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隱身人

（短篇小說）

 

作者：吳曉欽

 

那天中午，太陽出奇的曝曬，像一團火球炙烤著大地。

熊貓嘴咬著柳條，躲在一棵歪脖楊柳樹下，頭頂的樹葉蠕動地翻卷著身子，像煮熟的紅蝦。

熊貓大汗淋漓，一臉濕透。他急切地打電話，告訴網訂的民宿老板娘，他到了那個坡上，還停了一輛破車。

老板娘說，一會就到。

熊貓之所以網訂如家民宿，是父親那年住的民宿。熊貓想，或許會在那可以發現新的東西。

熊貓在悶熱的歪脖子樹下，汗水滿臉直流。他感覺有點頭昏，電話打得有點燙手。老板娘又說幾次，馬上就到。

老板娘就在那個像墳塋似的坡上的停車場接上了熊貓。老板娘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上身黑短袖、下身黑短裙，細腰如狐，膚色白皙，一雙眼睛透露出情商的智慧和光亮。的確如此，她很會做生意，她說，凡是網訂她民宿房間的客人，每人可免古鎮三百元門票。熊貓當時很好奇地問過老板娘。老板娘說：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熊貓跟著老板娘繞開古鎮購票的城門，貓著腰朝一條只能側身、腳下潮濕且又雜草叢生小幽徑走去。

老板娘貓腰裸露著的脊背，黑裙蓋不上，白花花的。

小心，別碰它！老板娘忽然驚叫，立即轉身對熊貓說。熊貓見一條美麗的菜花色蛇從雜草里鉆出來，挺脖抬頭，長長的舌頭發出嘶嘶嘶的聲音，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發出綠瑩瑩光，一動不動瞅著熊貓，像是搜索器在搜尋獵物。

熊貓生活在大西北，幾乎沒見過真蛇。菜花蛇朝熊貓亮了亮相、給了個下馬威，一呲溜就不見了，可能鉆進草叢里去了。

熊貓在老板娘的引路下，十分恐懼地深一腳、淺一腳，順著那條僻靜、雜草叢生的小幽徑，左拐右彎偷偷地闖進了城門口，古鎮的城樓就在眼前。

突然，有人截住他們說，票買了沒？

老板娘機靈的說，買了、買了。說完就在手包里找票。翻了一陣，臉上一陣驚呼說，不好，票給丟了，咋辦？她眼睛望著兩個穿執法衣服的人。補票。老板娘說，補、補票。兩張票六百元，在買票口掃了微信。

老板娘把票補上后，情緒十分低落，這叫偷雞不成折了一把米。

火熱的太陽照射在城樓上，城樓的游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汗流浹背。盡管如此，游客們似乎沒感覺太陽的炙熱，空氣的窒息，個個爭先恐后搶鏡拍照。

熊貓爬上最高觀景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渾身一陣輕松，全神貫注地眺望著古鎮的全景。

古鎮并不是建造在一個平面上，而是建造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從高處望去，整個古鎮的格局給人一種在別的古鎮中難以看到的立體美感。古鎮中除了眾多的寺廟，竟然還保留著一座基督堂和一座天主堂，多種宗教和諧共處，形成其獨特風格。

熊貓這次來古鎮是來領第二屆小說文學獎的。父親臨終前，給熊貓說過一件事，發生在古鎮，讓他悔恨、痛苦終身。

熊貓繼續望著萬籟俱靜的窗外，呆呆地出神。

熊貓創作小說頗有天賦，八零后的青年作家，屬于文學先鋒派，中國最高文學獎拿過兩次，在文學界鶴立雞群，連老藝術家們都夸他后生可畏，青出于藍勝于藍。

手機一陣響聲，熊貓一看，是一位約好的讀者粉絲，非要見熊貓一面。

熊貓有點感動，那只好見一面。

時間已是傍晚了，古鎮充盈著玫瑰的芳香……

古鎮“豆腐西施”小吃，屬于小餐吧，離熊貓住的民宿只隔兩里之地。據說，古鎮始建于宋朝，已有千年的歷史了。但建筑風格以明、清時代的裝束為特點，設計精巧，工藝精湛，樓閣畫棟、雕粱飛角重檐相間、栩栩如生、悠悠古韻。 熊貓拾階而上，青色的石板，帶著茶馬古道的濃厚韻味，香飄古鎮。

小餐吧藏匿在古鎮南頭一個偏僻的拐角處，二層樓底下，一條清澈的小溪，從鮮花簇擁中緩緩地流過，在霓虹閃爍的燈光下，水光瀲滟，波光粼粼。

美妙悠然的輕音樂，把熊貓迎進了小餐吧。餐吧室內裝修浪漫精致、層次、線條感凸顯，手法表現豐滿，看去每個角落都充滿著藝術的流淌。

熊貓在昏暗的燈光下，突兀地感到一陣驚恐，雅座里到處都是動物，有老虎、海獅、狐貍、還有熊貓等等。熊貓十分好奇、十分懵懂、十分驚怕地環顧著雅座里的動物們，它們的只有眼睛和嘴巴在翕動著。

熊貓心里十分恐懼著。

突然間，一位神秘的女子來到熊貓旁邊，并十分禮節地問道：你是熊貓老師吧？熊貓疑惑不解地問：你是……？我是你的粉絲貓咪，職業舞蹈老師。貓咪嫵媚一笑，向熊貓自我介紹。

貓咪十分主動上前與熊貓相擁，臉幾乎貼在熊貓的臉上。熊貓嚇得不敢呼吸。熊貓想：這貓咪也太開放了吧。貓咪一身香味襲擊著熊貓。

“小白兔”蹦蹦跳跳地竄過來，問他們需要什么，熊貓說，取一副熊貓面具，順便推薦一下特色菜吧。“小白兔”像是培訓優秀且訓練有素的服務精英，眼睛識別堪是如火純青。她說，看先生是古鎮的游客吧，我介紹幾種美食菜品保你們吃得可口、滿意。于是她把豆腐圓子、米豆腐、酸湯魚、狀元蹄給點上了。并特意把狀元蹄免費介紹說，制作狀元蹄，需選農村飼養一歲左右的豬之蹄，取十余種名貴中藥入味，經文火溫煨，精心鹵制。開吃時，再輔以古鎮特產的雙花醋調制蘸汁，入口肥而不膩，糯香滋潤，酸辣味美。歷來，凡到古鎮游覽者，以品嘗此蹄為快，并對此美味贊不絕口。如今，“游古鎮，品美蹄”，已成為古鎮的一種旅游文化名片。

此時，熊貓才窺視注意到，貓咪穿一條白色的裙子，襯托著她狐腰的身材，顯得纖細、飄逸又雅致。貓咪狐尾卷發，瓜子般的臉頰，在略有黯淡朦朧的燈光下，艷麗多姿，仙氣十足。

貓咪把一副白貓面具十分熟悉地扣系上了。熊貓一看，貓咪立馬一副柔美可愛之臉，心里不覺多了幾分憐愛。

貓咪夸了一陣熊貓的作品后，突然話題一轉說，她已經結婚了，認識她老公，是在一次舞蹈大賽上。她使出渾身解數，過關斬將，最終拿到了全國舞蹈大賽銀獎。贊助商是一家電商大佬，頒獎的時候，大佬站在她的跟前頒獎，像是吃了迷魂藥、丟魂似的，一動不動傻愣地瞅著她。她被瞅得一臉通紅，羞澀難當。

貓咪說，她老公不愁錢花，經常來往于國內外，在國外有別墅、有豪車、有莊園，當然也有美女如云，黑眼睛、藍眼睛都有，個個貌如天仙。她老公的錢，睡在床上，幾輩子都花不完。

貓咪說，她老公十分殘忍，有錢后一腳把原配蹬了。結發妻在哭瞎一雙眼睛后，失蹤了。

貓咪說，她老公追她時，恰好父親得了一場大病，手術后上半身癱瘓在床，那時正需要錢治病。

盡管年齡、輩分如同爺孫女，但她一咬牙，想吞了一只死蒼蠅，還是和大佬完婚了。

貓咪說，她的婚禮絕世的豪華、浪漫又刺激。

他們結婚地點選在迪拜，婚禮舉行選在游艇上。他們結婚典禮完畢后，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們返回海岸時，被一伙海盜劫持，危急時刻，恰好遇上巡邏艦艇，救了他們。

從迪拜完婚后，他倆又去一趟太平洋中心----夏威夷島。

在美麗風景秀美的白沙灘上，人煙稀少，恬靜的沙灘，仰望著朵朵白云悠閑的天穹，海水碧藍融為一體。一眼望去，潔白的沙灘延綿三英里，像是細軟綿白糖。

貓咪說，白色永遠是她心中的神圣向往。

他倆回到國內，又去了一趟圣潔哈達的佛神之地----西藏拉薩。他們披上潔白的哈達，虔誠地一跪一拜，各自心里祈求佛祖保佑。

他們從世界屋脊上飛下來，又去了海南。

貓咪說，她要見識和感受一下，天涯海角的韻味和她的魅力所在。

那天，陽光燦爛，海水碧藍。她躺在白色的沙灘上，溫情地對老公說，她還想去攀登白雪皚皚的珠穆朗瑪峰。一路趕集似的且又疲憊不堪的滄桑老公，極力反對說，你不能再折騰了，在折騰我這把老骨頭就沒了。最終貓咪留下遺憾，未去攀登那四季冰雪茫茫的高峰。

貓咪說，結婚后，她堅決不要孩子。熊貓問，這是為什么？貓咪反問，你說孩子重要還是我的生命重要？熊貓說，都重要。假如讓你二選一呢？貓咪望著熊貓問。熊貓無語。

貓咪說，她有婦科病。可老公不管她死活，要她懷孩子、生孩子。在保命無計可施之下，她在房事前偷偷吃藥。后來，她老公發現了，狠狠地揍了她一頓，從此，倆人一直處于分居現狀。

貓咪滔滔不絕地說著，熊貓望著她，津津有味的聽著，好像在聽一個羅曼蒂愛情故事。

小餐吧播放著世界盛行的輕音樂《愛情的故事》。這首輕音樂圍繞愛的主題，時而委婉深情、娓娓傾訴；時而激動高亢、盡情禮贊。旋律優美、格調高雅、感情真摯。

熊貓和貓咪邊吃邊聽著輕音樂。

貓咪說，她是第一次單獨和男人出來吃飯。看去貓咪似乎有點警惕，上洗手間時，她取下面具，把白色精致包捏在手里。從洗手間回來，她用餐巾紙擦了擦手，突然手機響了。她對熊貓嫵媚一笑，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她躲在不遠的一個角落接聽電話，狐眼時不時斜瞟著熊貓。

緩緩優美的輕音樂，余音裊裊。

窗外，已是星光滿天，燈火闌珊。

貓咪返回雅座，臉色陡然變化。她對熊貓說，老公的電話，從太平洋彼岸打來的。接著，她又自言自語咕噥著：煩死人了，一天到晚像查崗似的。

熊貓望了望貓咪，淺淺地一笑，不知道想說什么，腦海卻一片空白。

貓咪剛坐下，手機又響了。她似乎不耐煩，但出于禮貌，朝熊貓示意一下，意思她要接電話。

“小白兔”蹦蹦跳跳地竄過來，問熊貓需不需要來兩碗白酸湯，說這湯在本地很有名氣，是用米湯釀造而成，湯具有回甜感，氣味芳香。熊貓瞅了一眼“小白兔”，便說，來兩碗吧。

貓咪回到雅座，臉色難看。她沉默了一陣，便說，老公知道我們一起吃飯。熊貓頓時驚訝，問道：你老公不是在國外嗎，他不會有私人偵探吧？

貓咪詭秘一笑，像只狐仙。

過了一陣，貓咪突然又想起什么，去打電話了。熊貓有點坐不住了。

貓咪回到雅座，急急忙忙地說，有急事，要先走。

熊貓說，他也走。

熊貓在吧臺結賬時，貓咪一直在不停地翻看手機。

裊裊糾纏的輕音樂，把熊貓和貓咪送出了小餐吧。

熊貓和貓咪走在歲月剝蝕、拼接而成的石板路上，古鎮的夜景絢麗多彩。各種燈光在古鎮的建筑上，爭奇斗艷地閃爍著。夜色深沉，古鎮變得更加美麗、迷人。

在燈光下，映入眼簾的是古鎮的朝門。據說，朝門多為垂花門，有的在門罩上彷石結構精雕細刻立柱及柱礎，外觀十分逼真。有的人家，在朝門前或大門前，鋪墁青石板，其上雕刻蝙蝠、古錢、白果、鯉魚等圖案，意為“開門見福”、“開門見財”、“開門見子”、“年年有余”和“鯉魚跳龍門”等吉象。古鎮民居的外裝飾，看去并不豪華，也不搶眼，這反映出古鎮商人“財不露白”的傳統理念。但仔細觀察，古鎮民居的外裝飾，文化內涵極為豐富，像是一部很有嚼頭的古書。門斗、門簪、連楹上的石榴、葫蘆、葵花等木雕，既寓意“多子”，又象征“多福”。“多子多福”皆是人們夢寐以求的。

貓咪說，不送了，我的車就在跟前。

熊貓目送著貓咪遠去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古鎮的朝門外，驀然間，心底感到一陣惘然和莫名的惆悵……

當熊貓正要轉身折回時，一輛白色锃亮的轎車悄然地停在貓咪的旁邊，車門推開了。她抬起右腳十分輕盈的上車了。在古鎮朝門燈光映照下，那輛車是豪車。

忽然間，貓咪身影消失在白色茫茫夜空下……

剛回到民宿，熊貓接到一個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嬌聲嬌氣，問熊貓需不需要服務？熊貓故意問：什么服務？那頭女人說：采耳、推拿按摩、舒筋松骨樣樣都有。當然，只要先生肯掏銀子，一條龍服務也有，保你舒服滿意。

熊貓一聽，摁掉電話。

熊貓心里一個晚上在想那個讀者粉絲貓咪。他覺得這個貓咪有點神秘。

那天周末，熊貓沉思皺眉，凝望著窗外，那株探頭探腦地伸向窗戶邊緣的帶刺玫瑰，在晚霞中沐浴生輝，光亮斑駁。

熊貓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貓咪發來的一條微信：一不小心，我摔了一跤，掉進了你的陷阱……

熊貓一看，莫名其妙，這話有意思。

熊貓剛看完，貓咪又把微信內容撤了。貓咪說，不好意思，發錯了。于是，倆人開始微信聊天。

熊貓最近聽說，隨著網絡科技日新月異，現在人工智能完全可以通過你的聊天語言，經數千萬次的模擬試驗，機器人完全可以和你的所思所想保持一致，像一個真人似的與你聊天。他還知道，一個女大學生與模仿真人的機器人談戀愛。最后，女大學生發現自己是在跟一個機器人談戀愛，一氣之下割脈自殺，釀成一場悲劇。

熊貓暗暗罵道：網絡世界，灰色網友，玩虛的，純粹是殺人不見血。熊貓感覺，人與人之間，不管是同性還是異性，只有彼此認識、了解、熟悉，發展成為友誼，那種感情才是真實的，永恒的。

那天，貓咪發微信邀請熊貓，說是“禮尚往來”。也沒等熊貓愿不愿意，直接給熊貓發來邀約地址。

古鎮的夜色，宛如少婦的身姿，柔美滑潤。

時間嘀嗒嘀嗒地跳動著。

邀約的時間已過一個鐘頭了。

咖啡廳里每個雅座都插著玫瑰花，香氣撲鼻。室內空氣新鮮，環境優雅，裝修古樸典雅，藝術風格主題突出。一曲《野玫瑰》音樂裊繞，意境優美，溫馨無限。據說，《野玫瑰》歌曲的由來，是一個溫馨、善良的故事所引發而來。有一天，奧地利音樂家舒伯特在教完鋼琴課的回家路上，看見一位穿著破舊的小孩手持一本書及一件舊衣服欲出售，舒伯特見狀起了同情心，雖自己生活上并不富裕，卻將身上所有的錢與小孩交換了那本書。當他接過德國作家歌德的詩集，隨手一翻時，他看到了《野玫瑰》這首詩，頃刻之間被詩中的文字所觸動，腦海中出現跳躍的音符，越往下看，音符不斷涌出，靈感汩汩涌出一發不可收拾。舒伯特急忙回到家里，趕快將腦海中的音符寫下來，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就此誕生了。

熊貓發了幾條微信，貓咪不見回音。

當熊貓回到民宿，貓咪回微信了。說，有點急事，走不開，很抱歉。

熊貓說，沒事，你先忙。

貓咪說，下次再約。

熊貓等了幾天，不見貓咪邀請，有點坐不住了。頒獎晚會昨天就結束了，兩天后他要離開這座古鎮。

傍晚時分，貓咪發來微信。邀請熊貓咖啡廳見面。

熊貓收拾一下自己，提前向咖啡廳走去。

熊貓在咖啡廳看了幾次手表，想發微信問問貓咪，是不是又有事，來不了了。但又想，還是再等等吧。

舒伯特譜曲的《野玫瑰》音樂，在播放著，熊貓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男孩，在荒郊野外采摘著帶刺的野玫瑰。

又過了一陣時間，貓咪依然不見身影。

熊貓心想，指定貓咪不來了，正準備起身離開，貓咪踏著柔軟的月色、沐浴著和諧爽風，輕盈漫步地走進了玫瑰咖啡廳。熊貓急忙站起來迎過去。

貓咪嫵媚地一笑，一臉柔情走到熊貓旁邊，十分禮節性問道：不好意思，有點事來晚了。熊貓一見，發現貓咪的瞳孔和眼睛，圓潤豐滿，還帶著一絲迷眼的神采。

熊貓見貓咪今晚穿的是一條玫瑰紅的裙子，看去一身嫵媚撩人。

貓咪剛坐下，電話聲音由小到大響開了。貓咪從紅色精致包里，取出手機，對熊貓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她躲在不遠的一個雅座里接電話，狐眼時不時地朝熊貓掃來。

舒伯特譜曲的《野玫瑰》音樂，在重復的播放著。

貓咪回到雅座，一臉略含歉意地對熊貓說，閨蜜的電話，問我在干嗎？我說，在咖啡廳喝咖啡。她問，和誰一起這么有情調？我說，和一個男士。她說，她也要過來。我拒絕了，說下次吧。

貓咪說，這幾天又重讀一下熊貓老師的作品，很受啟發，深受鼓舞，受益匪淺。完了，貓咪說，她是孤兒，是一位撿垃圾的奶奶收留她。倆人相依為命生活了五年，奶奶一口痰堵住心口，突然間離世了。之后，她靠吃百家飯長大成人，考取了大學舞蹈系。

貓咪電話又來了。熊貓猜想是不是她閨蜜追來了。貓咪向熊貓示意后，依然躲著雅座里接電話，眼神還是和剛才一樣。

服務生十分禮貌地添茶水。姿勢規范、動作嫻熟，面帶微笑。

貓咪回到雅座，臉色略微不悅。她說，男朋友的電話，最近追我追瘋了。

《野玫瑰》播放的音樂，戛然而止。咖啡廳似乎一下安靜了。繼而，一曲美國經典的鄉村音樂《鄉村路帶我回家》舒緩地響起。音樂旋律輕快，仿佛把熊貓帶進了一幅美麗的弗吉尼亞旖旎風光之中。

貓咪十分認真又很嚴肅地對熊貓說，她要跟男朋友分手，不然對不起國外老公。她接著又說，男朋友從來不告訴我，他在哪上班。問多了，他說單位保密。越是這樣，我越好奇。有一次，我偷偷地跟蹤他，他跨進了一家高檔會所。我一看，會所門口全是女性的豪車。

貓咪停了一會，欲言又止。最后，她還是爽快，像竹筒倒豆子。她說，男朋友做那種事前，總要從褲腰上解下皮帶，痛打她一頓，然后開始折磨她，像是惡魔、虐待狂。他折磨完后，開始痛哭，說他要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熊貓望了望窗外，月夜十分恬靜，靜的氣流窒息，滿天星光眨巴著傾訴的眼睛。

咖啡廳里的輕音樂，在流淌、溫馨的空氣里停止了。夢幻般的小舞臺中央，擺放著一架紅色精美的鋼琴，一位步履輕盈美麗的女孩，宛如仙女般落座在鋼琴一旁的座位上。女孩優雅的姿勢、嫻熟的手指，一曲法國鋼琴家理查德克萊德曼《夢中的婚禮》，悠然地跳躍在熊貓的耳畔，那個凄美的愛情、凄美的夢，久久縈繞在熊貓腦海。

命運已注定，無法改變。夢中的婚禮，已遠去。

熊貓暗自思忖，貓咪還有這番經歷，也真命苦。

《夢中的婚禮》的鋼琴曲，在鍵盤上，如泣如訴。

貓咪被這種凄美的氛圍感動了，昏暗的燈光下，熊貓隱隱約約發現貓咪似乎流淚了。熊貓把紙巾送到貓咪跟前，不覺中觸碰到她的手。她的手細嫩白皙，指甲上染了一層透明發亮的乳白色指甲油。貓咪像觸電似的，把手縮了回去。這一細微的動作，熊貓感覺臉上有點發熱、繼而滾燙。

一陣沉默后，貓咪調整了剛才憂傷惆悵的情緒，嫵媚一笑地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故事，每個人都是一本書。

熊貓瞅了貓咪一眼，十分迷人。她一抹微微泛紅的臉頰，面如桃花，或許是喝了紅酒的效應。

貓咪說，她從小就崇拜作家，最喜歡美國女作家米切爾的《飄》，法國作家小仲馬的《茶花女》，還有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雪國》。當然，最喜歡的，還是小說里的女主人公。

咖啡廳里一片幽靜、安然。那個彈鋼琴的美麗紅衣女孩，也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鋼琴。

貓咪說，當初她就想嫁給一位作家，像熊貓老師一樣的，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可是，沒緣分。

貓咪嘆了口氣，心情有些沮喪，搖著頭，心里似乎很痛苦又無奈。

熊貓和貓咪又聊了好一陣，一看時間很晚了。

走出咖啡廳時，貓咪對熊貓說，下次去你民宿，拜讀一下您的大作。熊貓瞅了一眼貓咪回答，隨時歡迎。

熊貓返回的機票，已在網上訂好了，是明天中午十二點的飛機。

晌午，熊貓手機微信響了幾次，一是他姐發的微信，問他明天回來，要不要去機場接他。二是作協辦主任問他接飛機的班次、落地時間。三是好友問他回來想在哪家餐廳接風洗塵。

傍晚，古鎮的游客似乎漸漸地多了起來。琳瑯滿目的商鋪，穿梭的游客，絡繹不絕。由遠而近的敲鑼聲，扯住游客的腳步，繼而走出兩排穿宋朝服飾的官兵，走在厚實的青石板上，個個精神威武。游客們嬉笑著、指手畫腳咬著耳朵在說些什么。

城樓悠悠的古琴曲，縈繞著熊貓的耳畔。他的雙腿被悅耳的琴聲扯住。熊貓抬頭一看，一個美麗的女孩坐在城樓上彈奏。女孩彈奏古琴曲時，姿勢優雅，充分運用“泛音、滾、拂、綽、注、上、下”等指法，一曲膾炙人口《高山流水》，古琴曲時而淙淙錚錚；時而余波擊石；時而旋洑微漚；旋律跌宕起伏，讓人心潮澎湃。

盡管古琴曲優美絕唱，但熊貓此時的心情，興致索然。

此時，熊貓的記憶閘門被打開。他妹妹，四歲時就能坐在鋼琴上彈奏簡譜。

有一次，父親帶著四歲的妹妹，來到西南古鎮游玩。不慎，在旅途車禍中，父親重傷昏迷不醒。等他父親醒來，妹妹不見了。之后，經當地警方和媒體幾番努力，社會各界好心人多方打探，他妹妹一直杳無音訊。

光陰似箭，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

熊貓的父親車禍后，一直癱瘓在床，臨終前，一再叮囑熊貓，一定要找回失蹤的妹妹，這是老人家最大的心愿。

熊貓尋找妹妹的事，一直在不停歇地進行著。他去過古鎮所有的餐吧、咖啡廳、城樓，只要有琴聲流淌的地方，他都去了。熊貓也去了車輛事故單位、交警隊、醫院等等，因事故時間太久，早被大家遺忘的干干凈凈。他也向如家民宿女老板娘打聽，老板娘說，這事，去問過她爸。她爸回答，有其事，但后來不知道了。

一切走訪、詢問讓熊貓大失所望，妹妹依然音訊杳無、下落不明，一切只能無功而返。

熊貓回到民宿，打開行李箱收拾衣服。老板娘敲著門說，熊先生有人找。

熊貓發現貓咪喝酒了，一腳跨進房門，跌跌撞撞，一身酒味。熊貓問貓咪：你喝酒了？她說，喝了一點，給我倒點水。貓咪猛猛地喝了幾口水，用白皙的手沾了沾嘴角，告訴熊貓說，我閨蜜剛結婚不久，今天離婚了，她老公是同性戀。

熊貓此刻才認真端詳了一下貓咪。她今晚的穿著，是一條火紅火紅的裙子，在燈光的照射下，膚色更加嫵媚、迷人。或許是貓咪喝酒了，臉頰如桃花，眼睛嫵媚有點迷亂，嬌艷欲滴的嘴唇，像熟透了的櫻桃，性感嫵媚且又艷麗。

熊貓說，今晚你要不來，恐怕再也見不到我了。貓咪十分驚訝看著熊貓，嫵媚一笑，蹊蹺地問：怎么說？不會是殉情吧？熊貓笑了笑說，不至于，我要回單位了，機票都訂好了，明天中午的飛機。

貓咪一聽，陡然間臉上有點失落的表情，但很快鎮定，強裝笑臉、心情迷惘，眼睛含有一絲憂郁地問：還會來古鎮嗎？熊貓說，看情況吧。

寂靜的窗外，一輪乳白色月光傾瀉在窗戶上。一只小花貓不知何時蜷在窗臺上，一雙滴溜如同滾珠似的眼睛，炯炯有神，凝望著熊貓和貓咪，像是在傾聽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

貓咪一個勁地在刷手機屏，像是找什么？突然，她把手機塞給熊貓說，我閨蜜，漂亮嗎？熊貓伸過頭去一看，心里感到驚訝，這不是二十多年前走失的妹妹嗎？這瓜子臉輪廓太像了！熊貓一陣驚喜，之后又冷靜地想了想，或許大千世界容貌相似的人很多，這畢竟過了二十多年了，長相難道不變，不是說女大十八變嗎？當然，最重要是了解、并一一核實、印證貓咪閨蜜的真正身份。

貓咪問熊貓想什么了？熊貓說，想你閨蜜長相太像一個人了。像誰？貓咪問。你不知道，我一個朋友的妹妹。熊貓隨便編了個謊，卻又十分惆悵地說。

此時，貓咪好像酒精發酵，狐仙的眼神，蠕動的櫻桃嘴，一股酒氣熏味，直噴熊貓臉上。并勸熊貓說，別想這么多了，想多了愁死了，還是像我一樣，活在當下，及時行樂！

貓咪一下唰地站起身來，大膽地摟著熊貓的脖子。熊貓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懵了，想要推開，貓咪把熊貓摟得更緊，高高聳立的一對乳房頂在熊貓胸前，麻酥酥的，撩撥得熊貓火燒火燎。

熊貓一見，心想，貓咪真喝多了，我不能“趁火打劫”。熊貓毫不猶豫一下推開貓咪，說，你喝多了。

窗臺上的小花貓不知什么時候，跳到書桌上了，它不停喵、喵、喵地叫著。窗外的月亮似乎鉆進了云層，月光黯淡、月色朦朧了。

貓咪一見熊貓推開她，頓時好像酒醒了，一臉疑云地問：你怎么那？不高興嗎？熊貓說，你喝醉了，我送你早點回家，明天我還要早起趕飛機。

貓咪一見熊貓這么一說，用狐眼斜視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含有慍怒和憎恨，十分不高興，悻悻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熊貓覺得貓咪這女人好奇怪，又神秘。他用手支撐著下巴，凝思著，繼而無聊地眺望著闃寂無聲的窗外。

窗外一片安詳、寧靜。此時，喧鬧的古鎮早已馱著疲憊的身子進入了夢鄉。

翌日清晨，熊貓拎著行李去退房，老板娘對熊貓說，能不能把之前的三百元門票掃微信給她。熊貓想理論，說好的事怎么能這樣。后又想，算了，不能跟女人計較，于是，他給老板娘掃了三百元，像是一個落荒而逃的人，坐上網約車直奔飛機場。

機場路上，熊貓收到貓咪的微信，說她昨晚回去后，閨蜜喝酒后心臟病發作，現正在醫院重癥室搶救，醫院要交押金，才能動手術，實在急的沒辦法，才向你張口，能不能借點錢，救救她閨蜜。

熊貓一聽是她閨蜜，那個太像他妹妹的閨蜜，二話沒說，急忙從手機上用微信轉了兩萬元給貓咪。她收到錢后，立馬回微信說，錢一定還。熊貓發去微信說，先應急，救人要緊，什么時候還都行。

飛機騰空而起，緩緩爬行，穿過薄薄的云彩。

熊貓坐在窗口旁，一雙眼睛俯視著蒼茫大地。貓咪的那張閨蜜照片，久久在他腦海里回憶著、糾纏著。

熊貓思索著，腦海突然閃現一個念頭：擇時重返古鎮！

此時，飛機把一座千年古鎮，瞬間甩在腦后方。

作者簡介：吳曉欽，出生地：江西井岡山，現居烏魯木齊。新疆昌吉州作協會員。作品散見于《少年文藝》《作家》《西部作家》《作家網》《回族文學》《中國作家在線》《新疆日報》《烏魯木齊晚報》《昌吉日報》等報刊、雜志及網絡平臺。其小說，散文獲多個獎項。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