山，嚇得群狼奔逃；舜從洞中出來冒著大雨向前走時，在閃電的光亮中又看到一只猛虎橫坐在前進的路中間。一般人在此時便一定無計可施，但“虞舜從小就已學會鳥語蟲鳴，還能模仿各種野獸的聲音”，所以他在危難中也能施出自己的絕技：
大舜立刻吹起狩獵的角弓，
又聽得銅鼓皮鼓全都敲響，
吶喊聲、刀聲、槍聲、飛箭聲，
全都應著四面山谷一齊回蕩，
山里真像來了龐大的狩獵隊，
直追趕得虎豹豬狼無處躲藏。
前面那只老虎頓時驚恐起來，
長嘯一聲便飛快地逃向遠方。
和山的山神吉神見此也為之感動，遂打出豪光給他照亮前進的道路。暴雨后的和山山谷到處洪水洶涌奔騰，擋住他的道路。曾經救過長庚的和山獼猴出來給他引路，幫助他繞開山洪；隱身在和山習武的有易姑娘長庚在暗夜中吹奏口弦，給他指引出山的方向。虞舜終于在天亮前走出山谷，順利地通過了四岳對他的考驗。
舜夜入和山，“烈風雷雨不迷”、豺狼虎豹不懼，充分顯示了他的神勇和智慧。在氏族社會生產力十分低下的時候，高明的生產技術，對自然斗爭的過人膽識和超出常人的力量，無疑是人們最看重的。再加上他待人的良好品德，使四岳對舜擔任部落聯盟領袖的能力深信不疑，連堯也認為“舜足授天下”。
舜作為黃炎夷部落聯盟的領袖，確實是一個杰出的政治家。他舉賢授能，能夠把各種有才干的人團結任用起來。史書記載：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謂之八元。這十六人都是享有美名的能人。帝堯沒有把他們用起來，而舜攝政之后對他們委以重任，使他們在管理部落聯盟的大事中充分地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舜執政期間最重要的大事是處理部落聯盟內部各大部族部落間的矛盾沖突。當時的部落聯盟是由眾多的氏族部落組成的，黃帝族，炎帝族、夷族（包括玄女、少昊的鳥夷和伏羲系統的蛇夷）是其中的主體。范文瀾先生在《中國通史簡編》中說：“黃炎夷三族的聯盟，是由一百個（數字不必拘泥）氏族組成的。屬于一百個族的人統稱為百姓。”黃炎夷部落聯盟，又稱百姓部落聯盟。聯盟內部上百的氏族部落之間充滿了矛盾沖突，這對聯盟領袖的領導能力無疑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舜剛攝政，丹朱就聯合南方的三苗發動了反對聯盟中央的丹水大戰。就在南方戰爭爆發的同時，北方又爆發了河南的高辛子姓部落滅掉河北有易部落的戰爭。
子姓部落滅絕有易的消息，
較之丹朱反叛更令他焦急。
河北有易是夷人的胞兄弟，
原屬一個高貴顯赫的部族。
這些九天玄女的英雄兒女，
自古就在黃河下游繁衍生息。
當年黃帝族與炎帝蚩尤作戰，
全靠了玄女部落的大力支持。
后來，少昊在東方建立鳥國，
又幫助養育高陽的祖先顓頊。
高陽氏離開鳥部落的聯盟，
干任何事都不會取得勝利。
現在如果不能救助有易百姓，
他們就要失去全部夷族兄弟。
這無異于整個部落聯盟解體！
神州大地幾大部族之間的戰爭始于黃帝時候，最著名的是黃帝族與炎帝系蚩尤的戰爭，主戰場在涿鹿，黃帝初始不勝，是鳥族的祖先玄女幫助黃帝才戰勝了蚩尤，炎帝族從此退居南方。黃夷聯盟對陣炎帝族是此后數百年中國古代部落戰爭的基本陣勢。高辛滅有易，其嚴重后果就是要瓦解黃夷聯盟，導致百姓部落聯盟的解體。舜竭盡全力制止這一事態的繼續惡化。他派契去說服子姓部落從有易撤兵，當此計無效之后，又派長庚返回有易，給滅絕的有易授予皂色的族旗，幫助鳥族英雄啟明帶領族人渡河南遷；當子姓部落追殺有易族人的時候，舜又親率高陽部族馬部落的大軍前往接應，使有易絕處逢生。被救出的有易部落，以后在北方聯盟對南方三苗的戰爭中成為一支生力軍；后來又西遷至渭河流域，建立了強大的有戶部落。西遷的鳥族成為以后秦人的祖先。史詩中這一部分故事，就是《山海經·大荒東經》：“有易潛出……名曰搖民。帝舜生戲，戲生搖民。”，《山海經·海內經》：“有嬴民，鳥足”的記載。《史記·秦本記》也說，舜給秦的祖先鳥夷的伯益，“妻之姚姓之玉女”（舜生姚墟，姚姓），“賜姓嬴氏”。舜援有易，鞏固了黃帝族與玄女、少昊鳥族數百年的結盟關系，為部落聯盟戰勝丹朱、三苗所挑起的丹水大戰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對南方三苗的戰爭中，舜親率以黃帝族高陽部為主力的大軍，馳援丹陽，解救出被圍困的帝堯，聯盟大軍與三苗的部隊在丹水前線反復拉鋸，相持不下；后來大批鳥族大軍參戰，才扭轉戰局。據史書記載：兩軍戰于丹水之浦，血流漂杵。三苗英雄波弟姜央帶領的火牛部落，尤其英勇善戰，屢挫北軍，使戰爭持久不下。舜則“修政偃兵，執干戚而舞。”（《淮南子·齊俗篇》）在“舜勝三苗”一章中，當聯盟大軍打敗了其它三苗部隊之后，對波弟姜央的火牛部卻并不發動武力進攻，而是把自己的妹妹裸手派進三苗軍營中去，向三苗兄弟姐妹宣示和平友誼。大舜帶著盟軍來到姜央的軍營前時——
只見到處是盟軍的戰旗飄揚——
熊羆馬狼虎豹，雕鶡鷹鳶蛇牛，
旌旗的顏色有黑、有紅、有黃。
平陽盟軍已占領周圍的河口、
道路、沙灘、平地和所有山崗。
如此眾多的戰隊集結在這里，
一定要血流成河、尸塞丹江，
但此刻這里卻沒有廝殺格斗聲，
只聽四面琴弦錚錚，笛聲悠揚。
營前那片方圓十里的開闊地，
歡樂得就像三苗族的趕秋場。
盟軍的士兵正手執干戚跳舞，
大舜坐在北面高臺撫琴奏曲。
一隊士兵頭戴野獸面具舞蹈，
嘰哩哇啦亂叫，屈膝彎腰跑步，
一隊獵人跟隨在他們的身后，
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柄大斧。
忽然野獸回過頭來猛撲獵人，
獵人忙揮舞盾牌把野獸擋住。
火牛軍戰士把武器放在地上,
聚精會神地看盟軍士兵跳舞……
大舜的士兵在三苗軍營前跳狩獵舞，唱打獵的《攆山歌》、《弓箭歌》，他坐在一個高臺上一面撫著五弦琴一面歌詠他自己作的《南風歌》：
《南風歌》
南方吹來了溫馨的風啊，
可以解除人民的怨怒啊，
南方吹來了及時的風啊，
可以增長人民的財富啊！
他隨后又撫琴彈奏起炎帝令邢天創作的《豐年》、《扶犁》之曲。《豐年》、《扶犁》是炎帝后裔三苗士兵都十分親切熟悉的歌曲，他們都立刻吹起蘆笙踏歌踩步，歡快地與舜的五弦琴音合奏在一起。這情景讓三苗火牛部的頭領波弟姜央也十分感動，遂把大舜迎進自己的軍營里。曠日持久的丹水大戰被大舜“化干戈為玉帛”，實現了黃帝、夷族和炎帝族的和解，擴大和鞏固了黃炎夷為主體的部落大聯盟。
華夏民族是由黃帝族（以熊、馬為圖騰的部族）、炎帝牛族、少昊鳥族、伏羲蛇族等眾多氏族部落在長期的斗爭融合中形成的。堯舜禹時期是這個形成過程的最重要時期。各部落在相互斗爭中又相互融合。楊超認為：“黃帝與蚩尤之戰就有民族融合了。”（《山海經新探前言》）英雄史詩中的大舜在處理黃帝系高辛部與鳥夷有易部落的戰爭，以及北方聯盟與南方炎帝后裔三苗部族的關系上，都顯示了他卓絕的政治才干，對促進幾大部族的大融合，催生華夏民族的形成都有不可磨滅的功勞。
創造英雄業績的伏羲后代
——《華夏英雄史詩·伏羲子孫》介紹
范云程
《華夏英雄史詩》（團結出版社出版，范云程著）第三部《伏羲子孫》描寫了生活在鄂西山中的一支伏羲后裔告別洞穴生活，向西遷徙開辟新的生存之地的故事。西遷途中，巴氏部落頭領廩君及其族人經歷了種種艱難的考驗，始終沒有動搖創造英雄業績的決心，顯示了廩君不畏困難、不憚犧牲的英雄氣概。
史詩一開始就把人物置于惡劣的環境和尖銳的矛盾沖突之中。巴氏部落的船隊行進在巫山峽中，頂著長江的湍湍激流向西前進。他們原是生活在鐘離山中的一個部落，在巖穴洞窟里棲身，靠采集、狩獵生存；廩君的父輩把族人帶出洞穴，在夷水河岸建立了部落新村，改為種植、畜牧的生產方式。但強大的三苗部族已經占據兩湖和江漢的大片地方，不能容許他們在那里生存繁衍。巴氏部落根據祖先的遺訓，巴族將在大地西南方繁榮昌盛，遂舉族西遷，去尋找那片樂土，建設理想的部落新村。當船隊行進在巫山峽中的時候，天氣陡然巨變：
遠天涌起一重重墨似的烏云，
初看那云還像一頭佇立的狗，
繼而狗背上就長出兩座駝峰，
很快那狗就變成一只大駱駝，
駱駝越變越大直遮住半邊天空，
只見那駱駝大步向頭頂走來，
緊接著就傳來了殷殷的雷聲，
瞬間它又化做一群奔跑的狼，
張牙舞爪地直撲巫山的群峰。
隨后峽谷就刮起大風，江中卷起巨浪。人們忙不迭地跳上岸躲避風浪——
忽然間“轟轟隆隆”一連串雷霆，憤怒的閃電劈開烏黑的天空，“嘩嘩嘩嘩”的暴雨漫天潑來，狂風直吹得滿山的木石跑動，滔滔江水一下子被激怒起來，
奔騰咆哮要蓋過雷霆的吼聲。
待風停雨住，后面卻傳來隱隱哭聲，原來在剛才那一陣暴雨狂風襲來時，廩君妻子樊芝乘的那條船已被礁石撞得粉碎，船上的人全被卷進洶涌的波濤里。廩君強忍住就要涌出的滿眶淚水，大聲地命令族人“開船！”樊氏家族和他們的親戚都在心中暗罵廩君“絕情”。
其實，他的心里比誰都更傷痛：
想到曾與他患難與共的妻子，
廩君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絞痛。
他雖然牢牢地記住妻子的話：
獅子從來不在群獸面前呻吟，
但他此刻所面臨的重重困難，
比巫山十二峰壓在頭頂還沉重。
他已跳下船去背上纖繩拉纖，
強健的肩背勒出一道道血痕，
他的肩上背的不是一根纖索，
而是全部落男女老少的生命呵！
江中的洪水只是不停地上漲，
峽谷中沒有一處能把船停穩。
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走出巫峽，
一場滅頂之災就要再次降臨。
廩君帶領族人艱難地逆流而上，終于在天黑前走出巫峽，到了與江水交匯的鹽水（即大寧河）河口。船隊開進大寧河的龍門峽暫避長江的洪水，卻被當地的飛蛾部落武裝包圍。
飛蛾部落是鹽水地區的一個母系制部落。當廩君去見他們的頭領時，竟是一個名叫霞姑的年輕姑娘，霞姑問廩君是哪個祖宗神的兒子，廩君說：“巴氏部落是太昊伏羲的兒孫。”
“奧，你們的母親就叫伏羲嗎？”
“不，太昊伏羲是巴族的父親。”
女頭領和衛士聽后都笑起來，
廩君卻不知她們發笑的原因。
當他問起女頭領的父親神時，
姑娘笑著說：“我們都沒有父親。”
部落女王巫姑（即鹽神）知道巴氏部落要來的消息后，在雙獅溶洞召集各氏族頭領開會，當聽說廩君的巴族是蛇的兒孫，伏羲就是他們的父親時，一個個也都大笑不止：
在場的女頭領全都哄笑起來：
“哈哈，這些巴人還有父親？
你說的廩君一定是個怪物吧？
我們鹽水部落也有不少男人，
還有巫山、蛇山、神農架來的，
他們有誰不是母親生的兒子，
誰聽說過兒子有自己的父親？”
它反映了氏族社會前期在母系制下“民知有母而不知有父”（《商君書·開塞篇》）的情況。
但廩君和他的族人卻受到了飛蛾部落很好的禮遇。軍事女頭領霞姑見到廩君的第一眼，就立刻被他健壯英武的形象折服，感到“別的男人和他相比就如小狗，唯他才有雄獅的力量和氣概。”立刻給巴氏部落送去許多腌肉、干魚、山果等食品，又邀請廩君和他的族人留下躲避長江的洪水，好讓身子和食物都得到補充。霞姑把廩君帶到部落駐地去見她的胞姐巫姑（即鹽神），鹽神先是疑慮重重，一見之后立刻情動于心：
鹽神剛一碰到廩君的目光，
更是驚奇得差點叫出聲來：
天下竟有這樣英俊的男人，
威武雄壯真正是一表人才！
身材高大，腰直胸背寬闊，
兩臂露出強勁有力的肌健，
目光炯炯，兩眉粗直濃黑，
看一眼就會攝人三魂六魄。
眼前的廩君真如蒼松翠柏，
說他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不僅是部落首領廩君，跟隨他一道的那些巴人，全都是她們從未見過的優秀男人。“父親的兒子”高大魁梧、才藝出眾，飛蛾族女人無不愛在心里。鹽神當即要各氏族女人把那些巴族漢子領回家去，用好酒好菜款待。而她自己則手挽了廩君，要把他帶回自己的琳宮。飛蛾族人都住在鹽泉附近的溶洞里，琳宮是其中面積最大、風景最好的一個溶洞。當晚，廩君就在鹽神的琳宮留宿。兩人墜進了愛河之中：
鹽神被緊摟在廩君的懷抱中，
平生首次感受到男人的強力：
這才是她心中愛慕的男人呵，
他能把女人揉碎在他的體內，
讓他的血全灌進女人血管里。
她像一片干裂了多年的土地，
盡情地吸收春雨的滋潤沐浴。
廩君只覺得他胯下這個女人，
輕柔得就像懸空飛起的柳絮；
她呈獻給男人的那一份溫柔，
直叫人如醉如癡，飄飄欲飛。
胞妹霞姑對廩君一見鐘情，胞姐巫姑（即鹽神）也愛上了廩君并搶先把他奪到自己手中。兩姐妹立即為爭奪同一個男人展開了決斗。決斗十分激烈，各自都為自己的愛情拼死搏斗，鹽神在力不能勝時，暗施分身法術，擊敗了霞姑。霞姑被趕出部落，鹽神獨占了對廩君的愛情。她向廩君隱瞞了與胞妹決斗的真相，因為她太愛廩君了。二人在一起過著溫馨幸福的日子。巴氏部落的許多男人都投進了鹽水女人的懷抱，住進她們的溶洞里，給她們干活。這些經歷了長途跋涉的巴人漢子盡情地貪享著現在的舒適。
鹽神浸沉在愛的蜜罐里，
廩君卻很快感到自責和不安：
巴氏民眾跟隨著他舉家西遷，
風餐露宿經歷了多少的艱辛。
他們本來是要去尋一片樂土，
如今卻在這山溝里不再前進。
他身為巴氏部落遠征的統帥，
對族人是怎樣的不負責任呵！
廩君的郁郁不樂使鹽神感到揪心疼痛。鹽神帶廩君去游覽大寧河，想用優美的自然風光拴住廩君。她又同廩君一起去打獵，用盡全力使戀人過得開心。但無論什么辦法也不能排除廩君心中的痛苦。他知道正是自己貪戀這個美麗的女人使部落陷入了危機。廩君決心說服巫姑跟他一道，前去創造理想的部落新村。他向鹽神講述開拓創造新生活的快樂和意義，給鹽神描繪未來生活的美好前景。而鹽神卻對他說：
大自然的賜予本來十分豐厚，
哪里用得著自討苦吃遭折騰！
我們為什么要去建造房屋呢？
我這地方就有許多天然溶洞。
我們不需要飼養雞鴨和牛羊，
圍山上就有雉雞、野兔、鹿群。
這里魚鹽豐富，本來有吃有喝，
更用不著開田種稻來養活人。
她堅持說：我們千百年來都是按照神的諭示過著這樣的生活。而廩君則告訴她說：
“千年不變的穴居、采集和漁獵，
諭示你這樣生活的是母親神。
你沒有聽到過父親神的諭示：
他叫人們不要依賴自然恩賜，
而要自己種植糧食、飼養畜群；
他叫子侄走出洞穴，修建房屋，
建起舒適的村落，繁華的城鎮。
他叫兒孫到遠方去開拓疆界，
創造英雄的業績，偉大的功勛。
盡管鹽神深深愛著廩君，卻不愿意放棄自己舊的生活方式。廩君不能說服她，于是毅然離開鹽神，回到自己的部落。盡管這是十分痛苦的選擇，而他卻只能這樣做。因為他是偉大的伏羲的后代，一個忠于祖宗遺訓要率領族人去創造英雄業績的男人。
廩君回到巴氏部落，召開各氏族頭領開會，一致決議召回所有住進飛蛾部落溶洞的族人，立即出發繼續西進。消息使鹽神和全體飛蛾部落的女人十分震動，她們決心要阻止巴人離開寧河。當巴氏部落正要開拔時，下面突然報告停在水口的木船已全部被鹽神派人擊毀。這時部落中有人開始動搖。廩君卻堅定地說：“斷了水路有陸路，大活人豈能在一根繩索上吊死！”于是巴人改走陸路西進。隊伍剛剛起步，山谷中立刻飛出無數飛蟲，密密麻麻蔽日遮天，蟬蟲的叫聲尤其凄厲而哀婉，巴人還沒靠攏前邊的索橋，就被黃蜂蜇傷鼻眼。巴氏部落連續四天不能前進一步。廩君知道這是鹽神施用了巫術，調動飛蛾族人來阻擋自己。但他不想用巫術來回擊，因為一動用黑色巫術就會傷人，于是頻頻祈禱神靈啟迪鹽神不要和自己作對，固執的鹽神卻置若罔聞，致使巴人到了第五天依然不能挪動半步。激怒的廩君不得不帶領族人在鹽泉的廣場上設壇作法事，他穿上法衣表演“殺鏵”、“跳火坑”、“踩刀山”、“執飛叉”，顯示敢入火海上刀山，不畏千難萬險的決心；接著他又頭頂盛著熊熊炭火的熬鍋從眾人身邊走過，在場的人無不為之瞠目駭然，廩君卻口念咒語毫無半點懼色。隨后全體巴人又在他的帶領下跳起了“軍事擺手舞”，宣示他們要壓倒一切敵人的戰斗意志。躲在四周山上窺探的飛蛾族女人見后嚇得心驚肉跳，不敢再與神勇的廩君作對。而逞強好勝的鹽神看了廩君神奇無比的法術后，越發愛上了驍勇壯健的廩君。她鼓勵自己手下那些女人說：
“你們都不喜歡懦弱的男人，
就不要畏懼鋼鐵漢子的神勇。
瘦弱的小馬雖然極易被馴服，
你會覺得它力小氣衰不中用。
如果你能馴服驃悍壯實的馬，
才會感到烈馬最善奔跑馳騁。”
第二天，當廩君施用巫術并調動神靈相助要帶領族人沖出河谷時，鹽神也施用巫術請動神靈前來助戰，雙方戰斗十分激烈，卻只打了個平手，巴氏部落過了索橋之后又被困在剪刀峽里。廩君再也沒有任何能夠擺脫鹽神的辦法。他不能背棄對族人的責任，鹽神堅持不肯放棄自己愛上的男人。生死不能分離的愛情已經使一對情侶發展成二者不能共存的沖突。廩君只得做出最痛苦的選擇。深夜，當廩君回到他在剪刀峽臨時歇宿的山洞時，鹽神早已潛來廩君的住所。她還是那樣溫柔多情，而廩君卻是愛恨交加，痛苦萬分。廩君拿出用自己發絲綴連的項鏈送給鹽神，項鏈上系了顆“心”形的大墜，那是一顆祖傳的稀世寶石，在黑暗中也能發出耀眼的光輝。他顫抖著手給鹽神系上的時候，噴泉一般的淚水就滴在戀人的胸膛上。鹽神也激動得熱淚盈眶。廩君再次要求鹽神明天不要阻攔他的族人出發西進。鹽神只得忍痛答應了。天亮前二人才流著眼淚依依惜別。
天明，廩君就提著劍去到剪刀峰頂，他的部落就被困在山下的峽谷里。廩君心里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希望巫姑履行自己的諾言，不要逼自己在毀掉巴氏部落或者毀掉戀人這二者中做出痛苦的選擇。剪刀峰頂抹上了五彩的霞光，廩君在山上驚喜地看到自己的部隊已經開拔，形勢正向他希望的那樣發展，一切都很平和順利。但轉瞬之間，剪刀峽又變成一片黑暗，鋪天蓋地的飛蟲又出來阻斷了前進的道路。而正是那個在暗黑中閃動紅色火星的大飛蛾在指揮所有飛蟲的行動。鹽神不能忍受與廩君一日片刻的分離，便調動族人再次出來拼死進行阻攔。激怒的巴人吶喊著摸黑前進，他們已不惜作出任何犧牲要沖出剪刀峽谷。
攔截在空中的飛蟲也被惹惱，
一個一個全都氣得像發了瘋。
氣勢洶洶的蟬蟲大聲地吼叫，
黃蜂猛蜇一切敢于向前的人。
她們對這些不肯馴服的巴人，
已不惜要動用毒刺嚴加處懲。
剪刀峽就像一個喧鬧的蜂桶，
廩君心里更似大海波濤翻滾。
而那紅色的火星卻越飛越快，
就像在那里催促他痛下決心。
山谷里不時傳來婦幼的慘叫，
多少親人在呼喚他振救性命。
形勢已不容他再有任何猶豫，
廩君果斷地拉開了手中的弓
“嗖”地一箭向峰東側空中射去，
正對了那束飛來的紅色火星。
只聽半空中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弓也同時落在剪刀峰頂……
廩君扔掉弓飛身跑到河下，眼見心愛的情侶已被自己射死，胸前“心”型墜子的旁邊留著箭射的傷口，傷口的血把墜子涂染得更紅。他把躺在河邊巨石上的鹽神抱起來，一聲一聲地呼喚“巫姑”，卻沒有任何反映；他用嘴輕輕地去舔鹽神眼中的淚水，那眼淚只是不停地向外涌。廩君對巫姑說：“我把你帶到我們新建的部落新村去，在我的新宅邊給你建一塊墓地，我和你就能永遠在一起。”卻見鹽神眼中的淚水涌得更兇。廩君知道她到死也不愿離開溶洞深山，只好答應把她葬在懸棺巖祖宗墓地去。躺在廩君懷中的鹽神才止住淚水。
廩君射殺鹽神之后，巴氏部落走出了鹽水河谷。他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帶領族人從陸路繼續西進。部隊走了四五天之后，又在通往前邊河谷的山口被阻截下來。攔截巴人的是飛蛾族的胞族部落飛蝶部落。因為巴人離開鹽水時，帶走了一些飛蛾部落的女人，對方要求歸還之后才能放行。而帶走飛蛾族女人的鄭姓氏族男人卻說，跟自己一起走的女人都懷了巴人的孩子，堅持不肯交出。廩君決定自己前去找對方頭領談判。不想飛蝶部落的酋長就是被鹽神趕出的胞妹霞姑。一對情侶相見，感慨萬千，但各自都不能放棄祖宗神給自己立下的婚姻規矩。廩君提出給女方娘家送聘禮，讓女人嫁到男方做媳婦；霞姑堅持要巴族男人到女家去做丈夫，誰都不肯讓步。
最后他倆都占卜向神靈請示：
神靈同意他們兩個比賽技藝，
斗技勝方有權堅持自己主張，
敗者就必須服從對方的意志。
他們兩人確定比賽項目之后，
就在神靈面前立下契約宣誓。
廩君在兩次斗技中都取得了勝利。第二次各乘泥船在水上比賽時，霞姑的船觸上水中暗礁，溺水身亡。廩君雖然勝利了，但他的心卻被擊得粉碎。巴人的祖宗神伏羲女兒宓妃救起了溺水的霞姑，并啟示霞姑說：“在男人創造英雄業績的時代，任何女人也不能與男人爭神。”蘇醒過來的霞姑接受了廩君的勝利，母系制的飛蛾、飛蝶部落并入父系制的巴氏部落。廩君在住地修建了祭祀婚姻神女媧的高禖廟，按照祖神伏羲制定的婚姻制度舉行了訂親大典，霞姑嫁給廩君做了巴族王妃，眾多的飛蛾部落女人嫁給巴人做媳婦，而飛蛾部落那些男子則被巴人收為族子。壯大的巴氏部落繼續向西挺進去創造自己的新生活。
伏羲后代巴氏部落在西進途中與飛蛾部落的斗爭，是父權制取代母權制的斗爭。這種轉變曾是古希臘英雄時代重要的特征。恩格斯稱它是“人類歷史經歷過的最激進的革命之一”，他還說“母權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失敗。”（《家族、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在母系制下，人們的生活資料主要來源于天然產物，婦女在家庭和氏族部落中都處于支配的地位。史詩中的鹽水部落過的是采集、漁獵和洞穴生活，巫姑在部落中就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當她看上廩君之后，就立刻趕走先前的男人雷蜻。雷蜻提出要帶走自己的孩子，鹽神的侍女便斷然拒絕說：
“雷蜻呵，不要大白天說夢話。
春天里寧河邊桃樹開了花，
蝴蝶來采花，蜜蜂也來采花，
蝴蝶和蜜蜂誰是桃子的爸？”
限令他立即滾蛋，男人在那里處于絕對無權的地位。而在父系制下，人們學會了經營畜牧業和農耕經濟，男人創造了比女人更多的財富，進而也就取得了支配地位。廩君領導的巴氏部落要創造的是先進的農耕經濟和新的村落生活，遠遠地優于母系制的生產生活方式。巴氏部落的勝利是社會的進步，而這種進步是在犧牲女人權利的基礎上來實現的。史詩中多次寫道：
開拓之路為什么如此的艱難，
它對女人為什么格外地殘忍？
……
為什么他在行路上每進一步，
都要女人為他作出巨大犧牲？
英雄史詩反映的情況表明：母系制的維護者在這場“最激進的革命”過程中，無疑進行過激烈的抗爭，男人在實現這場變革時也絕不是一帆風順的。若非剛毅、果敢、具有強力和智慧的英雄人物，是絕難擔當此歷史重任的。
舍身忘死的英雄父子
——《華夏英雄史詩·鯀禹父子》介紹
范云程
《華夏英雄史詩》（團結出版社出版，范云程著）第四部《鯀禹父子》塑造了前仆后繼與洪水斗爭的一對英雄父子。
堯舜禹時期，神州大地曾經遭遇過一場大洪水。這場洪水的范圍之廣，持續時間之長，在中國歷史上都是空前絕后的。在華夏民族發源地的黃河流域，洪水給人民造成的災難特別嚴重，史詩一開頭就這樣寫道：
那是一個災難深重的年代，
也是一個慷慨悲壯的歲月，
不知道是至高無上的天帝
要懲治大地上萬民的罪孽，
還是祖先生息的這片土地
發生了高山隆起，地殼破裂——
昔日平靜如處子一般的黃河，
突然變得像一匹發瘋的野馬，
橫沖直撞，大聲地咆哮宣泄，
洪波滾滾，憤怒地撕裂山體，
擊碎丘陵，蹂躪平原，卷走房舍。
洪水像一匹張開大口的怪獸，
要把地面上的生靈一口吞滅。
在滔天的洪水中，挺立起一個與洪水搏斗的巨人。這就是高陽部族的鯀。鯀帶領民眾取土筑堤，遏制了洪水的泛濫。但發怒的黃河掀起更大的洪峰，巨浪把大堤抱起又扔進河心，民眾再次被淹沒在洪水中。鯀并沒有因此屈服，而是縱身跳進洪波巨浪中，繼續與洪水進行生死搏斗。當時的聯盟中央卻給鯀加上偷挖上帝息壤、觸怒天帝的罪名，派祝融把他誅殺在羽淵。之后洪水更加猖獗，人民陷入更深的災難中。英雄躺在那個幽深的水池里，傾聽著黃河洪水的濤聲，想到人民遭災的疾苦，心里痛苦萬分；他用鋼鐵般的意志頂住烈日、抵御風雨、抗擊蟲豸的攻擊。他的靈魂不死，身體不腐。直到三年之后，鯀的兒子禹才在羽淵找到他的尸體，兒子向鯀立下誓言：一定要繼承父親的遺志，治平天下的洪水。這時雷聲隆隆，山搖地動，鯀尸化成一條黃龍，游進池淵深處的蘆葦叢中。禹告別父親去各地考察山形水勢，尋找治水的方計。漫長的八年過去了，鯀得不到兒子的消息，人民的苦難使他憂心如焚，他的魂魄越過群山，要到西天去請求諸巫給他起死回生的靈藥，讓他能夠重返人間去帶領民眾根治洪水。一路上，鯀勸導民眾播種黑小米以救窮餓，千萬不要坐等死亡。到了昆侖山后，神巫對他說：“你的性子太直太剛，剛極易折，折斷后就很難合上。”群巫不能救活他。鯀的魂靈飄飄地回到羽淵，在那里繼續忍受漫長的煎熬。
部落聯盟的百姓一直懷念著他們心中的英雄鯀。大家都為他的冤死不平。《山海經?海內經》說：“鯀腹生禹。”人們紛紛傳說鯀沒有死，他的腹中又生出了一個兒子禹，那是一條具有神性的虬龍。鯀確實有一個英雄的兒子。禹經過八年考察之后，向四岳提出了一份詳盡的治水方案。四岳中多數人都贊成禹的治水方略，雖然也有一些人因為他是鯀的兒子出來反對，但擋不住強大的民心。禹被四岳任命為司空，負責統領全部落民眾治水。
禹完全繼承了父親鋼鐵般的意志和舍身忘死的奉獻精神。四岳任命他做司空的時候，禹正前往涂山與女嬌結婚，結婚的第二天，禹得到消息，立馬告別愛妻赴任治水：
禹為了治理洪水的偉大事業，
便不能不把這依戀之情割舍。
英雄同樣是情欲皆備的常人，
男歡女愛、悲歡離合都不缺，
他們的心一樣會為感情流血，
他們也會放聲痛哭、抽泣嗚咽。
但他們不會在人面前流眼淚，
而會在暗角去舔干身上的血。
他們不愿讓淚水洗去了斗志，
也不容悲傷浸冷心中的熱血。
剛剛才結婚四天的恩愛夫妻，
一朝分離是怎樣難分難舍啊！
但文命卻強忍住心中的痛苦，
面含微笑與女嬌在桑林話別。
涂山女剛聽到苦等了八年的丈夫又要離去時，立刻昏死過去。當她蘇醒過來后，想到千千萬萬在洪水中掙扎的百姓，便強忍悲痛，堅強地送丈夫上路，從此又開始兩人漫長分離的生活。
禹治理洪水的重要戰略是：人不與洪水爭勢，而是依據不同的山形水勢分別采取不同的方法，在上流者鑿而通之，在下流者疏而宣之。前者如開孟門、鑿伊闕，就是鑿開大山放走被關住的洪水；后者便是在兗州一帶分九河。黃河飛出孟門，納入汾水、北洛和渭河，早已澎湃洶涌；隨后伊洛、沁、丹從南北入河，更加氣勢洶洶；由豫入兗，又納入共水、淇水，其勢更烈，使整個兗、冀都成為水鄉澤國，禹便在此間分河以殺水勢。九河分流是禹治水的最主要工程，他親自領導了這個龐大的工程。但北線的分洪卻遇到了阻力，河水從大伾山剛剛越過漳水，河水就從北向南倒流而回。分河因為弄不清水下地脈而不能將水引走。太行山神告諭禹要用最珍貴的犧牲祭祀神靈，神就會幫助他獲得成功。禹準備了祀神的祭器，冒著暴雨洪峰到大伾山東河中的一片小洲上去：
他在那里擺上盛放犧牲的俎，
卻又不見豬牛羊等犧牲祭品。
他先跪下來向上天叩拜行禮，
口中喃喃有詞禱告祖宗神靈；
接著站起來脫光身上的衣裳，
從上到下只剩個赤條條肉身，
這時他才盤腿坐到俎器上去，
自己做一份祭祀神靈的犧牲。
神要他獻一份最珍貴的犧牲，
他想最珍貴的犧牲就只有人。
其時電光閃閃，雷聲隆隆，頭上暴雨如注，腳下濤聲怪叫，洪波洶涌。在大伾山上的人全都嚇變了臉色；而被圍困在洪水中央的禹卻平靜地端坐俎上，雙手合十，虔誠地禱告神靈。禹大無畏的自我犧牲精神終于感動了神靈，突然一道撕破天宇的閃電，驅走了漫天黑壓壓的濃云，天空中飛起一條金燦燦的黃龍，那龍同他在羽淵見過的龍，其色其形都不差一毫一分。只見那黃龍在高空蜿蜒盤旋，觀察下面的地形水流，隨后就降到下面，用他的尾使勁拍打地面，龍尾所過之處就被劃出一條小溝，水就順溝向前流去。禹的治水大軍就順著黃龍畫出的河道開河排水：
治河大軍在兗州緊張地施工，
畫地的黃龍更一刻也沒休息。
每天日出它就從西向東飛來，
在高空盤旋一周后就降下地，
而后用龍尾在地面畫出河道，
直到日落西山它才騰空西去。
那條黃龍干得比誰都要辛苦，
渾身上下每天都糊滿了稀泥，
龍尾擊地的響聲一直沒停過，
人們有時也聽到它直喘粗氣，
這時它就垂下頭靠一靠地面，
瞬間又昂起頭艱難向前爬去。
它在原定的南北兩條河道間，
又畫出了幾條新的分河線路，
為了能讓黃河的洪水全泄走，
它無法顧及疲乏勞累的身體。
治河的民工都無比敬仰這個神奇辛勞的黃龍，而禹的心里十分清楚：那是他父親的身軀化成的一條神龍。父親的英魂還在惦記著受苦受難的百姓，他的在天之靈也在給自己助力。禹在開挖河泥時，發現泥土中夾著片片鱗甲，就忍不住落淚。而黃龍畫地的工作卻一刻也不停息。鯀無私無畏的精神激勵著兒子禹：
禹孳孳勞苦，策劃方略，
誓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他陸行乘車，水行乘舟，
泥行乘橇，山行乘輦，
奔走在各個施工現場。
他跳下溝壑，親執耒鍬，
挖泥掘土，分洪排浪。
他去到伊水龍門工地（即伊闕）時，發現因為轘轅山擋住了嵩山南北的通道，致使有夏部落和伏羲蛇族的糧食不能運到伊、洛時，就親自到轘轅山去，操起斤斧要在大山上開一條通道。但山石太硬，每錘下去都只能劈下極少的山石。激怒的禹搖身變成一頭黃熊，頓時神力無窮。他掄斤劈石，直打得亂石飛滾，山搖地動；隨后他又一次一次地清除那些劈下來的巖石。正當他化作黃熊滿頭大汗在山上干活時，妻子涂山女來到了轘轅山。頭天晚上，女嬌聽說禹回了陽城，卻不見他回家，別人告訴她禹去了轘轅山工地。已經身懷有孕的女嬌就趕到轘轅山去見丈夫。女嬌去到山上時，卻見一頭滿身糊滿泥土的大熊，便大聲驚叫著往山下奔逃；正在干活的禹聽到叫聲回過頭來，才發覺是自己的妻子女嬌，大喊著追去。慌忙中禹也忘了恢復真身。女嬌驚恐地從山上跑到山下，最后藏到峻極峰下一礅巨石下的坑洞里。禹趕攏時，四處找不到女嬌，卻聽石頭里傳出嬰兒的哭聲。他大聲呼喚女嬌沒有回音，巨石的哪一面也都不見裂縫。禹怒吼著：“石頭，你不要捂壞了我的兒子。”石頭不搭理他，禹憤怒地給巨石猛一巴掌：“啟，交出我的兒子呀！”轟隆一聲，石頭裂開，巨石下面有一個坑洞，里面就躺著他的妻兒。禹把昏迷中的涂山女和剛剛出生的兒子從里面抱出來，有夏部落的族人也趕來了。就在此時，他的部屬又趕來告訴他兗州的治河工地出現了緊急的軍情，禹只得把尚沒蘇醒的女嬌和兒子交給族人，騎上戰馬火速回到兗州。他那個剛剛出生的兒子，禹連名字也沒顧得上給他取；因為禹在兒子出生時，曾拍打著石頭喊“啟！”（啟即開的意思），女嬌就喊他“啟兒”。啟以后在涂山部落長大，直到十六歲都沒見到自己的父親。
山頭林立的部落各自意見相左，聯盟的政令得不到實施，嚴重地影響了治水工程的進行，禹在治水時就不時地伴隨著部落戰爭。他從嵩山趕回兗州的時候，治河的工地已被共工部落搗毀，共工軍隊還扒開河南的大堤，使河南大片平原又被洪水淹沒。共工是一個治水頗有名氣且善于用水進攻敵人的強大部落。禹帶領部落聯盟的大軍與兇悍的共工軍隊激戰，打敗了共工氏。在攻打共工時，禹又與共工中姜伯的一支結成聯盟，并吸收他們治水的經驗。從而保證了治河的順利進行，終于制服了黃河的洪水。
在治理淮河洪水時，禹領導的聯盟大軍與淮妖無支祁的部落戰爭也是十分激烈的。無支祁在淮河流域長期危害百姓，治淮民夫剛到桐柏山，他就派出軍隊前來搗亂。禹同無支祁進行了多次激戰，才擒獲了他。淮河兩岸的百姓奔走相告，人人慶賀，而忠于無支祁的山妖水怪立即聚集起來，要到禹的軍營搶回頭人：
盟軍營前已圍了數千名小妖，
在那里大聲叫罵，哇哇亂叫。
為首的一個叫鴟脾，頭大嘴短，
鉤鼻梟眼，披一身黃燦燦的毛；
另一個名叫桓胡，方臉而大目，
頸上高突的喉結像個胡蜂包。
那些小妖更是個個怪得出奇：
有的面色如靛，有的發赤如朱，
有的額生一目，有的頭長兩角，
有的牙長二尺，露在口外如象，
有的臂長腿短，一雙大手如鍬，
如木、如石、如魚、如獸、如鳥，
全都擁在那兒亂哄哄的吼叫：
“放出無支祁！不許搶我淮河！”
它們威脅若不立即放出淮妖，
就要放火燒毀軍營，不留寸草。
文命的軍士持械去驅趕它們，
小妖卻蜂擁向前，毫不動搖。
禹把自己的部隊全部投入戰斗，敵軍打退一批又涌上一批，淮妖部眾越殺越多。他不得不把民工也調來參戰：
正當文命把民工調來戰場時，
敵軍身后響起了巨大的吼聲。
嵩、洛的白馬、斟尋、有鬲部落，
穎、渦一帶的蛇族，涂山部眾，
還有霍山、潛山、以及桐柏山
那些過去受淮妖壓迫的百姓，
拿了鋤鍬棍棒、狩獵的槍械，
從背后向淮妖部眾發起進攻。
禹立刻揮師與援軍內外夾擊，
殺得那些山妖石怪、木魅水靈，
鬼哭狼嚎，或投水，或竄山，
或向盟軍跪地求饒，繳械投誠。
禹帶領盟軍打敗了無支祁部落，把淮妖鎖鎮在淮陰龜山腳下。戰爭中盟軍的損失也很大，禹的同族兄弟、兒時好友真窺、橫格就犧牲在對無支祁的戰斗中。
禹治平了黃河、淮河的洪水，人民過上了安居樂業的生活，他不僅成為中原人人稱頌的司空，遠至江淮徐楊也聲威大震。禹被四岳推舉為部落聯盟的攝政，但他心里卻十分難過。在與大洪水的斗爭中，黃炎夷部落聯盟的民眾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他的有夏部落犧牲尤其慘重：
他帶著一支軍威雄壯的隊伍，
內中有黃炎夷各部族的子弟，
在治水除妖中立過赫赫功勛。
但是，在這支光榮的隊伍里，
許多有夏族老人找不到兒子，
不少婦人也看不到丈夫身影。
在治理神州這一場大洪水中，
有夏部落做出了最大的犧牲。
他們的老酋長為治水而屈死，
至今還是流落在他鄉的冤魂。
還有無數子弟死在天南海北，
魂魄也不能回鄉看一看親人。
在有夏部落的陽城，族人修建了祭祀祖宗的神廟，決定要迎回英雄酋長鯀的魂靈。禹留在陽城主持了郊祭祖宗的儀式，族人從羽淵迎回的卻不是鯀的尸身，而是一尊銅鑄的金燦燦的神龍。他的尸體已經化成了一條黃龍。龍被供奉在夏部落的祖廟里，接受族人的祭祀；它還被刻繪在禹領導的聯盟大軍的軍旗上。因為它激勵著這支英雄大軍的斗志，護佑這支大軍無往不勝。禹在郊祭時，莊嚴地告諭父親：洪水已經治平，民眾已經得到了安寧。他相信父親會因此而感到欣慰。但禹的心里依然沒有擺脫悲痛：
他在領導治理這場大洪水時，
各部落都犧牲了許多的族人，
有多少將士與真窺橫格一樣，
死在江河戰場沒有找到尸身？
就是那些留下了尸體的民工，
也全都是死在水澤埋在水澤，
死在荒丘高陵葬在荒丘高陵。
這些飄零在荒村野外的孤鬼，
到哪里饗食活人獻祭的犧牲？
禹在供奉祖靈的旁邊又加上幾排廂房，在嵩高山南坡的有夏部落安置各部落死去英雄的靈位。禹說：“嵩高山本來有博大的胸懷，他能夠接納所有各部族的弟兄”，然后給那些跟隨自己一起治水死在荒郊水澤的英雄一一獻上犧牲。
禹在陽城祭祀祖靈之后，就火速趕回平陽。聯盟中央有許多重要事情等待他去處理。此時的禹因為治水長年跋山涉水變得蒼老、黑瘦，并且得了足疾，走路“步不相過”；妻子涂山女已經分別十三年了，兒子從出生到現在也再沒有見過一面。這一切全都顧不上。南方的三苗重新燃起了戰火，舜到南方巡狩沒有能解決部落聯盟與三苗的紛爭，自己死在了蒼梧山。與炎帝后裔三苗的戰爭一觸即發，實現南北統一的重任歷史地落在禹的肩上。
禹決定召開一次全部落聯盟的酋長大會，商討征服三苗的大計。南方有一些部落長期游離于聯盟中央與三苗之間，會議的重要議題就是要統一認識，取得南方各部落對聯盟中央的支持。所以會議選在東海之濱的茅山（即會稽）舉行。會議開始之后，防風氏頭人不到會。古書上說：“防風氏身長三丈”（《會稽郡故書雜集》），是古代傳說中的巨人族。他們是三苗的同黨，反對禹征討三苗的戰爭。禹派人多次催促防風氏才姍姍來遲，到會后又同禹激烈沖突，于是禹誅殺了防風族頭人，借此震懾群侯，乘勢宣布分天下為九州，摧毀以姓氏血緣為紐帶的社會組織形式，改行以地域為基礎的社會組織形式和新的貢賦制度，從而為新的奴隸制國家奠定了基礎。這就是《尚書?禹貢》反映的內容，是禹推動社會歷史前進的一項關鍵性的變革措施。
禹誅防風頭人之后，悲嚎之聲響徹整個封隅山，那些披發文身的防風族人全都怒吼著要為他們的頭人復仇。《史記?夏本紀》說：“禹東巡狩，至于會稽而崩。”他在這次從會稽返程時，將有怎樣的遭遇呢？這將是英雄史詩第五部要回答的問題。
世界各民族的歷史上都有過洪水的傳說,說明人類社會的幼齡時期確實經歷過“洪水時代”。所不同的是，西方的洪水神話，無論是古希臘“杜卡里翁方舟”故事或希伯來人的“挪亞方舟”故事，強調的都是上帝的神威、神的絕對意志和幸存者的僥幸，人在這里是無能為力的。而中國的洪水神話則出現了鯀禹這種并不絕對屈從神的旨意、而要按照人的理想、爭取人的生存權利的英雄人物。鯀禹父子就是這樣的英雄。他們有超凡的力量，過人的膽識，堅強的意志，更有不憚犧牲的精神。不要說兇猛的山精水怪，即使是神圣威嚴的天帝神靈，為了民眾的生存他們也會勇敢地去面對，去拼搏。雖死無悔。鯀在洪水到來時就毅然帶領民眾取土筑堤，“不待帝命”，他何嘗不知道這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但人民的生死存亡不能容許他有別的選擇；雖遭誅殺而尸體不腐，那是一種抗擊死亡的堅強意志。古希臘有為了造福人類勇敢地做出犧牲的普羅美修斯；華夏先民的英雄鯀同樣為了人民勇敢地赴湯蹈火，他不僅僅是像普羅美修斯那樣做了一個偉大的殉道者，更孕育了一個堅毅果敢的兒子禹，演繹了一場更為波瀾壯闊的人與自然的偉大斗爭。禹團結帶領全部落民眾終于制服了洪水。它向世人證明：人在神和自然面前并不是無能為力的。西方的洪水神話沒有擺脫“以神為本”的影響，而中國的洪水神話則孕育著“以人為本”的古樸的民族精神。它對后來的天人感應、人能勝天的哲學思想都有積極影響。這正是它的卓越之處。中國歷史上有不少史家對鯀做出了錯誤的評價，他們肯定成功的禹，卻否定悲劇英雄鯀。獨具慧眼的愛國詩人屈原卻在自己的詩歌中多次歌頌鯀為了人民不憚犧牲的偉大精神，歌頌他抗擊強暴的堅忍不拔的戰斗意志，一次次質問天帝為什么要對鯀處以極刑？質問人們為什么要嚴厲地誹謗鯀？他處處以鯀的品行和遭遇同自己相比，把鯀的人格做自己的楷模。鯀尸化為黃龍，夏人尚龍，龍成為他們崇拜的英雄祖先。鯀身上體現的正是這種龍的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和愛民為民敢于赴難的自我犧牲精神。沒有鯀絕沒有禹。禹之于鯀是傳承相繼的關系，禹的精神和成功，是在前者基礎上發揚光大起來的。鯀和禹都無愧于華夏民族的脊梁。
大智大勇的龍的傳人
——《華夏英雄史詩·華夏龍子》介紹
范云程
《華夏英雄史詩》（團結出版社出版，范云程著）第五部《華夏龍子》寫的是禹的兒子啟繼承父志創造英雄業績的故事。
傳說中的啟是從裂開的巨石中生出來的，出生之后在蛇族的涂山部落長大，是一個兼具黃帝和伏羲血種的英雄后代。在史詩中，夏啟的出場與他破石來到人間一樣不同凡響。禹在會稽（茅山）誅殺防風頭人之后，準備取道涂山接自己十多年未見的妻兒回陽城。車隊從越入吳，到了一個也叫茅山的險峻之處，突然被兩個長發披肩的巨人攔截。二人手上都各握兩柄利劍，要來取禹的頭顱。而禹身邊的隨從多是些文職人員，情勢十分危急——
忽然間頭上樹枝又一陣聲響，
那二人喉間已出現一桿長槍，
還沒有等到他二人揮劍出手，
便被長槍逼著連連向后退讓。
大禹的身前已挺立一個少年，
身背一柄弓，手握一桿長槍，
擋在那里就如一堵鐵打的墻。
“退開，這里豈容你二人逞強！”
二人已被封住不能前進半步，
便同時一下子縱身跳了起來，
想從頭上飛過來取禹的頭顱，
不料又被少年在空中攔截住。
那二人發一聲喊回身便要逃，
少年卻飛身搶前去斷他逃路。
接著三人就在山上廝殺起來，
格斗吼叫之聲響遍整個山谷。
頃刻之間，兩個刺客已被少年牢牢捆住扔在禹的車前。當禹問那個神秘少年叫什么名字時，才得知他就是自己的兒子啟。兩個刺客原是禹誅殺的防風巨人的部屬，前來為他們的頭人報仇的。啟在涂山聽說禹到南方開部落酋長會，就從舅家逃出前來尋找父親，在途中得知二人要來刺殺禹，便暗隨其后，于危急中救了自己的父親。相隔十六年的父子在此相逢，真是百感交集。禹當下讓啟放了兩個刺客，被釋放的防風臣民卻“以刃自貫其心而死。禹哀之，乃拔其刃，療以不死之草，是為穿胸民。”（《博物志》）這就是《山海經》上所說的貫胸國的傳說。
啟確實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奇才，從小跟著小姨女攸（女嬌死后為禹后妻）學習兵法刀劍、琴弦歌舞，對音樂有極好的天賦，且有超人的想象能力。但卻不被禹看好。他回到父親身邊后，并不按照禹的要求學習治水筑城的學問，成天與一班小哥們在一起騎馬打獵、游山玩水，或和漂亮的女孩一道彈琴歌舞。禹擔心他會成為堯子丹朱一樣的耍公子。女攸因此和禹激烈沖突。因為禹并不了解和認識自己的兒子。聚集在啟身邊的不是丹朱那樣的“無水行舟”的浪蕩公子，而是一群志氣高遠的高陽氏少年英雄，更有孟涂那樣足智多謀的蛇族青年。他們在一起看似玩耍，卻是在一道談兵論劍，于游戲中操練排兵布陣，還暗中派孟涂去三苗腹地調查，掌握了三苗的政情、人情和地理環境。這些少年一直在渴望建功立業。啟的智慧和想象能力都是當時任何人所無法企及的。他創作的《九辯》之歌，更是天地萬物、人神鳥獸，無所不包。在這支杰出的樂曲中，描寫少年隨天國的神女到天宮偷聽音樂會，被上帝發現后，邀做賓客款待。飲宴之后，上帝和賓客一道出廳來觀看歌舞：
表演者不是先前的仙女樂工，
而是天宮中奇特的鳥鳴獸舞。
這兒是一個寬闊無邊的舞臺：
燕、鷹、鷲、鷙、白勞和鴻鵠，
鳩、鴿、鷺、雉、鴛鴦與鷓鴣，
歌喉婉轉的黃鸝、喜鵲和畫眉，
模仿人語的鸚鵡、八哥和布谷，
吉祥的鸞鳥，五彩而文的鳳凰，
它們全都應召前來登臺演出。
天帝在座上手握了玉佩擊節，
指揮百鳥演唱著優美的樂曲。
樂曲聲中百獸踏著舞步登臺，
走在最前面的是獅子和老虎，
隨后有熊、羆、豹、狼、豬，
還有馬、牛、貓、狗和小兔，
莊嚴的大象在后面邁著方步。
兇猛的，溫順的以及狡猾的，
各種各類的獸同在一臺演出，
熊登臺后直立舞臺正中指揮，
獅子騰空跳躍在群獸中領舞。
他們應著音樂節拍婆娑舞蹈，
全都踏著整齊而和諧的舞步。
啊，百鳥歌鳴呀，百獸率舞，
鳥獸同臺一起贊美和平幸福。
百鳥歌鳴，百獸率舞，帝與鳥獸同臺演出，人神鳥獸共歡樂。啟把自己奇特的理想融鑄在優美的音樂中。誰都不敢想象人能創作出如此優美的藝術。所以歷代的詩人和史家都傳說啟的《九辯》與《九歌》是他從天上偷到人間來的。怎么能偷來天上的音樂呢？又傳說是上帝特別喜歡他，曾經三次請他到天宮去做客，所以他能偷來人間沒有的仙樂。雖然許多人都攻擊他“淫溢康樂”，實在是羨慕忌妒罷了。啟的智慧絕非那些缺乏創造力的人所能理解的，他奇特的想象力使他后來在戰爭中竟能以游戲似的戰斗克敵制勝，在政治博弈中讓他的對手撲朔迷離，敗在他的手下還不知是怎么回事。故禹對啟的認識也經歷了一個很艱難的過程。
經過女攸的耐心說服，禹同啟進行了推心置腹的長談，開始重新認識自己的兒子。啟回陽城之后，眼見父親整天辛勞忙碌，更被三苗的戰事攪得睡臥不安，而禹長年治水已損害了健康，再不能經受長途征戰的勞苦；他決心要代父親去完成南北統一的歷史重任。啟一直在暗中做戰前的各種準備。禹驚奇地發現：啟對三苗軍事民情的分析，遠比自己掌握得更準更詳盡；他對戰爭提出的方略和措施，更令許多馳騁疆場的老將也要吃驚。當啟向父親提出要帶兵出征三苗時，禹卻一時難以做出回答。但在心里卻已暗下了支持啟的決心。
第二年夏初，禹成功地召開了四岳擴大會，一致通過了征討三苗的決議。聯盟大軍在濮陽的玄宮接受神的命令后，就開拔南征。出征隊伍有兩大主力：一支是夷族大酋長伯益領導的鳥族各部落的軍隊；另一支是禹統領的高陽部族大軍。十天后，益已率部過了穎河，高陽部的軍營中卻傳出禹得了重病的消息。鳥族大軍已經到了淮水北岸，再往前翻過桐柏山就是三苗地界，依然不見高陽大軍到來，益的部將議論紛紛，勒住戰馬不再前進。正在此時，后邊塵土飛揚，浩浩蕩蕩的高陽大軍飛馳而來。但率隊的不是禹，禹因為重病不能出征。高陽大軍的統帥已由他的兒子啟接替。禹手下那些功勛赫赫的戰將一個也不在隊伍中，啟的部將除了軍師孟涂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之外，全是一些嘴上無毛的小孩子，各自帶了一群娃娃兵。益見了之后五臟六腑都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部將更取笑說：“高陽氏來了一大群小熊崽，這些小崽還想去吃老虎奶呢。”禹不動聲色地把兒子啟和一批高陽氏少年推到了戰爭前臺，而他自己則頻頻出巡徐楊和吳越，剪除三苗在南方的羽翼，給前方出征的兒子鋪墊取勝的基礎。
三苗頭人歡兜是一個剛毅勇猛的老英雄。在丹水大戰失敗之后，逃進湘西崇山，經過了幾十年的準備又重新燃起戰火。他是一個十分難對付的敵人。伯益的鳥族大軍進入三苗地界之后，如入無人之境，便風卷殘云般飛速前進；裝備精良的高陽大軍，個個少年氣盛，啟卻扼住他的隊伍緩緩進軍，小哥們都嘲笑他膽小得像女人。不料鳥族大軍首戰就鉆進歡兜的口袋里，啟隨后率部才及時解除敵軍對伯益部的包圍。之后三苗軍退進城里，戰爭進入長期的相持階段。三苗城東靠洞庭，西有沅江，南北也有不少江河湖沼，城墻高大堅固。盟軍做過幾次攻城嘗試都不成功，便改了圍城困守的策略。豈料歡兜在城內屯糧豐富，只在城中等待援軍。而且他在崇山更有糧草兵器十分充足的后方基地。盟軍在城的東面、南面部署了鳥族大軍，在城的西北兩方駐守著高陽大軍，圍困了一年多時間敵城只是巋然不動。盟軍卻因此出現了危機，高陽部隊因久不作戰而變得紀律松弛，原本渴望建功立業的高陽小將成天跟著啟在營中觀看歌舞。啟的軍營里有一支由三苗和有鳩靚女組成的歌舞隊，他又搜集南方土樂創作了優美的《九歌》，自己吹笙擊鼓，和歌舞隊中的三苗女子一起唱歌跳舞。三苗人利用夏啟愛好音樂的癖好，把能歌善舞的漂亮女子派進來刺探軍情。啟卻視而不見，聽任她們不斷把情報傳進城里。就在一片歌舞聲中，啟派大將彭壽輕取了湘西的崇山，搗毀了歡兜經營數十年的老巢。消息傳來時，啟正與自己喜愛的乜朗姑娘一道演奏《九歌》，士兵竟當著三苗歌女的面大聲報告軍情。啟隨后傳令全軍立即殺豬宰牛大擺酒宴慶賀，啟和軍師孟涂都喝得酩酊大醉，乜朗把不省人事的夏啟扶上床躺下后，立即溜進城報告軍情。歡兜得報，就點起全部人馬于后半夜出城，企圖重新奪回崇山基地。啟利用敵軍安在身邊的探子把各種虛假情報傳回城里，然后便做了周密部署。三苗軍一出城就鉆進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中。歡兜雖然驍勇善戰，但無論走到哪里都碰上高陽氏小將的挑逗纏打，三苗部眾全被分割消滅。歡兜苦斗了一天一夜都沖不出去，平時看似松散無序的高陽防區，處處緊如鐵桶。最后他才猛然醒悟，帶了幾十人從嚴密如蛛網的鳥族防區逃走。在征戰三苗的戰爭中，啟把“兵不厭詐”的戰術演繹得出神入化，運用奇兵打敗了強大的三苗，最終實現了南北統一。
南征三苗的最后勝利，結束了黃帝族與鳥夷結盟對陣炎帝系的斗爭。盟軍還在返程途中，就得到禹在巡狩會稽時病逝的噩耗。黃帝族與鳥族的矛盾立刻浮出水面，龍文化集團與鳳文化集團爭奪領導權的斗爭已不可避免。禹活著的時候，四岳曾經做過皋陶繼承禹位的決定，但皋陶先禹而死；皋陶死后又議決禹后由益繼任部落聯盟領袖。啟領兵回到夏部落住地陽城，伯益立刻屯兵陽城對面的箕山。但各地來的頭人都不去見益而直接去見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說明要啟繼位已是人心所向。古書上說：禹死后，“益避禹子于箕山之陰”（見《孟子·萬章上》），而箕山與陽城就一水之隔，相距只有十多里路程，伯益屯著一座兵山避誰呢？啟的部下中就有人主張攻打箕山，剪除后患，但被啟否決，他對軍師孟涂說：
“益顯然要把我先推向不義，
以便贏得各部落酋長的支持。”
夏啟向孟涂談出自己的顧慮，
他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哩。
部落百姓都渴望和平和安寧，
誰先挑起戰爭就會對誰不利。
他和孟涂都主張要做好迎接挑戰的準備，但一定只能后發制人。這表明啟不只是一員長于軍事斗爭的戰將，而且是一個具有政治智慧的人。他頻頻地接待各地來的使者，不斷地向各地派出新的官員，堅決地實施父親生前確立的“以地域為基礎的社會組織形式和新的貢賦制度”。一次，四岳會議在研究調整各地貢產田賦等級時，因對各地田土物產情況不清楚而無法議定。這時，伯益派人送信來叫啟去取禹生前留下的《山經》。四岳成員都知道這部寶書，它是禹治水時同益一起對九州山形水勢、物產田土、祭祀民俗、道路交通的實錄。只要查一查《山經》，便能準確調整制定各州的田賦。啟到箕山取五卷《山經》，立刻被益的兒子大廉拘禁在山洞里。啟在族人和他的情侶胤桃的營救下才得以脫身逃出。關于啟的這次遭遇，屈原在《天問》中曾發出疑問說：“啟代益作后，卒然離孳，何啟帷憂,而能拘是達？”那意思就是：夏后啟代替伯益為君,猝然遭到了被囚的災兇,為什么啟遭了憂患又能在拘禁中順利脫身？說明益對啟曾經搶先下手。
啟從箕山脫逃之后，人們都預料兩軍就要立刻開戰。而啟回到陽城卻像沒事一般平靜。
這事反而使伯益十分地緊張，
摸不清啟究竟在挽什么圈圈。
鳥族卻一直處在高度戒備中，
時時擔心高陽軍來攻打箕山，
戰士們睡覺時不能脫下甲衣，
馬伏在槽櫪也不敢解下鞍韉。
軍營上下緊張地過了一月多，
將士們都被折騰得疲憊不堪。
而陽城方面卻顯得異常平靜，
沒有要報復的任何跡象可見。
鳥族軍依然不敢就解除警備，
他們認為夏啟一貫計謀多端，
想要在鳥族自己松懈警備時，
才在突然之間發兵進攻箕山。
鳥族大軍就這樣提心吊膽地度過了整個寒冬。到了第二年春天，陽城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它只是每天接納各地來交納貢賦或接受新的委任的使者。伯益派人在陽城四處張貼聲討啟的檄文，啟看了后照樣冷淡而平靜。啟在干什么呢？他在排練幾出大型的歌舞，準備在春暖花開時，舉行一場大型歌舞晚會，招待各地來的使者，并與他的部落民眾一起娛樂慶賀。那些歌舞是他從各個地方引進來的，有的還是他吸收各部落的音樂親手創作的，他親自主持排練，還準備親自登臺演出。
晚春的夜幕還沒有降臨大地，陽城東北郊的廣場上就燃起了篝火。那里人山人海，聚集了眾多有夏百姓和各州來的使者，一起來參加夏啟組織的歌舞飲宴盛會。人們在野外吱吱地烤著各種野味，喝著伊水、穎河的美酒，個個樂不可支。過了一個多時辰，廣場上響起宏亮的音樂聲：
將將皇皇，鐘磬之聲乍然起，
丁丁錚錚，蕭管琴弦齊奏鳴，
一輛四匹駿馬拉的大型彩車，
在音樂聲中緩緩走進廣場中。
那彩車上載著禹的兒子夏啟，
飲宴的廣場上立刻歡聲雷動。
人們都立起身來看禹的兒子，
只見啟比父親著實生得英俊：
他坐的車有三層云蓋的頂篷，
啟耳飾兩青蛇，下乘兩條龍，
左手拿了一柄各色羽毛的傘，
右手握一只少室山產的玉環，
馬成之山產的玉璜佩在腰身。
啟的身旁坐著兩個天仙般的姑娘，一個是撫琴弄弦的高手胤桃，一個是金嗓子任蓮。彩車后面是龐大的樂隊，樂隊里各個部落的樂器應有盡有；再后是舞蹈隊，舞蹈隊的人都戴著各種面具，美艷的三苗女子讓陽城人大飽眼福。樂隊演奏了啟的九辯之曲，讓人們欣賞到鳥獸同臺，神獸共樂的天國音樂；他們還表演了啟創作的九歌，使人們看到許多異地風俗。炎帝族手執牛尾的“九代”之舞歡快急促，伏羲族祭祀高媒的“萬舞”活潑幽默，把晚會一次次推向高潮。夏啟和大家通宵達旦地歡娛，熱鬧的歌舞之聲彰聞于九天之遙。啟的康娛自縱給益的進攻提供了絕好的機會，伯益便親率大軍前來襲擊，啟帶了兩個女孩佯裝逃跑把他引到石淙河溺死在水里；朱、虎、熊、羆四員大將帶的人馬也都身中埋伏全被消滅。關于啟的這次野外歌舞盛會，許多古籍都有描繪，但卻給他“湛湎于酒，渝（偷）食于野”（《墨子·非樂上》）的錯誤評價，因為他們從沒有聽說過仗有啟這么打法的。啟在同伯益的斗爭中，顯示出高度的智慧，達到了政治軍事雙贏的結果。
啟殺益后，更加堅決徹底地推行禹已經開始的各項社會變革措施。這自然會引起要維系氏族制度的各種舊勢力的反抗。反抗最激烈的是鳳文化集團的鳥族各部，其時青、兗各州的鳥族蠢蠢欲動，西遷的鳥族后裔有戶部落首先舉兵發難。啟派大將彭壽西征，失利而歸。他就親率大軍前往征討，雙方在甘亭決戰。啟在戰前聲色俱厲地發布命令，這就是《史記·夏本記》記載的那篇著名的《甘誓》，隨后就領兵沖入敵陣。當時戰斗空前慘烈。
兩軍的馬隊都已投入了戰斗，
雙方主帥都在前沿陣地沖鋒。
一面是黑色的旌旗上龍飛舞，
一面是皂色的旌旗上鳳凰鳴。
晴朗天空一下變了陰暗顏色，
整個西方漫卷著濃黑的烏云。
黑云一會兒洶洶地向西涌去，
黑云一會兒又惡煞煞卷向東。
只見戰場上刀槍劍戟亂飛舞，
又聞陣地前一片鬼哭狼嗥聲。
兩軍的主帥都有過人的勇猛，
他們二人都無愧是英雄子孫。
啟的父親是白馬腹中的虬龍，
嬴招父親是野獸奶大的猛禽，
兩個人都要捍衛父輩的光榮。
啟的戰馬沖進有戶氏的陣地，
那一片陣地立刻如水來堤崩，
他手挺著長槍在敵陣中來往，
左沖右突就像進入無人之境。
嬴招的戰馬闖進高陽氏陣地，
那一片地方也立即引起雪崩，
他手執了長矛在敵陣中沖殺，
一瞬間便有遍地的人頭滾動。
激戰中，姒月、姒星在陣前犧牲，啟立刻飛身前去營救：
夏啟飛馬前去救兩個堂兄弟，
卻見敵人擁去搶他二人尸體。
夏啟圓睜著雙眼大聲地咆哮，
那吼聲就如震撼山岳的霹靂，
只見周圍大樹頓時葉落紛紛，
前去的士兵也嚇得墜馬落地。
啟手持長槍驅趕搶尸的敵人，
一口氣就把十多個敵軍殺死。
他手持長槍立在堂弟的身旁，
敵人遠遠退走覷也不敢一覷。
在整個戰斗中，啟橫戈躍馬，在驍勇的有戶騎兵群中所向披靡，向世人展示了他作為龍的子孫的無比神勇。最后一舉消滅有戶，完全平息了整個鳥族的反抗，建立起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王朝的建立，表明以馬、以牛、以鳥、以蛇、以魚等各種圖騰為標志的氏族制度已經解體，以龍為族徽的統一的華夏民族已經形成。龍也是夏王朝的國徽，而且成為歷朝歷代各個王朝的國家標志。
夏后啟繼承禹創造的基業，建立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奴隸制王朝，完成了古代文獻中所說的“大同”社會到“小康”社會的轉變。這里所說的“大同”社會，指的是沒有私有財產的原始社會，所謂“小康”社會指的是建立了私有制的有階級的社會制度。由氏族制到奴隸制，是人類歷史的一大進步，人類社會由此跨入“文明時代”。啟是在中國歷史上最終實現這一偉大歷史變革的英雄。他的成功，有鯀禹治水的大功；禹生前所實施的“以地域為基礎的社會組織形式和新的貢賦制度”變革，為新的社會制度奠定了基礎。但據史書記載：禹是死于巡狩會稽途中的。禹死之后，已負盛名的伯益占著四岳曾經薦他繼位的優勢，啟能不能繼位，能不能堅持把父親已經開始的社會變革進行下去，絕不是一個沒有魄力、缺少智慧的人所能辦到的。有關文獻表明，伯益曾經搶先動手拘禁過啟，啟結果能夠順利脫身，并粉碎鳥族奪權的圖謀，這就是古書上說的：“益干啟位，啟殺之。”（《古本竹書紀年輯校訂補》））啟因為堅持把禹實施的各項變革措施進行到底，故遭到鳥族有戶部落的反抗，有戶被啟親率大軍擊敗。在鞏固新的社會制度、取得龍文化集團對鳳文化集團的勝利中，啟都是憑著自己的剛毅果敢和智慧實現的。歷史上也有些人攻擊啟“淫縱失德”，那只是反映了他們反對社會變革的復古的歷史觀。比如孔子就認為“大同”社會是“大道之行”，而指斥“小康”社會是“大道既隱”（《禮運》），說明他是反對氏族制轉向奴隸制的社會進步的；又如有戶部落舉兵反對新的國家制度，也被認為是“義舉”，《淮南子·齊俗篇》說：“昔有戶氏為義而亡。”而孟子和司馬遷都站在歷史發展的觀點上，對啟做出了正確評價。孟子說：“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孟子·萬章篇》）肯定啟繼承發展了禹的事業。司馬遷說：“禹子啟賢，天下屬意焉”，故“諸侯皆去益而朝啟。”（《史記·夏本記》），這樣的評價是公允的。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