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與狗(小說)
作者:徐業君
一
那是插秧剛剛結束后的一個早晨,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升起,柳岸村頭一臺抽水機,發出“突突”的響聲,開始把清清的河水,抽向用紅磚砌成的水澗,然后又順著過水澗流入需要灌水的秧田。
村子里年輕姑娘們,每天早上只要聽到這種“突突”的抽水機聲,她們早早地起床,或吆三差五地端上洗衣盆,往水澗方向跑。因為那是深水里抽出來的水,清涼又干凈,如果是口渴還真有大膽的姑娘捧幾口,滋潤一下嗓子,隨后發出一聲“好甜”的感慨。
姑娘們到了澗邊,自然是把褲管卷上小腿彎上,露出白嫩的小腿,打著赤腳一字行往澗里一站,有的用手搓洗衣服,有的用棒槌錘打衣服。她們有說有笑,仿佛如一群快樂的小鳥。
這時澗的另一邊,傳來幾聲狗叫,姑娘們把目光投向狗的主人。
“阿娟來啦。”有幾位姑娘滴咕著想著鬼點子。
阿娟今天肩披長發,頭上扎著紅繩,那紅潤潤的臉蛋上的兩個小酒窩,盛滿了甜蜜蜜的笑,雙手端著一盆子衣,光著腳丫向澗邊走來。小狗跟在她屁股后面不住地搖頭擺尾。
待阿娟選好位置準備洗衣,這時不知是誰向她臉上用手掌拍來一臉水,阿娟先是一驚一咋,忙用手去護臉,不知誰又來了一手掌水。阿娟連忙從澗里爬起來,準備罵上幾句,仔細一看,原來是平日玩得最好的阿梅和阿蓉。阿娟用手扯住她倆的臉蛋,不住地說:“還敢不敢?”她們兩個調皮地回答:“下次不敢,饒了吧。”
戲水仗算完畢,這時阿梅突然小聲地問:“你和阿軍戀愛了嗎?”“我看阿軍這次幫你家插秧出了不少力。”阿蓉補出道。
說曹操曹操到,小黃狗屁顛屁顛地在澗邊來回地跑著,突然來到阿娟的面前叫了起來。
抽水機房里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他穿一件白色短背心,身著短褲,渾身的皮膚被太陽曬的黑里透紅,人們見了都直呼他:“小非洲”。他就是機務員阿軍。
阿娟見了阿軍借故離開了她的好姐妹。他身后傳來一陣笑罵聲:“阿娟,你重色輕友。”
阿娟與阿軍確實戀愛上了,她家缺勞力,弟弟在念書,爸媽多病不能下地干重體力活,希望她找個本村的青年,可以照顧和幫助他們,阿娟答應了。巧的是阿軍在插秧季節,給了阿娟很大幫助,這樣兩個年輕人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阿娟在阿軍的幫助下,三下五去二,一會兒一盆衣服洗得干干凈凈,也讓在場的姑娘們羨慕不已。
太陽從地平線上慢慢地爬起來了,照在柳岸村的屋宿,到處都升騰著炊煙,享受著人間煙火;照在田心上,莊稼正勃勃生機,讓人看到豐收的希望;太陽照在淙淙流水的澗上,讓人看到了水隨人意灌溉良田;太陽照在澗旁的大道,照在一對熱戀人的臉上,讓人看到了人間幸福就象一對熱戀的人。
二
第二年,阿娟和阿軍結婚了。人們常說生活就象涓涓細流,生活就象一把亂麻。阿娟和阿軍為了生活開始了磕碰油鹽醬醋茶。因為阿軍是孤兒,結婚扯了一屁股債,阿軍見討債的上門,就開始躲。俗話說的好,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為了還債,阿娟和阿軍商量出去打工。阿軍舍不得跟著自已在外面受罪,勸她留在家,時常還可以照顧一下父母,阿娟覺得阿軍是個好男人,又時刻為她作想,也還替自己的父母著想,除了感激還是滿滿的愛。
阿娟同意了留守在家里,阿軍很熱烈地愛阿娟,用手不住地摸阿娟的頭發,并抱在懷里長久的熱吻。
第二天,阿娟的男人去遙遠的海南打工,她將男人的被包,搶著背在肩上走了一程又一程,男人看得出阿娟的臉上冒著汗,便解下系在手臂上的毛巾,深情地擦拭著,此時跟在他們身后小黃狗“汪汪汪”直叫,阿娟不好意識地接過男人的毛巾,拼命地擦拭,不知不覺竟然擦出了眼淚。
阿娟的男人安慰心地說:“我在外面混好了,我來接你。”
阿娟“嗯”了一聲便繼續走路。
小黃狗一路上不停地跟在他們屁股頭撒歡,有時還跑在他們前邊不斷地撒尿,讓人看著討厭又好笑。
車站終于到了,阿娟和男人依依不舍,小黃狗不住地舔主人的腳,阿娟的男人抱起小黃狗,伶憫地說:“在家好好照看主人。”小黃狗很懂事的“嗯”了幾聲。
車起動了,車尾放了幾個響屁,一聲高音喇叭響后,揚起灰塵走了。
阿娟和男人的視線相互變成一個點,
阿娟呼喚著小黃狗,小黃狗前邊領路,一路小跑往家回。
阿娟的男人走后,她勤儉治家,勤勞苦干,她忙完責任田,又去打零工,一刻也沒停過,小黃狗成了她形影不離的伙伴。阿娟人長得挺漂亮,村子里總有幾個閑人總想欺負她,時不時地想吃她豆腐。阿娟行得正,總不給這些閑人得手,有時她莊嚴地拿出她男人來嚇唬他們。有個光棍叫陳云全專門行刺激,常偷看阿娟洗澡,甚至連阿娟上廁所小便,他要去聽水聲。阿娟知道后干脆來狠的,喚使小黃狗去咬他。有天夜里,光棍漢陳云全去偷腥,卻被小黃狗咬傷了腿。光棍漢陳云全理虧不認錯,反而屎盆子往阿娟頭上扣,鬧得全村上下仿佛阿娟真的與光棍漢陳云全有一腿。
世上真是無巧不成書,當阿娟與光棍漢陳云全鬧得沒完沒了時,阿娟的男人阿軍回來了……
阿娟與男人離了婚,光棍高興得睡不著覺。
幾天后,人們在河里發里阿娟投河自盡已示清白。
幾天后,人們發現小黃狗在阿娟的墳墓前,不吃不喝,只是哀嚎……
小黃狗也死了。
三
不久后的一天,阿娟的男人阿軍與光棍漢陳云全相約,展開了一場生死的決斗。
這一天終于來了。
地點設在阿娟的墳墓那塊空地上。這天,晚霞的余輝落在廣闊的原野上,人們都洗腳上田,回家休息。
阿軍卻到街市上買了兩只燒雞,兩瓶高度酒,直奔阿娟的墳墓而來。
他撫摸著阿娟墳墓碑上的遺相,她看阿娟對他似笑非笑,看得出對他的一臉無奈。
他給她上完香,天已黑了。
阿軍倒跪在阿娟的墓前,口中哀怨道:“夫妻一場沒想到如此下場!”
香煙裊繞,阿軍好象聽到阿娟的天籟之音:“我們既然緣份已斷,沒啥說的,你回去吧!”
“我不回,我要讓狗日的光棍漢陳云全不得好死,我們約好了今夜子時在此決斗。”阿軍把這消息告訴了阿娟,他看著阿娟的遺相,他發現阿娟對他好象是一樣鄙視,并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他有些生氣,又重重地對阿娟說:“我今夜讓欺負你的光棍漢陳云全不得好死!”說完他咬牙切齒,目露兇光……
此時阿軍沉默著,像是給阿娟在禱告。他的思緒很快回到他們初次相識,那是在一個水利工地,阿軍的褲襠破了,羞死人。從工地到住處需半過小時,而且要經過很多人群密集的地方,阿娟主動從隨身帶的針線包里拿出針線縫補,那飛針走線的樣式,阿軍看著看著真像他母親,特別是那用牙咬針線頭時那模樣更像,褲襠在阿娟手里很麻利地補好了,而且比裁縫師傅的機器還漂亮。阿軍此時感到的不僅僅是個女性的溫暖和熱愛,更是對母愛的一種回味。
阿娟不知不覺地進入了阿軍的領地,他們開始了對愛情的懵懵懂懂的愛。后來,到插秧的季節,阿軍勤快,干活又有把力氣,兩個煥發青春的年輕人,在泥水里一邊插秧,腳與腳的接觸,手與手的接觸。正吻合男人是泥女人是水的道理,他們常干完活,手拉手站著,坐著……這一切被阿娟的父母看在眼里,心里也高興。
阿軍還在思緒想到初次與阿娟偷吻,那滋味涌上心頭,美在心上。
阿軍想著想著,突然肚子里打鼓唱戲,想到自已帶的酒菜,面對著阿娟的墳墓,飲一杯叫一聲阿娟,那情景戚涼可悲。
人們常說酒是串腸的毒藥,阿軍面對的酒恰是情感的催化劑。他喝著喝著倒是自己象小孩嗚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此時的夜風也開始幫助阿軍增加悲情的力量,他一邊哭,一邊鼻涕眼淚大把大把地滴落。他也哭夠了,酒菜吃的也差不多了。天空中的月亮也時兒被云塊遮住,好象并不同情阿軍,也不給他好的氣氛。
快到子時之時,阿軍酒醉,被夜風一吹,邁著醉步,等候著光棍漢陳云全的到來。
他醉了,他眼里仿佛看到的是光棍漢陳云全,他滿眼滿腦子都是光棍漢陳云全。他無比的憤怒,他大聲地罵陳云全不是人。他見風作影,對著陳云漢揮拳,他笑著怒罵:“狗日的,接招。陳云全你是個大壞蛋。”
他醉倒了,倒在地上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夢見陳云全將他打倒在地,揮舞著拳頭將他渾身揍疼,連他骨頭都打斷。陳云全按著他頭部高喊:“阿軍,你老婆阿娟不是我害死的,是被你氣死的,你該死,我揍死你。”陳云全揮拳打累了,又用腳死命的踢,口中念到:“我說你老婆身上有顆痣,你相信,你看你身上不是有顆痣嗎,是人都有痣,你太笨,你該打,打死你活該!”
阿軍還不相信,脫掉自己的衣褲,在自已的下陰處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找到一顆痣。
天快亮了,阿軍醒來,原來是自己醉酒后,做了個夢。
阿軍明白了夢中的道理,跪倒在阿娟的墳墓前又是哭,又是不住地煽自己耳光,把個臉打得腫的活像一個豬頭。
太陽出來,像那次和阿娟在流水澗里洗衣一樣的溫暖,但今非昨,他是后悔不迭。
四
阿軍在阿娟的墳墓尋思為啥光棍漢陳云全失約的事,柳岸村傳來一件喜事,陳云全昨晚投案自首了。
陳云全為何要自首,這都是阿軍把他逼進派出所的。
阿軍自從阿娟死后,他一直把這筆帳算在陳云全身上。陳云全知道阿軍遲早,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便到外面躲了一段時間,誰知一回家,阿軍向他下了挑戰書,決一死戰。
陳云全心知不是他對手,但礙做男人的面子,他壯著膽子應戰。
說實話陳云全長得長不像鱔魚,短不像泥鰍,又兼長期嫖賭,身體瘦得像根干木柴,阿軍一根手指都可以把他彈倒在地。
陳云全知道阿軍不會把自己打死,但是打殘的可能性最大,到時候他虧大了,簡直就是活受罪。他想到這里干脆到派出所主動投案自首,這樣一可以得到從輕處理,二可以免受阿軍的一頓拳腳懲罰。
在派出所里這個壞蛋主動交代了他抓住農村留守婦女,怕傷害在外打工男人的自尊性,不愿給他們戴上綠帽子,就是被他強奸了也不聲張的心理,他看上了誰就想辦法搞到手,不行就霸王硬上弓……
派出所鑒于陳云全的一貫表現,立即對他進行刑事拘留。
當人們知道這一振奮人心消息時,都燃放鞭炮派出所為民除了一害。
五
這天,太陽已爬上樹梢,阿軍知道壞蛋陳云全被關押,拔掉了他眼中釘肉中刺,他覺得一身輕。他再次走向阿娟的墳墓,向阿娟悔過,告訴阿娟他心里只有她,他會常來看她陪她。
他把要辦的事全辦完了,覺得自己沒有留在村里的必要,背上行理再次乘上打工的車去海南繼續打工。
在出征路上,他獨自一人孤單地走著,這次沒有了阿娟綿綿情語,也沒有小黃狗的歡跑和一路抬腿拉尿的情景,路上的野花也不情不愿地開著,沒有了歡笑,更沒有迷人的芬香。
阿軍一步三回頭,好不容易到了車站。他把背包從肩上放下來,用雙手托著,隨便找到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來。
車上的廣播正播報著:“旅客同志們,到海南要正點起乘了。”
車啟動了,照舊象上次那樣,原地連放了幾個響屁,轉了個彎直接上路。阿軍忽然間看到車窗外,阿娟帶著小黃狗向她走來……
阿軍仔細看,哪里有阿娟和小狗的影子,原來淚花遮蓋了眼簾,剛才看的全是幻覺。
車子在公路上緩緩地行駛著,他的心還停留在柳岸村,他的頭一直歪著,再一次歪著,再一次扭著身子,看著,望著柳岸村,眼淚一直流著,拖出一個長長的身影那是阿娟與狗。
作者簡介:徐業君,男,漢族,出生于1958年,中共黨員,大學文化,中國微型小說會員,中國鄉村雜志認證作家,文學欣賞雜志副主編。文學作品發表在全國大刊上。代表作中篇小說《苦菜花兒香》。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