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作者：隨風

 

一

 

“你知道的，情況就是這樣，我們不得不解散公司?！崩习鍙娊Y束了公司不得不關閉的簡潔介紹。

 

事實上，公司為會么解散，情況大家都清楚：疫情三年，公司一直舉步維艱，勉強維持。全面開放后，應該是卯足三年的勁，努力沖刺一把，奪回損失。不想疫情反而是公司行情相對高點。如慣性般，經濟持續下滑低迷。正好一個大三線綜合研究所大型安保項目公開招標。盡管之前與這家央企從未有過聯系，但公司在業內的聲譽、資歷都讓公司全體人員信心滿滿，品質、價格、服務質量勝過任何關系，而且評標專家是隨機抽取，嚴格如同高考評卷。只要這單圍標成功，公司貸款度日的情況就會成為過去時，經營狀況會得到良好改善，獲得空間。公司信心滿滿，大有頂級劍客撥劍出鞘，問鼎行業山河的感覺。因為招標文件有很多客觀評分項目：如公司榮獲獎勵等客觀評分，這些是其它剛進場的公司沒有的，公司是全省第一家成立的行業民營保安公司，還有在陽光產權上競標如何明的暗的加擦邊球，顯示實力，公司已非常熟悉。最后，公司不負眾望，以第一名的成績成功奪標。消息傳來，公司上下振奮，強給標書寫作團隊發了個不小的紅包以示鼓勵，全體員工一起聚餐，然后到KTV高歌狂歡，沉醉在到手的喜悅中，大醉方歸。

 

生活就是一場戲，甚至比戲劇反轉得還徹底。物極必反，泰極否來，樂極生悲。真是高興得太早，中標笑聲未落，嚴峻處罰就到，從頂峰跌落到落水狗被痛打將死，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公司按慣例加班加點緊張為履約作準備時，收到峨河市財政局處罰告知書，原因是附件600多名擬用保安人員名單中有8人名字不同，但身份證與保安證號一樣，類似于一女二嫁。故以公司提供虛假資料為由，被取消圍標資格，還被10%的重罰，最致命的一擊是“一年內不得參加各類招投標?！?/p>

 

大型項目招標，是政府防止腐敗，追求效率與公正的不二選擇，事業單位、民營企業也跟著效法。不得參加招投標，意味著讓公司停止經營一年，接不到業務，還背上信譽污點，以后承接業務更加艱難。而公司各種營運還得繼續，流標+罰款+停業，系列組合拳，讓本來就靠借貸熬日等待曙光的公司，結果，那是褒義詞，我們都叫它后果，后果是公司必須關閉，否則能正常關閉都是最好的結果，不，是最好的后果。

 

公司也不是沒有極力爭取，處罰下來時，上下呼吁，找了三個方陣申請行政復議：律師負責法律條文，行政退休人員負責政策查詢和按政府的習慣執筆，作家負責情緒調度以理服人以情動人。老板強更是賣力，四處找人協調、游說。畢竟狗急了都要跳墻，更何況關乎公司生死存亡。一家律師事務所聲稱需要20萬元搞定，20萬，肯定會讓已經陷入絕景的公司更加雪上加霜。老板強想咬牙同意，要求律師事務所保證辦妥，可以接受重額罰款，但至少得取消“一年內不得參加各類招投標”這一條。不行所交費用就得沿路退回?；蛘咴敢獬?5萬元的風險官司，即辦妥后，支付25萬，比原來價格多付5萬。辦不妥，律所只收取5萬元基礎運行費。沒談成功，律所咬定20萬元，盡量辦妥，但不打包票。

 

“這年頭，上面抓貪、抓腐那么嚴，認識不認識，知道不知道的巨貪大腐都一個個被揪出，成為每天新聞的必備消息，官場收禮收錢收斂得多。任誰多愛錢，早已被不斷拿下的大小官員的恐懼趕走，他們現在既不敢拿錢，更不愿辦事。且不聽，常洗碗的人就會多打破碗。又不被比別人多拿，干嘛要比別人多做？多做就多風險。有我們這樣穩定的律所代理，從法律程序、法律條文疏導，再加關系鋪墊，已經不錯了。哪能打包票?”律師事務所主任給老板強斟酌茶，說著如茶水般的體已貼心話。

 

行政復議還是失敗，沒有走行政訴訟。因為律師分析，看似有很多法律支撐，但對行政訴訟官司而言，最主要的是法律賦予行政部門的處罰權沒有，規定有處罰和標準，就必須執行，而泛泛規定又無自由裁量權，行政單位就無權處罰。律師還帶著行政復議申請到峨河市司法局申請行政復議，行政復議處的處長也斬釘截鐵地如上說。還補充，如果，這個事實與法律條文都很清楚，我們行政復議下來后，你們可以去湘南區法院提起行政訴訟，其它我不曉得，但這個案子我能有98%的把握是，你們將敗訴。走行政訴訟，雖律所能收錢，但對當事人卻最為不利。因為，除了花錢還費時，敗訴后公司還身背敗跡。

 

這算已很良心的律所了，而其它律所是不管勝負，先打官司勝負都要先收錢。這樣，處罰成為定案。強決定就此關閉公司。

 

我不忍心看到自己從學校出來就在這家初創企業一起從蹣跚起步到輝煌一時到現在無聲倒閉，四十來歲了，我去哪里再找工作？原來一天撲在工作上，幾乎不看書的我，也上網查閱相關法律，我不認為律師和行政復方處的說法，因為公司擬用名單而不是已用，按社會常規做法，機場售票也有叛逃分子買票，最后登機才予以確認識別，而售票處肯定不能識別判斷。就是我查到的峨河市公務員國考，對報名弄虛作假的，也只是處罰報告人員，而不是平臺。我公司一樣，因保安也要培訓考試才能從公安局取得保安證。有的沒有取得證通過老鄉或網上復制攥改保安證先報名，錄取正式簽約時才組織審核。那招保安一樣，事前對是否能競標成功是否招錄的500多名保安人員查明情況，哪個單位會做這樣無效勞動？哪個部門能承擔得了這樣的時間金錢成本？還有，政府采購法對弄虛作假沒有具體規定，但招投標法有規定，法律只規定公司管理人員、主要技術人員信息不得弄虛作假，而對擬用人員名單沒有規定也不可能規定，而且法律既賦予評審專家權威更規定專家評審義務，發現弄虛作假必須向相關部門舉報并依法取消參加競爭公司資格。而專家沒有對此提出意見。加上，就是峨河市財政局下的行政處罰事項告知書就有兩處法律條文引用失誤，就是法律名稱也出錯誤。這也可用弄虛作假概定的。因為《公職人員政務處分法》39條，　工作中有弄虛作假的，應予以警告、記過或者記大過；情節較重的，予以降級或者撤職；情節嚴重的，予以開除。我們公司擬用名單失誤，我們是1199頁紙，出現6處重疊，實則是3處，而他們才4頁紙就出現2處失誤。我們公司是誠說的擬用名單還沒有核實，而他們是正式蓋章行文有效力的，我們被課以公司倒閉的處罰，而他們卻最多單位內部口頭批評，因為沒有在相關網上看到處罰信息。所以，我建議繼續申請行政復議、行政訴訟，一審二審再向高院申請再審，不行還有向檢察院提起抗訴，最后還有最高人民法院的巡回法庭?？傆幸惶帟谢貞?，不信東風喚不回。

 

但強不想這樣做，他說不沒看到，圈內很多人就是這樣走的，有時官司贏了，人生卻盡毀。我要向前看，我有這些精力無望爭取，還不如換條跑道，重新站起來。強準備收攤帶老婆去越南，他家表兄在那里正缺人手管理。

 

公司的人都不想看到這條航行10多年的船沉入海底。每天也在想辦法拯救，也在思索這橫來天禍的原由。早上看到關于國際間諜的報道，我突然想到，負責做投標資料的辦公室主任是不是被競爭對手收買了。因為，投標書有1199頁紙，A4紙，比普通書大約三分之一，簡直就是一部長篇小說的量，600多名密密麻麻名單，多達30頁，競爭對手如何知曉，如何想到如何查出？又不是用的excle，用的是PDF格式，誰能認真核對那么多人長長的身份證信息、還有長長的保安號，誰做得到？但對手怎么知曉然后直戳七寸舉報？

 

因為得知公司中標后，一個行業老總找到強，想分食一杯羹，被強堅決拒絕。因為，這家公司強并沒有聽說過，再說招標文件里也嚴禁分割分包。但他離開時丟下一句狠話：這塊肉你吞不下！

 

“間諜怎么查？查到果真后，如何去恢復中標？現在財政局又重新開標了。民不與官斗，我們哪有時間與政府部門扯干皮，部門互相都有利益沾連，任憑哪個部門出來個小鬼，雞蛋挑骨頭，都會讓你痛得咧嘴叫喚。有這些精力，還不如另起爐灶重開張?！睅拙鋰R后，強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推在我的面前，看著我說，“對不起了，川，你好自為之?！?/p>

 

我也看著老板，眼里竟然濕潤，豪俠仗義的性格讓我堅持到公司最后一刻，同樣的豪俠仗義也讓我的手放在信封上準備推回去，但車貸房貸通知的短信，還有妻子嫻催要兒子幼兒園的費用，硬生生冷冰冰氣沖沖叉著腰站在面前，推出去的手只好不爭氣地縮回。不能縱情俠道的憋屈，讓眼里的水不禁汩汩流出。

 

二

 

手在褲兜里緊緊攥著信封，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木然走在如潮的人流中，讓自己盡情傷心盡情感嘆。才四十歲，努力工作十多年，現在又成為失業青年，與剛畢業年輕人站在一條賽道上，只是，我知道，人才市場已不屬于我，那是剛畢業院校生的專場，我已失去資格。

 

妻子嫻一直勸我，說我的工作太不穩定，讓我多學東西，變更養家糊口的賽道。但每天沒日沒夜，加班加點，五加二白加黑，哪有時間與精力去思考。況，這樣做，勢必把自己的任務轉移到別人肩上，克扣工作質量，不符合我的豪俠性格。生活就是這樣，越是忙碌時刻，越應給自己留點退后余地，余地是適合更多賽道的生存技能。最硬通的做法是，拿到各種難以拿到的專業執業資格證書，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否則，就只能擠身快遞、網絡車等拼體力拼年輕、門檻較低競爭殘酷的行業。

 

腦子的飛緒，竟讓我一個堂堂大男人自我絮絮不已。

 

往天上班都要步行一段商業區，那只能算是走過路過穿過，從未好好逛過，更沒好好陪嫻逛過，嫻為此沒有少埋怨指責。但今天卻跟著人流進店，因為，我也想觀察下店家的謀生手段和技巧方法?，F在，我只想去學習去模仿。我不敢詢問靠大街的店面，我當然知道位置好人流多的門面意味著什么，一個字：貴。如果一定要再加修飾語，那就是非常昂貴。弄不好，就是門面費用虧、水電虧，店員費用虧，錢如大江東去，且自己出力還不算在其中，絕對是賠錢賺吆喝。路邊雖在經營卻貼上門面轉讓、打折銷售的信息，我也知道，這個老板試水失敗，最后清倉關門。

 

僻靜一點門面空置、門面出租信息看得我心驚肉顫，這都是商場失敗者的投降書，浸透斑斑淚跡和無奈，仿佛看到我的老板強那張鐵青色的臉。冷清沒有人來的門店有自身的內在邏輯：人流量小，門店沒生意，沒生意就如同舞蹈失去觀眾，演員也難施展才華，甚至影響才華的發揮。沒有精彩的演出，觀眾自然更少，形成惡性循環。前面的租客花費不菲給后來開店的人作生動演繹。又不斷有人試水希望奇跡發生，希望自己被幸運女神眷顧，希望自己是成功的例外，教科書般的案例。但莫斯科不相信眼淚，下單大概率成同類項。門面出租信息的招攬廣告新舊不一就是例證。當然也有例外，如同麻將聽牌，不會選擇邊張、卡張，肯定是選擇3、6、9與1、4、7，盡可能胡牌面大機會多的那種。因為埋著的碼子、別人手中的碼子你根本就不清楚，只追求大概念。我甚至還想到家長為什么會拼命送孩子上知名學校，理由不是一樣嗎？誰說上了985以后人生就順風，只是上985后成功的可能性大、機會多。

 

門面轉讓、門面低價出售的信息，有的是用紙，有的是直接寫在卷簾門上，新舊夾雜。如同我的心情，忽明忽暗，更多是灰暗陳舊。我不能再走這段僻靜的商業小道，我不能再讓蕭瑟還顯破落的商業街再去浸蝕早已難受的心，哪能雪上再加霜。再說，我也沒有時間去憑吊失敗的前輩，也沒時間去感嘆自己中年失業的不得志。前車已殷鑒，我得努力掙脫同樣的命運，我得趕快找點事做，應付各種貸，也要在妻子面前站成一道墻，不能讓她小看我，更不能讓自己小看。

 

好吧，還是回到主街順著人潮涌動的商業鬧市區。說是鬧市區、商業區，其實人也不多，比起往年和曾經?，F在說是鬧市，那是指上下班高峰期，還有晚上游客休閑找吃的，本地市民帶孩子老人出來踩地氣，自己也放松下緊張工作一天的情緒。

 

一家裝修樸實簡潔明朗的店，進出人不是太多。30來個平米，店家正在做換季清倉活動。我口袋里不是還有老板給的紅包嗎？為什么不趁活動給嫻也買一件，這幾位姐姐穿著雖樸素，但卻有口味，是自己喜歡的那種。況，我也順便考察可不可以也開個這樣的門店。

 

有六、七個老師模樣的大姐正在店里試衣服。

 

“蓓蓓試試這條連體褲。”一位身著紅褲子、黑T恤的大姐面容比其她姐妹看著皺紋多，我想與她太過熱心是不是有關聯。這位姐姐象店家的托一樣，她不停地進出換衣間，穿著稍大或稍小的衣服，總是讓身材比她高或矮的人拿去試，把她認為的好也替姐妹們認為好，讓她們也試一試，體驗一下。

 

那個叫“蓓”的大姐身材嬌小，一試果然穿起這條紅褲子更好看。皺紋多的姐姐眼里放著光，撫掌由衷贊美“看，還是蓓蓓校花出眾，穿起更顯不俗本色?！币齺砥渌忝脗円黄炔?。蓓姐姐左右側著身照著鏡子，顯然也覺得不錯，只是不符合自己平常的衣著習慣，難為情地說，“這是年輕小姑娘穿的嘛，我哪敢穿呢？要穿也只敢和你們在一起時穿?！薄按蠼愦┢饋砗每?，不要猶豫，買下來吧。我也要給我媳婦買一條?！陛泶蠼愕纳聿呐c嫻差不多，我也想到嫻穿在身上青春的樣子。又請蓓姐姐幫忙試了下其它幾件衣服，也征求她們的意見。

 

姐姐們果然熱心。姐姐們剛退休。問她們口音為什么不一樣，才知道她們畢業于一所985學校，就是鄰省的一所大學，名聲顯赫，以她們的年齡和當時大學生安排的工作推測，她們的退休金都應該豐盈。也怪不得她們身材管理都不錯，自律總會體現在方方面面。姐姐們正是時間自由、財富自由階段，隨時結伴滿世界跑。一問果然，她們是來我們這里避暑。

 

曾看到網上有個笑話，問小孩子的理想是什么，答案是當退休人員。我向她們分享了笑話，她們只是微笑，也說自己年輕時也很努力。皺紋姐幫著店家分析衣服的材質，都是純棉，透氣，樣式大方，也很時尚，價位與網上差不多，但質量卻好很多，又直觀，比網上買性價比高。我也聽進去了的勸告，高興掏出277元，給莎買了三件衣服。一件是暗紅色的衛衣，一般衛衣是套頭衫，脖頸處用彩繩伸縮控制開口大小，無法在出汗需時敞開衣服散熱。嫻愛出汗，這件是拉鏈衛衣正合她平常的習慣。關鍵還修身，可以將嫻的苗條身材很好勾勒出來。一條蓓姐姐購買的那種連體褲，如果嫻配上白色T恤，會更顯朝氣。還有一套是運動套裙，露肚的那種，我想象嫻穿上晨練颯爽英姿的樣子。姐姐們對我這個愛妻牌的男人贊賞有加，一通夸獎，讓人非常高興，一掃陰霾。

 

其實，大男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還不是為了學習抄襲，為躍進這個行業作準備，從中搶一口飯吃。要不，我一個大男人哪會這樣在店里喋喋不休。一方面有偷師學藝的內疚，一方面又有命運逼迫而不得已而為之的坦然。養家糊口、自食其力，戰勝了所有的抄襲道德瑕疵。所以，我也能集中精力看似無意，其實非常有意觀察姐姐們的消費偏向，店家的人流量，估摸店家的贏利能力。但我只能做到這些，我還是不好意思問門面價錢，還有衣服采購渠道。因為，準備加入搶客戶的大軍也太明目張膽了，心里底氣還是不足。

 

我是不是還算幸運，拿到失業的最后一筆錢，就也有初步打算，起碼進入決賽，順利列入考察之列。

 

告別姐姐們，決定步行回家，清理我今天的思路。提著衣袋專門繞道林山公園。下午五點來鐘，在公園聊天拍照的大媽大爺如倦鳥歸巢，回家給兒子媳婦孫子煮飯去了，公園顯得寧靜空曠。感覺山水也長長地喘了口氣，在無人或少人時，才顯得精神抖擻。但秋桂好象沒怎么開放就凋謝了，沒有往年馥郁的香氣。梧桐樹也沒有好好發黃，凋零的黃葉在地面，而樹上的依然蒼綠。不象往常一樣同綠同黃同步。好象兩個境界，一個還在夏天，一個已是深秋，樹上與地上兩重天。

 

怎么？我這個粗心的男人，竟也開始察物悲秋了？但我真的覺察到今天梧桐樹的異樣。還覺察到今年的桂花開得早開得匆促，還沒到是秋月圓就落英繽紛，就像熊孩子打開書本又不耐煩關上。

 

城市的燈火照亮了黃昏，我終于疲憊到家。母親已接到女兒湘，又在廚房里忙碌，飯香菜香與湘一起向我撲來，總說女孩兒是父親的小棉襖，上世紀小情人，真的是。她在我的懷抱里絮絮講幼兒園的故事，這次我是裝著認真聽了片刻，其實一句也沒聽清楚她說的啥。小孩子還能說什么？她們眼里的世界，在大人眼里是不屑一聽一看的，那都什么事呢，那叫什么事呢？裝夠了，就安撫她，說爸爸有事，湘湘自己玩哈，便把自己反鎖在房間。我要查今天購買的這家衣服信息，看有沒有可能甩掉那個上家。拼多多、淘寶、唯品會上都沒有這個牌子，上互聯網上搜，搜出另一家廠，款式差不多，還有制衣工廠的信息，正在廣邀線下開店合作。我馬上與店家取得聯系，也加了微信。他們發來相關加盟資料：不要加盟費，還負責指導開店裝修風格。衣服按五折價結算，買不完的可以全部退回。廠家可以先發貨，衣服賣后結賬。但得根據店面大小先交押金，其實也是變相的貨款。夏天衣服的價位是39至399元，冬秋裝是69至899元。我看了廠家發來的店家連鎖店圖片，也看了他家衣服式樣，是適合20來歲到40來歲的風格，款式各異，屬于街上千篇一律的那種，與我給嫻買的衣服款式類似，純棉，時尚，簡潔，品牌辨識度不高，只是價格也適中，合適工薪階層，是我愿意接受的那種。

 

盤算投入與產出，不敢先算利潤，要算虧不虧錢，這年頭不虧錢能有點收益就不錯了，風險多過利潤。最大的風險是門店租用費。人流量大的地方，門店貴，衣服如果客戶不滿意，賣不出去，虧損最大的就是門店租賃費用，動輒上萬。如果僻靜的地方，人流量少，更難出售。門店選哪里？我肯定不能選人流量大的門店，那意味著高流量高風險。只能先選比較偏僻人流量少的地方試水。我努力搜索枯腸，想到的就是表哥在小區內的店面，這個店面符合我的理想。

 

表哥的店面準確講是小區內店鋪。小區約有10多棟多層步梯建筑，是國營企業的職工宿舍。門店在小區大門內，距大門30來米，大門外就是縣城的支干道，周邊就是老居民區，也有修車、汽配店，再遠點有縣二中，鎮機關單位。門店便宜，該沒有多大風險，除了門店費用。門店費用不貴，有次老表哥讓我幫他在網上出租，他不會。我知道他的報價，1200元一個月，最后以950元成交。老表哥這個門店費用不高，一天三十多元，如果每天賣上一件上百元的衣服，基本保本，賣上兩件以上，就是自己所賺。賣上100元以上的四件衣服，就基本上讓我每月有4500元左右的收入，勉強可以支付車貸與房貸。但還沒掙到自己零花錢，必須再多賣幾件才有。能賣出來更多衣服嗎？我心里沒有底。但保本應該沒有多少懸念。

 

肚子有點餓了，廚房里傳來的香味那么濃郁。一個激靈，我怎么沒想到開飲食店呢？這一閃光亮讓我忘記饑餓。我曾幾次開車帶著母親回老家，母親總喜歡讓我停在小鎮的毛氏豆花火鍋店，這家店開了三十多年了，與我的年齡差不多，每天都有食客，人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老板一個人做得很從容。店家就主打一個豆花火鍋。里邊是炒好的西紅柿、青椒小火燉豆花，外加煉干油的五花肉，紅的西紅柿、青的是辣椒、褐色的是煉干的五花肉，綠的是蔥花，細火燉豆花入味，很是下飯，也很營養。店家只附贈一碟涼拌酸菜、一大碗素煮白蘿卜。開店既簡單，味道又美好。怎么也比賣衣服強。雖然辛苦點，但我的同學多，母親的老鄉與同學多，他們都隨小孩子在峨河市居住，平常相互請客時，可來這里，又經濟又實惠還兼顧鄉情，他們幫著帶點流量也應該沒有問題。

 

就從這個鎮子走出去的剔骨鴨，就惠及多少老鄉，帶富多少老鄉，開得早開得大的，早已盆滿缽滿了，修高樓開豪車買門面，現金流更是充沛。好，就是豆花店了，我可以開車再帶兩個飲食高手一起去品嘗，幫我去偷師學藝，省一省加盟費。沒辦法，臺灣作家柏楊就深悟國人的劣根性，一人成龍眾人成蛇，更何況，開店前途未卜，最多是有點不厚道，走一條灰色的擦邊球。話說這也沒有知識產權，誰都可以做的。

 

想想看，廚藝是最簡單的技術，也是高不可攀的舌尖藝術。從謀生角度和投入與產出角度，去摹仿去學習，這一炒一涼菜，試個十次百次，我不信就學不出來。狗急了還跳墻，沒吃過豬難道沒見過豬跑嗎？平常家有老娘管吃管喝，嫻負責洗碗，我雖連廚房都少進，不等于一個大廚不會就此誕生？不都說廚房是女人的天下，但那是指家里，真正接人待客，做大餐的還得老公出馬。廚藝不就是從指揮千軍萬馬到指揮油鹽醬醋茶圍獵客戶的味蕾嗎？治大國如烹小鮮。沒機會嘗試是否能治大國，但烹小鮮只要自己愿意，沒什么組裝不好的。

 

想想都激動，馬上電話發小冬，明天下午去他火鍋店聊聊，再征求下他的意見。有前人帶路，不用摸著石頭過河。

 

“好，來吧，晚上來店的人都很少。好久不見，喝我泡的包谷土酒。你要帶酒？都行，明天正好有兩個老同學來，你都認識的，先給你一個懸念。”

 

主意打定。自己都被自己打動了。

 

與其永遠給別人打工，還不如給自己打工。成龍成蛇，不去試一下，怎么知道不是一條可以上天的龍呢？不背水一戰，哪會曉得自己的潛力有多大？失業的煩惱一掃而空，反有因禍得福的感覺。

 

我想，我甚至是面帶笑容出現在客廳，極有耐心地聽母親長篇敘說哪道菜油多了，哪道菜鹽少了，哪個菜不小心燒糊了。我逐一品嘗，還破天荒問起炒菜流程。對了，晚上看看菜譜，看看八大菜系，食神傳記，分析下四川、貴州、湖南用材特點，都是主打一個辣，但我的小食店也要高標準要求，辨識度高，辣出特色。

 

“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川也關心吃的啦?！逼拮計姑业念^，“沒發燒吧？”

 

我坦然地用頭迎接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相信你老公，過兩天做道美食驚艷你們?！?/p>

 

最高興的是母親，她不停拍著手掌，臉色夸張地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彼斎粴g迎，她可以多與小區的老太太打幾圈麻將，不用著急回來給我們煮飯。母親的舉動也感染到湘，她也嫩聲嫩氣地拍著巴掌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p>

 

三

 

冬的小火鍋店位置在金融城，周邊辦公樓高大巍峨，氣宇不凡。中午白領吃飯人多，晚上下班后人就少，除了加班的，除了到金融中心的對面逛公園的人來休息吃飯。

 

小火鍋面積約20多個平米，從廚房窗口吐出一個橢圓的傳送帶，象濃縮的綠皮小火車，吱吱呀呀從一邊窗口搖晃駛出，從另一邊窗口循環駛入。廚房內補充傳送帶上被客人取用的食材。餐費是按碟子計費，裝肉丸、瘦肉片、五花肉片、肚片、肥腸、午餐肉片的價位是8元一碟，碟子是紅色。白蘿卜、土豆、冬瓜、豆腐、蘑玉豆腐、海帶結、老南瓜、青南瓜都切片放在白色的碟子里，4元一碟。茼蒿菜、小白菜、大白菜、豆尖、菠菜、豆芽等蔬菜松松地裝在大碗一樣的籃子里，3元一籃。蘸水2元一碟，辣椒面、胡椒、花椒、豆腐乳、辣椒面、花椒油、芝麻油、醬油、醋等隨意加。

 

冬正在收拾用餐后客人留下的碗碟。東約1.70米，個頭不高，仍穿黑衣黑褲戴黑色船帽，瘦削的身材卻顯得干練靈活，全是肌肉。他部隊轉業后，成為鄉村小學教師，因追求現在的妻子，不惜放棄老師行業，追隨出來打工，接下哥哥這個成熟的店鋪，店里沒請人，就是夫婦倆忙碌，在峨河市靠這個拉著食材的小火車立下腳跟。

 

冬看到我來，張嘴大笑，招手讓我過去，引到靠墻一角僻靜處坐下。東說，“我還約了我哥、華哥、小松、小苗過來。小松、小苗也要在峨河市開餐飲店，正在找門面，大家正好互相出下主意。爭取掙錢立腳。”

 

大家正站著聊天時，華哥提著一瓶酒也來了。華哥雄心大，人緣好，哪方面的人都有接觸，所以業務也跨界多：財會、汽車年檢、礦石開采，身體微胖的他揚揚手上提著的酒說：“這是朋友酒廠的酒，準備讓我做省外代理，大家也幫忙品嘗下?？纯此梢詫四膫€名酒的價格。”

 

我正仔細看華哥的酒的包裝，主調醬紅色，盒子上半部琉璃金燙有“用心釀造美好生活”字樣。

 

“假裝認不到了不是？”我的肩膀被猛一拍，左右背后站著一高一矮倆人，倆圓圓的大臉滿是久別重逢的喜悅。是小松、小苗。

 

我轉過身子，給他們肚子一陣亂拍揉摸，回應“喝，都長膘了，都十月懷胎了。以后吃香喝辣，叫上兄弟我，讓我也多少長點肥膘。”我笑著說，竟然聽到從未有過的滿口江湖氣。

 

自從高中畢業，我考進省貿易專科，大專后又專升本，進入外省商業大學。而小松、小苗則回家務家，或外出打工。算起來也有近20年沒見面了。我的天，居然有20年，想到就被嚇了一跳，自己都是奔四的人了。還是偉人說得對，彈指一揮肩哪。小松要高一點，小苗要矮一點，都長起懷胎快生產的大肚子，油光水滑。只是臉還是記憶中的樸質率真。

 

冬的哥哥秋也到了，秋的身高與冬差不多，但多了藝術范，嘴上留有兩撇小胡子，象入錯行文藝憤青。秋學的是設計專業，因設計常不能如期拿到甲方的錢，為謀生，也開鋪做起美食，把金融城的小火車火鍋讓給弟弟和弟媳后，自己另外開了家刨湯火鍋店。找到供貨的品質好豬，用糟辣椒炒，放高湯煮白菜、蘿卜、豆芽，能煮全煮，又簡單又懷舊，食材又新鮮，顧客品嘗覺得肉好吃，又兼賣鮮肉，還賣糊辣椒、豆豉、花椒面、胡椒面，反正，凡顧客吃到體驗到的肉、辣椒、蔬菜、蘸水等食品，占地面小的，利潤或厚或薄，能賣盡賣，都賣。所以，與其說秋的餐館是吃，還不如說秋的餐館是體驗，是從食品原材料到進口都在掙，鏈條拉長，沒有浪費。藝術范的餐館沾滿人間煙火，生意一直熱絡，高于同行。

 

人一高興，看到什么都有光彩，這時覺得載著食材的小火車跑得歡快。我取下油鹽醬醋，準備做蘸碟，為大家服務的同時，也利用機會研究嘗試，請大家品嘗指正提高。既然要想以廚謀生，肯定得趁此試試深淺，聽聽別人高見。畢竟是第一次獨自創業，還是自己陌生的領域。

 

小松居高臨下隨便嘗了下我精心做的蘸水，還有冬的火鍋，他不以為然，說，“你們都沒有用心研究食材，太隨便了。比如冬這個糊辣椒，就是用的雜牌辣椒，沒有品質保證，退一步說，就是用雜牌辣椒，起碼也得當天現炒擂碎，才能激發出辣椒的本味與香氣，提升辣椒的口感。而現在這樣陳放時間久的辣椒做蘸水，只能說有辣味，談不上好吃，更談不上讓人品嘗后大叫哇噻好吃記憶深刻?！?/p>

 

他指著我做的蘸碟繼續說：“你做的蘸水，用遍了冬小火車上提供的所有原材料，就象我的身材，臃腫失當。還不如就用蒜泥、糊辣椒、蔥花和鹽，直奔主題，簡單明了，特色鮮明的味覺能刺激頭腦記憶，引導顧客潛意識下次再來?！?/p>

 

“你在老家開店做得好好的，何必來峨河市搶我這種小白的生意呢？”我故作生氣指責。

 

“我哪想也哪敢和你搶。這不結婚有孩子后，讓孩子跟著爺爺奶奶當留守兒童也不是辦法，就和老婆殺廣回來。疫情時在老家開店，生意還好一些。”

 

提到疫情，仿佛所有不利因素，不好結果都可以怪罪在它的頭上，都可拿它說事，都可拿它作罪魁禍首甩鍋了事。不論機關、企業還有個人，但凡失敗、挫折，追咎原因，必提疫情，才能得到上級及眾人的理解與共情。所以我吃驚，也好奇，好象出牌太不按常理。所以脫口而出“怎么會這樣？”

 

“因為外出打工的年輕都被封控，但政府說是靜態管理在家，現在他們外出打工去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是沒有購買力的，我也只能帶著小孩跟著出來。你在峨河市置業購房，孩子讀書不成問題。我租門面還得考慮娃兒讀書的問題。餐飲業靠一個人蹬打不開，老婆也必須要上陣。娃兒就近讀書問題限制了我選擇鋪面的空間?！?/p>

 

大家又說到娃兒的教育問題，都把目光盯在秋的身上。他畢竟是大哥，來峨河市的時間長，又有文化。秋說，“如果現在教育局不整頓，如果那個小學校長2個多億不被追咎，我還有可能找關系進品質好一點的學校。因為學校的每個老師每年都有一至二個名額照顧親戚朋友托請?，F在出了這么大的事，連校長都沒有權利招收額外學生?！?/p>

 

華哥插話：“喝酒喝酒 ，還沒有評判我這款酒的味道呢?？鞄兔ζ穱L下。”

 

酒過三巡。大家又在嘖嘖感嘆，一個小學校長怎么斂到2個億，且不說2個億多龐大，就是那個多的零頭，2000多萬，也是好大的數目。我放下酒杯，不吐不快，說道：“我來貢獻一個她斂財的方法吧。她斂財的卑劣與校長身份十分分裂。我們在省城也有很多業務，畢竟是全省成立的第一家私人保安公司。我們也承接這所學校的保安業務。年終她始終不肯打經費給公司。我們已經從教育局那里打聽到了，經費早就劃撥下去了?？爝^年了，保安人員都等著發工資獎金呢。公司讓我去收款。我打過去的電話不接，人更看不到，我就一直等在學校，心里又急又氣又恨。終于，逮到她準備上車，上前一把封住她的領口，高聲喊到，‘校長，快打我們的經費，人家保安人員要不要回家過年嘛?！吹街苓吶硕啵R上讓我到辦公室。讓我給她5萬元就撥款?！?/p>

 

冬說：“你小子咋個不錄音，然后拿錄音去舉報威脅拿到項目款嘛?！?/p>

 

“你真是小瞧這些人了，她之所以能藏匿巨資那么久，就是有豐富的反偵探經驗。她才不會發聲，她用的是手勢。她伸出張開五指的巴掌。她說‘我們肯定要給的，但得先完成一些手續?！艺f，‘我們是通過陽光產權交易中心競標取得，就是報價合理，這個太多了?！娢乙f出數目，馬上目光盯著我，禁止我再說下去。她只淡淡地說了句，那你去找教導主任。教導主任帶我到他辦公室。還是靠我喝哄黑詐，加上我人高馬大，保安又是我公司的人員，他們才同意降到回扣兩萬元。這是我親身經歷，其它資金怎么取得，可以從這里出發去聯想。”

 

秋舉杯示意敬大家酒，仰頭將酒拿倒進口中，但并不想討論華哥的酒，也不想繼續校長的巨貪的事，那些義憤填膺的事小老百姓管不了，能管的，只是自己的生計。他挾了塊爆炒豬肝，邊嚼邊繼續自己的話題，“原來花錢還能請人辦事，現在別人又不敢收錢，更不想辦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時真的叫天天不應?！?/p>

 

“我好象看到過峨河市教育局出臺有民工子女就近入學的新聞，要不去市教育局問問。有時，政府明明開有解決通道，卻被下面小鬼誤上歧道?！蔽页鲋饕獾?。

 

“你說得有道理。有些時候不求人，直接找部門工作人員，他們反而熱心一點。”冬贊同。

 

“那你來峨河市準備做什么餐飲呢？是炒菜館、牛肉粉館、還是火鍋店？”我問小松。

 

“我準備開牛肉粉店，早上客人可吃牛肉粉，中午、下午可在牛肉湯里燙點蔬菜，提供米飯。爭取早、中、晚都提供服務，多產出，才有可能至少保到門面錢，不虧本，然后達到掙錢養家糊口目的?！?/p>

 

小松、小苗在冬、秋兩兄弟的推薦下，已考察峨河市網紅和名聲大的幾家小型餐飲店，排長龍賣面的、賣粉的、炒菜的，還有地攤火鍋，夜市賣串的，幾乎都吃個遍看個遍。他們只能考察小店門面，裝修富麗堂皇的大店不在他們考察范圍，沒有能力去掙，更沒實力去輸。因為，步入江湖，什么可能性都有，先做好失敗打算，先做好能承受的損失，才有可能坦然爭取。就如同打麻將，首先要估算的是虧多少是自己可以承擔的。沒有實力，大麻將是免談的，否則玩得驚心，要了卿卿小命。

 

小苗在考察中有自己的心得。他不認為一定要死磕食材、品味。他更在乎餐飲店的地址選擇，還有餐飲提供速度。就如同武林高手，唯快不破。餐飲口味只要是不是太差就可以。理由是，現在大家生活節奏都快，車輛擁堵，停車也越來越難，除了少數對美食有特別偏好，一般居民都愿意就近解決。受制于工作的就餐時間，所以餐飲店的翻臺率和快速響率就很重要。一看到人滿為患，很多人寧愿犧牲口感而選擇節約時間，所以可選擇生意好的店面周圍，承接因時間原因擠壓出來的用餐客戶，只要翻臺夠快，一樣能養活自己。

 

他們都在餐飲行業摸爬滾打多年，都在自己行當中存活下來的道理，都是東方不敗，只是要隨著人流和客戶的流動可以重新開張，達到自己預料的收益。

 

對我這種因公司倒閉的小白也要躍身入行，他們倒替我多了層擔憂。他們幾乎不看好我想得美好的單品青椒蕃茄豆花單品火鍋，理由很多，但我卻無法接受。我準備引進的幾十年的老火鍋不是一直在市場上活得好好的嗎？

 

“橘生淮北則為枳，生于淮南則為橘?！毙∶缇尤挥浀弥袑W時學的古文，他說，“在老家紅火的，換個地方未必就生意興隆。要是這樣做都能成立的話，餐飲界早被這些早起的鳥兒吃完蟲子了。你看信義的香醇苑，占據大半壁河山，來到省城又怎么樣了？丟盔棄甲，敗走麥城。就是糟辣片雞，在老家是好響的牌子，政府也在做，民間也在做，也不管土雞還是飼料催熟雞，全部都在上，價錢參差不齊，結果做爛了市場，只落得在路邊小店飄零?！?/p>

 

冬大嘆一口氣，滿懷擔憂：“川，你再想想，中午來我這兒吃飯的都是金融城的白領，常聽他們聚餐時說分手的話。公司做不走的太多，來這兒吃飯的人也沒往年多了?，F在找工作不易，大家都不肯消費，你一個新手進入，一定要慎之又慎。”

 

秋也說，“他旁邊一家店鋪，看到街對面賣蔬菜、肉的很紅火，但街這面沒有。決定先跟隨模仿，只少搶占街這面過馬路的客戶，從別人口中奪食分一杯羹，剛開業時，各種低價促銷引流，曾一度吸引街這邊居民排長龍購促銷農產品。但促銷結束，客戶也來得稀稀落落，門面費都難以為持。便馬上改成水果店，與街這邊老板不斷換但賣水果的性質沒變的水果店打價格戰。他是新入手，顯然戰不過同經沙場的老店。敗下陣下，又再改為賣肉賣菜。生意依然沒有起色，現又改換門庭成新疆羊肉串的夜市燒烤，而燒烤店50米旁邊有家白天晚上都營業的烤雞烤腸烤任何可以烤的食材，左邊80米處，有家夜市燒烤，同樣歷史久遠，現剛加入只是憑借新疆特色燒烤為主打，我相信也很難看到有翻盤機會。還算這家人有底氣，經得折騰，要是一般人家，光換門面招牌都花掉的幾大千，已讓心痛似鈍刀割肉?！?/p>

 

“都認為飲食門檻低，凡會做點好菜就覺得開店有生存空間。哪會這么容易。買肉買菜要嚴防被坑，要與周邊同行競爭，要與外買競爭，要與餐具生產廠家搶客戶，因為他們讓客戶在家做吃的更方便，比如汽鍋、炸鍋、微波爐、電磁爐等，讓烹飪更加便利、可口、美味。預制菜，方便粉面，美團外賣等，更是讓客戶足不出戶，填飽填好肚子?！鼻餃绲魺燁^，說：“現在都在爭奪客源，打敗你的，有時不是同行，而是跨界的其它行業?！?/p>

 

中國人為什么難以有獨創，需要吃飯的人太多，而成功的路又太少，只好抄襲，先滿足溫飽，再作它想。溫飽底線下，市場就一片哀鴻。

 

我想起公司原來開的溜冰場，就老鄉一家公司引進，看到人滿為患，生意興隆，跟隨者如雨后春筍，四處開花。接下來，大打價格戰，最后全敗俱傷，沒有一家能存活，死得干干凈凈，市場從此再溜冰場。

 

小苗說：“辣椒醬也不例外，貴州老干媽辣椒醬有名，打開一個辣醬空間，省內外各類辣醬廠看有利可圖，分析下成本利潤與營銷渠道，有薄利也要去做，因為有人趟出一條路來了，自然只要效仿跟隨就行。就連影視圈名人也開始利用名氣介入。眼盯著吃的業務，還有馬云的盒馬生鮮，俞敏洪的東方甄選，以及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美團優選、多多買菜、各小區食材團購，幾乎一網打盡高低端所有客戶，引流一批回家做飯人。在外出來吃的人更少。加上步入老年社會，退休一族更在意在家吃，怕三高。稀疏留下的客戶就靠高品質的口味去爭取。冬的火鍋味道就極其一般，色香更是，這就給我們以立腳的空間。所以，冬得改進，得進步，否則，有我們這些卷土重來又重視口味的競爭同行在側，你的利潤空間只會被不斷削弱?！?/p>

 

大家滿口酒氣，都是認為單品火鍋危機重重，很難在市場上有立足之地。急于找工作應付日常開銷，而現學那么多餐飲知識，對我來說太難。僅憑一招至勝的餐飲店又不是沒有先例，我決定堅持。因為沒有回頭路，因為考察很多項目，這個最吹糠見米，立桿見影，成本也最低。我不相信憑我努力，就養不活自己。

 

夜色闌珊，秋風瑟瑟，話也聊盡興，肚子也滿是各種食材和飲料，大家疲態盡顯。秋讓大家舉起酒杯，說：“該回家了，明天各自的活路還得繼續，這杯是團圓酒，干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贝蠹叶记宄?，酒桌上的團圓酒其實是曲終人散的離別酒，喝完就該各自握手拍肩膀或擁抱道別。

 

借著月色，走在落葉滿地的街上，既不風瀟瀟兮易水寒，也不壯士一去不回返。這是必須走的路，回家的路。

 

單品火鍋店，我決定先下場再說。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