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圈(小小說三題)
作者:甄西同
臨下班,劉被主任叫到辦公室問:“劉,在辦公室還習慣嗎?”
劉點點頭:“主任,習慣。”
主任說:“來辦公室快兩年了嗎?”
劉又點點頭。
主任說:“辦公室挺辛苦,二年了,沒想動一動?”
“何償不想?整整兩年了,辦公室除主任外還有兩位老同志,自己早來晚走,臟活、累活全自己扛。”一提起這事,劉滿肚子苦水往外倒。
剛進辦公室,主任曾對他說:“劉,好好干,半年后,我一定向領導反映,根據你所學專業調其它科室,安排個副科員。”
一番話說的劉感激涕零,自己進單位憑實力,一沒靠山,二沒關系。
劉認為遇上恩人,早來晚走把主任侍候得舒舒服服,除每年兩節去家拜訪外,主任家中一些零散雜活,劉全包下來。
一年過去,劉還是原地踏步。
劉想不明白,總想找機會問問主任。
一次劉去辦公室送材料,沒等他開口,主任說話了:“劉,現在各科室人滿為患,給領導反映幾次,說再等等,辦公室是個鍛煉人的地方,不要著急,你還年輕,再干個三、五年,充實充實自己,各個方面再提高提高,說不定仕途上有大得轉變。”
劉喉中如梗,頭腦昏昏,至于后來主任說什么,不知道。
主任見劉不語,故意“咳嗽”一聲。
劉回過神。
主任一改剛才語調,竟對劉打起抱不平,憤憤說:“現在領導只顧自己,不替別人著想,踩著別人肩膀往上爬,早晚一天會摔下來,摔得頭破血流,可恥可恨,還有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這種現象一定要根除。”
一番話說的劉產生了替主任搖旗吶喊地想法。
“唉。”主任嘆口氣,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從大道理上講不該這樣,可在單位混沒關系,沒靠山是站不住腳,這樣吧,劉,現在人事上我沒說話權,等當上公司副總,我一定舉薦你,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
臨走,主任拍拍劉肩膀說:“明天禮拜天,老家幾畝小麥待收,家中父母年齡大,需要人幫忙,明天一早我開車接你。”
夜里劉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鉆進一個大大怪圈里,想動手腳被人捆綁死死的,想大聲喊,嘴被毛巾捂得嚴嚴,他拼命掙扎。
夢醒了,劉渾身上下像水洗一樣。
公交車上
一輛公交車停在站臺旁,車門打開,十幾個人蜂擁而上。
公交車司機忙喊道:“請大家不要擁擠,戴好口罩,保持一米距離,先掃碼再上車,上車后請自覺掃碼繳費。”
十幾人慢慢排起隊。這時一中年男子從后面跑到車門前,晃著寬厚的肩膀,拔開眾人擠上車。
人群中一陣騷動,紛紛指責男子。
司機喊道:“請上車的同志自覺繳費。”
男子像沒聽見,坐在座位上,擺弄起手機。
司機再次喊道:“請上車的同志自覺繳費。”
人們依次上車掃碼繳費。
只有男子我行我素,無動于衷坐在那里。
人們坐好座位,公交車緩緩向下一站駛去。
男子突然鼾聲四起(不知是真是假),眾人一下將目光投向男子。
下一站到了,公交車未停穩,只見男子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到后車門意欲下車。
司機扭過頭再次提醒男子:“同志,請你繳費。”
男子遲疑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上車前我不是交了嗎?”
車停穩了,從車后面座位上走過一女孩望著男子說:“爸爸,你咋是這樣的人?”
滿車人怔住了。
男子像釘子一樣釘在那里一動不動。
“死不瞑目”
辦公室小程大學畢業后分配到鄉政府工作。
小程不僅人長得帥,而且是整個政府大院唯一一名大學生。
領導惜才,把小程安排在辦公室。
一日,辦公室主任外出學習,臨走如此這般地把小程安排一番。小程除用腦子記,還拿出筆和紙把主任交代的事情一一記上,俗話說好腦子不如爛筆頭。
看著小程認真勁,主任放心去了。
星期天鄉政府召開全鄉村三職(村支部書記、村長、會計)干部會議,通知由辦公室負責。
九十年代初,通訊設備沒現在這么發達,全靠騎自行車一個村一個村通知。
主任不在家,小程除每天做好一些日常瑣事外,趁著一早一晚騎自行車到各村下發通知。
這天下班后,小程來到荷花村,碰巧村三職干部都不在家。
小程見天色已晚,天空中電閃雷鳴,就急匆匆對書記老母親說:“我是來給你們送信的(農村說送信泛指報喪)。”
老太太耳背,沒聽清楚忙問:“是那路親戚?”
“明天叫書記帶領村長、會計去鄉政府吃早飯,去了就知道。”小程說。
老太太將送信一事說給兒子聽,書記納悶,怎么還叫村長、會計跟著?看來是那位領導家里母親或父親去世。
第二天,荷花村書記領著村長、會計才知道是鄉政府召開村三職會議。
而小程把下通知說成送信。且又沒解釋清楚。
這事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
也有人嗤之以鼻:“哼,還大學生呢。”
縣局某領導來政府視察工作,午餐時,作為辦公室人員小程參加。席間食堂師傅做了道菜端上來。喝酒喝得差不多的那位領導瞇著眼問:“這是什么菜?”
辦公室主任小心翼翼回答:“清燉甲魚。”
領導拿起筷子想動手,又不好意思,說:“這甲魚頭怎么是綠色的?”
原來食堂師傅為了增加這道菜的色味,將青菜葉蓋在甲魚頭上。
眾人沒吱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領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還是話中有話。
整個空氣像凝固一樣。
小程沉不住氣,想打破這種尷尬局面,笑著說:“烏龜頭上像戴頂綠帽子,這不正沖你笑呢?”
領導臉上立即出現不快,那是酒精所掩飾不住的。
主任忙站起來笑著說:“來來,喝酒、吃飯。”
說完,主任用筷子夾了個甲魚蛋想放在領導碗中,不知是蛋滑,還是主任手打顫,蛋掉在桌上,打著滾下去了。
主任陪著笑臉說:“領導,是我不對,是我定力不夠堅強,沒能夾住它。”
領導卻說:“是不是趕我走,這么好的一道菜不讓吃?”
“就是,想吃偏偏到嘴邊又跑了?”小程又說話了:“這叫滾蛋。”
“啊。”
一月后,小程調出辦公室。
直到小程退休在家,幾十年來沒混上任何頭銜。
有時候,小程(老程)會喝得熏熏大醉,醒酒后再想:“我這一輩子只不過說錯了幾句話,辦錯了幾件事,但那不是原則上的事,可到頭來...... 一輩子沒混出個名堂真丟人,就是死后也不能瞑目啊。”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