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刻度
作者:宏逸
冬至的刻度,
刻在日影最短的那一線,
刻在炊煙最早醒來的瓦檐,
刻在農(nóng)人攤開手掌時,
最深的那道與泥土對話的紋路。
這一天,
白晝蜷成一聲低喃,
黑夜鋪作無邊的信箋。
而陽氣,是凍土下翻身的那粒種子,
用寂靜丈量春天的距離。
“冬至一陽生”——
大地傳給根須的暗語:
麥苗繼續(xù)做夢,
河水保持沉默,
連屋檐下瑟縮的麻雀都知道,
再冷的風里,也藏著解凍的密語。
“冬至大如年”,
是燈火對黑夜的應許:
一桌熱氣圍住的日子,
一碗包進整年期盼的餃子,
把漫漫長夜,
從正中間,
輕輕對折。
土地的諺語長出葉子:
“冬至晴,新年雨;
冬至雨,新年晴。”
天與地的契約,
被壓成兩行韻腳——
正面是經(jīng)驗,
背面是預兆。
忙碌開始有了形狀:
磨亮的鐵器親吻沉睡的泥土,
積肥的筐簍盛滿時光的重量。
這些瑣碎的聲響,
在冬日的寂靜里,
都是春天排練的序章。
“冬至不凍,驚蟄不開。”
節(jié)氣牽著節(jié)氣,
像一條繩上相望的結(jié)。
“冬至有霜,臘雪有望。”
一片霜是寫給害蟲的終場,
一場雪是蓋給麥苗的安詳。
泥土用松脆的墑情說話:
“冬至前犁金,冬至后犁銀。”
而風總守在路口:
“麥到冬至死不了,
就怕來年倒春寒。”
一棵麥苗學會在寒風里站立,
卻怕春天那場遲來的冷意。
“冬至油菜青,來年好收成。”
那抹綠是農(nóng)人心跳的顏色,
在灰黃的田野上,
穩(wěn)穩(wěn)地跳。
簡簡單單的幾句,
是祖先傳下的尺子:
“冬至在月頭……在月中……在月尾……”
一寸一寸,
把冬天量成可期的暖。
“冬至暖,烤火到小滿。”
農(nóng)人的清醒是:
不因一日的陽光,
忘記整個季節(jié)潛藏的風霜。
而雨是冬天的筆跡:
“冬至無雨一冬干,
冬至有雨一冬暖。”
落在瓦上是叮嚀,
落在田里是諾言。
身體也需要儀式:
“冬至補一補,來年打老虎。”
一碗熱湯穿過喉嚨,
是對三九的敬重,
也是對來春的許諾。
“冬至不吃肉,凍掉腳趾頭。”
玩笑里藏著古老的智慧:
在寒冷抵達時,
善待自己,
善待圍坐的家人,
善待棚里反芻的牛羊。
“冬至到,家家戶戶吃水餃。”
面團里醒著麥子的夢,
餡料中拌著土地的恩。
元寶般的形狀,
包住那句不曾說破的:
“往后,會好的。”
冬至的刻度,
不在任何一張紙頁上。
它在農(nóng)諺生根的每一個音節(jié)里,
在農(nóng)人望天低首的每一次計算里,
在我們回應季節(jié)的每一次呼吸里。
當夕陽收盡田埂上最后一線光,
當星辰亮出它古老的坐標,
請收好這些句子——
它們是土地寫給時間的信,
是祖先留給我們的燈,
是冬至這一天,
擎在我們手中的,
一枚溫熱的,
春的火種。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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