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敵

 

作者：張云廣

 

　　塵土揚，烈馬嘶，刀劍鳴，人聲沸。

　　果如兩日之前鎮上的傳言那般，在鄰縣山澤之間嘯聚的大批悍匪殺入了這座小鎮。

　　其實，坊間早有一些傳言。那個悍匪首領，臉色黧黑，身軀凜凜，人送綽號——黑塔王。黑塔王手持一根長柄狼牙棒，武功招式走的是剛猛路子，在一場場的腥風血雨里，不知憑此打敗過多少敵手。據說，他還有著一個癖好——喜歡把一枝鮮花斜插在烏巾上。

　　一路打家劫舍，害得雞飛狗跳，門破墻倒，四處生煙。

　　大半個鎮子闖過，卻始終未見一人蹤影。這里近乎是一座空城，人們攜家財，帶家眷，逃向了盡可能遠的地方。有些貴重物品無法搬走，只能無奈放棄。畢竟，保命要緊！

　　唯有一戶人家不是這樣。

　　隔著掩閉的柴門望去，并沒有看到雜物胡亂丟棄的狼藉之景。晾衣繩上，兩件衣裳隨風輕舞；東北角處，梅花樁有著奇怪的排列方式。

　　幾聲金屬的脆響過后，兩扇柴門大開——小小的柴門自是阻擋不了一幫悍匪的征伐。更何況，破門而入，是他們最擅長、最日常的操作。

　　居室內，有深深的咳嗽聲傳出來。縷縷藥香也從居室內飄出，彌散在庭院的空氣中，輕易地就能被人的鼻孔捕捉到。

　　不多時，院中就擠滿了幾十號人。個個生得虎背熊腰，金剛怒目，臉上現出的都是欲擒人殺之而后快的表情。仿佛，不選擇早點離開，就是對他們威名的極大侮辱。

　　亦不多時，居室中走出一位白衣勝雪的翩翩少年。細看時，那少年約摸十六七歲，面容雖說清瘦了些，卻也是劍眉星眸，十分精神。

　　“這個鎮上的人們都著急忙慌地逃命去了，難道你小子就不想活命嗎？”聲音凌厲霸氣，讓人不由得想到傳說中的惡煞兇神。

　　面生橫肉、一身黑衣的悍匪首領話音未落，早有兩個身手不凡的壯漢跨步上前，把兩柄大刀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刀面明晃，清晰地照見了少年英俊而平靜的臉龐。雖是炎夏天氣，但自刀身之上迸射而出的森森寒意，絲毫未減。

　　只待首領一聲令下。

　　“在下當然想活。只是，這世間還有比生更為緊要之事。眼下家母患了重病，禁不住顛簸勞頓，為此我必須留下來照看。如若諸位執意殺戮，請容我把這一劑湯藥煎好。不勝感激！”

　　說罷，于淡然一笑間，兩指同時向著兩側輕輕一點，兩柄大刀硬生生地被推離了三尺之遠，于對方猝不及防之際，直直地墜落地面，擊起點點飛塵。兩個壯漢舉刀的手臂一麻，瞬間無力地下垂，全然不聽了使喚，好像不再屬于自己。臉上立刻堆滿了驚駭的烏云——印象中，就算是他們平日里無比敬服的首領大人，也斷然沒有這么俊的身手。

　　悍匪首領神色凝重，霎時之間，雙眼中現出了異芒。

　　事發突然，其他悍匪嘩然大噪，紛紛握緊手中刀劍。但見少年又是淡然一笑，拱手抱拳，轉身飄回了屋子。轉為安靜的氣氛中，一度被嘈雜之聲掩蓋的咳嗽聲再度可聞，應是從一位中年婦女的口中發出。

　　眾皆愕然！

　　悍匪首領向著庭院東北角細瞧了片刻，猛然間想起在京城時一位槍棒教頭在一家酒館里侃的話：世間有一種極為高深的武功，需要借助非同一般的梅花樁陣法來修煉，修煉此功者很少涉足江湖，一旦現身必會匡扶正義。

　　將心中怒火強行壓下，首領的眼角處生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身子騰空一躍，從一匹高大雄健的棗紅馬上跳將下來，迅疾的動作與粗胖的身形似不相符，就像他縝密的心思與粗魯的形象似不相符一樣。把狼牙棒遞給附近的一名手下，伸手收起頭巾上斜插著的石榴花枝，上身微微俯下，快步進了屋子。

　　堂屋的東墻上，懸掛著一柄長劍。劍鞘未生塵埃，劍身銳氣外透，應非凡品。

　　眾匪心內緊張，個個都保持著隨時準備動手的姿勢。一有異狀，馬上行動，沒有一個人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預料之中的打斗聲一直未見響起，屋內之人的對話也不甚清楚，只能隱隱聽得一詞半句。眾匪屏住了呼吸，其中幾個心急之人想要入室，被他們身邊的同伙阻住。

　　一盞茶的工夫悄然流逝，眾匪的耐心也逼近了極限。極限將至的那一刻，兩人一臉輕松，并排從屋門走出。少年眼中光芒流動，裝束與入門之前一般無二。倒是向來喜歡干凈的首領，其膝蓋處附著一層塵土，顯得分外醒目。

　　聽得首領朗聲說道：“這位少年俠士恪守孝道，讓人好生佩服，而且他的功夫手段大家今日也已經見識。爾等退下，今日在鎮上所取財物一概退還。從今往后，不得再擾了此鎮的安寧。否則，我黑塔王第一個就不答應！”說話間，不禁又向東北角瞟了一眼，語氣變得更加誠懇和堅定。

　　一言甫畢，庭院寂然。

　　少年朗目銳芒一掃，察覺到人群之中仍然有人心存不甘。心念一動，胸中已然有了主意。與首領對視一眼，一個縱身向著人群疾撲過去。在眾人的一片驚呼聲中，一柄鐵槍被其奪走，抓法堪稱快極準極。

　　那個持鐵槍者，外表虬髯滿腮，內里功夫不弱，性子穩重處變不驚。但此次卻是登時一怔，來不及閃身相避，竟是“啊喲”一聲叫了出來。

　　當時，一股勁力傳來，讓他的手腕和臂彎處疼痛頓生。這勁力原本沛不可當，中途似有收斂，最后全然化去，顯然對方的武功境界已非尋常。這是他行走江湖以來從未遇到過的情況，自然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內衫全部打濕。他知道，如果少年真心出手，自己必是立斃當場。

　　中間更無分秒耽擱，只見少年左足點地，身形于陡然間拔起，輕飄飄地就站在了一根梅花樁上，面朝眾人，聲若洪鐘：不服者，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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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寂靜，光陰慢行。兩扇柴門，像往日一般無聲地掩閉著。夕陽的余輝落在柴門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紅光，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庭院里，藥香依舊彌散；居室內，湯藥剛剛煎好。

　　作者簡介：

　　張云廣，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讀者》雜志簽約作家，《格言》雜志簽約作家。作品在《讀者》《意林》《格言》《中國青年》《青年文摘》《雜文月刊》《青春美文》等刊物發表。

　　獲評2017年度《語文周報》新媒體最受歡迎作家，獲評《語文周報》2018年度“十佳作家”稱號。

　　作品《高原鼠兔不任性》入選青海省2017年中考語文試卷現代文閱讀文章，作品《駱駝的抗沙標配》入選新疆2020年中考語文試卷現代文閱讀文章。

　　2017年出版圖書兩部：《不忘腳踏實地，不忘仰望星空》《每一段跋涉的路都有意義》（江西教育出版社）。后者入選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2017年農家書屋重點出版物推薦目錄》，入選江西省教育廳2017年暑期高中生六大推薦閱讀圖書之一。2018年出版圖書一部：《愿留少年心，詩情染四季》（山東文藝出版社）。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