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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魂

 清晨的陽光照在只有綠草的山坡上,喚醒了那間惆悵而滄桑的小木屋,同時也喚醒了在屋中沉睡的冷香。冷香走出木屋,做了幾個深度吐納,環視了一下山坡以及山坡上所有的熟悉的風景。
 住進這個小木屋前,她在那個燈紅酒綠的都市,是個男人眼中美麗不可方物的平面模特。
 冷香最喜愛的運動是登山,半年前在一次登山的過程中失足從山崖摔了下來,一位游客背著昏昏沉沉的她去的醫院,甚至為她獻血。在醫院呆了半年,撿了一條命,但她的胸部、后背、小腿,都永遠地留下了那次事故的記憶傷疤。那之后,冷香總會想起墜崖的那一刻,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她還是強烈地感覺到了下墜的時候她的靈魂脫離了她的身體,所以即使她醒來,她也認為,活著的只是她的肉身,她的靈魂已經死了。
 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激不起她對生活的激情,從前活潑開朗的性情一去不復返,變得沉悶冷漠。鏡頭下的她也不再光鮮妖嬈,如同一朵失去水分而干枯的花。而相戀了三年的男友又在這個時候拋棄她,無疑是對她最慘烈的打擊。
 這是冷香從繁華的都市搬到這堪稱與世隔絕的地方住的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站在這個山頂端的巨石上,可以看見她出事的那個山崖,它們在相對的一條山脈上。冷香覺得,她的靈魂一定是丟失在那里了,只要她住在這里,就可以找到它。
 這座山地勢較平緩,冷香居住的小木屋所處的地方,就是一大片平坦的開闊地帶。有一條路從山頂一直蜿蜒著伸向山腳下的竹林里。這條路曾經一定很寬闊,冷香看得出那是經過卡車碾壓出來的路,久了沒有車行駛,被小草肆無忌憚地掩映霸占了。確切地說,是小草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之所以有這樣一條路,是因為山頂曾經是個采石場,現已廢棄。小木屋大抵是從前看守采石場的人遺留下來的,里面設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
 竹林深處有一個叫宛莊的村子,幾十戶人家基本都姓宛。村長是一個很和藹的老人,冷香說要租住那間小木屋,他并沒有詢問什么理由,只是幫她聯系了一下小木屋的主人,并為小木屋送通了電。
 山腳下有一個長滿了水草的池塘,常有一個老者坐在塘埂的草地上釣魚,盯著水面,神情肅穆,宛如一幅靜態的畫。
 如果不登上山頂,不繞過那塊近百平米的石頭陣,根本看不到山頂塌陷的另一半,更看不到山的另一半竟然很陡峭,且樹高林深。看來這座山和人一樣,有著截然不同的兩面性,一面給別人看,一面給自己看。
 小木屋的不遠處還有一個墳冢,沒有立碑,冷香住在小木屋里,卻不害怕,也從不擔心會發生什么難以預料的事,宛莊的村民就像那些原生態的花草樹木,淳樸而自然,于是她將那個會說謊的城市拋到九霄云外,連同那個昂貴得像櫥窗的愛情。
 一個再平凡的人,也可以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當國王。她想。
 有一天,冷香穿過竹林準備去兩公里外的集鎮上買些書回來,竹林深處有一位老者正在伐竹子。冷香只是低著頭走自己的路。
 老者撫摸著一根竹子自言自語:“不要怪我,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東西,能夠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就是最好的。”
 一個鄉村,一位不起眼的老者,說出這樣的話,這讓冷香覺得很驚異,不免駐足了一下。
 老者抬頭看了看冷香,問:“姑娘你說是嗎?”
 冷香沒有去集鎮,而是跟隨著老者去了他家。他家在竹林中,獨戶獨院,雞鴨鵝就圈養在竹林里。老者應該是一位篾匠,冷香從來沒有看過那么神奇而且優雅的手藝。他坐在那,神情閑適,將竹子截成需要的長度,然后用刀將竹子劈成一厘米寬的竹條,然后又將竹青和竹黃分開。
 冷香是被老者那嫻熟的技藝拖住了步伐,她在老者身邊坐了一上午,看著他制作好了一個竹籮。
 期間他們很少對話,老者問她:“姑娘你準備在山坡上住多久?”
“找到我自己我就走,找不到就住一輩子。”冷香答。
老者笑笑,沒有回答。
冷香問:“阿公你一個人住?”
“還有宛風,我孫子。”
老者之后又編制了一個很精致的鳥籠送給冷香。冷香說:“我沒有鳥可養。”
老者說:“收下吧,會有的。”
很多天之后,冷香發現,在池塘邊釣魚的老人就是那個篾匠老者。
冷香站在老者身后,老者沒有回頭看她,繼續盯著水面。黃昏時分,老者收桿回家,將釣來的一些魚放回池塘里。
冷香這才開口問:“阿公你釣魚怎么又放掉呢?”
老者答非所問:“我們來這個世界,并不是為了帶走什么才來的。”然后轉身走又補充道,“我釣魚也不是為了帶走魚才釣的,我只是想讓那些魚知道,生活處處有危險。”
冷香站在塘埂看著老者漸行漸遠,直到隱約在竹林深處還沒有回過神來。
大雨過后的一個清晨,冷香起得很早,她準備去山坡上采些蘑菇。春天的山坡山下雨之后,都會生出一些可以食用的白色蘑菇,所以雨后的山坡山也是人最多的時候,宛莊的一些婆婆嬸子們會拿個小竹籃,來山坡上采蘑菇。
草地上有一些荊棘叢,荊棘會開出一排如單瓣梔子花的白色花,無香,但很美麗。冷香在一處荊棘叢中發現了一只鳥兒,翅膀似乎受了一點兒傷,躲在一朵花兒的下面瑟瑟發抖,看到冷香來了哀怨地嘶叫了幾聲。
冷香將那只鳥兒帶回了小木屋,放在墊了軟布的鳥籠里。然后帶著一些蘑菇去找住在竹林里的那個老者。老者不在家,有一個年輕小伙子坐在門前的竹椅上看書。
即使冷香穿最樸素的衣服,不施粉黛,也難掩她的美麗和氣質,所以小伙子看到冷香,露出很驚詫的表情,甚至手中的書也差點掉落。
冷香問:“你是宛風?”
宛風木然地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你爺爺在家嗎?”
“他去集鎮賣他的那些竹器了。”
“等他回來你告訴他,鳥籠派上用場了。”
“你是住在小木屋的那個人?”
“嗯。”
冷香放下蘑菇準備走的時候,宛風說:“何不坐下聊一聊?”沒等冷香答應,他又搬來一個小竹椅。看出來那椅子是他爺爺的手藝,有些年成了,泛著褐色的幽光。
冷香坐下,問:“看什么書?”
宛風亮了一下書皮,冷香看到那是一本園林花木養護管理的書。
“我想在你住的那個山坡上種一些樹。”宛風說。
“什么樹?”
“不確定,你覺得種什么樹最好?”
“靈魂樹。”冷香答,目光幽深。
宛風邀請冷香留下吃午飯,然后挎著竹籃拿著鏟子帶著她去竹林挖竹筍。到底是生長在竹林邊的人,宛風挖竹筍的時候,并非見一個挖一個,而是找那些長相不好看,或者筍尖上面沒有露水的挖。用他的話說,這個毛竹筍未來都是一棵棵參天的竹子,得讓優良基因留下來。沒有露水的竹筍一般都是生了蛀蟲的,命不久矣,或者不成材。
宛風爺爺回來后,沒等冷香開口,他就問:“鳥籠派上用場了?”
冷香連忙點頭:“您怎么知道?”
爺爺笑了笑。
宛風補充道:“大雨之后肯定有受傷的鳥兒,而爺爺一定是看出你是一個心懷憐憫的人。”
冷香突然覺得這爺孫倆是隱士高人。
飯桌上他們一直在說往山坡上種樹的事,冷香只是低著頭細細地嚼著飯。宛風燒的菜不錯,只是飯太爛了,冷香沒有胃口。
宛風爺爺往她碗里夾菜,說:“多吃點。”
“謝謝阿公。”
“隨宛風叫我爺爺好了。”
冷香點點頭。
宛風突然問:“爺爺,你說什么樹最有靈魂?”說完瞟了一眼冷香。
爺爺喝了一口蘑菇湯,慢條斯理地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棵靈魂樹,如果你閉上眼睛,澄心靜耳聽,不管那是什么樹,它都能帶著你穿透靈魂那扇門。”
宛風點點頭。
冷香停下手中的碗筷,若有所思。
宛風雇了一些工人,花了近十天的時間,在山坡上種了三千棵白玉蘭樹苗。冷香也親手栽種了一棵,因為宛風說,種下去,就能開出希望。
冷香問宛風:“為什么是玉蘭?”
宛風答:“因為這是荷花玉蘭,荷花的靈魂最圣潔。”
冷香的心里一顫,她不知道宛風為什么會在意自己說的那句話,她尷尬地解釋:“我只是隨便說說。”
“對了,你為什么要在這種樹?”冷香問。
宛風看著遠方,淡淡地說:“為爺爺種的。”
冷香并不明白宛風的意思。
但是宛風笑了笑,沒有多作解釋,又去忙活了。
一日下午,冷香陪在爺爺身邊看他釣魚。她問:“爺爺,那只鳥兒已經完全康復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放它走?”
爺爺正好釣起一條鯽魚,他小心翼翼地將魚鉤取出來,然后看了看已經出血的魚嘴,自言自語道:“你夠貪心,咬得夠深,傷得也夠重。”將魚放進鐵桶里后,才開始回答冷香的話:“有一種鳥兒永遠都關不住,因為它的每一片羽翼都沾著自由的光輝,所以鳥籠對它來說,和天空無異,就讓那只自由的鳥兒陪你度過在這兒的每一個日子吧!”
爺爺這種洞明世事的態度讓冷香向他說出了自己住到這里尋找靈魂的秘密。
爺爺安靜地聽完冷香的敘述,然后說:“獨處的快樂,有的人永遠不懂,就算你找不到丟失的靈魂,但至少可以慢下來,好好地審視自己,思考人生。”
冷香舒了一口氣,然后抬頭看了看藍天,再看了看山坡。山坡上的宛風站在玉蘭樹中,盯著她所在的方位看。雖然相隔甚遠,但冷香似乎從迎面吹來的風中,感受到宛風眼神中投射過來的一些溫馨的東西。后來爺爺將那只嘴部受傷的魚交給冷香,并說:“照顧好它,像你照顧那只鳥兒一樣。”
冷香應著。
那些玉蘭樹在宛風的精心照顧下,基本都成活了,只有幾棵被疾風摧殘了枝椏,搖動了樹根后枯死了。對著那幾棵夭折的樹苗,冷香竟然有一絲難過,好在自己栽種的那棵成活了,不然她難過的就是自己的命運了。
一個飄著細雨的下午,宛風圍著那些玉蘭忙活了一會后,冷香邀請宛風去她的小木屋喝咖啡,咖啡是冷香親手磨的,不加糖,用她的話說,這點苦都接受不了,人生的苦要怎么負擔。
宛風的頭發被細雨打濕,一縷縷地貼在他的額頭上。冷香很想伸手為他捋捋,但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
宛風向冷香說出了一個秘密。他其實是個棄嬰,在城里當教師的爺爺收養了他。爺爺退休后才回的老家,拾起了篾匠的舊業。
“爺爺一生未娶?”冷香不禁問。
“不是,爺爺剛結婚不久,奶奶就因病去世了,爺爺為她堅守了一生。奶奶的墳墓就在你住的小木屋旁邊,小木屋其實是爺爺的,奶奶曾經在里面住過,現在翻新了而已。”
冷香不可思議地看著宛風。
宛風低著頭繼續說:“奶奶很想在山坡上種滿樹,因為她說,只要親手種下一棵樹,就算死了,那棵樹也會代替她活著。”
冷香愛憐地看了看宛風,然后問:“所以爺爺退休了你就陪他回來一起完成奶奶沒有完成的遺愿?”
宛風的語調變得更低迷:“嗯。還有,爺爺其實是胃癌晚期,醫生不建議手術,時日不多了,我已經在小鎮謀了份穩定的差事,回來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然后就不走了。”
冷香的思維像被凍結住,她想象不到看上去那么睿智那么健康的爺爺竟然在過倒數的日子。
再見到爺爺,難免面露悲傷。
爺爺大抵看出來冷香已知情,笑著說:“孩子,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從起點奔赴終點的旅程。不知不覺地混時間,那才是最大的不幸和悲哀。我的旅程很快樂充實,這也不是一種幸運嗎?”
冷香知道爺爺的事情沒多久,他的病情就惡化住院了,而在醫院也不過是住了十天,就撒手人寰,走完了他69年的人生。
冷香除了悲痛以外,一度很愧疚自責。她總認為,是因為爺爺的秘密被她發現了,才會走得這么快,這么匆忙,要是她一直不知情,爺爺可能會一直活下去。
爺爺最后對冷香說,感謝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程里,她就是一朵散發著冷香的花,芬芳了他最后的步伐。
爺爺沒有對宛風說什么,但卻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眼中有一些晶瑩溢動。宛風對他來說,是勝過親人的親人,這個人世間,讓他留戀的,大概只有他了吧。
宛風哽咽著,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喊著:“爺爺,爺爺……”他的心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爺爺的骨灰葬在了奶奶的身邊,與那些玉蘭樹以及冷香為鄰。宛風為他們定制了一個很大的合碑。冷香從前很怕那些墳冢,她總覺得人入土之后,那些靈魂就自由了,可以隨意出入,所以看著墳冢她總感覺背后發冷,似乎有一雙陰森的眼睛盯著她看。但這次卻不同,她時常坐在爺爺奶奶的墳前,向他們講述那只鳥兒和那條魚兒的事情,冷香在講述的時候,她甚至能聽到爺爺的回答,還是那樣富含哲理。
很長一段時間宛風都比較消沉,他不停地砍竹子回去,學著爺爺的樣子編制竹器,但總弄得傷痕累累,卻沒有完成一件完整的竹器。他也時常坐在塘埂上釣魚,但是那些魚兒似乎認識他,沒有一條上鉤,也或者是那些魚兒已經被爺爺訓練得夠機智,已經懂得克制誘惑了。
宛風和冷香的關系隨著爺爺的去世變得更加親密,大概是泉下有知的爺爺向他們施了一些愛情魔粉。
冷香帶宛風去自己曾經出事的山崖,她想直面這件事,也試圖帶著宛風走出失去爺爺的陰霾。宛風得知冷香的事情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可能是爺爺已經告訴過他了。站在那個山崖,冷香的心中還是生出一股恐懼,她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只感覺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幕布正從四周向她慢慢逼近。
宛風握緊她的肩,輕聲說:“閉上雙眼,呼氣,吸氣,呼氣……”
之后宛風又輕聲在她的耳邊說:“難過、迷失的時候,看看天,它那么大,足夠包容你。”
聽著宛風的話,在那些一吐一納之間,冷香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當初根本沒有丟失靈魂,而是換了一個嶄新的靈魂而已。明白了這一點,她感覺心中的那塊郁結正在消失。
那個夜晚,宛風留在小木屋沒有走。屋外是清風和蟲鳴,還有爺爺奶奶的靈魂,他們都在為宛風和冷香的結合而感到欣喜,不然那夜的風為何那么輕柔,從窗戶飄進來的時候,還帶著一絲甜味,夜蟲的叫聲也不同于往日,仿若哼唱著一曲最纏綿的情歌。
宛風撫摸著冷香身上的傷疤,心疼地問:“還疼嗎?”
冷香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后抓起宛風傷痕累累的手,問:“你還疼嗎?”
宛風也搖搖頭。
冷香將臉貼在他的心房,問:“這里呢?”
“也不疼了。”他摸了摸她的頭發。
冷香問:“你不想找親生父母嗎?”
“曾經找過,現在信物丟了,就不想找了,或許我和他們只有血脈之緣,沒有相認之分。”
“什么信物?”
“一個玉葫蘆。”
“它去哪兒了?”
“因為我愛的人,所以丟了。”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愿與別人分享的事情,無論你們多親密,也要給他留一些秘密。
冷香沒再問,往宛風的懷里鉆了鉆,聞著那有點熟悉且誘人的氣息,喃喃地說:“很久以前,我就想做這樣一只與世無爭的貓,只在一個人的懷里溫存。”
“和我一起留下來。”宛風說。
冷香一個激靈坐起來。
“我覺得我該回去從前的生活中了,我來這里只是為了尋找靈魂,找到了,該面對現實了。”
那之后兩人都陷入了沉默,連帶著整個山坡陷入了沉默。
冷香來的時候是春天,走的時候是秋天。秋本無愁,是心有憂,秋天終究最適合離別。她放走了那只鳥兒和那條魚兒,離開小木屋離開宛村,宛風并沒有來送她。
冷香知道,這間小木屋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驛站,宛風也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對他有好感,但是還不足以讓她為他留下。她拎著簡單的行囊順著那條蜿蜒的小路一直走,期間回了一次頭,看了看那些玉蘭樹,還有爺爺奶奶的墳墓,以及那間依舊惆悵的小木屋,然后堅定地繼續走,消失在竹林中。
冷香不知道,宛風一直站在山頂的那塊大石頭邊,看著她一步步走遠,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喃喃自語:“緣起緣滅,皆在秋天。”
冷香起先回了家,父母并不知道她這大半年來的行蹤,他們以為出院后的女兒已經回歸到從前正常的生活中去了。冷香并沒有告訴父母那已逝的半年里的情況,有些事情,有些情感,還是適合深藏在內心深處。
冷香再次回歸模特行業,雖然沒有了從前的青春陽光美,但卻有了現在的沉靜美,是必須趟過歲月那條無情的河所沉淀下來的美。
很多個夜晚,聽著屋外車水馬龍的聲音,她都會想念那間小木屋,想念那個山坡,想念那些玉蘭樹,想念爺爺,想念宛風。然而也僅僅是想念。
又是一個春天,萬物復蘇的季節。
冷香清理自己的屋子時,在一個雜物盒里發現了一個琥珀色的玉葫蘆,上面還系著一根紅絲線。她閉著眼睛仔細回想這個葫蘆的來源,然后思緒電光火石般地回到了過去。
一年多前,那是個多事之秋。
她和幾位朋友一起去登山,那天她的心情不太好,因為和有了新歡的男友大吵了一架,所以登山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在一個斜坡邊她被自己散開的鞋帶絆了一下,跌入山崖。
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只覺得天旋地轉,靈魂出竅。
過了一會,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奔跑著來到她身邊,扶著她喊:“冷小姐,冷小姐……”
冷香瞇著眼,沒有氣力回答。
他背著她快速下山,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衫,冷香聞著他身上那股夾雜著汗味的誘人氣息,問:“你叫什么?”
“宛風。”
“你認識我?”
“我認識你很久了,不過圈內誰不認識你呢?別說話了,你傷得不輕,需要保存體力。”
冷香嗯了一聲,沉睡過去。
在醫院,男友提出分手,躺著的冷香只說了一個字,“滾!”她不想多說,就像刮獎,刮到一個謝字就夠了。
這時候護士進來,遞給她一個玉葫蘆,說:“冷小姐,這個是那天送你來的人在輸血的時候丟下的,還是交給你保管比較妥當。”
冷香處在對無情的男友的憤怒中,沒有聽進去護士的話,只是隨手將玉葫蘆扔進了裝雜物的盒子里。
再次回憶起這些事,冷香已是淚流滿面。她快速地收拾行囊,她下決心要去找宛風,告訴他,她只是暫時忘記了他。
與此同時,宛風站在山坡上,看著那棵冷香親手栽的玉蘭樹上一個含苞欲放的花朵出神,他似乎在那朵花中,看到了某種昭示。
他快速地回家收拾行囊,他想去告訴冷香,他愛她很久了,比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秋天,第二次相遇的那個春天,還要久。
冷香和宛風會再次相遇在哪里,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們只需要知道,我們都是命運里一只逆風飛行的蝴蝶,選一個眾人皆睡的月夜,張開我們的小翅膀,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前進,沿途經過困頓與美景。
因為我們都是時間的一個旅行者,一個訪客,觸摸往昔,和它對話。但到了雙發覆額的年紀,憶起那些往事,還能確定是在某條山中小徑,竹林深處,或是海邊薄霧中發生的,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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