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
作者:贠靖
一
汪金花最近老感覺腸胃有些不舒服,一吃涼的辛辣的東西就拉肚子。
早起她進廚房的時候,親家母夏銀花和兒媳婦江曉寧在客廳里擠眉弄眼的,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么,她心想可能又在說我的壞話。見她從臥室出來,那娘倆就閉了嘴,忸忸怩怩不好意思地坐在那。
夏銀花和汪金花是從小在一個巷子里玩大的姐妹,年輕時倆人好得不分你我。不知為何,做了親家后倆人反倒有些生疏了。
汪金花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說話大大咧咧,對誰都掏心掏肺毫無保留。而做了親家,接觸多了,她越來越發現夏銀花這個親家母不是以前的夏銀花了,說話遮遮掩掩的,老是說半句藏半句,好像有什么顧忌。
汪金花感到跟她在一起說話,也變得很費勁,老是謹小慎微的,生怕那句話不合適,她一連幾天都不冷不熱,對她愛答不理的。
平時家里早飯都是包子豆漿或饅頭稀飯。汪金花做什么兒子和媳婦就吃什么,從不挑剔。但這幾天夏銀花突然來了,而且賴著不走。昨天吃過晚飯她就和女兒江曉寧呆在臥室里嘻嘻哈哈不知說些什么。后來兒子韓小年被從臥室里攆出來,抱著在客廳里跑來跑去的果果在沙發上蜷了一晚。
當時汪金花就生了一肚子的氣。江曉寧竟然從臥室里跟出來,奪過韓小年懷里的果果丟在地上,大喊大叫道:“跟你說多少回啦別抱它就是不聽,一身的細菌!”說著恨恨地瞪了一眼縮在地上的果果,果果嚇得喵地叫了一聲,過來鉆進汪金花的懷里瑟瑟發抖。
本來汪金花想和出去江曉寧大吵一頓:“不就是一只貓嘛,憑什么這么對它,它是招你惹你了?”她已經忍她很久了,老是對果果橫挑鼻子豎挑眼,一副不待見的樣子。但顧及到夏銀花來了,她才沒有發作,把心頭的火苗強摁了下去。
令汪金花感到欣慰的是,兒子韓小年背地里還是和她站在一邊。
等江曉寧進了臥室碰上門,他就躡手躡腳地過來,抱起縮在地上的果果,再回到沙發上去睡。
早起江曉寧從臥室出來徑直走到沙發旁,低頭看著呼呼大睡的韓小年氣得跳了起來:“你怎么回事,又抱著它啊?再這樣你就別睡臥室,跟它去睡!”“這說的這叫什么話?!”汪金花不滿地瞅了兒媳婦一眼。夏銀花過來扯扯女兒的衣袖,她甩開母親的手,仍氣咻咻瞪著韓小年。韓小年揉揉惺忪的睡眼,瞅著江曉寧面露怯色道:“媳婦……”他一松手,果果就哧溜一聲從他懷里掙脫出去,跑進了汪金花的臥室。
“韓小年,你進屋去睡吧,我和媽在客廳說會話!”江曉寧咬咬嘴唇,瞥了一眼婆婆的臥室說,韓小年就貓腰抱起被子邋邋遢遢進了臥室。
汪金花站在廚房里愣著神。她不知道早餐該準備什么。夏銀花一來,一切都被打亂了。這時,江曉寧轉過臉朝廚房看了看說:“媽——您別給我和我媽做啦,一會我媽要回去,我送她下樓,隨便吃點。”
“這怎么成,馬上就好,還是吃過飯再走嘛,緊慢也不在這一會。”,汪金花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在想,趕快走吧,不吃我才省事呢!
夏銀花和江曉寧繼續在客廳里說話。汪金花在廚房里叮叮當當擦洗,不時地朝客廳里瞅上一眼。
案板上有半碗先一晚的剩菜,汪金花覺得倒掉可惜,就端起來不聲不響地吃了。沒想到剛吃下去,肚子就咕咕地響起來,她忙捂著肚子跑進了衛生間。她進衛生間的時候,夏銀花扭過臉瞅了她一眼問:“你沒事吧親家母?”她搖搖頭說:“沒事。”
汪金花坐在馬桶上迫不及待地摁了一下沖水閥,隨著嘩嘩的沖水聲咕嘟一下,她感到肚子立馬子舒服多了。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廁所里的抽紙沒了。汪金花心里叫苦不迭。
果果在她面前繞著馬桶跑來跑去,還抬起頭盯著她喵喵地叫著。
這可咋辦?汪金花伸手摸著果果的腦袋,脖子上沁出一層細汗。她心想總不能讓那娘倆把抽紙給送進來吧?更不能自己提著褲子出去拿,那多丟人!
都怪那個夏銀花,她昨晚最后一個上的廁所。這女人,每次上廁所都用很多紙。抽紙用完了也不吱聲,她就是故意的!汪金花這么想著,不知如何是好。
夏銀花仍和女兒在客廳說著什么,絲毫沒有走的意思。“怎么那么多話?”汪金花似乎聽到她們在偷偷地竊笑。她又羞又惱,但又不好發作,只能蹲在馬桶上忍氣吞聲。
汪金花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尷尬的事情。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她聽到夏銀花在客廳里抬高了嗓門對女兒說:“你婆婆不會有什么事吧,進去這么長時間不見出來,你要不要進去看看?”“不用——”不等江曉寧回答,汪金花在馬桶上抬抬屁股,急忙朝外喊了一句。
又過了一會,夏銀花才站起來朝廁所那邊看了一眼說:“親家母,那我走了啊,有空你也去我那里坐坐!”汪金花憋紅著臉啊了一聲。心想,多事婆,還不快點走,那么多廢話!
她正要站起來,就聽兒媳婦江曉寧說:“媽,我送送您!”“不用送,還是去看看你婆婆吧,別跌著碰著了。”夏銀花說。汪金花又急出了一身汗。她心想,這個夏銀花,她就是故意的!好在江曉寧堅持要送,夏銀花便沒再拒絕。
汪金花在廁所里側耳聽著外邊的動靜,聽到她們開了門出去,又從外面拉上門,她方才松了口氣,心里感嘆道:“姑奶奶,總算是走了!”
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汪金花顧不得提上褲子就跑了出來,從客廳的柜子里拿了一卷抽紙,又扭頭跑進衛生間。出來后她才發現,客廳的窗簾沒拉上。壞了,對面樓上那個走路一瘸一拐,總愛往她跟前湊的光棍老漢會不會瞧見,她又羞出了一身汗,在心里罵道:“都怪這個夏銀花,她每次來準沒好事!”
一個上午,汪金花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生著悶氣,中午飯也沒做。
還是果果懂事,它像是了解主人的心事,跳到沙發上,靜靜地臥在汪金花旁邊,閉著眼將下頜放在她的腿上,任她撫摸著腦袋。
下午兒子韓小年下班回來,進廚房揭開鍋蓋瞅了瞅問:“媽——晚上吃什么呀?”“冰箱里有餃子,要吃自己去煮!”汪金花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哎喲,您這是跟誰在這兒置氣呢?”兒子打量著她問了一句。“跟一個神經病!”汪金花氣哼哼道。
江曉寧瞅了瞅婆婆的架勢,吐吐舌頭,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韓小年說:“你不是說樓下那家新開的砂鍋店米線好吃嗎,我陪你下去嘗嘗!”走到門口江曉寧又回過頭問:“媽——要不要給您打包帶一份?”“不用啦!”汪金花沉著臉道。她心里琢磨著,別給我添堵就算燒高香了,害得我丟人丟大發了,那個瘸腿老漢,他一定看見了,羞死人了,讓我怎么見人嘛!
下了樓,坐在米線店的小方桌前,江曉寧抬起臉問韓小年:“你媽今天看上去臉色有些不大好,會不會是誰惹著她了?”韓小年不置可否地笑笑:“她一整天大門不出,除了瘸腿老漢,很少與人交流,誰會惹她?我倒是希望每天能有個人和她拌拌嘴吵吵架,那樣她就不寂寞了!”“有你這么說話的嘛!”江曉寧看看旁邊桌前坐著的人說。
韓小年吸了口氣。過一會,他又煞有介事地湊近江曉寧說:“對了,我最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說這些喪偶的單身大媽在家沒事干,總愛瞎想,常常莫名其妙地發火,你知道為什么嗎?”江曉寧搖搖頭。韓小年說:“這是患上了一種病。”“什么病?”江曉寧著急地問。韓小年活動了一下脖子,不緊不慢道:“精神內耗!”“精神內耗?”江曉寧有點不太明白。“對呀”,韓小年解釋道:“患上這種病的人看上去疲倦乏力,沒精打采,似乎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見江曉寧在認真地聽著,他接著說:“其實他們在生活中很孤獨,心里有什么話也沒處訴說,導致情緒壓抑,無法宣泄。因此常常借題發揮,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感到非常生氣,甚至大發雷霆。還有,這些人內心很敏感,在一些事情上,斤斤計較。實在沒茬,就自己跟自己打架,把自個搞得疲憊不堪。”
江曉寧說:“還有這種事?”“那是。”韓小年說:“真讓人操不完的心,什么時候能把她給嫁出去,我才算徹底放心。不然,你瞧著吧,永無寧日!”江曉寧聽得一頭霧水。“哎,我說,要不要加把柴火,把她和對面樓上那個瘸腿老漢給撮合撮合,那老漢人不錯,挺和氣的。聽說人家以前也是有單位的,因公負的傷!”“你快拉倒吧,你媽能瞧得上他?”江曉寧笑得一喘一喘。“我跟你說,我媽這人吧,其實有些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對人家有那個意思,嘴上卻說:哼,我和他?怎么可能!不瞞你說,有幾次我都在院子里瞧見她和瘸腿老漢在一起嘰嘰咕咕的,倆人聊得可熱乎了,她還從懷里掏出雞蛋給人家吃!”“是嗎?”江曉寧有些將信將疑。
米線端上來,江曉寧問韓小年吃不吃,韓小年說不吃,江曉寧就低頭自己吃起來。韓小年窺一眼她說:“這種病也大意不得。如果任意發展下去,有可能患上抑郁癥。”“抑郁癥?”“對呀!”韓小年說:“那更可怕。一旦患上,就會疑神疑鬼的,老覺得有人背后說她壞話,有人要加害于她。嚴重的,精神恍惚,甚至跳樓。”“有這么可怕?”江曉寧驚得張大了嘴巴:“那可得當心點!”想一想又說:“她不會現在就患上了吧?”“看狀況現在倒不至于”,韓小年說:“不過還是得注意著點,平時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就不妨順著她點,不能刺激到她。”
江曉寧說:“我知道了。”她思忖一下,盯著韓小年問道:“不對呀,韓小年,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給繞進去?!”“我哪敢!”韓小年一臉的委屈。“我猜你也不敢。”江曉寧用紙巾沾沾嘴說:“我給你說,任何時候,咱倆都得是一條心,你說是不是?”“那是當然啦!”韓小年拍著胸脯道:“媳婦,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韓小年對天發誓,我對你絕對忠心不二!”“行啦,就別發誓啦!”江曉寧譏諷道:“你我還不了解,真遇到事上,還是你媽親!”韓小年撇撇嘴,沒再說啥。
韓小年仔細回想了一下,媳婦江曉寧和他結婚后,一直與他媽汪金花和平相處,從未起過沖突。反倒是他媽汪金花有些強勢,經常給媳婦臉色看,嚇得媳婦膽戰心驚的,唯恐哪兒做錯了,讓婆婆對她不滿。對此,汪金花背過媳婦,在兒子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兒子,學著點吧,姜還是老的辣!對媳婦就不能給好臉色,否則她還不騎到你脖子上去拉屎!你媳婦之所以對你百依百順,什么都聽你的,還不是怯于你媽的威嚴?”“您快打住吧”,兒子韓小年不以為然道:“人家那是敬著您是長輩,不和您計較。但您也不能太過分,老是無中生有,沒事找茬。”“臭小子,還是向著你媳婦!我是白養你了!”汪金花戳了一下兒子的腦門佯裝生氣道。
江曉寧心里一直有一樁說不出口的心事,那就是她和韓小年結婚兩三年了,肚子一直平平的,沒有任何動靜。雖然婆婆嘴上沒明說,但憑女人的直覺,她能感覺到她很在意傳宗接代的事。每次看到婆婆在院子里和瘸腿老漢逗樓下王姨家的孫子玩,她心里便會涌上一絲愧疚和不安。她曾暗示丈夫韓小年陪她到醫院去做個檢查,韓小年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哼哼哈哈推辭道:“這個嘛,你著急什么,以后再說吧。”逼急了,見媳婦有些生氣,他又嬉皮笑臉道:“媳婦,我是想趁現在還年輕多玩幾年,著急要孩子干嘛!”“我擔心你媽她——”“嗨,我媽呀,她要催問起來,你就往我身上推!”江曉寧還想說什么,韓小年拉上她說:“不說這個了!走,巷子口新開了一家辣子雞,味道不錯,我陪你去嘗嘗!”“一碰到正題就打馬虎眼!”江曉寧捶了他一拳。
晚上,韓小年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呆呆地盯著屋頂看。江曉寧問他在看什么,他說沒看什么。
隔壁臥室里,果果在地上桌子上跳上跳下,不知把什么撞到了地上,發出霹靂哐啷的聲音。江曉寧騰地坐起來,掀開被子說:“我去看看,這討厭的貓咪,還讓不讓人睡了!”“媳婦——”韓小年扯扯她的胳膊:“睡吧,睡吧。”江曉寧看他一眼,不滿地嘟囔一句又躺下了。
韓小年想起來了,媳婦江曉寧和他媽汪金花之間偶爾發生的一些小摩擦,都是因為果果。
江曉寧有過敏性鼻炎,聞不得異味,一見到果果就鼻子發癢,不停地流鼻涕,打噴嚏,讓韓小年趕快把它弄走。有幾次汪金花卻橫在兒子面前虎著臉道:“別動,這也是果果的家呀,我瞧誰敢動它!”韓小年看看他媽又看看媳婦,夾在中間兩頭為難。江曉寧委屈地跺跺腳,轉身沖進臥室碰上門。
“你——”汪金花還想上前理論,被兒子拽進了屋子:“您就不能替她考慮點嘛!”“不能!”汪金花撫摸著果果大聲說道。
在汪金花看來,果果對她來說不只是一只貓,而是這個家的一員。沒有人能理解她和果果的之間的感情。它每天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一樣陪在她身邊,是它陪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而難熬的白天和黑夜。她不能讓它在這個家受到一丁點委屈和欺負。
二
不久,汪金花和兒媳婦江曉寧之間還是爆發了一場沖突。
那天江曉寧從外邊回來,一臉倦意地走進臥室,突然嚇得大喊大叫起來。原來臥室的門開著,果果不知什么時候溜了進去,靜靜地趴在床上。見江曉寧進來,它眨著一對綠瑩瑩的大眼睛,喵地朝她叫了一聲。
江曉寧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回過神來抓起床頭的雞毛撣子大聲驅趕著將果果戳到地上。
果果喵地叫了一聲,跑出臥室,躲在汪金花身后。汪金花臉上有些不悅,朝兒子的臥室瞅著,風言風語道:“哎喲,這是干嘛呀,誰招你惹你了,回家來拿一只貓撒氣!”“媽——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啥不清楚,依我看,就是矯情,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汪金花偏著臉,偷偷掃了一眼江曉寧。
“媽——您怎么能這么說!”江曉寧氣得嘴都歪了,拉開臥室的門,漲紅著臉,胸脯一起一伏地喘著粗氣。
“呵,瞧瞧,還說不得了!”汪金花也噌地一下子來了氣:“你以為你是誰呀,我還就讓它在床上躺了怎么的!”“您——”江曉寧氣得臉色發白,摔上門轉身撲到床上用被子蒙上頭。
汪金花更加火冒三丈,站在客廳里,沖著臥室大聲喊道:“告訴你,我已經忍你很久了!我養貓怎么啦?你,有本事你給我生一個,我,我至于整天抱著一只貓當孩子養嘛!”
“哦,您到底還是說出來了,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江曉寧掀開被子,沖出屋子。“你想干什么呀?”汪金花朝后退縮著。江曉寧又轉身回到臥室,抓起包,氣吁吁地奪門而出:“我走,我走行了吧!”
江曉寧自從嫁到韓家還是第一次和婆婆撕破臉。
她一走,汪金花就軟了下來,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她想,這回可能是闖禍了。
果然兒子韓小年回到家就對她一頓抱怨:“媽,您說您,放著安生日子不過,您這是要干嘛呀?”“我——”“我什么我!不是我奚落您,貓的事就貓的事兒嘛,您提孩子干嘛呀?”“這不是話趕話嘛……”“讓我說您什么好,我瞧您就是故意的!”兒子氣急敗壞道。“你怎么能這么跟媽說話……”汪金花委屈得抹起了眼淚:“你爸走得早,我把你養這么大容易嗎,沖我發這么大的火!”“行啦行啦,您就別扯那么遠啦!”韓小年哭喪著臉道:“我去她們家看看!”
韓小年在丈母娘夏銀花面前一直有些膽怯,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他想,作為男人該面對的還得面對,躲避不是辦法。要打要罵就隨她處置吧!
再說,江曉寧回到家,她媽夏銀花偏著腦袋打量了她半晌問道:“家里又沒什么事,你咋突然回來啦?”“沒事我就不能回來看看您和爸呀。”江曉寧放下包坐在床沿上扭過臉去看著窗外。
“不對,一定有事。”夏銀花滿臉狐疑地問:“快說,是不是汪金花欺負你啦?”“沒有!”“還說沒有,都在臉上寫著呢!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知道你那脾性?不行,我得去問問汪金花,憑啥欺負我女兒!”
“您還嫌不夠亂呀?”江曉寧她爸江大同苦著臉勸道:“或許真沒什么事,你這么氣沖沖地去一鬧,反而成了事兒!聽我的,就別給孩子添亂啦!”“什么叫添亂?”夏銀花生氣地瞪著丈夫:“你每次都這樣,一遇到事兒,你總是忍讓,總是息事寧人!什么時候你能像個男人一樣硬氣一回!”“你——”江大同撇撇嘴,搖了搖頭道:“不可理喻!”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韓小年著急火燎地問道:“爸媽,是我,小年。曉寧是不是回家了?”
江大同應著聲想要去開門,夏銀花噓了一聲,制止了他。
韓小年咳了一聲,低聲下氣道:“曉寧,我知道你在里邊,你把門打開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我媽,我媽她就那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好不好?”
“哼還說沒事!”夏銀花轉向江曉寧問:“快說,到底怎么回事,他媽怎么你啦?”“媽——我的事兒您就別管了行不行!”江曉寧一甩手進了臥室。“好,你不說是吧,我去問他!”夏銀花一臉怒氣地打開門,追問韓小年:“快說,你媽到底把我女兒怎么啦?”“也沒什么”,韓小年囁喏道:“就是因為貓進到臥室被曉寧趕出來,我媽一著急就多說了幾句……”“還說沒什么,哼,敢情在你們家,我們曉寧的地位還不如一只貓!”
夏銀花越說越生氣:“不行,我得當面去問問汪金花,到底是貓重要還是兒媳婦重要!”
江大同過來勸阻道:“孩子們的事就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你別亂摻和好不好!”“我說你到底是哪頭的?”夏銀花盯著丈夫:“女兒無端地被欺負了,你不但不去替她討回公道,還攔著不讓我去,有你這么當爸的嗎!”“我當爸的怎么啦?”江大同也抬高嗓門大聲嚷道:“一遇到點事就沉不住氣,你能不能把你那脾氣改一改?”“改不了啦,我從娘胎里出來就這脾氣,怎么啦,瞧不順眼你去另找一個,去跟她過呀,我絕不攔著你!”
“媽,你們能不能別吵啦!”江曉寧鐵青著臉大聲喝道,夏銀花的聲音這才小了下來:“我不是怕你被欺負嘛!”
江大同擔心這樣下去鬧僵了不好收場,就把女婿韓小年拽到一邊說:“要不你先回去吧,等她們氣都消了,我就讓曉寧回去。”
韓小年想想說:“也行。”他看著江曉寧:“媳婦,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你千萬別生氣。”“你等等”,江曉寧說:“我跟你一起回去。”“這——”“這什么這!”夏銀花還想說什么,被丈夫江大同一句話堵了回去。他對女兒說:“回去有話好好說啊!”“知道了爸。”江曉寧異常平靜地說。
韓小年見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心里明白,江曉寧越是平靜,越有可能隱藏著一場暴風驟雨。他倒是希望媳婦此刻能把內心的憤怒都發泄出來。
果然,出了小區,江曉寧就沉著臉對韓小年說:“咱去醫院吧。”“媳婦,還是回去吧,去醫院干嘛呀?”“你說干嘛?”江曉寧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到了醫院,韓小年一直低著頭,似乎怕被人瞧見。江曉寧倒是大大方方的,掛了號就坐在樓道里的連椅上等著。
輪到韓小年時,醫生喊了半天,他才猶猶豫豫地進去。
檢查結果出來,江曉寧各項指標正常。大夫說,問題還是在韓小年身上。其實,韓小年早有預感。每次夫妻之間干那事,沒幾下他便大汗淋漓,感到體虛,喘得不行。這也是他總回避來醫院檢查的原因。
從醫院出來,韓小年的頭低得更低了。江曉寧過來摟著他的肩,莞爾一笑,故作輕松道:“也不是我非要來醫院檢查,沒事兒老公,有病就咱就看病唄,總回避也不是個辦法,你說呢?”韓小年點點頭。“對了”,江曉寧瞅著她鄭重其事道:“回去千萬別跟她們說是你的問題,你媽我媽,都別說。”“為啥呀?”韓小年不解地問。“我說你是不是傻啊?”江曉寧戳了一下他的腦門:“這要讓我媽知道了,還不鬧翻天!”
“媳婦,還是你體諒我!”韓小年緊緊地摟住江曉寧。
本來江曉寧想著,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她也不想和婆婆把關系鬧得太僵。但回到家她就傻了眼:臥室里凌亂不堪,一片狼藉。她的胸罩、褲頭、內衣撒了一地。床上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尿騷味。婆婆翹著腿,若無其事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果果就躲在她的身后。
江曉寧的心頭騰地燃起一團火焰,她過去啪地關了電視,掀開婆婆汪金花,抱起果果就往外走。“媳婦,你這是要干什么?”韓小年忙追了出去。江曉寧正在氣頭上,沒有理會韓小年,她抱著掙扎的果果徑直進了電梯。韓小年沒趕上電梯,就從樓梯跑了下去。
到了院子里,江曉寧死死地抱著果果,果果在她懷里驚恐不安地叫著。快到門口時,它伸出鋒利的前爪,在江曉寧的胳膊上抓了一下,江曉寧慘叫一聲松開手,果果趁機竄了出去。
韓小年下樓來到院子里,就看到江曉寧蹲在地上,胳膊上流著血,渾身篩糠一樣在顫抖。他當時就嚇傻了眼,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抓住江曉寧的胳膊看著:“媳婦,是不是被貓抓傷了?!不行,得趕快去打疫苗!這個該死的果果,別讓我抓住它,非將它碎尸萬段不可!”
“你走開,你別碰我!”江曉寧有些情緒失控,推開韓小年歇斯底里道:“你,你媽,都去和你們的貓過吧,我要死要活跟你們沒任何關系!”
“快送防疫站吧”,王姨過來瞅了瞅著急地說。
韓小年腦子里一片空白,嗡嗡直響。他不顧江曉寧的掙扎和抓撓,抱起她就往外跑。
到了防疫站,醫生剛做完傷口清創消毒和皮試,夏銀花和江大同就氣喘吁吁趕了過來。夏銀花上下打量著女兒,忿忿不平地沖韓小年喊道:“你等著,我女兒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一家沒完!”
等江曉寧打完疫苗情緒平復下來,夏銀花就站起來說:“女兒你等著,我今天非弄死那只貓不可,我不信這天底下還沒個公道了!”
韓小年嚇得愣在那不知怎么辦好,江大同說:“還愣著干啥,快去把你媽追回來呀!”
一路上夏銀花在前面跑,邊跑邊罵,女婿韓小年在后面緊追不舍。一直追到小區里,上了樓家里的門敞開著,屋里一個人都沒有。
夏銀花見屋里沒人,就把案板上的碗盆摔了個稀巴爛。
瘸腿老漢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環視一下一片狼藉的屋子說:“她親家母,您消消氣吧。”他看了一眼滿臉怒氣的夏銀花,把韓小年拉到一邊對他說:“果果不見了,你媽出去找了。”夏銀花聽了大聲喊道:“我說這什么人吶,一個大活人的命還不如一只貓!”韓小年小聲勸道:“媽,您有話好好說嘛。”“我跟你們有什么好說的!”夏銀花咬牙切齒道:“我今天哪兒也不去了,我就在這兒等著,我非弄死那只貓不可!還有那個汪金花,我跟她沒完!”
江大同和女兒江曉寧也跟了過來。夏銀花坐在床上,怎么勸都不肯回去。勸急了,她竟然對女兒說:“這種家庭,呆著也是受氣!我的女兒,我從小到大一根手指都沒碰過,那輪得到他們欺負!女兒,你聽嗎的,實在過不到一起就離!”“媽——您說什么呢!”江曉寧過去將她媽從床上往下拽,夏銀花撅著屁股不肯下來。
“她親家母,您就消消氣吧。”瘸腿老漢在一邊勸道。“你誰呀,這兒輪得到你說話嗎?”夏銀花搶白道。瘸腿老漢張張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韓小年站在一邊,一臉的無辜。江大同安慰道:“都別往心里去,她就這樣,著急起來啥話都往外禿嚕!”“你在這少裝好人”,夏銀花氣呼呼道:“這一回咱走著瞧!”
直到天黑的時候,汪金花才垂著頭一臉沮喪地回來,進到屋里便坐在沙發上抱頭痛哭起來:“我的果果,它受了驚嚇,不知跑哪兒去!”說著捶打著沙發嚎啕道:“你說街上那么多車,萬一它要被撞了,它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夏銀花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泄,本想沖過去將汪金花摁倒在地上撕個稀巴爛,但看到她那副樣子,就跳下床,悄悄地對江大同說了句:“走,咱回家去!”
江曉寧沒有跟她爸媽回去,她過來挨著汪金花坐下,拉著她的手說:“媽,事兒已經出了,您別著急,都怪我不好,我這就和小年去把果果給您找回來。”汪金花沒想到兒媳婦會這么說,她像打量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江曉寧吞吞吐吐道:“這個嘛,曉寧,也怪媽,媽沒想到果果它會抓傷你……快讓媽看看要不要緊?”“沒事媽……”江曉寧抽回手,喃喃自語道:“沒事,沒事兒……”
三
“氣死我了”回到家,夏銀花仍余氣未消。江大同勸道:“你也看到了,她又不是故意的。跟一只貓較什么真,但愿果果能找回來……”
連著幾天,果果都未見蹤影。
汪金花都快急瘋了,她在院子里帶著哭腔一遍遍地喊著:“果果,你去哪兒了,你快回來,別嚇我好不好……”瘸腿老漢和王姨也跟在后邊喊著“果果,果果……”
韓小年和江曉寧在周圍的小區、公園里找了個遍,果果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聲息。
果果找不到,汪金花感到她的天都快要塌了。夜里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果果在路邊孤獨地走著,那地方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她正要跟上去,一個黑衣男子快步走上前,彎腰將果果包起來,向前走去。果果在他的懷里掙扎著,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她想沖上去,揪住他質問:“你為什么要抓走我的果果?”,但兩腿發軟,邁不動腿腳。她想喊,又喊不出聲來。醒來,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聽說最近專門有人在小區里偷貓,抓去宰殺了送到火鍋店。汪金花越想越后怕,雙腿不住地顫抖。
就在汪金花萬念俱灰,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果果卻不聲不響地回來了。
它回來后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躲在床底下,渾身顫抖著,不吃不喝,怎么叫也不肯出來。汪金花將它抱到床上,它又掙脫了跑到床底下去。
汪金花看著縮在床下的果果,不由得淚眼婆娑。她不知道整整四天四夜,它在外面經歷了什么,先前油光發亮的毛色也變得枯燥無光,如一團蓬亂的茅草。
汪金花蹲在床下伸出手去撫摸著果果,它驚恐萬狀地朝后退縮著。
它以前可不是這樣,總是跟在汪金花的身后黏著她。晚上也躺在她的身邊,一會靜靜地看著她,一會仰面朝上,四肢卷曲,將雪白的肚腹呈現在她的面前。這時她就輕輕地撓著它的下頜和肚子上的茸毛,它則一副很舒服的樣子。或許是出于對主人的感激和回報吧,它會喵喵地叫著,舔著她的手指。
但這次它就像換了個貓,病懨懨的耷拉著腦袋,汪金花拿出它愛吃的金槍魚罐頭喂它,它也扭過頭去不肯吃。
這可怎么辦?汪金花都快急死了。
后來她發現果果發燒了,渾身痙攣,顫栗不止。她上網搜了一下,找到一家離家不遠,評價較高的寵物醫院,讓兒子開車,她用毯子將果果裹上送了過去。
到了那里發現這家寵物醫院果真不錯,不僅設施齊全,環境也不賴。大夫初步檢查后說:“寶寶腹部有一個拇指大小的腫塊,疑似受到驚嚇,誘發病變,需要進一步檢查治療。”
汪金花憂心如焚,她說:“那就治吧,花多少錢都要治好它”,說著戰戰兢兢撫摸著它。
大夫開了一大堆檢查單,有肝腎心臟功能檢查,也有抽血化驗。抽血的時候,果果有些害怕,可憐巴巴地叫著。汪金花抓著它的四肢,扭過臉去不敢看。
接著又做了B超和X光透視。醫生護士抱著果果進去檢查,汪金花在外面著急地踱著步,嘴里念念有詞,祈禱神靈保佑,果果能安然無恙,度過一劫。
檢查結果出來,醫生說各項體征平穩,但腹部的腫塊已影響到泌尿系統,且引起感染發炎,必須馬上進行切除。
汪金花有些六神無主。醫生問了好幾聲,她才顫著聲說:“那就做吧。”
在麻醉和手術協議上簽字的時候,汪金花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顫抖。
兒子韓小年摟著她的肩膀小聲安慰道:“媽,您放心吧,果果不會有事的。”
等待是漫長而難熬的。不到半個小時的手術,汪金花就像經歷了一個黑暗的沒有盡頭的夜晚。
看到護士抱著果果走出手術室,她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一線生存的光亮,急切地沖過去問道:“它怎么樣了?”護士不緊不慢說:“手術很順利,囊腫已切除。”
汪金花跟在護士后邊,在從手術室到監護室的路上,她伸手撫摸著果果,不停地呼喚著“果果,果果……”果果卻毫無反應。她焦慮不安地問:“護士你快看看,它怎么沒有反應?”護士說:“麻藥還沒散,它過一會才能醒來,您別著急,先到那邊去等吧。”
果果被送進了觀察室,醫生過來問:“切除物要不要送檢?”汪金花忙說:“送吧,送吧!”醫生說:“現在還不能判斷是良性還是惡性。如果是良性的就沒事兒了。如果是惡性的,則需進一步治療。”
汪金花聽了,感到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來。她看了看醫生,有些懷疑他沒跟自己說實話,果果或許已患上了不治之癥。這種想法讓她備受折磨。
過了一會,護士過來問:“果果已經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它?”
汪金花進去的時候,果果趴在籠子里,身上插著輸液管,可憐巴巴地叫著,看到她身子歪斜著顫得厲害。汪金花撫摸著它,心如刀割。護士說“麻藥剛散,可能傷口有些疼痛。”“你別說了。”汪金花扭過臉去捂著眼睛,又咬牙切齒道:“都怪那個不懂事的江曉寧,她干嘛要這樣,和一只貓過不去!”
第二天,果果的精神狀態有了明顯的好轉。汪金花去看它時,它開始進食,還盯著她,喵地叫了一聲。
醫生說:“放心吧,應該沒什么大礙,住院觀察兩到三天便可出院了。”汪金花一顆揪著的心這才放松下來。
果果出院那天,兒媳婦江曉寧居然也趕來了。“你——”汪金花看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像卡了東西,沒說出來。
江曉寧揉揉鼻子說:“媽,啥話都別說了,咱帶果果回家吧!”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好吧。”
幾天后檢驗報告出來,送檢標志物檢測結果在正常值范圍,汪金花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徹底落了地。
四
驚喜總是在意想不到中悄然降臨。
果果很快恢復如初,跟在汪金花屁股后頭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瘸腿老漢笑嘻嘻走過來說:“我說了沒事吧,瞧瞧,它多歡實呀!”“就你話多!”汪金花嗔怪道。
而這時江曉寧意外地自己發現懷孕了。
最先得知江曉寧懷孕的是夏銀花。她幾乎不敢相信,半張著嘴站在那半晌說不出話來。江曉寧連叫了幾聲媽,她才反應過來,抱住女兒喜極而泣。
這一天來得太不容易了。
江大同也噏動著鼻翼,眼睛紅紅的。
過了片刻,夏銀花松開女兒問:“告訴她了沒?”江曉寧抿了下嘴巴:“還沒。這不,一拿到化驗單就來您這里了。”
“快回去告訴她吧,這么大的喜事,也讓她高興高興!”
“媽,您這是——”江曉寧有點意外。“您什么您,快去吧!”夏銀花催促道。
“怎么,你不恨她啦?”江大同過來看著老婆問,“恨啥恨?”夏銀花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是我外孫的奶奶,我還能恨她一輩子呀!”
“瞧瞧,還是我老婆有格局”,江大同夸贊道。“行啦,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啦!”夏銀花說:“你老婆我也不是那蠻不講理的人,只要女兒好就比啥都好嘛!”江曉寧聽了很是感動,過來摟住夏銀花的肩膀,親昵地叫了一聲媽。
“對了,最近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太累。”夏銀花叮囑女兒:“還有,要按時去醫院做檢查。”“知道啦!”江曉寧笑道:“您女兒又不是泥捏的,沒那么嬌氣!”“這不是嬌氣不嬌氣的事兒,該注意就得注意嘛!”夏銀花說著看了一眼江大同:“還矗在那干嘛呀,一會你去菜市場買兩條鯽魚回來,給女兒燉鯽魚湯喝。都說喝鯽魚湯孩子生下來聰明!”
江大同已出了門,夏銀花又在后邊說:“記住了,多買些新鮮的水果。蘋果,香蕉,桔子,獼猴桃,各買一些,多吃水果對孩子好!”
這邊,汪金花聽說兒媳婦懷孕了,先是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但很快又有些黯然神傷。
兒子問:“媽,您這是怎么啦,什么表情呀?”“哦,沒事,懷孕啦,好事嘛!”她閃爍其詞道:“媽高興,高興。對了,你,你告訴曉寧,讓她別動,好好養著,想吃什么,媽,媽給她做。”兒子還是覺得汪金花有些怪怪的:“您這是不是高興傻了?說話也結結巴巴的!”
一個下午,汪金花都坐在沙發上發呆。果果靜靜地偎在她身邊,用腦袋蹭著她的腿。
下樓遛彎的時候,王姨還看著悶悶不樂的汪金花問:“他汪姨,聽說曉寧懷孕啦?”她神不守舍地嗯了一聲。
晚上,汪金花摟著果果一夜未眠。天亮的時候,她跳下床,用濕巾給果果擦拭著眼角的淚痕,又用梳子一下一下梳著它背上肚子上的白毛。
做完這些,她拿來一聽金槍魚罐頭喂給果果吃。果果吃了一口,看著她喵地叫了一聲。她扭過臉去,肩膀顫抖著擦著濕潤的眼睛。
汪金花已決定了,為了她的孫子,她要硬下心來將果果送人。
她低頭將給果果買的罐頭、貓糧裝進背包,一邊裝一邊擦著眼睛。
窗外的陽光很燦爛,天空沒有一絲云彩。
汪金花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抱著果果急匆匆地下了樓。果果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在她的懷里喵喵地叫著。
汪金花低著頭,不敢看果果。走到門口的時候,兒媳婦江曉寧在背后叫住了她。
“媽——您這是要干啥呀?”江曉寧過來撫摸著果果,抬眼望著汪金花:“我知道您不忍心拋棄它。您瞧,它多乖呀!放心吧,我會想辦法適當它的!”瘸腿老漢也湊過來說:“大妹子,就留下它吧,我們一起養!”
汪金花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親家母,留下它吧,它也是個孩子呀!瞧瞧,它偎在你的懷里安安靜靜的,多聽話呀!”夏銀花和江大同不知什么時候來了,提了一大兜水果。
“親家——”汪金花再也忍不住,過去抱住親家母,流下一串喜悅的淚水。
作者簡介:贠靖,陜西禮泉人,曾在《莽原》、《短篇小說》、中國作家網等報刊及網站發表小說、散文數百篇。出版過小說集《朋友》,作品《最后的馬幫》、《礦上來了個年輕人》、《荷花》、《老況》、《扶貧路上》等被編入高考及高中語文試卷。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