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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初戀情人

別了,初戀情人

 

作者:羅銀湖

 

 

  “狗娃啊狗娃,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痹略掳巡嬖谘g的右手舉起來,使勁地在狗娃的眼角上下比劃著,“你自己沒得本事,倒怪起老娘來了?!?/span>

  “是的!老子是沒得本事??衫献釉俑F,也窮得有骨氣,不像你個騷娘們,為了幾個臭錢,去做丟人現眼的事!”狗娃毫不示弱,從板凳上直起身子,“嗖”地站了起來。

  “你們今天這是怎么了?盡說些沒油鹽渣子的話?”正在廚房做午飯的狗娃姆媽實在聽不下去了,她忙放下手里的柴禾,一顛一歪地來到堂屋,望著狗娃吼道,“狗娃子啊,你是個男人,要大度些!不要有個風吹草動,就搞得跟真的似的。你這樣吵吵鬧鬧,還要不要和月月過日子啊?!”

  狗娃姆媽又來到月月身邊,輕輕地抬起右胳膊,幫月月擦掉滿臉的淚水,心疼地說:“月兒,都是媽不中用,才害得你們跟著受罪。委屈你了,孩子……”話沒說完,淚水滾落在她那蒼老的臉上。

  “姆媽,月兒不怪您。您都聽到了,狗娃說的是些啥子話嘛?”

  月月把姆媽扶到板凳上坐下來,不住地抽泣著,“過幾天桐兒就要上學了,可學費又沒著落。人家張宇答應幫忙,這又有啥子嘛?您說狗娃這樣罵我,應不應該???”

  看到月月在不住地哭泣,姆媽也在安慰她,狗娃的火氣一下子消退了。他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冤枉了月月?才惹她這么傷心?

  這時候,正在里屋午睡的桐兒也醒了。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一邊用左手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嘟噥著,“爸,媽,奶奶,你們在干什么呀?吵得要死。”

  “沒,沒什么呀?!痹略旅ψ哌^來,她一把托起桐兒的后背,把他抱在懷里,“來,桐兒,奶奶做飯馬上就熟了。媽媽問你,這里好玩還是家里好玩啊?”

  “當然是這里好玩了。”桐兒一邊用手捧著媽媽的臉,一邊扭頭望著坐在對面板凳上,耷拉著腦袋的狗娃,“爸爸,你真的要送我回去嗎?還是讓我和奶奶都留在這里呀?”

  狗娃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來?!鞍职?,爸爸……”聽到兒子聲聲稚嫩的叫聲,狗娃突然鼻子一酸,竟“哦哦哦”地哭起來?!鞍职?,爸爸,你怎么了?”桐兒一下子從媽媽懷里溜下來,來到爸爸身邊,“爸爸,你不喜歡桐兒和奶奶嗎?”他又扭頭望了一眼媽媽,“你們真的不喜歡桐兒嗎?那桐兒就和奶奶回去了……”桐兒忙跑到屋外,拉住正在廚房灶臺前炒菜的奶奶。

  “都不說了,來,咱吃飯!”狗娃姆媽拿起一個白瓷碗,往里面盛剛炒好的蕃薯葉。

  “我來吧!姆媽?!痹略露似鸩?,往堂屋里走。接著,她又盛好了四碗飯,狗娃端過來姆媽煮好的一盆水煮洋芋,一家人坐在一張折疊長條桌前,慢慢吃了起來。

  可月月的心里,卻象打翻了五味瓶一樣,與張宇邂逅的一幕,又浮現在她眼前。

 

 

  月月上班的這家工廠——華麗服裝廠,離她和狗娃租住的這間出租屋,只有二十來分鐘的路程。這是一條寬十來米的水泥路,路兩邊長著一些香樟樹和細葉榕。這些樹都是南方的特有樹種,尤其是榕樹,枝葉很茂盛,黑色的根須長長的,倒掛在樹干上,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這條路上平時過往的車輛不是很多,來往上下班的人,都是住在這個出租區的租戶。這個出租區,是一個典型的城中村。整個村子里大約有一百七八十戶人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打工族。租房有些破敗不堪,不高,也不大,每間房約摸十來平米的樣子,租金也在兩百元上下。月月夫婦一家人,便租住在這里。

  那是前天早上,月月吃過早餐后,正趕往上班的路上。忽然,她的前面出現了一輛白色的寶馬小轎車。小轎車向她逼攏過來,一下子擋住了她的去路。月月心里陡然一驚,她想,“我可沒得罪什么人?。∧桥龅綌r路搶劫的不成?”

  但她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自己到這兒才多久?哪有什么熟人???更別說得罪人了!這樣想著時,從白色寶馬轎車上走下來一個穿白色襯衣,打著領帶,戴著一幅大墨鏡的男子來。

  男子立在了月月面前。

  “你是誰呀?你要干什么?”月月有些膽怯,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扯大嗓門高聲詰問道。

  “你不認識我了嗎?月月!”男子摘下墨鏡,望著一臉疑云的月月,“我是張宇啊!”

  月月怔了好半天,才醒過神來。望著眼前依然瀟灑、年輕的張宇,喃喃自語道:“真是的。還真是張宇啊!”

  月月做夢也沒有想到,十年后,能夠在這遠離家鄉千山萬水的南方都市濱江市,與自己初中時期的同學張宇相遇。月月不知道這是人生的機緣巧合,還是上天有意地安排。

  “你怎么會在這里呢?你怎么又會知道我在這里呢?”月月還是滿腹狐疑。

  “十年不見了,你還好嗎?”張宇伸出雙手,要去撫月月的頭發?!皠e,別這樣,讓人看見多不好。”月月忙往后躲閃?!皠e這樣,月月,我都看見了?!睆堄钊崧暭氄Z地說,“月月,想不到你也添了這么多的白發。”

  “是啊。你看我都老了,可是你卻風采依舊。”月月苦笑著?!肮吠迣δ氵€好吧?”張宇兩眼緊緊地凝視著月月的臉,“讓我好好看看你,月月。”“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張宇。”月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對了,張宇,我只顧說話,差點忘了上班呢。”

  “不用上班了,月月,跟我去兜兜風?!睆堄顔幽禽v白色的寶馬車,“上來吧。月月,今天的工資,不不,這個月的工資我都包了。”

  “這,恐怕不好吧?”月月有些難為情地說?!坝猩蹲硬缓玫??月月,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張宇脫口說道。

  “嗯。張宇,這十年,你過得一定非常好!看你的樣子。”月月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側臉凝望著張宇,傷感地說,“我和狗娃,可真是在過難??!”

  “……”張宇一臉驚愕,“孩子多大了?”“七歲了。”月月長嘆一口氣,“我和狗娃正為孩子的事犯愁呢!”

  “孩子怎么了?”張宇著急地問,“出什么事了嗎?”

  “事倒是沒有出,只是……”

  正說話間,轎車“嘎嘎”一聲陡地剎住了,兩個人都被震得蹦起老高。原來,前面公路上有車輛出事了。張宇只得掉轉車頭,向另一條小路駛去。

 

 

  張宇把月月帶到了這座城市最有名的公園——濱江公園。張宇叫了一艘游艇,讓月月坐上去,兩人一起到湖中去游玩??稍略聢詻Q不依。張宇無奈,只得和月月來到湖邊的一條長石凳上,兩人坐下來。張宇不住地把身子往月月身邊挨,而月月卻不住地往一邊挪。“月月,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還跟我生分啊?”張宇有些失望地說。

  “張宇,你別忘了,我可是有家的人了?!痹略掳琢藦堄钜谎郏中π?,“你也知道,狗娃那個脾氣不是好惹的?!?/span>

  “別說狗娃了?!睆堄羁嘈σ宦?,“要不是他,也許我們早在一起了!”

  “不怪他。怪只怪我爸!”月月也長長嘆了一口氣,“這么說吧,誰都不怪,只怪我月月命不好,沒那福份!”

  月月跟張宇、狗娃本是同一個寨子里的人。初中時期,他們都在一個班。張宇那時候最叛逆,總是留著長長的頭發,而且經常變換發型和頭發的顏色,他還讓人把兩只耳朵,一邊鑿了一個洞,不知是玩的什么花樣。

  更讓人捉摸不透的是,班上那些女生們卻瘋了似的,喜歡上了這個行為怪異,性格叛逆的男生。而月月則可說是對張宇最鐘情最崇拜的一個。

  而在那些女生眼里,狗娃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實砣子。她們有時幾個人撮合在一起捉弄他,說某某在上學的路上,腳不小心崴了,走不動了,沒辦法到校了。他便信以為真,隨她們跑到半路去背某人。當他氣喘吁吁地把某某背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她們便齊齊地聚在一起,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隨之抱頭大笑。而他竟不知道是為什么。

  初中畢業后,月月發瘋似地愛上了張宇。他們經常一起,到縣城去看電影,到舞廳去跳的士高,去旱冰場去溜冰,去做他們喜歡做的一切。但是月月的父親,卻很不喜歡張宇這樣的小伙子。他說張宇這樣的人,看著就是一副二流子像,人不人鬼不鬼的,良不良莠不莠,是個敗家的像。父親堅決不準月月跟他來往。

  而且,父親硬生生把月月許給了狗娃。父親的道理很簡單:老實人只會說老實話,辦老實事!人過日子,就是要來實的。跟著這樣的人,雖然不一定能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踏實。不象張宇那樣的人,整天象棵浮萍草,東游游,西蕩蕩,沒根沒基的。

  盡管月月心里一萬個不愿意,盡管張宇死活要跟月月好,但胳膊總是拗不過大腿。最后,月月在一片哭鬧和哀求聲中,還是做了狗娃的新娘;而張宇,則賭氣地離開了家,他發誓一定要混出個名堂來,等將來有了名有了利,更重要的是有了錢,再去月月的父親面前,炫耀一番,發泄一番。

  沒想到,他們卻在這座南方的都市不期而遇。

  “我真的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里碰到你。”月月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感嘆不已地說。

  “其實我已經見到過你幾次了,只是不敢確認。”張宇站起身來,“我們走走?!彼麄冄刂呅酵白咧?。湖水清清,南風悠悠。湖面上,一只只游艇來來往往,輕輕飄蕩。游艇上,有的情侶在一邊拍照,一邊嘻笑。有的則是三口之家在快樂地玩耍。小徑旁,是一棵棵長長的細細的垂柳;草坪上,到處是相依相偎,閑情逸致的人們。望著這令人眼花繚亂的美景,和這些甜蜜幸福的人們,月月心里不住地贊嘆道:“這才是人生啊!”她眼角現出幾許羨慕的神色來。

  張宇告訴月月,自己的家就在離華麗服裝廠不遠的鴻運小區。他就是在華麗服裝廠附近經過的時候,幾次見到月月的。

  “月月,你說你們的孩子怎么來著?”他們來到公園里面的一個售貨亭,張宇要了幾瓶“椰樹”飲料,“來,月月,喝點,一定很渴了吧?”

  “謝謝你張宇?!痹略孪敫嬖V他桐兒的事,但她又有些猶豫。

  “孩子究竟怎么了?”張宇又問。“孩子放假就過來了,要讀二年級了。”月月喝了一口飲料,搖搖頭,“聽人說,農民工子女可以上公辦學校,便宜著呢。一打聽,人家說,在這里要有房有車,還要有什么積分入戶的才能行。你想,我們這些人夠格嗎?”月月長嘆一口氣,“越是有錢人,越有優勢,可咱們卻偏偏沒有錢。到民辦學校去問,一季就要七八千,還要生活費,校車費,午休費。隨便一算就得上萬塊。你說,這不要人命嗎?我和狗娃一個月累死累活也才幾千塊錢,又要交房租水電,又要買米買菜,哎,為了孩子的事,我和狗娃都快愁死了?!?/span>

  “原來為這事???”張宇很不以為然地說,“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了。開學的時候,我給你們送過去?!薄罢娴??那太謝謝你了,張宇?!痹略赂吲d得差點蹦了過來?!翱墒??”“可是什么?。俊睆堄罱酉聛碚f,“你放心月月,送給你的。不會讓你還的!”“那哪成??!張宇?!痹略逻B連搖手,“無功不受祿?。〉任液凸吠奘掷飳捤尚┝司婉R上還你??梢詥幔俊痹略抡f完,臉上顯出一副滿足的幸福地微笑來。她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

  張宇的臉上也顯出一副勝利的狡黠的神情來。

 

 

  回到家里,月月把和張宇重逢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狗娃。哪知道狗娃一聽,就打翻了醋壇子?!皬堄?,張宇怎么和你扯在一起了?”狗娃張著一雙可以吃人的眼睛,大聲吼道,“這,怎么會呢?你不和他狗拉鬼扯,他會幫你?你當他是你什么人哪?張宇這小子我還不了解?”狗娃越想越氣,就和月月大聲吵罵起來。

  狗娃怎么也忘不了,當初,月月父親把月月嫁給自己時,月月死活不依;張宇也滿腔怒火,對月月的父親,也對自己。剛結婚那會,張宇還偷偷地來找過月月幾次,只是自己看得緊,才沒有讓月月走成。

  有一次,狗娃上山去打柴,父親和姆媽剛拖著稻谷到村里的軋米房去軋米。月月趁機裝了幾件換洗衣服,一個人從后門溜出去,往后山上跑。正巧碰到從后山打柴回來的狗娃。狗娃立馬放下肩上的柴禾,站在小路中央,大喝一聲:“月月,你做啥子去?咋不走前面的大路?”月月嚇得腿直打啰嗦,連聲說:“我沒去哪里啊?我是想來找你??!”“走!回去再說!”狗娃掄起沖擔,將兩捆長長的柴禾挑到肩上,對月月說,“你打前面走,我挑著擔子走不過你,跟著你就行了?!?/span>

  到了家門口,狗娃把柴禾堆在廂房邊。他拿起柴刀,對準地上橫著的一根杉木,連砍幾下,杉木便斷成幾截。

  “月月!”狗娃抬起頭來,盯著一臉茫然的月月,神情十分復雜地說,“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既然踏進了我狗娃家的門坎,就是我狗娃的人了。我知道你心里還想著張宇。我不怪你!不過,從今天起,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做我的女人!”狗娃說得有些累了似的,他長噓一口氣,接下來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希望看到,我們三家人的日子都不好過!你知道的,我說得到做得到的!”

  站在狗娃面前的月月,臉紅一陣白一陣,頭也低垂下來,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樣。狗娃把月月拉進屋,把她按在堂屋里的一把竹椅子上。他從地上的竹筐子里,拿出幾個黃橙色的橘子來,輕輕掰開一個,然后,將橘子送到月月嘴里,“來,月月,吃一口,吃了甜橘心里就甜了?!?/span>

  月月用手輕輕推開狗娃的手,眼里禁不住掉下淚水來?!笆俏覍Σ黄鹉?!狗娃!你打我吧!”月月又拉起狗娃的手,對準自己的胸前直捶打。

  “月月,我狗娃,我狗娃……”狗娃有些結巴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只是,你一直沒有在意我。我發誓,從今以后,我狗娃一定,一定給你幸福!”狗娃的心,此刻徜徉在激動和喜悅中。

  的確如月月父親所說,狗娃是一個老實人。雖然狗娃沒有給月月大富大貴的生活,但他卻是真心實意地愛著月月疼著月月寵著月月的。

  從那一天起,只要是月月喜歡吃的,狗娃都會想方設法給她弄來。月月喜歡穿什么,狗娃也會陪她去買。這些山里人,除了吃飯穿衣,做活路以外,人們還能有什么奢求呢?閑暇時,月月喜歡打打游戲,聽聽流行歌曲,狗娃立即為她買來了游戲機,Mp3,讓月月娛樂。反正,只要月月高興,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狗娃心里也愿意。

  父親和姆媽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月月生下桐兒后,一家人更是喜不自禁。

  后來父親走了,因為急性咽喉癌。狗娃直到今天都弄不明白,父親除了喝點酒,抽幾口煙外,并無什么不良嗜好啊!

  一家人悲慟欲絕。姆媽因為長期勞累,不小心也把左腿摔成了骨折。落下了一個病根,走路時左腿總是一跛一跛的。

  眼見桐兒一天天長大,姆媽也日漸衰老,家里的負擔也越來越重。而自己的收入所得卻總是寥寥無幾,捉襟見肘。每每想到此,狗娃就覺得自己太不中用,太窩囊了,才讓姆媽和月月母子跟著吃苦受罪。所以,月月每每為了某件事和狗娃爭吵時,狗娃總是一忍再忍,在心里責罵著自己的無能和窩囊。

  這一次,要不是因為月月和張宇扯在一起,狗娃想,自己怎么可能會去傷害月月呢?對了,張宇那小子莫非還在打月月的主意?十年了,難道他還沒找老婆嗎?真是陰魂不散。

  天快黑了,狗娃又該上夜班了。他扯起床頭的毛巾,來到廚房,就著水龍頭,胡亂地擦了幾下臉。他揭開鍋蓋,端出一碗尚有些熱氣的水煮面,大口大口地扒起來,不一會兒就吃完了。姆媽和月月、桐兒到街上溜達去了。狗娃鎖上大門,騎上那輛二手單車,匆匆向工廠奔去。

 

 

  濱江的夜,華燈初上。寬闊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悠閑漫步的行人,給這座南方都市憑添了幾分情趣。迎面吹來的海風,颯颯作響的樹葉,給人一種恬美,雅致的感覺。月月一只手挽著婆婆的右胳膊,一只手牽著桐兒,在人行道上悠閑地散步。

  “姆媽,我們到超市去看看,您喜歡嗎?”月月笑著問婆婆?!昂冒『冒?!”桐兒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超市里有好多好多人?還有好多動畫書吧?”

  “那好。我們到超市去逛逛,順便買些東西回去?!痹略抡f著,牽著一老一少小心地穿過馬路,向對面的新一佳超市走去。

  月月是表姐月紅年初介紹到濱江來的,在表姐所在的華麗服裝廠做廚工。雖然工資不是很高,但工作還算自由,而且不用加班,所以月月做起來得心應手。憑借她的心靈手巧,熱心隨和,月月很快受到了食堂工友和車間姐妹們的喜愛。

  桐兒放暑假后,月月和狗娃就打電話回去,讓婆婆和桐兒一起過來。雖然來了一個多月,但月月和狗娃卻還一直沒有帶他們來超市逛逛,更別提買東西了。

  超市里人來人往。服裝鞋帽柜前,圍滿了買衣買鞋的人。各種款式新穎,琳瑯滿目的服裝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繚亂。月月把婆婆和桐兒帶到兒童專柜,讓婆婆幫桐兒挑選一套衣服。

  “媽老了,眼不好使了。再說媽也沒見過世面,還真不知道哪樣更合咱桐兒的身呢?”婆婆在每一款服裝面前,都要停留幾分鐘,最后,不無遺憾地說,“要媽說啊,樣樣都好。只可惜咱沒錢買??!那就拿這套吧!”婆婆提起一套白色的童裝,在桐兒身上比劃著?!安灰灰?。”桐兒直搖頭,“我要解放軍叔叔的衣服,那個有紅領章的?!蓖﹥褐钢惶讙煸谝录苌系拿圆史?,嘟著小嘴說?!昂冒。 痹略履闷鹨路?,給桐兒穿上后,桐兒站在試衣鏡前,左搖搖,右晃晃,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媽媽。媽,你給奶奶也買一件吧!”桐兒拉著媽媽?!笆堑?,桐兒真有良心。我們馬上給奶奶買?!痹略曼c頭說。

  月月和婆婆、桐兒轉到老人衣服專柜前,月月細心地瞅著每一件衣服,她想給婆婆挑選一套既得體又大方的花衣裳,讓婆婆穿著開心。月月拎起一套紫色的對襟棉綢衣服,捧到老人面前:“姆媽,來,您試試看。”月月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來。

  “月兒,快放回去,別把人家的衣服弄臟了。”婆婆直擺手,“我不要,我不要。我這把老骨頭了,還值得穿這么鮮?要買你就給自己買一套!”婆婆邊說,邊拉著桐兒往旁邊走。

  “姆媽,就這套了。不管您要不要,我也買定了?!痹略旅Π岩路г趹牙?,趕上婆婆和桐兒,到收銀臺付賬。

  “我不要。月兒,這幾十塊錢留下來給桐兒做學費?!逼牌艌詻Q不要。

  收銀員勸道:“阿姨,買吧。今天禮拜天打折呢!明天就沒這么便宜了。”月月忙付了錢,示意收銀員裝好打包。望著婆婆的身影,月月心里一陣內疚,自己過門這么些年了,竟一直沒有給婆婆買過任何東西。今天給婆婆買套衣服,婆婆都嫌貴了,舍不得要。自己真是愧對婆婆啊。月月想,從今以后,無論自己和狗娃日子過得再苦,也不能虧了婆婆和兒子。

 

 

  狗娃在和順家具廠沙發部上班。這家家具廠共有近三百人,平時訂單特多。狗娃所在的沙發部有三十來人,狗娃負責沙發的打磨,鋪底布,訂彈簧,拉橡筋,噴膠水,貼海綿等工作,有做不完的事。因為上夜班有三百塊錢的夜班補貼,而且白天休息時,還可做些家務,所以狗娃申請了夜班。

  此刻,狗娃一邊在給型號為025的沙發噴膠水,貼海綿,一邊想著心思。動作比平時慢了許多。狗娃想,如果當初聽了月月表姐月紅的話,早點過濱江來打工,也許日子過得不至于象現在這樣拮據,難堪,甚至連兒子的幾千塊錢學費都有些為難。

  那是月月生下桐兒的第二年春節,表姐月紅到家里來做客。她問他們現在在家做什么?月月告訴表姐,自己和狗娃除了種洼里八分地的稻田外,就是幫泥瓦匠和和灰,做幾天小工。再不就是到山上找幾條蜈蚣,砍些柴禾到鎮上去換幾個零花錢。

  表姐聽后,哈哈一笑,連聲說:“不是我說你們兩口子,這年頭,只要肯吃苦,在外面,沒有大把的事做?如果你們愿意,就跟我到濱江去打工,做個三五年,保準你們樓房也可蓋起來,桐兒的學費也攢夠了。”

  月月一聽,高興地說:“那我和狗娃就一起去。姆媽一個人在家照顧桐兒就得了?!?/span>

  “那怎么行呢?”狗娃連聲說,“我倆都去了,要是有什么事,誰來照顧兒子和姆媽呢?”其實狗娃心里并不是完全為姆媽和兒子著想,他是擔心月月。他怕月月去了后,接觸的人多,以月月的聰明能耐,和月月的一張臉蛋,不準會被別的男人迷上。

  表姐走后,月月悶悶不樂。狗娃對月月端茶遞水,百依百順,月月心里的氣也就消了。兩人又跟平常一樣,過著無所事事,平平淡淡的日子。

  后來,寨子里的人,陸陸續續出門了。有的到廣東去打工,有的到平陽的磚場去撿磚坯,裝窯出窯。有些做得久了的,還把女人也帶去幫忙上磚下磚。

  狗娃覺得這是純粹賣苦力的活路,不要動腦筋,也不用操心,便和寨子里的幾個伙計來到了平陽。月月閑不住,想多掙幾個錢,帶著桐兒,也跟著狗娃一起來了。

  人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月月自從有了桐兒,心也沒有先前那樣傲氣了,也不再嫌狗娃沒本事沒出息了。狗娃到哪,她就跟到哪,儼然一副“夫唱婦隨”的樣子。

  狗娃裝窯的時候,總是光著膀子,穿著一條短褲。裝窯是個力氣活,滿滿一斗車磚坯,一個人拉到窯洞里,然后拼命地往下搬,架,放得均勻,穩當,這樣,燒出的磚才講究。磚燒好后,又要出窯。出窯是最吃虧的活路,又熱又累,一進到窯洞里,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簡直可以把人薰化。狗娃又用磚夾一摞一摞地把磚往斗車里夾,然后一路小跑著往外運,把磚整齊地堆到磚場上。一天下來,狗娃感到精疲力竭,渾身象散了架似的,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

  月月則幫那些來拖磚的師傅們上磚,包上包下,一塊磚一分錢。熱浪,磚屑由風一吹,砸得滿臉滿身都是,汗水把全身上下也浸得透濕。等把車子上滿磚后,月月便和桐兒坐在駕駛室,隨師傅去下磚。桐兒有時坐在車內一個人玩耍,有時跟著開車師傅玩。月月則一個人,拼命地從車上把磚往地上搬,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一年。狗娃看到月月瘦得像個骷髏了,不忍心再做下去,便和月月一起回到了家。

 

 

  狗娃想起這些,覺得自己太對不起月月了,更對不起姆媽和兒子。想到自己對月月發脾氣,罵的那些昧著良心的話,狗娃心里酸酸的,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狗娃,你怎么了?”沙發師傅熊昌毛走了過來,關切地問,“狗娃,有什么心事嗎?還是上夜班太累了,吃不消?”熊昌毛遞過來一支煙,“來,狗娃,歇一會,抽支煙。如果你實在熬不住了,明天我跟主管講一聲,換你上白班?!?/span>

  “別別別。”狗娃直擺手,連聲說,“不礙事不礙事,我吃得消?!薄澳呛冒?!有什么事就跟我講,別一個人悶在心里??!”熊昌毛說完,又到一邊“乒乒乓乓”做沙發去了。

  狗娃停下手里的活計,拿起水杯,“咕嚕咕?!焙攘舜蟀氡?,然后又開始打起彈簧來。狗娃覺得,這些活路其實都不算復雜,做起來還挺上手的。為什么自己過去一直愿意呆在家里,死活不肯出來打拼呢?原來自己一直以來,對月月都是心存芥蒂的,自己是太在乎月月了。

  這一次之所以來濱江,其實也并非狗娃本意。應該說,自己和月月完全是被逼出來的。

  前年三月,村子里來了一個大學生村官,農學院畢業的。他叫馬云,馬云到后山去實地考察了好多次,他說要為鄉親們尋找一條切實可行,受益最快的致富門路。最后,馬云決定讓鄉親們在后山栽種花椒樹。并從縣里和鄉里請來技術人員,教大家栽種和管理花椒樹的技術。狗娃家的坡地也栽上了幾百棵花椒樹,而且長勢十分喜人,鄉親們為此對馬云十分感激。大家都巴望著花椒樹能早日開花結果,把鈔票大扎大扎地往家里運。

  可事情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去年底,寨子里的人都說,后山要開發了。大家都以為后山發現了金礦,或者是銀礦,鐵礦什么的。寨子里的人都在幻想:從此以后,可以不用出門,就在家門口發財致富了。

  大家盼啊盼??膳蝸淼膮s是“轟隆隆”的炸石開山的聲音,和十多臺碎石機日夜不停的轟鳴聲,還有天空中日夜飛揚,四處彌漫的石沙和塵土。山被切割成了若干個瘦骨嶙峋的怪物,沒有了綠的點綴。聽人說,有幾條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要通過這里。于是某些有錢人,便抓住了“機遇”,把后山包了下來,做起了石子生意。聽說,縣城幾個當官的子女,就是大股東。

  希望破滅了。狗娃和月月在表姐月紅的幫助下,義無反顧地來到了濱江市,開始了他們的打工生涯。

  生活有時候是被逼出來的,狗娃忽然覺得,自己悟出了一個道理。他想,與其整天艾艾怨怨,愁眉苦臉,不如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這樣想著,狗娃的臉上便有了笑意,做事好象也格外來勁了。

 

 

  月月走在上班的路上。她想著婆婆的話,心里有些難受。這幾天婆婆總是說,自己不但沒有給她和狗娃帶來財運,還讓他們倒蝕了幾百塊錢,自己太沒本事了。

  婆婆和桐兒剛來那幾天,表姐月紅給狗娃和月月出主意,讓他們給老人買輛二手三輪車,讓老人在小區賣點煮花生,煮苞谷,煮雞蛋之類的。說這種小生意,看著不起眼,其實還很有賺頭。狗娃白天休息的時候,便到舊貨市場買了三輪車,到農批市場批了生花生,鮮苞米和幾版雞蛋,煮好后讓老娘去賣,狗娃也在現場。第一天生意確實不錯,僅半天時間,老娘就把煮好的花生苞谷雞蛋全部賣完,凈賺五六十塊錢。第二天老人又去,結果被幾個城管隊員抓住。城管隊員對老人說:“您這樣是違法占道經營,下次不要再來了,否則,我們就要采取行動了!”老人有些懼怕,心驚膽顫地跛回了家。老人告訴了狗娃和月月,表姐月紅不以為然地說:“有什么好怕的?一個殘疾老人自食其力,做點小生意,犯哪門子法?。棵魈煺杖ィ此麄兡苷??”可哪曾想第三天上午,老人剛一騎著三輪車到小區,就被幾個城管隊員逮住了。他們說老人無視政令,屢教不改,違規占道經營,污染城市環境,把老人的三輪車和煮好的東西全部裝上汽車。老人好說歹說,還是無濟于事,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東西拖走。

  月月覺得當初就不該讓老人做什么生意的。蝕幾百塊錢不要緊,重要的是,讓老人心靈受到了打擊,給老人心理留下了陰影和創傷。她不能原諒自己。

  “月月!”月月正想得出神,張宇開著車又來到了她的面前?!霸略?,我這里有張銀行卡,里面有兩萬塊錢,應該夠你兒子的學費,你先拿著。如果不夠,你隨時跟我說。”張宇把銀行卡往月月懷里塞?!皝?,月月,上車?!睆堄钕笞叫‰u一樣,把月月提到車上。

  “張宇,不行哪!我還要上班哪!”月月大叫著??蓮堄钅穆犜略碌脑挘贿呅χ?,一邊猛踩油門,小車便飛也似地躥出老遠。

  “你要帶我到哪去?張宇!”月月沒辦法,只得笑著和他說話,“張宇,你老婆是干嘛的?你這樣做,就不怕她知道?不怕她罵你?”

  “我說月月,這都什么年代了?還這么封建?”張宇一臉不屑的樣子?!拔依掀啪褪潜镜仄?,沒啥本事,就是有幾個錢?!?/span>

  “她是干什么的?”月月滿臉疑惑,“本地人就是好。什么都有優勢??嘀豢嗔宋覀冞@些外地人?!痹略掠至w慕又有些嫉恨地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span>

  “那沒有辦法。世界就是由不公平組成的。我們都無法改變。”張宇有些得意洋洋地說,“我老婆開了幾個美容院,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用不用?!痹略旅Σ坏卣f,“你又是怎么認識她的?”“都得虧你??!”張宇不知是故意在賣弄,還是有意在刺激月月,“那年我在鎮上等你,你沒有來,我就氣著跑出來了。”

  月月死也不會忘記,那次在后山被狗娃逮回家的情景。不過時過境遷,月月不想再提這些事情了。

  “我沒有等到你,就一個人跑到了廣東。買碼,賭錢,走私,開妓院,幫人討債,什么事都做過。”張宇掏出一支煙,放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機,點上,接著說,“不過,我運氣好,雖然也出過一點小狀況,但是還是挺過來了。有一幫弟兄為我撐著,罩著,我日子混得還行吧!”

  車子開到一座別墅前停了下來。“來,月月,這是我的家。進去坐坐?!睆堄钅贸鲞b控鑰匙,輕輕一按,別墅圍墻的自動門便緩緩啟動起來。

  “你不是說你家在鴻運小區的嗎?”月月一臉驚愕?!笆前?。誰說我在這里不能有房子呢?”張宇十分得意地說。

  張宇把月月帶到客廳,房間里富麗堂皇,豪華的裝飾令月月驚詫萬分?!巴?,張宇,這房子簡直象皇宮,裝修下來恐怕都得十幾萬吧?”“十幾萬?月月,你開玩笑吧,”張宇走到茶幾旁,輕輕點了一下燒水器的開關,純凈水便在水壺里自動燒了起來。張宇又從柜子里拿出一盒精裝茉莉花茶來,準備泡茶?!皩嵲捀嬖V你吧月月,這套房子裝修下來,去了一百多萬?!薄耙话俣嗳f?我沒聽錯吧?”月月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張宇,“這,我和狗娃恐怕幾輩子也掙不來!”“月月,對我來說,這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辈枧莺昧耍瑥堄钍疽庠略潞龋霸略?,我有句話想跟你說,不知你愿不愿意聽?”

  張宇雙眼噴火,他來到月月身邊,陡地把月月抱在懷里?!霸略?,你跟了我吧。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著你,今天,老天爺總算開眼了,讓我們又重逢了。”張宇越說越激動,把月月越抱越緊。

  月月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她的臉上如火一樣在燃燒,不知是幸福,還是苦澀,她的眼里淌下了淚水,她的身體開始發抖起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月月,如果你愿意,這套房子,就是你的了,還有,桐兒,我會讓他上最好的學校!”張宇的雙手在月月的身上四處游走起來,雙唇也緊緊地貼在月月滾燙的臉上。

  “你胡說什么?張宇,”月月倏忽之間來了力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猛地掙開張宇緊緊摟抱的雙手,厲聲吼道,“張宇,放開我!你把我月月當什么人了?!痹略掳迤鹉?,“我月月就是一窮命,一賤命,哪里享得起你這福!”

  “莫生氣,莫生氣,月月,我可是真心的呀!”張宇見自己的企圖得逞不了,連忙賠不是,“我知道你這性子,十年了,還是改不了。”

  “你說錯了,張宇。”月月臉色稍微輕松了一點,“你以為我還是過去那個月月嗎?貪玩,愛慕虛榮,任性,耍性子?”月月端起茶幾上的一杯茶,一飲而盡?!安慌履阋姽郑瑥堄?。我爸那時候讓我和你分開,讓我跟狗娃好。我那時候是痛不欲生,欲哭無淚,恨不得去死!”月月說到這,把杯子放到茶幾上,“再倒一杯?!彼又f,“可是,后來跟狗娃在一起了,吃的苦多了,也就習慣了?,F在,我覺得沒什么不好的。”

  張宇拿起水壺,把茶杯酙滿,一股香噴噴的熱氣在空中騰起?!拔抑滥阋恢毕矚g喝茉莉花茶,所以專門為你準備的。看來,你還是沒有忘記那茶的味道?!?/span>

  “是的。謝謝你了!張宇,我得走了?!痹略抡酒饋?,向張宇告辭,“這張卡你收起來。月月向你表示感謝了?!?/span>

  “月月,你這是唱的哪一出?。俊睆堄钜荒樋尴?,“我只是愛你太心切,我忘不了那些年你對我的愛,我對你的那分癡迷。難道我們真的是有緣無分?又一次這樣擦肩而過?”張宇走過來,又一把拉住月月的手,長噓一口氣,“我知道,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遠無法再等到。有些事,一旦做錯,就永遠回不了頭。月月,我只有祝福你和狗娃了,祝你們一家幸福到永遠!”張宇說完,揮起右手,使勁地拍了拍月月的肩膀。

  天黑了,又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月月站在出租屋前,婆婆和桐兒已經沉沉睡去。狗娃又去上夜班了。月月仰望著深邃的夜空,看著那一閃一閃的星星,心里想了很多很多。月月覺著那星星象是在向自己微笑一樣,她想,原來星兒也是有靈性的呢!她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呢。月月笑了,星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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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羅銀湖,湖北省仙桃市作協會員,荊楚網版主。散文《山鄉之夜》、小說《山妹的心思》入選作家出版社《大地上的燈盞·中國作家網精品文選2018》一書;報告文學《熊坤和他的棗紅馬》榮獲《今古傳奇人物年鑒》2022年卷全囯有獎征文二等獎。散文《圓匠外傳》獲第二屆“三亞杯”全國文學大賽金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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