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小說）

 

作者：張仕芳

 

　　昨天下午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一位操正宗京腔的女士聲稱她叫王艷麗，是北京平安保險公司的業務員，通知我有一筆保單到期，明天上午來家上門服務，辦理還本、結息、分紅業務手續，她十點左右準時到達，吩咐我一定要在家中等候。

　　我腦子里的第一反應這是一個騙子電話，老娘我遇到了騙子。我根本就沒有什么保單，從沒在平安保險公司辦過什么保險業務，當即便掛斷電話。

　　老伴兒問我是誰打來的電話，為何對方還沒有把話說完就把電話給別人掛了。

　　我便把電話內容給他說了一遍，他聽后也斷言是一個騙子電話，這年頭騙子太多，滿大街都是騙子，還專騙老年人。

　　我說：“她怎么就知道我的姓名和手機號碼？”

　　老伴兒笑著說：“這年頭個人信息滿天飛，哪還有個人隱私保密那一說。”

　　我與老伴兒說話間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抓起手機一看還是那位女士打過來的，一連響了三遍我都不理她。

　　老伴兒說：“電話還是要接，耐心聽她把話說完，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于是我便很不耐煩極不情愿地接通她的電話，她生氣地對我說：“嘿，你怎么不聽我把話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呢？”她生氣的語音聽起來卻十分溫柔親和。

　　我說：“對不起，您找錯人了，我從來沒有在你們平安辦理過保險業務，哪來的返本結息分紅這一說呢？”

　　王女士在電話中笑著說：“您老人家貴人多忘事，二十年前您在我們平安辦了一單每年兩千元連繳二十年的保險業務，第二年不知何故您就不再續費了，公司便按貼單處理，二十年后期滿便還你本金兩千元，利息六百多元，分紅大約有一千四百多元。當時您住在A小區22號樓4單元612，后來又住到B小區5號樓4單元102，您手機號碼在二十年間也變了四五次，我們想方設法，利用現代化通信工具才找到您的新手機號碼和新住址。準備好個人身份證和銀行卡，我明天上午過來現場給你一次性結清。”

　　說完便掛了電話，這次是她主動掛斷電話。

　　天啦，平安保險居然把我二十年間的手機號碼和居住地信息掌握得如此準確，比公安系統都還厲害呀！經她這一提醒，我一下子回到二十年前發生在A小區22號樓612買保險的往事，時隔整整21年，一單早已放棄早已遺忘了的保單，居然又神奇般的飛了回來。時間推算起來應是2001年秋天的某一天的一個下午，一位好幾年沒見面的姐們兒找上門來，說是專程來看望我和老伴兒，她家住豐臺區，七彎八拐倒好幾趟公交車折騰兩三個小時才到達通州區我家住地。情深意重，來者是客，我便拿出看家本領為她做了一頓老家四川飯菜，讓她吃得津津有味，一再聲稱她過年都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真是不虛此行。從她的言談中方知她已改行在平安保險系統當了業務員，每天走家竄戶推銷業務，每月必須完成好多單業務才能拿到基本工資，然后再說提成的話。這姐們兒原在一家商場當營業員，現在干推銷保險業務倒也更適合她的天性。她長得很有特色，瓜子臉蘋果色，濃眉下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會說話，高鼻梁下那張櫻桃小嘴說起話來旁人很難插進話，基本上都是聽她一個人在說，直到她說累了端起茶杯喝水歇氣時，才有旁人說話的份兒。她不僅人長得好看，說話也特別好聽，聲音帶磁性和顫音，令人不聽也想聽。認識她還是五年前她女兒在我老伴兒執導的一部電視劇中飾演了女主角，媽媽漂亮女兒自然也長得漂亮。這部電視劇在央視黃金時間段播出后還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這對她女兒的成長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幾年后居然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畢業后在一家省級電視臺少兒欄目當了編導。

　　言談中她侃侃而談平安保險千好萬好，明顯是在給我和老伴兒洗腦，我們早已心知肚明，她不辭辛勞上門是來找我們買保險，絕非專程來看望我們。果不其然，當她飯后再一頓親熱再一度宣傳平安保險說得口干舌燥之后，便言歸正傳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要我們買她的保險。還跟我開玩笑說：“大姐你要不買，妹子我今天就不走了。”

　　我與老伴兒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看來今天這個保險于情于理于面子都得非買不可了。

　　我平常對電視上宣傳的各種保險均無興趣，更主要是心懷疑慮，平時老聽社會上的人說買保險上當受騙，別看業務員花言巧語吹得天花地墜，買了保險走路不小心把腳崴了保險公司都理賠，一旦你買了保險，到時真發生什么意外去找保險公司理賠，是不會輕意賠你一分錢的。我在這種理念的灌輸下，對各種保險公司便有了偏見，在路上碰見保險公司的人纏住推銷她們的產品，往往懷著一種鄙視甚至敵意的眼光對人家翻白眼。但今天找上門來的這位姐們兒是多年朋友，礙于面子便選擇了她推介的每年買兩千元，連續買二十年的那種保單，除了二十年間人生意外保險外，到期后還一次性還本返息分紅利，一筆算下來十多萬元呢！這也是誘惑我下決心買這單保險的一個方面。

　　業務成交后，那姐們兒眉開眼笑歡天喜地的走了。

　　轉眼到了第二年該續保繳費的時間，恰好那幾天在電視上看到一起保險公司行騙的案例，小區的熟人碰在一起也都議論買保險不保險的事，便堅定了我不再買保險的決心。于是我便打電話通知那姐們兒我不再續保了，繳了這一年的兩千元也就不要了。那姐們兒氣得當即掛斷電話，從此再也不與我們往來，失聯整整二十年了。

　　我從往事中回過神來，半信半疑地對老伴兒說：“二十年前原本放棄不要了的那兩千元失而復得簡直是一個神話，真沒有想到平安保險公司這樣守誠信，當初我聽信謠傳，誤解了平安保險公司和那個好姐們兒。”

　　老伴兒笑著說：“全民保險意識淡薄，其中也包括我們在內，應加大全民保險意識宣傳。這件事要是真的，你應到豐臺區去找那姐們兒陪禮道歉，并給北京平安保險公司寫篇贊美文章掛在網上宣傳。”

　　我說：“先把還本返息分紅拿到手再說，沒準又是一個圈套。”

　　老伴兒不解地說：“人家專程給你送錢來，又會套你什么呢？”

　　我說：“假若還本返息分利是真的，她肯定不會把四千元現金交給我。”

　　老伴兒說：“難道還怕她給你吞了不成？”

　　我說：“她肯定要讓我再續保二十年！我都七十的人了，還能再活二十年？”

　　老伴兒笑著說：“那你就一口咬定不再續保不就行了嘛 ！”

　　我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第二天上午十點鐘，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八成是那女人到了。我走過去打開門，只見一位陌生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前，自我介紹說：“您好，我是北京平安保險公司的業務員王艷麗！”

　　由于防疫期間無論在任何場合人人都要求戴口罩，王女士那張臉被大口罩遮了一大半，故而看不清她長得什么模樣，但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睛卻閃爍著一種智慧的光芒，同時也折射出一種溫柔慈祥和藹可親的親和力。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我猜想一定也是個大美人。

　　我跟王女士打招呼握過手，便連忙把她迎進客廳里坐下，老伴兒也趕緊從他書房里走出來跟王女士打過招呼，寒喧了幾句便讓我好好接待王女士，又忙他的寫作去了。

　　我提前給王女十沏好的茶她一口不喝，準備好的水果碰都不碰，便單刀直入地進入主題，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的原委經過及辦理還本返息分利程序給我作了介紹，然后讓我出示身份證和銀行卡，并接過我的手機三下五去二，十幾分鐘便完成還本返息分利操作，讓我看手機中的信息顯示，千真萬確地到賬4071.90元，分別是二十年前的本金2000.00元、二十年利息630.00元、二十年分紅利1441.90元。在操作過程中，王女士始終一字沒提及要我將還本返息分利的錢再續保的事。反而是我自己愧疚不已，無地自容。

　　王女士辦完事后便起身告辭而去，遺憾的是始終沒有看清她的臉龐，但從她的眼睛和聲音中卻分明感覺到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人。

　　送走王女士，我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半晌自言自語道：“人民平安人民愛，人民平安為人民。”隨即便操作電腦，一股作氣寫下了以上這段文字。

 

　　張仕芳簡介：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影視家協會會員、河北省采風學會會員、北京微電影產業協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紀實文學研究會會員。發表和出版各類題材的文學作品二百多萬字，其中多篇部搬上了銀幕。其中中篇小說《丐兒傳奇》榮獲《今古傳奇》雜志2015年度全國優秀小說一等獎，長篇小說《揚雄外傳》榮獲第三屆河北文學藝術彩鳳獎二等獎，散文《我與“艷陽天”的半世情緣》榮獲第三屆河北文學藝術彩鳳獎二等獎，中篇小說《激情燃燒的襄渝歲月》榮獲《今古傳奇》雜志2021年度全國優秀小說一等獎，散文《浪漫七夕》榮獲《南國文學》2021年“迎七夕”征文大獎賽一等獎，散方《在那遙遠的小山村》榮獲第四屆河北文學藝術彩鳳獎二等獎，散文《尋找偉人的足跡》榮獲河北省采風協會2022年首屆“好好采風杯”全國征文大獎賽優秀作品獎。編劇創作的電影《遠山在呼喚》榮獲21屆河北省影視文藝奔馬獎電影類一等獎，《巴山女紅軍》榮獲第八屆四川省巴蜀文藝獎電影類銅獎，微電影《巴山絕戀》榮獲第八屆亞州微電影盛典優秀作品獎，《紅色的記憶》榮獲第四屆刺玫瑰國際微電影節十佳作品獎、微電影《小蓮》榮獲第四屆中國紅色微電影盛典優秀作品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