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的錢（小小說）

 

作者：鄒中海

 

　　鄰村的王大姐是個怪人，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生活非常節儉。

 

　　去年村里賣地，每人分了一百幾十萬，村里人大都鳥槍換炮，有的甚至換房換車換人，只有她還是波瀾不驚，依然故我。

 

　　幾個鄰居實在看不下去了，輪環勸說她：“都50幾歲的人了，半把黃土埋腦殼，你要把錢帶到土里去呀！”王大姐只是笑笑。最后實在拗不過，就去墟市地攤上買了幾件5塊錢的衣服，也算是對鄰居們的好心有了回應。

 

　　王大姐是從外鄉嫁到這個小漁村里的媳婦，外來媳婦本地郎，這種情況在上世紀非常普遍。曾經有一部非常火的電視劇據說拍了一百多集。只是電視劇的劇情并沒有落在王大姐身上。她的老公去世得早，老公去世那年，她才三十多歲。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公是漁民，當然要到海里去開船捕魚，在一次打漁的過程中，遇到了風雨，船翻了，老公和其他幾個漁民無一幸免。

 

　　從此以后王大姐就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艱難度日。不知是常年打魚的緣故，導致他老公的功能失常，而是常年打魚的緣故，那個東西被魚咬了；或者是王大姐本身就水土不服，偌大的水槍，也淋不濕她的那塊土地，她的那塊土地上，不太喜歡長草。這么多年，也沒有給他留下一男半女。輿論卻是一邊倒的，把一切不幸，都怪在了王大姐命硬、克夫，是只會吃飯不會下蛋的母雞。克夫而又不生育，王大姐被貼上了這個標簽，看做是村里最不祥的人，常常遭到村人的欺負。就連村里其他幾個遭遇海難的媳婦，也紛紛把怒火發到她的身上借東風出寒氣，見面就罵。那時候的王大姐還不老，脾氣上來也會還上兩句，情緒激動時，還會擼起衣袖，大有干架的陣勢。后來慢慢地麻木了，對此無動于衷。

 

　　人言可畏，一點不假。不祥女人的形象就像烙鐵一樣印在了十里八村。有時候王大姐也想找個人嫁了，可名聲在外的她又有誰敢要呢？這個地方很講迷信，那些打光棍的人，看到王大姐豐滿的身材就流口水，但一想到那些傳言就禁若寒蟬，生怕自己被克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失去了家庭支柱的王大姐生活更加貧困潦倒。好在這個地方生產財富也生產垃圾，常常可以撿到一些紙皮、可樂瓶子等這樣的東西，到廢品站賣錢，換來一些生活費用。后來有位同鄉見她實在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就把她招到垃圾處理站打工。這其實也是沒有多少人愿意干的活，臭氣熏天，而且有毒，一天下來，人都是臭的。工作量之大，青壯年都受不了。大半天呆在那里不說，還要頂著烈日和風雨。垃圾車來了，缷下垃圾，她就要進行分類，有用的留下，沒有用的拉去填埋。盡管工作環境如此之差，她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感恩戴德地做得很認真，生怕漏過了哪一個環節。

 

　　說她孤獨，也不盡然，她有個弟弟在這里，而且混得還可以。幾年前，在一個叫土豪山莊的地方新買了房，她本想前去祝賀，但弟媳嫌棄她，嫌她晦氣，不準她去，也不接受她的賀禮。弟弟是個妻管嚴，一向把媳婦的話當圣旨。為了這個事，王大姐傷心了好久。自從她男人去世后，弟弟一家已經很少和她再來往。

 

　　事情的轉機是在近兩年。這兩年這個小漁村發展很快，很多房地產的大佬看中了這個昔日的不毛之地，房價刷刷涮涮地往上漲，村里便進行了資源整合，把包括垃圾場在內的一些土地都收了回來，然后一起打包出售給那些房地產老板。這樣一來，垃圾場的搬離讓王大姐失了業，但村里的分紅也讓王大姐也富裕起來。這時候弟弟弟媳倒是來得勤了，姐姐姐姐地叫得親甜。甚至還非要王大姐搬到他們的家里去住。王大姐不肯，說這里住慣了離不開姐夫。弟弟弟媳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王大姐非常喜歡孩子，又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就經常到附近的學校去做義工，那些小孩子也非常喜歡她。王大姐有了錢，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很多家長，至少在表面上也都笑臉相迎。只有在王大姐轉身的時候，偶爾也會聽到有的家長輕聲地囑咐小孩，叫小孩少跟她來往，說她是個老巫婆。當這些話傳到耳朵里時，王大姐的神情有些黯淡。

 

　　幾日前，王大姐為了保護一個小孩而發生了車禍，小孩得救了，王大姐當時就咽了氣。人們打開她的房間才發現，王大姐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家俱破舊不堪，唯一像樣一點的、有現代氣息的是一臺滾筒式洗衣機。在一個毫不起眼老式床頭柜里，裝滿了一封封來自于貧困山區孩子的感謝信、一張張匯款單的存根，以及她為附近一些學校捐贈的圖書收據，而在她的枕頭下，一本存折上的余額顯示，僅有兩萬七千多元。

 

　　在那堵黑油油的墻壁上，掛著一張王大姐結婚時候的照片，年青時的王大姐笑魘如花，旁邊寫著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王小蓮！

 

　　作者簡介：鄒中海，筆名濤博哥哥，海哥。詩人，文評人。作品曾在《世界日報》，中央電視臺，中宣部學習強國發表。并有作品被教輔收錄或獲獎，國內外的一些圖書館和中山市博物館有收藏。現為齊魯晚報?齊魯壹點特約撰稿人。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