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小小說三題)
作者:甄西同
李健和張超是一對要好的朋友,畢業后一同進入一家公司,工作上相互支持,共同努力,生活上彼此不分你我,儼然是一對親兄弟。
李健和張超同歲,李健生月比張超生月大,李健為哥。
人們羨慕,有人偷偷打聽過,是不是李健是張超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哥哥?
不管咋說,倆人好的在公司出了名。
公司業務規模發展迅速,需要管理人員。
一日,經理找到李健說:“公司爭取一個去省公司學習的名額,大約半年時間,回來后作為公司后備干部,經經理辦公會研究決定,舉薦你去省公司。”
當然李健也把這一好消息告訴張超。
張超替李健高興,說:“哥,好好學,回公司后肯定重用你,升遷后別忘了弟弟。”
李健說:“放心,弟弟,之所以得到領導信任,這里面也有你的功勞,我情緒低落時,是你給我加油、鼓勵。”
晚上,哥倆暢談很久,直喝得酩酊大醉。
李健去省公司了。
臨行前李健對張超說:“學習課程安排緊張,沒什么事不必聯系。”
張超欣喜答應。
張超把這一好消息告訴妻子,妻子沒說什么,輕輕地嘆息一聲。
張超不解問:“咋了?”
妻子說:“你啥時也能去省公司學習?”
張超望望妻子說:“這不挺好嗎?哥去了,我臉上也高興啊,公司上下誰不知道我倆的關系。”
妻子說:“好了,快睡覺吧,一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腦袋。”
妻子睡去了,張超半夜沒睡著。
一次,朋友聚會,私下一哥們向他透露,這次公司派人去省城學習,原定是張超,不知咋的,一夜之間變成李健。
張超不信,說哥們喝醉了酒。
哥們笑道:“真是個榆木疙瘩腦袋。”
夜里,張超失眠了。
“難道這里面有蹊蹺,明明是我,為啥李健去了?”張超想不明白。
張超想找經理問,怕受領導批評。
張超想找同事打聽,怕傳出去傷了兄弟情,被同事恥笑。
張超打電話問李健,李健竟然關機。
一連幾天,張超心中像堵了什么。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一次深夜張超打通了李健的手機。
李健說:“半夜三更有啥事?如果有事明天說,再說我也累了,明天還得早起學習。”說完,掛斷電話。
張超懵了。
張超變得不再像從前,工作上不求上進,整天沉迷于酒桌之中。他懷疑一切,懷疑任何人,覺得這世上無人可信。
一次醉酒中,張超竟懷疑五歲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非拉著兒子去醫院做親子鑒定,妻子無可奈何地給他找了心理醫生,住進醫院。
半年過去,李健從省公司學習回來,得知張超住院,匆匆趕往醫院。
張超拒絕與李健見面。
李健納悶:“這到底咋回事?”
不久,李健任命為公司工程管理科科長。
李健來到張超家。
張超妻子說出丈夫心中的癥結。
李健聽后握著張超的手說:“弟弟啥時候變得這么心胸狹窄,這么多年弟弟還不了解我?哥我是那種投機取巧的人嗎?再說,我們公司每個人的努力,領導都是心中有數,現在倡導競爭上崗,淘劣勝優,實行部門末位淘汰制,弟弟一定抓住這個機會,努力鉆研業務,提高自身能力,公司規模越來越大了,需要一些業務能力強的管理人員,還怕沒有用武之地?”
“打電話,你為何拒接?”張超問。
“不是學習緊張嗎?我也盼望早一天結束學業,把學到的東西運用實踐中去。”李健說。
“是我們誤會了哥。”張超妻子說。
張超低下頭對李健說:“哥,是我小肚雞腸錯怪了你。”
“沒事,不過哥提醒你一下,現在我是科長了,面上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處處粘著我,把精力用在工作上,我支持你。”李健說。
“好的,哥,不,李科長。”張超笑著答道。
兩年后,李健當上公司副經理。
張超去省公司學習,回來接替李健當上工程管理科科長。
宴請
剛走進家門,臨河村村主任劉大志接到一個電話,是本村叫強子的人打來的:“劉叔,晚上沒事出來坐坐,老地方,不見不散。”
“老地方?”大志想不起來,剛要說話,那邊電話掛斷了。
強子按輩份管大志叫叔。強子原是這一帶小混混,成了鎮派出所常客,這幾年不知咋得搖身一變成了某某開發有限公司經理。
臨河村位于鎮政府駐地,屬鎮開發區,近幾年隨著社區的興起,這里成了各路開發商的焦點。全村三百八十戶面臨房屋改造。作為村主任的大志自然而然成了這些開發商酒桌上嘉賓,每天接電話無數,有宴請的,有想認識家門的。一次,老婆患急性闌尾炎需要做手術,突然接到吳副鎮長電話邀他出來坐坐,不去,明顯得罪領導,去,老婆剛推進手術室,最后回絕了。不料第二天去鎮政府開會,遇吳副鎮長,顯然吳副鎮長不高興說道:“劉大主任,今非昔比,我的話也不好使了。”
大志聽出吳副鎮長話中有話,剛要解釋,吳副鎮長又說:“劉主任請你記住一句話,饅頭再大,出不了籠。”
大志知道這是在向自己示威。
但大志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行的正、站得直,就不怕半夜鬼敲門,再說我這主任是群眾選出的,不是你領導任命的。
一陣鈴聲,大志手機又響了,是強子打的。
“強子,你嬸子剛做完手術,今天就不過去了,改日再說。”
“叔啊,這怎么行,今天的宴請非你莫屬,這樣,你在家等著,我派車接你,還是老地方‘醉仙樓’。”說完掛斷了電話。
大志望著妻子說:“這些人真是狗皮膏藥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妻子說:“要不向鎮里寫個申請報告,這個村主任咱別當了?看你整天忙得,我也心疼。”
正說著,一陣車喇叭聲在門外響起。
當大志走進‘醉仙樓’包間時,桌子中間坐著吳副鎮長,他左右坐滿人。強子趕忙起身讓座。
一陣寒暄后,吳副鎮長說:“劉主任,不是我說你,架子蠻大,滿桌人都在等你?”
大志說:“實在對不起,家中有事,所以......”
吳副鎮長擺擺手說:“好了,好了,劉主任,今天不談別的,喝酒、吃飯。”
強子望了一眼吳副鎮長心領神會地說:“來來,喝酒。”
大志明白,看看你們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酒過三巡。
坐在主賓位置的吳副鎮長說:“今天這次的宴請不說大家也心知肚明,讓我們共同舉杯祝某某開發公司與臨河村協議簽訂成功,雙方達成共贏。”
強子帶頭鼓掌。
“我提議,王經理(強子)和劉主任共同喝兩杯。”吳副鎮長接著說。
“不、不,我建議還是叫王經理給劉主任敬兩杯,聽說王經理管劉主任叫叔,作為免輩應以端酒為敬。”坐在吳副鎮長身邊的一位大腹便便中年人說。
“是,是,晚輩應給長輩端酒,這是規矩。”強子站起身,斟滿一杯酒畢恭畢敬的來到大志面前。
“叔,喝了這杯酒,心中啥都有。”
“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慢慢舔。”
眾人在嘻哈中起哄著。
對這種場合,大志本就厭煩,只是礙于面子。
大志想嘔,強忍著咽下。望著一張張嘴臉,后悔自己不該來。
大志接過酒杯。
“咱劉主任是海量,好事成雙,王經理再斟滿一杯。”有人提議。
大志擺擺手。
吳副鎮長望望大志說:“劉主任,不想給王經理面子?咱王經理領導的開發公司也是鎮上支柱企業,納稅大戶,難道不支持?來、來,我陪劉兄喝一杯。”
大志又接過酒杯。
不勝酒力的大志恍惚中聽到一個聲音:“大志啊,大伙選你當主任,那是對你的信任,可不能錯了轍,要時時刻刻站在群眾這一面,不要做對不起群眾的事,心中有桿秤。”這是爹在臨走前囑咐大志的話。
大志把爹的話記在心中,但也得罪了某領導。今年春天縣一位領導帶領人員來村視察工作,臨近中午,陪同的鎮領導要大志在飯店安排幾桌,被大志以村沒有經費而拒絕。從此那位鎮領導再沒來過臨河村。
“這次房屋改造是政府為咱老百姓辦的一件大好事,咱舉雙手贊成,按國家補償標準咱無話可說,別讓個別人打著政府旗號中飽私囊,坑了百姓,富了個人。”村老黨員玉禮老人找到大志說。
“你是咱村一村之主,一定要站穩腳步,別讓大伙失望。”大志望著老人深情的說道:“您老放心,傷害百姓的事堅決不答應。”
“劉主任,劉主任,就這么一點酒竟喝醉了?”有人在喊他。
吳副鎮長說:“王經理快把協議書拿出來,趁劉大主任腦子清醒,把協議簽了。”
大志徹底明白了。
強子從包里拿出一份協議書放在大志面前說:“叔,要不咱把這協議書給簽了?”
大志望了一眼那份房屋補償協議書說:“這樣吧,我把這份協議帶回村明天召開村民大會,讓村民了解一下。”
強子忙說:“叔,這份協議只有你、我、他知道,何必讓村民們知道?”
“對,對,劉主任何必讓他們知道,你是村里當家人,你簽了字就代表村民。”眾人附合著說。
“再說了,這中間......”
吳副鎮長話題一轉說:“村里是不是年底又該換屆選舉了?”
“是的,年底又該換屆了,當然俺們村還是劉叔的,別人想爭還爭不過去呢。”強子說。
大志清醒多了,站起身望望在坐的各位狠狠將那份協議書摔在飯桌上說:“失陪了。”
大志大步走出包間。
演戲
夕陽下,溫柔的沙灘,清藍的海水,涼爽的海風,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水漲了又退,退了又漲,時緩時急,坐著或仰躺在岸邊人們的腿和腳被海水輕輕地噬咬著酥酥的。
他和她緊挨著躺在沙灘上著喃喃自語。
突然,天暗下來,從海那邊一只龐大的怪獸攜著風,裹挾著海水席卷而來。頃刻之間,整個海岸上人和建筑物都蕩然無存。
一個巨浪迎面而來,他伸手去抓她,為時晚矣,她已經無影無蹤。
他站起來尋找她,海浪不容他這樣。
他大聲喊:“麗,小麗。”海浪聲把一切都淹沒。
又一個巨浪拍過來,重重打在胸脯上,他感到無比疼痛。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下,床上的妻子兩眼冒著怒火像狼一樣死死盯著他,嘴里頭不斷罵著:“好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整天不在家,不是說工作忙,就是應酬多,原來你外面有人了。”
驚魂未定的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坐在床邊說:“我的姑奶奶,就是你給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
“放屁,再不說實話,信不信老娘我一腳還把你踹在床下。”妻子狠狠地說。
“麗是誰?你口口聲聲嘴里喊著那個麗?”妻子不依不饒地問。
“麗?哦,我說的是講理的理,前幾天公司不是被人起訴了嗎?公司聘請一位律師,我正和律師交談如何找證據,抓理由。”他像個委屈的孩子,偷偷地窺視一下妻子。
“真的?我說你沒這個膽。”妻子變得柔和一些。
“之所以我今天能做上公司一把手,還不是仰仗你父親,不,我們倆的父親一路提攜?這輩子將終生難忘,再說,有你這么好的妻子,仕途上支持我,工作上理解我,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他往妻子面前湊了湊。
妻子‘噗嗤’笑了,用手指著他腦袋說:“這還差不多,如果哪天你變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把抱住妻子,用手捂住妻子嘴說:“我發誓,如果我敢背叛你,天打五雷轟,出門......”
妻子聽不下去,用手捂住他的嘴說:“這才是我好老公。”
他笑了,為自己這場戲演得逼真而沾沾自喜,他曾經幻想過自己該去做一名演員。
他和麗是在一次酒會上認識的,麗天生麗質,他被她容貌所吸引。
當麗知道他是一公司老總,又是做橋梁工程的,就像蒼蠅一樣緊緊盯住了他,每次酒會中,她都向他舉杯,他醉了。
一來二往,他與麗頻頻約會。
為瞞住妻子,他謊稱工作忙,常常深夜不回家。
一次,幾天沒回家的他被妻子堵在一家賓館。
面對妻子,他知道將會是一場暴風雨,他心里做好一切準備。
妻子卻平靜得像一汪水說:“這女的是誰?”
“是公司一客戶。”他搶著回答。
“為什么不在公司談業務,而在賓館?”妻子輕輕問道。
“公司人多嘴雜,稍不注意人們會說三道四。”他解釋說。
妻子沒說什么,扭頭走了。
回家后,他跪在妻子面前聲淚俱下地說道:“我們真是在談業務,我發誓......”
妻子把他拉起來說:“我知道,但一定要注意影響。”
妻子說:“晚飯做好了,吃吧。”
他暗自笑了。
一次,兩次,三次。
他為自己的每次演出而高興,他覺得世界上的演員都不如自己演的好。
妻子軟的、硬的都嘗試過,但無濟于事。
直到東窗事發。
那天他被紀委的同志從家中帶走,臨上車,妻子流著淚對他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滿臉悔恨望著妻子大聲嚷道:“你知道,為什么不提醒我?”
妻子轉身走了,留下一句話:“你不是會演戲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