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網

首頁 > 小說 > 正文

親戚之間

親戚之間

 

作者:贠靖

 

半夜十二點,大姐翠琴打來電話,說表弟家的老二在云南出事了。妹妹翠英喔了一聲,問人要不要緊。大姐說,聽說夜里喝了點酒,騎摩托車回去的路上撞在一塊大石頭上,人當場就沒了。

翠英聽了半晌沒說話。大姐在電話那頭喂了幾聲,見沒反應,就掛斷了電話,嘴里嘟噥著:這個白眼狼,幾個月了連個電話也不打!平時我這個當姐姐的不聯系她,她從不主動與我聯系。你瞧,親戚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兒,跟她說了,她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沒說一樣!

丈夫大林在邊上說:你得理解她,她可是你親妹妹,本來下崗了在家沒事干心里就不痛快!

哦,她不痛快那能怪誰呀?搞得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

她也就是我妹妹,否則我才懶得理她哩!你說她能喂得熟么?上次我叫她來家里取菜,好心好意把不穿的幾件衣服拿出來送她,那可都是我省吃儉用新買的,沒穿幾回的,她居然連正眼看都不看一下,還對人說我這做大姐的瞧不起她!

大姐翠琴氣哼哼道:這種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就不該搭理她!

別叨叨了,你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快睡吧,明早還得到表弟那邊去哩!大林想了一下問:你說要不要等翠英過來一塊回去?大姐翠琴譏諷道:你想多了吧!她心里就只有她自己,哪有什么親戚?不信你等著瞧,她要能過來和咱一塊去表弟那邊,我把王子倒過來寫!那不還是個王字嘛,大林笑道:你說你們老王家就兩姐妹還處不到一起!

這邊翠英掛斷電話,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很復雜。

黑暗中,她靠在床頭上,喘著粗氣,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這個龍德福,還是眼皮朝上翻,跟老大一個鼻孔里出氣!你說他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竟然讓老大給我捎話,還是跟我隔著一層。有本事那你就去找老大呀,別告訴我!

丈夫老唐翻個身,含含糊糊地問:是誰打的電話?半夜三更的你干嘛不睡,是老家出什么事兒了嗎?翠英說:沒事,你睡你的!她說話的語氣異常地平靜,聽不出半點慌亂。

四五點的時候,屋頂上突然滾過一陣隆隆的雷聲。院子里頓時電閃雷鳴,如白晝一樣。翠英嚇得縮在被窩里,手緊緊地揪著被角。

過一會,她用胳膊肘撞了撞熟睡的老唐,老唐打著哈欠,不滿地披衣下床,拉開屋門,驚訝喊道:咦,翠英你快瞧,怪不怪,大冬天的,竟然打雷,還下起了鵝毛大雪!

這有啥好奇怪的!翠英坐起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捂著臉蹲在床上。她似乎隱隱地感覺有些不祥。

老唐掩上門,摸上床,又挨著翠英躺下。

哎,我跟你說,夜黑老大打來電話,說德福家里出事了。她從不管翠琴叫大姐,而叫老大。

老唐瞥了翠英一眼,她沉著臉,淡淡地說了一句:都說人狂沒好事,那二小子平時也太張狂了!

你說什么,德福家的二小子出事兒了?老唐掀開被子坐起來,著急地問:孩子要不要緊?她說:人沒了!那你咋不早說,都是親戚,出了這么大的事,你還坐著干啥,還不趕緊過去看看!

你著哪門子急?翠英沉著臉道:他跟老大說了,又沒跟我說。

這有什么區別么,我說老婆,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斤斤計較了。老唐開始穿衣服,她仍生著氣:你給我躺下,今兒哪里都不許去!老唐跳下炕,邊系扣子邊說:不是我說你,這你可有點不講道理了!你說他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跟你們姐倆誰說還不一樣么,犯得著較那個勁兒嘛!我還就較勁,就不講道理了!她瞪了老唐一眼:你到底跟誰是一伙的?老唐撇了撇嘴:我跟誰也不是一伙的!得,我哪兒也不去,我去給兒子做飯成不成,一會還得送他去學校。

翠英看不慣表弟德福,不光是因為德福家住在郊區,離老大家近,平時來往多,兩家走得比較近。其實,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那一年,廠里合并裁員,翠英和老唐都下崗了。一下子失去了工作和經濟來源,讓她感到天塌地陷,不知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往下過。后來老唐在附近的開關廠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白天晚上兩班倒,一個月能掙四五千塊錢。翠英卻一直在家閑著。

在親戚中,老大家情況最好,老林在工地上做包工頭,日子一直過得滋潤。德福也開了個沙石廠,跟著老林給工地上供沙料。

聽老唐說德福家的一大片菜地務不過來撂荒著,翠英就興沖沖去找德福,說閑著也是閑著,想建幾個蔬菜大棚,貼補家用。

德福卻說那片菜地他已送給大姐家了,那么多工人要吃飯,在外邊買菜太貴。這讓她心里很不痛快。后來見人就說表弟一家人眼皮朝上翻,喜歡攀高枝。

在處理與妹妹翠英的關系上,大姐翠琴一直覺得很為難,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翠英兩口子剛下崗那會,她去看妹妹,就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要不要給老唐在老林的工地上覓份工作,結果便吃了釘子。她說她家老林有胳膊有腿,會自己找工作,不需要施舍。一句話頂得當大姐的肚子痛。好心沒好報,不知好歹。

出門的時候雪停了,老唐牽著兒子的手走在前面,老婆翠英低頭跟在后邊。在大門口碰見樓下的玉兒姐,翠英眉開眼笑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道:我說姐呀,這么早就買菜回來了!這芹菜可真新鮮,一會我也買點去,冰箱里還有肉,中午包大肉芹菜餃子吃!又問:您這外套在哪兒買的,真好看!玉兒姐轉了轉身子說:是嗎?我們家那口子也說好看!是前天進城去在騾馬市批發市場買的,做活動,才五十塊錢,還送了一條圍巾!真劃算,翠英說:哪天我也過去看看,買一件!

這女人哪,真看不懂!老唐搖搖頭道:對外人比親戚還親!

回到家,翠英在廚房里擇菜,老唐試探著問:要不要給大姐打個電話,問問那邊什么情況?我剛給德福打了,沒接!

要打你打,我才不想自討沒趣,熱臉貼冷屁股哩!老婆翠英嗆白了一句,老唐就去忙別的,不再言語。他知道,她的犟勁兒上來,勸也沒用。

中午十一點的時候,大姐翠琴又打來電話,說那邊一大早來了電話,沒訂上機票,德福連夜晚開車拉著本家的幾個叔伯兄弟往云南趕了,讓都別跑了,在家等消息。

我說什么來著,翠英攤攤手:瞧見了吧,還是灰離火近!你打電話人家就不接,老大一聯系就通!

這還真沒完沒了啦!老唐小聲道。他實在想不明白,老婆和表弟德福之間有什么過節。

吃午飯的時候,老婆翠英忽然來了興致,湊近老唐,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說,你還別不信,那德福老家的莊基就杵在瓦廟山下的風口上,一定是沖撞了什么!你想想看,他爺他奶都是薨死鬼,他的兩個兒子又都是從車上走的,你說哪能那么寸!為了證明她說得有根有據,老婆翠英一一列舉道:你還記得不,那一年德福媳婦在家做飯,明明添了半鍋的水,中間去院子里晾被子,就那么一小會的工夫,鍋里的水就燒干了,把一屋子的家具都燒光了!進屋看時,一條拇指粗的青蛇盤在炕上,通體晶瑩,毫發未傷,像睡著了一樣。本來她不吭聲,把它請出去就是了,但那媳婦卻不知深淺,在院子里一驚一乍地大喊大叫,攛弄德福用鐵锨將那青蛇挑到院子里,斬為數段。你說怪不怪,蛇的身子在地上扭動著,竟首尾相接,哧溜一聲從院里躥了出去,消逝在門前的水塘里。都說蛇是龍犯了天條,被玉皇大帝派人斬去手足,貶下天庭的,那是神靈之物,怎可冒犯?

后來不是遭報應了?德福的大兒子在運輸公司跑長途,那一年從寶雞往鄭州送貨,路過三門峽水庫,躲車時方向盤打猛了,連人帶車翻進水里。幾天后才在下游漂上來,渾身腫脹,像充了氣一樣。

還有去年,那二小子在云南打工賺了幾個錢,就張狂得不行,給他大德福買了一輛小轎車么。結果怎么著?車在門口停得好好的,人剛轉身進院子,車門忽然就開了,車自己滑了出去,撞上了人家一輛農用車,賠了三千多塊,幸虧沒傷著人!

就那一次,德福一高興便把屋里那只養了三年的大紅公雞給殺了,燉了一鍋雞湯款待兒子。那雞在他家養了整整三年,每天早起準時打鳴。我是見過的,那雞羽毛光滑得就像抹了清油,雞冠紅得透亮,他說殺就給殺了,連眼也不眨一下。聽說那雞被割斷喉嚨后,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眼角流出大顆大顆的淚水。你說這正常嗎?現在不是出事兒了,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

這我都知道,你就別疑神疑鬼了!老唐說:聽著怪瘆人的!翠英戳了一下他:你還別不信,世間的事都是有因果報應的!

表弟龍德福家的事兒,老唐多少知道一些。

德福的爺爺那一輩,是老兄弟倆。老大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嘴笨,說話有點磕絆,一著急就滿臉通紅,半天說不出一句渾全話來。老二是個白面書生,生得白白凈凈的,說話不緊不慢,文縐縐的。

都說干冬失年,民國十八年年饉,陜西大旱,顆粒無收。接著是蝗災,水災,疫災,死了許多人。說餓殍遍野一點不為過。山上的樹葉樹皮,草根都吃光了,很多人餓得皮包骨頭,臉色發綠,在街上走著走著,身子一軟就栽倒了。

家里已十多天揭不開鍋了,老先人傳下來的一條僅有的皮韁繩也熬了湯。幾天粒米未進,大人還能扛,實在餓得不行就喝涼水,喝下去肚子里就咕咕地響,不停地往茅房里跑,拉下來的全是綠水。

兩個孩子,也就是德福他大和姑,餓得躺在炕上奄奄一息。

哥,你倒是說句話呀,不能就這么眼巴巴地看著娃沒了!德福的奶奶捂著嘴哭出了聲。他大伯蹲在地上不說一句話。這時,德福的爺爺站起來,彈彈身上的青袍子說,你們都在家等著吧,我去想辦法!

看著他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揣進懷里,邁著八字步不緊不慢地走出院子,德福奶奶咬著嘴唇,帶著哭腔道:他爹,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呀!走到門口,德福的爺爺轉過身來,沖德福奶奶笑了笑,笑得很平靜。

他從家里出去后,就直接去了鎮上的地主家,搶了他家的一袋糧食。地主的老婆上來阻攔,被他抬手一刀給抹了。

他在地主家做過先生,對他的院子熟門熟道,從哪進從哪出,糧食放在什么地方他都一清二楚。他也不知道哪來的膽氣,只一抬手,那年輕的地主老婆就不聲不響地倒在了地上。要知道,之前他是連只雞都不敢宰的。都是讓年饉給逼得!

他抬手抹地主老婆的時候,他的兩個學生就躲在堂屋的屏風后頭,見他手里拎著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嚇得瑟瑟發抖。

回到家,他從肩上取下只剩半袋的糧食,連帶血的袍子也沒顧上換,就翻過院里的后墻,朝北邊的瓦廟山上跑去。

德福的爺爺就這樣做了土匪。鎮上的人都說他是好人,他做了土匪,從來不滋擾鎮上的窮苦百姓,只搶那些為富不仁的地主商戶。

后來德福的爺爺被縣里的保安團抓住,關在北市口的監獄里。鎮上的人都說他是條漢子。保安團的黑狗子將鐵絲燒紅了穿過他的手心,手心被燙得滋滋響,冒著一股青煙,他仍罵不絕口:狗日的保安團,你們要有種,就給老子來個痛快的!

德福的爺爺被抓進去不到半個月,德福奶奶就來探監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穿一件水紅棉襖,腕上挎著一只藍布包袱,邁著碎步,柳葉腰一扭一扭地走進了北市口的監獄。

沒人知道,德福奶奶將一把盒子炮拆得七零八碎,烙進了鍋盔。德福奶奶走后,他就掰開鍋盔,熟練地將盒子炮組裝好,拿在手里晃了晃,別進褲腰里。到了夜里,他喊叫著鬧肚子,要上茅房,看管罵罵咧咧過來開了門,被他掐住脖子,一擰腦袋就歪過臉去倒在了地上。

沒想到越獄就要成功了,德福爺爺身子一躍,剛跳到墻頭上,就被跑過來的黑狗子從墻頭上一槍打了下來。就差那么一點點,他就逃出來了。但現實就是那么寸,這或許就是命吧,你不認都不成。

提起這茬事,翠英老說德福的爺爺不是個善茬,說德福家里之所以接二連三地出事,都是上輩子造的孽,是報應。老唐卻不這么認為。他說,在他看來,德福的爺爺就是條漢子,他做土匪也是迫不得已。

德福的爺爺被就地正法后,保安團通知家里來收尸,德福奶奶去當鋪當了從娘家陪嫁的嫁妝,在鎮上的吳記棺材鋪買了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那棺蓋板足有一拃厚,油得烏黑發亮,上頭繪了一只好看的回頭麒麟。德福奶奶也是豁出去了。族里的青壯叔侄輪換著抬著棺材走在前頭,她穿一身白衣,嚶嚶哭泣著跟在后頭。過了鎮東頭的馬蚱橋,她就讓人將棺材抬上了雇來的馬車,快馬加鞭向縣城趕去。

到了北市口的監獄,德福奶奶一聲沒哭,她上前給德福爺爺換上帶來的壽衣,又從口袋里掏出手絹,給他擦凈嘴角的血污,將他體體面面地斂入棺槨,風風光光從縣城抬了回來。

德福奶奶還叫人在門前設了靈堂,掛了紙幡,又從鎮上請了吹鼓手和戲班子。她說德福爺爺生前最愛看戲,這回要讓他看個夠。

安葬了德福爺爺,村人有好多天都沒看到德福奶奶。開始他們還以為她傷心過度,呆在屋里不愿出來。后來覺著有點不對勁,就攛掇膽兒大的族人進屋去看,結果族人嚇得面如土色,顫顫巍巍跑了岀來,站在那半晌喘不勻氣兒。

原來德福奶奶已經去了。她穿一件黑綢褲,水紅棉襖,還涂了口紅胭脂,靜靜地躺在炕上,像睡著了一樣。

這位縣城大戶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到底還是非同一般,去也去得體面。她看上去不聲不響地去了,不想驚擾任何人,但卻在瓦廟山下的小鎮上,引起不小的震動。

說來也怪,德福奶奶活著時喜歡養花,她在院子里栽種了很多杜鵑花,人去了,花也跟著枯了,謝了,死了。

一群黑色的蝴蝶在院子上空盤旋著,越聚越多,烏烏泱泱,遮天蔽日,久久不肯離去。

有人發現瓦廟山上的杜鵑花一夜之間全開了,紅紅的一大片,像嬰兒的紅尿布一樣鮮艷。

日子不咸不淡地過著。妹妹翠英似乎已忘記了德福家老二的事,大姐翠琴又打來電話,她說,那孩子在出事前與人吵了一架。德福他們到云南后,找到吵架的人,談了好幾天才談下來,對方怕被起訴,就給了一筆錢。翠英說:這錢拿著心里也膈應。大姐說:人都沒了,憑啥不拿!又說:昨天事情談妥后孩子就在那邊火化了,今天下午的航班回來,你要不要一起去機場接一下,畢竟是表兄妹,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翠英想都沒想說:機場我就不去了!尋思一下,似覺不妥,又說了一句:那你先去吧,過些日子我過去看看。

說起來,這龍德福點兒也夠背的。雖說兒子在云南打工賺了點錢,且都交給他來保管,但他一分錢都舍不得花,全存在卡里,準備給兒子娶媳婦用,結果被騙子騙得一干二凈。要說騙子的套路明眼人一聽便聽得出來,他卻稀里糊涂地就上當受騙了。

一開始打電話的是個女的,她在電話里蒙德福,說是公安局的。她說:是這樣的,我們在偵辦案件時,發現你涉嫌一起洗錢案。德福一聽腿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騙子說:你也別緊張,讓趙警官跟你說。電話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過一會,一個男的在電話里說:龍德福是吧,你先別聲張。這樣,為了你的資金安全,你現在就去找個一個銀行自助機,按照我說的,將你銀行卡上的錢,轉到一個安全的賬戶里。否則,你的銀行卡一旦被凍結,所有資金都將取不出來。

龍德福忙不迭地答應著。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等錢轉過去,他便覺有點不對勁,再打那個電話時,就變成了空號。他腿一軟,渾身無力地跌倒在地上,心里叫苦不迭。

兒子辛辛苦苦打工賺的錢全被騙走了,龍德福一著急上火,嘴上起了一圈水泡,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大姐翠琴非要拉著妹妹翠英去看望表弟。到了表弟家,他睜開眼看了看大姐翠琴,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骨碌地轉動著,淚汪汪道:姐,你咋來了,這可咋辦呀?!大姐翠琴抓著他的手說:你千萬別著急,天塌不下來!該報警就報警吧,興許還能挽回一些損失。但愿吧!龍德福眼巴巴地盯著大姐:對了,姐,這事兒暫時別跟我那老二說,那孩子是個急性子。大姐翠琴點頭答應。

出門時,大姐翠琴還不忘提醒妹妹翠英:這事一定得替德福瞞著點,不能讓德福的老二知道。你是知道的,那孩子性子急躁,一著急不定惹出什么事端來!翠英沒吭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回到家,老唐去單位值班。他一走,哄著兒子睡下,翠英就鉆進衛生間,撥通了德福家二小子的電話,把德福被騙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果然不出所料,那孩子一聽就暴跳如雷,在電話里破口大罵起來。翠英嚇得趕緊掛斷了電話。過一會,心情平復下來,她又打通那孩子的電話,叮囑他千萬別告訴他大德福,說她給他打過電話,那孩子沉默片刻應承了。

壞了,他與人酒后打架,會不會跟知道了德福被騙的事,受到刺激有關系?翠英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后悔,不該給那孩子打那個電話。現在越想越后怕,這要讓德福那個二百五知道了,還不得吃了她?

見老婆翠英的臉色有些難看,老唐問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還是心里有什么事兒?她矢口否認: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兒!

就在翠英坐臥不安的時候,大姐翠琴又打來電話。她在電話里問:德福被騙的事你沒告訴他家老二吧?翠英嚇了一條,忙不迭道:沒,沒有啊!想想又補充了一句:你是知道的,那孩子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你說,和我是很少聯系的。這就怪了,大姐翠琴嘀咕道:這孩子平時也不沾酒的,怎么就喝了酒與人打架,還出了人命關天的事兒!這我哪知道,翠英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這是怎么啦?大姐又嘀咕了一句。

一連幾天,翠英夜里都睡不踏實。她老做噩夢,一會夢見那孩子喝了酒沖她大喊大叫,一會又夢見他渾身血淋淋地朝她跑過來,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她被掐得喘不過氣來,想喊又喊不出聲。她還夢見德福的爺爺,那個土匪頭子,手里握著盒子炮,說她害死了他重孫,不由分說就朝她開了一槍。她驚叫一聲,嚇出出了一身冷汗。兒子驚恐萬狀地瞅著她問:媽,你怎么啦?又做噩夢啦?沒,沒有!她支支吾吾道:別,亂說。

一整天,翠英都感到神志恍惚,腦袋里昏昏沉沉的,睜眼閉眼全是那孩子。大姐再打來電話,她戰戰兢兢的不敢接。

老唐越來越感到老婆翠英的神情有些怪異。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大早起來,她坐在梳妝臺前,描眉畫眼,收拾得容光煥發,頭發也梳得油光發亮,像燕子尾巴一樣,在腦后盤起來。

她手擩著膝蓋,看著老唐,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飯在鍋里熱著,我要出去一趟。老唐問:去哪兒,要不要我送你?她說:不用,去大姐家,和她一起去看看表弟德福。

老唐意外地打量著老婆翠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管老大叫大姐!怎么,意外嗎?她自嘲地笑笑。

老唐又問:想通啦?她點點頭。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作家網新圖標

主站蜘蛛池模板: 香蕉视频a级片| 精品国产福利在线观看| 67pao强力打造67194在线午夜亚洲 | 无人区免费高清在线观看| 最近中文字幕免费高清mv| 幻女free牲2020交| 国产成人精品无码片区在线观看 | sqy2wc厕所撒尿| 黑人巨茎大战俄罗斯美女| 精品久久免费视频| 日韩欧美卡一卡二卡新区| 大胸美女放网站| 四虎免费影院4hu永久免费| 亚洲中文字幕第一页在线| www.青青草| 老司机亚洲精品影院| 欧洲成人r片在线观看| 天堂中文8资源在线8| 四虎网站1515hh四虎| 九歌电影免费全集在线观看| 99精品在线免费| 精品国产福利在线观看| 少妇大胆瓣开下部自慰| 国产丰满老熟女重口对白| 亚洲国产日产无码精品| 一本一本久久a久久综合精品 | 色婷婷精品大在线视频| 最近韩国电影免费高清播放在线观看| 夜恋全部国产精品视频| 免费看污污的网站| 久久久亚洲精品无码| 色婷婷激情综合| 欧美福利在线播放| 天天躁天天碰天天看| 午夜视频在线免费| 久久99中文字幕久久| 青青草偷拍视频| 最近中文字幕免费mv在线视频| 国产六月婷婷爱在线观看| 九九热中文字幕| 美女被免费网站在线视频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