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的時候特別調皮。和班里的姚蒼劍,王力書合稱蒼蠅、老鼠和蚊子三害。
我們沒感覺這外號有什么不好,蒼蠅還說了,我們是無產階級的害蟲,比資產階級的益蟲還要好。
蒼蠅的爸爸是獸醫,文革的時候曾被請來講過煽豬和配豬。蒼蠅因此常以教師子女自居,總顯得比我們有學問似的。
我們的外號別人叫,我們自己叫得更歡。有一次,我們一起邀請學習委員江小燕,干脆我們組個“四人幫”得了。江小燕當時就哭了,還告訴了班主任不下蛋的老母雞無情師太。班主任姓吳,總愛板著個臉,那時候還允許體罰,她沒少擰我們的耳朵踢我們的屁股。又因為她結婚好幾年了也沒孩子,我們三個就給她起了如上的綽號。無情師太罰我們在操場跑了三圈,然后又做了一下午的日光浴。
看到無情師太去上課了,我們開始在草叢里打滾,翻跟頭。老鼠發現了一條小青蛇,蒼蠅不愧是獸醫的兒子,對這些小動物從來不害怕,提著尾巴提起來。我們三個偷偷溜進辦公室,把小蛇放進無情師太的抽屜里。
不一會辦公室發出一聲尖叫,只可惜不是無情師太,而是坐她對面的女教師,嚇得褲子都尿濕了。原來小蛇爬到了對面抽屜里。趁著慌亂,我們就跟同學們一起放學了。
那時候夏天中午所有的學生都到學校午睡。父母農活多,沒幾個顧得上孩子。孩子們不是去下河就是到處惹事。全靠學校籠著。
學生都在教室里,課桌上一個,長凳上一個。我們三條害蟲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面。我睡課桌,前面凳子上是蒼蠅,后面凳子上是老鼠。我們哪睡得著,蒼蠅和老鼠猜拳彈手背,我當裁判。一會兩個人就打起來了,蒼蠅嫌老鼠出拳慢,老鼠說蒼蠅輸不起,兩個人互相抱住脖子,在我的桌子底下扭成一團,把我整個頂起來。我趕緊溜下來,課桌就倒了,前面課桌也倒了,課桌上睡著江小燕,還睡得熟呢,被甩下來。江小燕就哭了。教室里亂成一團。
這時候劉校長聽到聲音跑了來,問明了事情的經過,把我們三個叫了出去。我們想壞了,又得享受八月的日光浴了。劉校長卻把我們一直領進了他的宿舍里。讓我們縱著躺到他的床上,然后命令我們,閉上眼睛,睡覺。校長的床軟啊,還有電扇。我們從來沒睡過這么軟的床,舒服。剛開始還擔心,一會就睡過去了。
也許是睡得太濃了,醒來后發現了一個小狀況:老鼠竟然尿床了!劉校長的床鋪了好幾條被子呢,全給尿濕了。劉校長板著臉收拾的時候,無情師太來了,無情師太就是劉校長的老婆,趁中午的時間回了趟娘家。嚇得老鼠差點沒把剩余的那點尿再尿到褲子里。我們等著接受懲罰,沒想到無情師太這次態度卻很好,只是笑了笑,說,童子尿治病呢。
大概是童子尿真治病吧,不久無情師太竟懷孕了,轉過年生了個大胖小子。
有一天放學,村支書在路上攔住我們,問道,聽說你們用童子尿治好了你們校長老婆不生孩子的病,你們是怎么治的?老鼠家的成分不好,他爸爸和他爺爺沒少挨支書的整。老鼠甩了把大鼻涕搶著說,當然是服用了,每天一小杯。村支書又問,那是一個人喝還是兩個人都喝?都喝,都喝。我們跟著說。
原來支書的兒子結婚也好幾年了,一直沒有孩子。第二天放學,支書就給我們一個大瓶子,讓我們給他灌一瓶。剛開始我們不,我們說我們還得回家打豬草呢。支書說,可以讓我們到大隊果園去打,有的是草,還能摘果子吃。我們才裝作勉強同意了。
我們在打好豬草后,又吃夠了果子,就把瓶子放到一個四五米高的崖頭下面,我們在崖頭上,掏出小雞雞,對著瓶口尿。三條細細的,白白的線,瀑布一樣滴進瓶子里,尿完以后,正好滿滿一瓶。
我們讓支書兒子的藥一直服用到果子全摘凈了。
你別說還真挺怪,來年支書的兒媳真懷孕了。我們講給老鼠的奶奶聽,奶奶說,凡事都有個因果,支書做過壞事,喝了尿也算有報應了,神靈就不罰他了。
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春節前蒼蠅從北京回來。我和老鼠去接他。老鼠開了個飲料廠,帶了幾大瓶飲料,非讓我們嘗嘗,我和蒼蠅說,得了吧你,小時候我們盡做飲料了,我們不敢喝。
然后我們到了劉校長家里,無情師太待我們比親娘還親。非讓我們喝幾杯。我們痛痛快快地暢談過去,卻無法走入今天的話題。蒼蠅用一口地道的北京話給我們講見過的大世面,老鼠已是遠近聞名的企業家,不停地談發財之道,而我是下崗工人,幾年來一直苦斗在溫飽線上。共同語言越來越少,悶頭喝酒,一會功夫就喝大了。
從劉校長家出來,我們甩掉了皮鞋,脫掉了襪子,用領帶拴起來背在肩上。一直走到我們撒尿的那個崖頭那里。把老鼠的飲料瓶放在下面,我們開始輪流尿。月光很好,如同白天一樣。我們的尿卻發黃散頭,沒有一個能尿進瓶子里。
我的血壓高,蒼蠅的前列腺有問題,而老鼠有糖尿病。
歲月流逝,年齡漸增,我們永遠不可能看到昨天的太陽。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