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變調詠嘆(世井小小說)
原創作者 周毓麟
七樓無電梯。上樓爬得呼哧喘氣,下樓腿軟彈顫。在一個火熱的仲夏,我決定搬家。
一大早,樓道沉重零亂的腳步知會我,搬家師傅來了。我推開大門,依次看到前面光頭、中間黑漢、后面高桿(不知其名,以形象替代)三個青壯年呈階梯狀擠在門前,夸張地喘粗氣。壯實的光頭自言自語說:“天氣熱,樓層高,這單業務虧了。”我拿出礦泉水遞過去,三人異口同聲道謝,接著咕嚕嚕飲完水。光頭抹掉嘴邊水珠,宣布分工。我插話:“誰是頭?”光頭點頭微笑道:“我是,老板。”我“哦”了一聲,叮囑:“輕搬輕放,愛護家俱。”
一股熱浪攜帶咸澀汗味充盈客廳,光頭扎起馬步,背起雙開門冰箱,高桿麻利地從后面托起底部,倆人默契配合,先后出門、轉身、后退下樓。盡管冰箱壓得兩個人青筋直冒,顫顫巍巍,卻要保持冰箱平衡。這可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力氣活。我暗自佩服兩個男人的職業素養及體力。突然,光頭朝站在門外觀望的黑漢吼叫:“快點搬椅子,不要像根樁杵著。”黑漢黑著臉觸電般轉身進門。
我目視光頭兇狠的樣子,判斷此人不是善茬,惡(è)人這個詞像箭“嗖”地射進我的大腦。我慶幸昨天在電話中談妥了價錢,不然的話,光頭犯渾,訛詐搬運費就麻煩了。
樓道充滿沉重的喘息聲和窸窸窣窣的鞋底摩擦聲,汗水從師傅們的臉上身上往下放。“慢點,沒吃晚飯呀,一拉一扯,我快被拉翻了。”光頭又開始咆哮。高桿朝我無奈地搖頭苦笑。黑漢送完椅子上樓,小心側身從冰箱旁邊擠過去。同伴的舉動使我確認光頭就是惡(è)人。我提醒自己,提防惡人,便以玩笑的口吻勸說:“天氣有火,人不可火上加油啊。休息一下,喝口水消消火。”光頭抬頭朝我壞笑。
幾大件在光頭的搶背和呵斥中移下了樓。光頭自信地請我檢查,確認沒有明顯碰撞,他得意地嘿嘿笑了,接著說:“伙計們,肚子餓了,搞點東西過早。”黑漢搶先問我早點攤在哪兒。我說小區有食堂。光頭說:“走,麻利點。”三個人走向食堂,十幾分鐘后,悶悶不樂回來了。”光頭滿臉怒氣嘴角蠕動,沒吱聲。高桿訕笑道:“沒POS,外來人用現金不能消費。”我忽然想起機關食堂憑卡消費,于是說:“我替你們服務。”我買回三個雞蛋九個肉包子。光頭邊啃邊痞笑問:“老板請客?”我反問:“你說呢?”他尬笑道:“老板是爽快人。”高桿、黑漢掏錢遞給我,道謝。光頭大聲呵斥:“長能耐了,哪個要你們出錢?”盯住光頭滿臉橫肉抽動,輕蔑厭惡(wù)的神情掛在我臉上。
三個人大快朵頤,光頭抹了流油的嘴巴,干笑著用蚊子一樣的音量試探問:“老板,能再買兩個包子嗎?”我不耐煩地說:“咋啦?”望著他對同伴兇狠,低三下四巴接我的樣子,我頓感惡(ě)心。光頭覺察到我的感情變化,一把抓住我的手,嘻笑著順手塞給我三十元現金,拉著我急急忙忙往食堂走,且走且說老板好人做好事。我納悶隨他走近食客隊伍旁,看到一個身穿保潔工作服的大姐手捏兩元紙幣,正眼巴巴地望著買早點的人群。光頭對大姐說:“我老板有卡,請他幫你買。”大姐近乎乞求的眼神立馬切換成感激的光芒,羞赧輕語:“我沒卡,拿現錢買不了,指望好心人幫我帶兩個饅頭,哎,求了十幾分鐘,總算等到圓泛人。”
光頭紫銅色的臉似乎抹了紅油漆,青筋直撲騰,壓低語氣說:“大姐別客氣,力所能及幫一把,讓世界充滿愛!”望著光頭虔誠的臉,我自問:惡(wū)辨人心?
2023年6月7日(星期三)
作者簡介:周毓麟,男,湖北大學畢業,中共黨員,湖北孝感市政府機關退休。湖北省作家協會會,《當代文學家》小說編輯。出版小說集3部。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