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坐在輪椅上來的。
這讓陳小梅或多或少有點吃驚,陳小梅的陶吧自開辦以來,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不少,但坐輪椅進陶吧的,女人還是先例。
都這樣了,還貪戀玩一把時尚?陳小梅心里疑惑了一下,就一下,人卻迎了上去微笑開口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輪椅上的女人沒說話,眼微閉,臉色嚇人的蒼白,輪椅后面的女孩說話了,我姐姐說想進來看看!
哦,那就看吧!陳小梅做了個請的手勢,陶吧,是玩的地方,看,是看不出玩的樂趣來的!
輪椅上的女人這才睜開眼睛,居然,眼若寒星呢,陳小梅怔了一下。
只一下,陳小梅就把眼晴轉到一個人的身上,陶藝師李雄身上,昨天,李雄輕輕摟了她的腰說,小梅你知道不,你的眼若寒星呢!
當時陳小梅差一點就軟在他懷里了。
是的,陳小梅的眼一向是寒星般的,隱隱透出一股冷,她和老公正冷戰呢。
李雄正專心致志在拉坯機上制一個尖底的陶罐,陳小梅不懂,陶罐怎么可以是尖底的呢!
李雄說那陶罐是用來儲藏愛情的,愛情哪能平實呢?愛情如果有形狀,那就應該是尖銳的,這樣才足以刺到對方心里,觸及彼此的疼痛,所以,很多時候,愛情是疼痛的。
也只有疼痛,人們才會記得愛的存在!李雄搞得自己像個愛情專家似的一番高談闊論。
想遠了不是?陳小梅收回目光,嘆口氣,轉過眼去看輪椅中的女人,女人一直沒說話,任她的妹妹推著輪椅滑過柜上一排排燒好的陶制品上。
末了,陳小梅看見女人搖了搖頭,似乎陶吧里沒她中意的東西。
你喜歡什么樣的陶藝品?陳小梅想了想上去這么問了一句。
輪椅上的女人似乎想抬一下手,卻沒成功。女人就張開嘴,輕輕吐出幾個字來,我想燒制一盞陶燈。
陶燈?陳小梅怔了一下。
輪椅上的女人點點頭,嘴角向后撇了一下,女人的妹妹就接上口了,是這樣的,我姐姐想燒制一個開燈的女人。
開燈的女人?陳小梅還是有點犯糊涂。
就是,這樣的!女人的妹妹比劃著,這個女人的陶像連在一盞感應燈上,開門聲一響,那燈就能自己亮起來。
你姐姐?陳小梅拿眼望向女孩。
女孩揉一下眼睛,我姐姐全身癱瘓了,連抬手都成了最大的奢望。
會好起來的!陳小梅安慰說。
我自己就是醫生!輪椅上的女人忽然說話了,我只想趕在我呼吸停止前,能看到這盞燈!
陳小梅這才發現,女人的聲音細若游絲。
后天來拿吧!陳小梅眼里一酸。
女人慘白的臉上出現一絲紅暈,跟著眼睛里的寒星閃了幾閃,陳小梅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說謝謝呢,可憐的女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陳小梅心里沒來由地一陣心酸。
李雄的愛情儲藏工程被迫停了下來,陳小梅問他說一天時間,燒制出一個開燈的女人,應該不難吧!
難是不難,但熬夜在所難免!李雄的要求也不過份,陳小梅必須給他打下手。
李雄喜歡陳小梅有些日子了,只是一直沒任何進展,正好可以借工作加深感情。
說加深,其實也只加深了兩人之間的默契,李雄是個對藝術要求很苛刻的人,一旦進入狀態就無暇它顧了。
那個開燈的女人他制作得惟妙惟肖,這一點李雄絕對自信,他有可目不忘的本領。
第三天,來取陶燈的卻是女人的妹妹。
那女孩一看見陳小梅陶吧里的姐姐陶像,淚就刷一下洶涌而出了。
陳小梅遲疑了一下,問她說,你姐姐,還好吧!
好不了啦!女孩擦一把淚,付了錢,去取那件陶品。
陳小梅上前一步,忍不住心頭的好奇說,你姐姐為什么要做這樣一件陶燈呢?
我姐夫,是一個的士司機,每天跑車很晚才能回家,姐姐癱瘓后,早先還能為他開一開燈,現在,姐姐的手失去了知覺,她就只好想出這么一個辦法來!
可你姐夫,回家,是可以自己開燈的啊!陳小梅沉思了一下,這么補上一句。
可姐姐說了,姐夫自己開燈也不是不行,可那樣一來,姐夫就沒了回家的感覺??!
回家的感覺就是給男人開一盞燈么?女孩走后,陳小梅陷入了沉思。
那一天,陳小梅破天荒地沒有在陶吧值夜班,七點不到,她就打烊關了陶吧的門。
結婚這么多年了,她一直只關心自己的生意,從沒為男人做過一次晚飯,更別說為男人開過一次燈了。
倒是前幾天晚上,她差一點為李雄誤開了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