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是大草原上最普通的一種小鳥,但白云雀極為罕見。
白云雀比普通云雀大一些,通體潔白似雪,無一絲雜羽。白云雀最大的特點不是它的羽毛,而是它的叫聲。那叫聲如歌,歌聲或高亢或婉轉(zhuǎn),每每從云際飄下,宛若仙樂。百靈鳥可以學會百鳥啼鳴,卻學不會白云雀的叫聲,因此草原上是沒有百靈鳥的。
于是有人高價收購白云雀,想把它收于籠中,隨時聽其歌唱。但白云雀天性剛烈,被人捉到后,不吃不喝也不叫,不出五天就會活活餓死。
韓峰卻能解決這個難題。
他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從白云雀的雛開始訓練。每年四五月份,正是白云雀孵卵繁殖的季節(jié),從小就在草原放羊的韓峰能很輕松地找到白云雀的巢。找到巢后,韓峰會用一根馬尾在巢邊設(shè)一個套。那是一個獨特的套,它可以牢牢地套在白云雀的脖頸上,馬尾的柔韌度既可以保證白云雀不被勒死,又不能掙脫。
白云雀有一個獨特的習性,在它的巢邊,有它自己制作的門。它只走它自己制作的門。韓峰就能在雜草叢里找到這個門,這也是他從小在草原上放羊發(fā)現(xiàn)的秘密。一個小時以后,韓峰再去白云雀的巢,一只雌的或雄的白云雀已經(jīng)被俘了。韓峰依舊在這個門設(shè)套,再過一個小時后,另一只白云雀也被俘獲了。白云雀為了自己的孩子,明知道是圈套也會不顧一切地鉆進去。
這樣,韓峰就把大鳥小鳥一起活捉了。
雛鳥馴化了賣到城里。成年白云雀在沒死之前會被他制成一種藥,據(jù)說可以治療一種怪病。
韓峰的爺爺曾勸過他,這樣下去,白云雀會被你滅絕的,你總該為自己留條后路。
但韓峰顧不了那么多。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他必須牢牢把握這個機會。韓峰是草原上第一個到外面見識過世面的人。他向往大都市的繁華生活,他不想一輩子生活在大草原上。
白云雀越來越少,終于在那個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韓峰找到了大草原上最后的白云雀。
那天,他站在巢邊,低頭看著巢里的雛鳥。小東西眼睛還沒睜開,羽毛也沒長出來,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都伸長了脖子張著大大的嘴巴要吃的。白云雀在他頭上不住鳴叫,那叫聲焦急,哀婉。
韓峰狠狠心,掉頭走了。他不想白云雀在大草原上滅絕,盡管他很需要錢。他離開了哺育他二十多年的大草原,到大都市中去發(fā)展。
憑借賣白云雀的資金以及不懈的拼搏,三十年后,韓峰已經(jīng)是億豐集團的總裁,實現(xiàn)了當年的夢想。
而功成名就的韓峰卻得了一種怪病,他經(jīng)常昏迷不醒,時而高燒,時而低燒,還說胡話。他的兒子為他請遍了名醫(yī)也看不出病因。后來,他在清醒時說,不要再找醫(yī)生了,沒有人看能好我的病。我的病我自己會治。大家急忙問他該怎么治,他又閉口不言了。
其實他的病只要白云雀做藥引子就可以治好,但他不想再治了。他當年就知道,他遲早會得這個病的,這是他家族的遺傳病。現(xiàn)在才發(fā)作已經(jīng)出乎他的意料。
他把治病的方子寫到了遺囑里,將來等他的子孫可以用。他認為他這一輩子已經(jīng)得到的太多,他不想再害白云雀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韓峰偷偷離開了家,離開了城市。他要回大草原看看,這些年為了公司的發(fā)展他一次也沒有回去過。他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再看一看草原,再聽一聽白云雀的歌聲。
車子飛速行駛著,大草原漸漸近了。韓峰的心情卻不由得緊張起來,他不知道老家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當年村口泥濘的小路是否已經(jīng)變成柏油路,如果沒有,他會出資改變這一切。
是的,他現(xiàn)在有這個能力了。不知道童年的玩伴是否還健在,許多的人和事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但他依然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到草原上放羊的情形。
那時他只有八歲。
羊兒在草原上靜靜地吃草,藍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白云,一只白云雀在不停地叫著,那歌聲像山澗泉水一樣緩緩流淌進他的心田。
他躺在羊毛毯一樣的草地上聽得入了迷,恍惚中早已忘了身在何處。當他站起身準備趕羊回家時才發(fā)現(xiàn),在他的身旁有一個白云雀的巢……
正沉思著,車子一晃,停下了。司機說,韓總,我們到了。
韓峰愣了一下,慌忙向車窗外望去。
窗外,已是一片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