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黃河日記》

夏花/文




左一為本文作者夏花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呂梁大帝
 
每一個來到呂梁的人
都該這樣站一站
面南背北，長袖如長河
這樣就會 站出個帝王相
這樣才能
左手一指是太行，右手一指是呂梁
 
那些層巒哪里是層巒  是萬物有歸的威嚴
那從山底到山腰再到山巔的
哪里是梯田，是朝圣的心一步步
從民間到民間。
 
那些靜默的黃土哪里是黃土
是千卷書萬卷書
誰來到這里都忍不住添一筆
幾滴墨水，也能沾得黃袍加身
 
往民間散落的詩句
一路散發黃土味
西北風一吹，埋掉了多少帝王心
 
 
少女黃河日記
 
黃河十八彎，這里是第一彎
想想吧，一個終于被喚作母親的女人
也有她千嬌百媚的少女時分
 
為誰守候，為誰回頭
為誰淚奔，為誰潮涌，為誰認準了腳下
從天黑到天明，反復走
不肯再前行
 
多干凈啊，一定是
月光照過少女黃河的心事。
她一次次撲過去的黃土肩，一定是
再無法堅持，交出粗糲
磨出柔腸，多干凈啊
那些百轉如今一覽無余，層層疊疊
一本公開出版的：少女黃河日記
 
115萬年，對于一條河流來講
她還很年輕
我寧愿她的第一個萬年 屬于愛情
 
       
黃河女人
 
用省略號給姓氏墜花名的 美人
用形容詞為手包釘亮鉆的 美人
把長短句打成鐵  熨平內衣 
再支起來風干肉身的 美人
 
今夜，我想你們和我一起
面向黃河——這渾濁的水，淌夠人生的溝
原諒擁擠的身份
——這多汁的女人
經歷過愛和生育的女人
有肥臀也有束胸
偶爾抒情，更多節制的女人
樹一樣驕傲根一樣傳奇
 
被愛過也被恨過的好女人
一直向前走不歇腳的犟女人
 
一生只寫完一首長詩
就是她自己
內心藏于外延，時間懷抱空間的女人
 
天空是堅持照耀她的男人，
大海才是她苦苦奔去的夢中情人
 
為此，她情愿背負上一生的虛名
 
 
   
 
那些酷似我父兄的傘頭男人
 
 
堯帝面前擊壤而歌的老翁
在今天就叫做趙江、李榮讓、牛天明
 
他們是賈樟柯的鄉鄰
《站臺》上的崔明亮
從公交集團、自來水公司走出，
從即將倒閉的煤窯，深深的地下
從一棵怯怯的棗樹底下
從輕飄飄的天空
來到臨縣燈光昏暗的會議室
沿著韻腳和上下句，甩著狠狠的鼻重音
 
在石樓的黃土坡
他們和謙卑的酒神相互附身
在方正的舞臺，他們有一刻回到往生
用方言指給我們看夢想的遠，生活的沉
 
他們是藍田人、半坡人，炎帝和黃帝的子孫
堅持左手操翳，右手持環，
堅持高舉傘頭站在人群對面，朝生活大笑和微笑
堅持乘晉風余音，在湫水邊長吟
 
陽光和五千年前一樣
遍灑人間。紅綢和綠菱那樣久地糾纏
誰還會懷疑，此刻就是人間的童年
我把自己埋在架鼓聲里，一陣緊似一陣
在靜默的剎那
一一看著眼前從詩經里走出的父兄
 
           
舊英雄
          
我有三次看到黃河
一次比一次近。一次比一次悶聲
是我的小沉悶，遇到它的大沉悶
 
黃河懶得咆哮了
它從我童年的課本流向渤海灣
漸漸找不到了黃河大合唱的鼓點
                  
世界很忙
黃河邊站著那么多古人
他們眼神迷茫。像我一樣，
迷失在亂象，不知該歌頌什么
我從里面看到了王之渙，還找到了王昌齡
 
這些同宗的詩人，像我一樣實誠。
偶爾也有遠道趕來的人
也像我一樣，要好久才能把這好脾氣的水
對上腦子里的舊英雄
 
在驅車趕往飛機場的路上
我一直忘不了那個倚墻而坐的八十歲老人
陽光下瞇著眼，現如今，
他能夠說出每個物件兒的價格
卻張張嘴，咽下了一生
 
   
作者簡介：
 
夏花，詩人、大學教師，北京師范大學、北京電影學院學習經歷，法學、心理學、電影學等相關學科背景。2009年春正式開始詩歌寫作。同年出版自選詩集《一些舊詩歌從海邊趕赴京城》》、2010年底出版“夏花的詩夏花的畫“自繪插圖版詩集《夏娃之夏》（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等。作品清新真誠、想象非凡、極具現代感和視覺感，令人耳目一新，長詩作品更加大氣渾厚、承載豐富，融合個人體驗、社會思考、哲學思考于一體。2011年提出視覺詩歌概念，主辦、參加各類詩劇活動。同時進行詩歌插畫創作。第一首散文長詩作品《凰兮凰兮》即發表在《青年文學》2011年首期，詩歌作品陸續發表在《詩刊》、《收獲》《十月》、《天涯》、《青年文學》、《民族文學》、《詩潮》《散文詩》等十余家刊物；多次入選各類年度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