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遐想

 

作者：姜正本

 

下雨了，室外活動取消，我開始打開電腦寫小說——

 

我是占卜界的大佬，公認的活神仙。

 

這天，我被請到國民黨守城部隊郭團長的辦公室。郭團長坐在大堂上，沒起身歡迎，也沒抬頭看我一眼，還邊摳鼻孔邊說：“你不是會算嗎，算對了，我聘你做我的師爺；算不準，對不起，咱倆，冰火兩重天。”

 

我立定站住，離郭團長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說：“團長是邀我來相面的吧？”

 

郭團長拍掌：“啪啪！”。

 

兩個少婦從內室走出來，手牽著手，步調一致，并排朝著我走來。走到我面前，兩人立正站好，面帶微笑。笑不露齒，像受過訓練的特工。

 

郭團長說：“這是我的兩位太太，弭先生，請你算出哪個是大婆哪個是小婆。”

 

我笑看這兩個少婦，夸獎說：“好旺夫的一對婆娘啊。”說完，自言自語了一首詩：“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江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在我誦詩時，高個少婦的嘴在不經意間一張一合地隨和著。我估摸這個默詩少婦就是小婆。干我們這一行的，靠似是而非過日子，是一天也混不下去的，何況是在亂世與玩槍桿子的人打交道，弄不好喪命也是有可能的。

 

沒有幾個招數敢在這條道上混日子嗎？那就再來一招。我搖頭晃腦，一邊踱著步一邊像是在自問自答：“大婆是一個富貴之人？是，富貴之人。大婆頭頂上有一個光環？對，有一個光環。光環直沖藍天？命由天定，光環當然要受制于天了！”說這話時，剛剛能讓兩個少婦聽到；我的臉不是面對著少婦，卻得用余光乜斜著兩個少婦的一舉一動。

 

我看到了，那個高個少婦抬頭看了一眼矮個少婦的頭頂。那高個少婦就是小婆，矮個就是大婆無疑了。但我沒有急于說出口，我要讓郭團長相信，這是我算出來的，不是用陰招詐出來的。我站起身，弓著腰，掐著手指，在堂屋里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一拍腦袋，大徹大悟狀，徑直走到矮婆面前，躬身施禮：“大太太好！”

 

郭團長哈哈大笑著走過來，握手：“活神仙，名不虛傳啊。”邊說邊扯著手把我讓到副座坐下，從此我們兩人成了謀事主政的好伙伴。

 

五個月后的一天，郭團長天不亮就來到辦公室，緊接著我也進了辦公室。有一點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神秘感。

 

郭團長說，孩子哭老婆叫的，醒了，就怎么也睡不著了；我說我在城墻上看了一宿天象，剛下來。不妙啊！掃帚星隱身北斗星下，我們住的逸城，有城毀人亡的預兆。郭團長一時頭有些暈，搖搖晃晃歪在太師椅上，說：“怎么辦呢？”

 

我說：“別慌，我回去擺一卦。心要靜，沒有大事，不要叫我。”我回到了我的住處，關門想招。

 

“咚咚咚”有人敲門。郭團長的大事來了。

 

郭團長在辦公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背著手，走來走去……見到我劈頭就問：“共軍已逼近逸城。咋辦？”

 

郭團長神不守舍。我卻來了精神。我說：“兵來將擋，子彈上膛，在城墻上布好陣；求援友軍助戰，必須一小時內趕到。二條腿走路，缺一不可。缺一腿，我們就要橫尸街頭，老百姓也要跟著遭殃。”

 

平時健碩的郭團長，一下子蔫了，捂著頭，矮了下去。哀哀地說：“和解放軍作戰，等于以卵擊石；友軍也未必會為我們賣命。”

 

小說該是結尾的時候，可怎么也圓不回去。苦思冥想，想了五個結尾，都牛頭不對馬尾。想得我頭昏腦脹。雨聲澆散了我的思緒，我倒頭便睡

 

心里放不下的事，繼續想，就變成了夢：我的表侄也姓郭，也在臺灣什么部隊當團長。夢中表侄郭團長搶占了小說中郭團長的位置，他催我趕快拿出主意。二姑一家跟隨國民黨逃臺連累過我的學運，我要他的孫子為我正名。我說：“那，只剩一條路了：敞開城門，歡迎解放軍進城！”

 

表侄為難地說“要我們打著白旗，跪地求饒？”

 

我說“你多慮了，解放軍不殺俘虜。再說我們也不是俘虜。我們是投誠部隊，起義將士，解放軍收復逸城，起碼給你個副官當當。一城的人免遭涂炭，老百姓也會給你高帽戴著！”我拿出一面剛做的五星紅旗，遞給表侄說，“這時必須你出面，別人代替不了你。”

 

表侄舉著五星紅旗，后面跟著他的兵，還有逸城——安逸之城的百姓，列隊路兩邊，歡迎解放軍進了城……

 

半夜，我被雷聲驚醒。我趕緊起床打開電腦，夢境變成了文字，貼在了小文的后面。我讀了一遍，感覺：首尾嚴絲合縫，小說順理成章。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