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短篇小說）

 

作者：吳曉欽

 

黃昏的天空如同一扇窗、一盞燈火，還有燈火背后的那場等待。——泰戈爾

 

一

 

低矮的、潮濕的空氣，可以擰出冰冷的水來。

是個陰天，獨樹一幟，別出一格，和柳葉獨一無二的情緒，如出一轍。

一月前，石城房產公司，十分突兀地，傳出惶恐的消息，部門要撤銷、或合并，裁員已定局，只是時間問題。

柳葉壓根兒，沒把公司裁員的事，擱在心上，當做一陣風，呼呼一閃而過。

她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在公司的重要性，即使裁員，一定不會輪到她。

然而，事實并非她想的那么簡單。

當公司下午宣布完她被裁員時，柳葉以為自己聽覺錯亂。

同事鄭秀告訴她是真的。

鄭秀臉上表情復雜，摻雜著諸多難以捉摸的成份，眼神里透露出一絲狡黠的光芒。

柳葉確認自己篤定被裁時，腦袋的血漿頓時翻涌噴薄。

她感覺腦殼一下大了，膨脹得要裂了、冒煙了、爆炸了。

柳葉控制著爆裂、惶恐、令人難以置信的情緒，渾身感到冰涼、顫栗、哆嗦。

隔了好一陣子，她才慢慢地安靜下來，腦袋空空如洗，如一只透著光亮的玻璃空瓶。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收拾了一下私人物品，準備明天辦離職交接手續。

她渾然不知、何時走出辦公室，走出公司大樓，走到黑沉沉、鬼魅似的大街上。

她看見大街上的人，面目猙獰、眼光毒辣，穿透她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膚。

她十分沮喪地站立著，像一尊被人遺忘的泥塑，望著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癡呆地望了一會，十分迷茫、惆悵地走著，像一個走在黑暗里的獨行俠。

柳葉在商場里毫無目的，像頭蒙眼毛驢拉磨，來回地轉悠著。

商場里的氣氛，焦慮、茫然，時間過得很漫長，仿佛讓柳葉轉悠了整個世界的七大洲、五大洋。

她收獲頗豐，像一個漁夫，一網撒去，網兜里撈了不少大小之魚。柳葉從第一天工作掙錢起，不管在生活上，還是在工作中，如遇突兀打擊，就是逛商場，不停地購物。

這種消費行為，是她排解心中憤慨的一種習慣。

柳葉從商場里出來，兩手掛滿了大小購物袋，看去，像把打開的扇子。

提在手上的，全是品牌。什么護膚品一枝春、休閑鞋斯凱奇、女裝茵格麗、精致女包小CK等。

她手掌勒得有點緊縮、發麻、疼痛，好不容易攔了一輛出租車。

她不知道，把這一堆東西拎回家的。

老公齊峰下班還沒回家。兒子上高中住校，每星期回家一次。

周一至周五，柳葉和齊峰是兩人世界。黏在一起時，柳葉動過念頭，想響應政府號召，再生一胎，最好是女孩，這樣兒女雙全，人生圓滿，豈不是妙哉。

齊峰一直說等等。這一等，一年過去了，像翻書似的。

現在，她工作丟了，想要懷一胎，已是不可能了。

柳葉把東西放下，手酸得沒感覺，像斷裂一般。

她坐在沙發上，喘著氣，看著眼前一堆購回來的心愛之物，心里感到一些安慰和平衡。

她粗略地算了一下，花去了一個月薪資。

她有點后悔，不應該這么不理智。但世上沒后悔藥可吃。

她十分心疼這些辛辛苦苦掙來的錢。

柳葉在沙發上坐了一會，齊峰回來看見這堆東西會怎么想。

她把東西塞進柜子。

她站了一會，傻愣著。突然，她想起來要做晚飯。

家里做飯柳葉全包了。齊峰雖然他是學酒店管理，在市里迎賓館餐飲部工作，一直檢查、考核餐飲部的飯菜質量，但他從不下廚。所以，廚房一畝三分地一般由柳葉操持廚藝。

她在同樣的原材料，做出的菜味截然不一樣，齊峰常夸她廚藝很有天賦。

她也很認可，天生對廚藝，有著不同一般人的悟性。

柳葉在雞鴨魚肉硬菜的炒、燉、煎等烹飪上，更是顯山露水，廚藝不同凡響。

她做排骨、雞鴨堅決不焯水、怕肉柴。這是她通過常年實踐、分析、思考、總結得來的一套獨有的無敵廚藝絕技。

她做的魚和所有掌廚的人不一樣，包括頂級廚師。

市場上選魚，她要選貴妃魚，這種魚不需刮鱗，大了不要、小了不行，專挑一公斤、身上無傷痕、尾巴擺動有力氣的貴妃魚。

魚要徹底洗凈，放在魚盤里給魚搓澡、淋浴。也就是先在魚身上搓少量花椒粉，淋上香醋、生醋、老醋少許，腌制半小時。

煎魚前要在鍋邊撒點鹽，防止粘鍋，魚小火煎至兩面金黃即可，把備料辣皮子（一種肉質厚、不辣且有點甜的干辣椒）、生姜片、蒜片放置油鍋里煎一陣，把腌制的料汁倒入鍋里，加點開水，放入雞精、少許鹽，開大火把魚燒上五分鐘，放入蔥絲、青椒絲，鍋蓋一蓋、起鍋裝盤。

最后，撒點香蔥、香菜即可。

一上桌，色香味俱全，一股誘人獨有的香味撲鼻而來，細細品嘗，肉滑細嫩，味道鮮美獨特。

尤其是魚的稠密湯汁，可謂靈魂所在，時常博得齊峰和兒子豎起大拇指，嘖嘖連聲稱贊。

此時，也是柳葉最自豪、最驕傲、最幸福的時刻。齊峰就她一身的廚藝稟賦，時常開玩笑說：

——老婆，就你這一身天下無敵的烹飪絕活，開家餐館，定能紅遍石城餐飲界。

柳葉一聽，只是抿著嘴笑笑而已。

柳葉準備去做晚飯，這時電話響了。她拿起手機一看，是齊峰的。

齊峰說：

——老婆，今晚有應酬，晚飯不回來吃了。

柳葉一聽，盡量掩飾低落的情緒說：

——知道了，少喝點。

柳葉把電話掛了，這是她時常的一句習慣語。

柳葉解下圍裙，不想做飯了。其實，失業這種突發之事，攪得她心緒不寧，也沒心思去做飯。

那一夜，柳葉轉輾反側睡不著，想那份體面工作，但這份體面工作結束了，而且是在她人生最緊要、最關鍵的時候，草草地畫上了一個渾身冰冷的句號。

她又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辦？擺在面前的第一要務，當然是趕緊找工作，不然房貸、車貸、兒子學費、水電暖、物業費，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等諸多開銷，如同一個即將餓哭的嬰兒，還嗷嗷待哺的等著她。當然，她沒收入，可以拿齊峰的工資去開銷一切費用。

結婚以來，她和齊峰商量好了，她的收入維持家里的所有開銷。齊峰的工資存在銀行，以備給兒子上大學、買房、娶媳婦之需用。

柳葉滿腹心事，一夜未眠。

記得半夜，她看見齊峰喝得有點暈暈乎乎，踉踉蹌蹌摸到床邊，鞋子一脫，就趴在床上鼾聲如雷，震得床頭直打哆嗦。

柳葉躺在床上，像一只壁虎緊貼在墻上，不敢驚動酣睡的齊峰。她害怕齊峰看出滿懷心事。

翌日清晨，天空厚重的烏云，窺視著大地，把偌大的天壓成像個駝背的老人，看樣子似乎要下雨了。

柳葉望了望窗外低矮的天，心里生出一絲悲涼之感，暗自盤算著：今天辦完手續去哪？

柳葉做好早餐，叫醒了齊峰，自己沒胃口。

她穿著公司的正裝，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十分細膩地整理、擺弄著從黑發叢中，抽芽似的冒出來的幾縷格外刺眼的銀色頭發。

她用手抓了一下疲倦的臉皮，昔日潤澤、緊繃、富有彈性的臉頰，似乎有些松弛、黯淡無光。兩只猶如黑葡萄的大眼睛晦澀渾濁，眼瞼下，她的眼袋似乎凸出來像一彎小小月牙。

她又瞅了瞅眼角，幾縷細細的魚尾紋，深深地鑲嵌在無情的歲月時光里。

柳葉心里突兀咯噔一下，一陣莫名焦躁和煩惱涌上心頭，歲月留下的既是美好、又有感嘆發憷的一面。

她不得不承認，人的一輩子從呱呱墜地積攢和流逝的光陰，猶如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光亮與熄滅就那么一瞬間。

最終，青春與衰老，死亡與骷髏，也就是生命的自然規律。

齊峰起床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感覺昨晚的滿嘴酒氣散去了。

他知道昨晚柳葉肯定沒睡好，因為他一喝酒就有打呼嚕的習慣。對此，他心里多少有點歉意對不起柳葉。

齊峰在刷牙時，對柳葉說：

——昨晚吵你了吧？朋友痛苦失業了，陪他多喝了幾杯。

柳葉一聽，腦袋的每根神經，像一根根刺扎著她。她也不知道對失業一下變得如此敏感，尤其是聽到失業兩個字。

齊峰似乎感覺到柳葉的神情變化，很是意外地瞅了一眼正在照鏡子的柳葉，感覺她今天對自己的容貌格外注重，并隨意問：

——老婆，今天怎么啦？

柳葉在鏡子里，繼續端詳并掩飾著自己心虛的神情，十分認真地回答：

——公司早上有個重要會議，必須講究個人形象。

齊峰嗷了一聲，開始吃他的早餐。

——我先走了。

齊峰吃完早餐，望了一眼還在鏡子前端詳的柳葉說。

柳葉在門口目送齊峰關進電梯里，回頭想：今天辦完手續我上哪呢？

柳葉嘟噥、重復著這件事。

忽然間，柳葉腦海里，跳出一個曾今瀏覽的微博，講得是一個裸辭的女性，每天背著包、裝著水杯去圖書館上班打卡。

之前，柳葉心里還想，裸辭不在家待著，跑到圖書館干嘛？豈不料，事事輪回，今天輪到自己頭上了。

柳葉一陣苦笑，感覺這世上的事，真是有點奇趣、玄妙，古怪的難以想象。

二十年前，柳葉也常去圖書館。那時，不為別的，只借書，文學書籍。每月讀上三本書，下月再來還書、換書，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周而復始。當初，柳葉夢想當一名作家或是詩人。

然而，作家和詩人不是那么輕而易舉就能成功的，光靠勤奮努力不夠、也不行。應具有一定的文學細胞和與人不一樣的分子基因，或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于是，柳葉驗證了一下自己的文學基因，結論是把寫作當成職業、飯碗恐怕不行。但作為文學業余興趣愛好，憑著扎實地語言基本功和胸有的小小才華，還是綽綽有余。

柳葉的作家、詩人夢，很理性地撿起來，揣在懷里不在放飛了。但在圖書館，柳葉收獲了一份愛情。

當時，齊峰也在圖書館借書，夢想成為一名詩人。

一次找書時，柳葉和齊峰一起看上一本印度泰戈爾的《飛鳥集》詩集。當兩人的目光相遇那一刻，時間似乎凝固了，眼神里閃耀著一種跳動的驚喜、好奇和渴望。

柳葉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景，齊峰望著她，滿臉羞澀、通紅地問：

——你也喜歡泰戈爾的詩集？

齊峰的聲音溫和且富有磁性，似乎把她的心都吸納進去。

——是呀，我一直很喜歡他的詩集，他的詩歌如同一股清澈透底的泉水，在喧囂的世界中流淌出寧靜與智慧；又如同一縷微風，輕輕拂過心靈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他的詩歌不僅讓人感受到了大自然之美和生命之力，還讓人領悟到了深刻的人生哲理和宇宙萬物真諦。

齊峰十分敬佩柳葉對作品的高度評價，領悟獨特。

柳葉和齊峰兩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因為一本詩集而結緣。

隨著時間推移，柳葉和齊峰彼此兩顆年輕跳動心，悄然靠近。

他們發現彼此不僅有著相似的興趣愛好，在思想觀念上、價值取向上有著相同的看法和理解。

他們每一次交談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眼中充滿著渴望和不舍，又充滿著每一次的熱切與期待。

一次圖書館的偶遇相識，最后到相愛，開啟了柳葉和齊峰的一段美好愛情故事。

后來，柳葉報考了廣告學專業。

齊峰在石城學院學習酒店管理專業。

大學畢業后，柳葉為了愛情，放棄了留在一線城市的工作，毅然決然回到了石城。

兩年后，她和齊峰像無數婚戀青年男女一樣，懵懵懂懂就結婚生子了。

 

二

 

柳葉在公司辦完手續，走路來到圖書館。館內人很多，大部分是中年人，也有青年和老年人。

大家各自選了自己座位，把挎包、水杯放下。有手提電腦的，打開電腦，連上網絡，看去，大家像似在圖書館上班一樣。

柳葉發現圖書館的環境真不錯，有桌椅、空調、網絡、飲水機。館內很安靜，只有靜悄悄的翻書聲和腳步聲。

偶爾也有接電話的聲音，但聲音細微、很小。有些人接打電話，甚至走出圖書館到外面去。

有時，他們接打完電話，不知怎樣，肯定有事，或急事，返回桌前，快速收拾書本、手提電腦，拿著水杯、背著挎包，行色匆匆，大步走出圖書館。

柳葉去圖書館第一天，像個剛開學一年級學生，東瞅瞅、西瞧瞧，環視著一個個冷靜、似乎又焦躁的陌生面孔。

她害怕見到熟人。

她有點后悔沒把口罩帶來。

她在瞅瞅瞧瞧的時候，心里已經想好了、準備碰見熟人的借口和充分理由。

柳葉坐在椅子上，開始計劃好每天的開支，也計劃好她在圖書館截止的最終時間。

她計算了一下，失業不能超過三個月，否則就要缺糧斷米。

柳葉想：三個月準備干點啥，首先，制作簡歷，發到招聘人才網上，參加隨時的應聘。其次，靜下心看點書，補回這些年想看沒時間看的外國文學名著。比如：雨果的《悲慘世界》、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納博科夫的《洛麗塔》、希爾德·多敏《秋天的眼睛》等等。再次嗎，她還在想著，突然有人在她身邊輕輕地推了一下她肩膀。

她回頭一看，嚇了一跳，是個女的，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她對著那個女一臉疑云，光笑著。

那個女的一見柳葉那般迷惑的眼神，爽朗地笑了笑，開始介紹自己。

柳葉一聽，才知道那女的是高中同學白雪。

白雪在高中學習成績一般般，人長得也一般般，中等個子，圓盤臉，劉海發型一直遮住半張臉，看似是對圓臉龐的一種遮掩或是修飾。她脾氣很直，也很開朗，心里藏不住事，嘴里堵不住話。

柳葉和白雪都是兵團子女，屬于兵團第三代。

白雪的姥姥是八千湘女的其中一員。

柳葉的姥爺是兵團戰士。她耳朵灌輸的是姥爺常說的住地窩子、喝澇壩水、吃玉米高粱，把戈壁變良田，把荒漠變綠洲。那一樁樁、一件件，在亙古荒原戈壁灘上，他們一代兵團戰士可謂歷盡磨難、戰勝困難，開創了舉世矚目的屯墾戍邊偉大創舉。

白雪告訴柳葉，她復讀一年后，考了個二本，就在石城。

畢業后，在一家國有施工企業干統計，所學的專業是土木工程。

柳葉和白雪讀高中時，屬于一般關系，她們彼此印象不是那么深刻，所以高中畢業，尤其是柳葉考到內地大學后，更是沒在聯系。

當她們談到高中那三年，兩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什么誰誰誰暗戀誰誰誰。誰誰誰偷偷傳紙條被老師發現，叫到辦公室談話，哭著鼻子返回教室。

一陣閑聊后，親切感一下拉近了彼此距離。白雪也不遮掩、隱瞞什么，對柳葉說：

——我老公是市局領導，一次間接的事件，老公受牽連，在家反省。

因為此事，她的人生如晴朗的天空，突來一陣暴風雨，天地間瞬間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

之前，她上班發現同事臉上，如陽光雨露。之后，她忽然發現，演變成陰云密布。

白雪感嘆地說：

——人與人之間真是很復雜，不管是直接社會地位，還是間接社會地位，一旦塌陷或者轟然倒塌，人性這堵墻，猶如一條活生生的變色龍。

最后，白雪對柳葉說：

——不知是情緒低落、煩躁，還是染色體原因，二胎懷了剛不到兩個月，就流產了。流產后，我請假在家休養還不到半個月去上班，那家施工企業下通牒，把我裁了，一下成了失業者。

白雪痛苦、煎熬了一段時間后，她再三深思，考慮自己學的專業，最終選擇報考建造師。

白雪制訂了學習計劃，除了上輔導班外，每天都來環境優雅、四處安靜的圖書館學習、刷題。

一天，白雪神秘地對柳葉說：

——你知道不，之前坐在我們對面那個男的，高個子、消瘦，戴眼鏡，鷹鉤鼻像劉德華。聽說，單位知道他得了抑郁癥后，害怕哪天出事，找了個理由就把他辭了。辭了不到一周，不知道是想不開、還是其他原因，他就跳樓死了。他是我們一個小區的，還住一個單元，現在，尤其是晚上，我一到單元門口，心里就感到瘆人、害怕。

——怎么會這樣。

柳葉望了一眼白雪，神情十分凝重地說。

轉眼間，半個月匆匆滑過。

柳葉在網上投了八十三份簡歷，有三家公司和她交流了一下，問問年齡、專業什么的，叫她等電話面試，再也沒了音訊。柳葉再去小心翼翼地過問，幾乎無回應，即使有回應，也是我們的崗位，你不合適。

柳葉發現齊峰對她這段時間產生諸多疑慮，那眼神看她時，參雜著多種成分的思考和想象。

柳葉猜想著：莫非齊峰知道她失業了？

柳葉想到此，心里感到一種莫名的焦慮，開始慌神了。

柳葉靜下心來，開始認真分析自己的簡歷。

她把簡歷做了一番手術處理。

薪資從八千元縮減到六千，又把一些福利性附加條件全部剔除。

兩天后，柳葉在圖書館接到電話，要去面試。她心情頓時感到輕松，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沉靜在歲月里的焦慮等待，終于打破了禁錮的沉默，微笑地向她揮手致意。

下午，柳葉偷偷地溜回家，換了一件得體的正裝，在美容店做了個面膜，捯飭了一陣頭發。

臨出門，她特意在鏡子前一站，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她似乎一下變了，變美了、有精氣神了。

雖然，她年齡快奔四十了，一陣修飾和精心打扮，臉上容光煥發、神采風韻猶存。

柳葉提前二十分鐘到達面試地點。

接待面試的是她一個同事，還是一個部門的鄭秀。

柳葉有點驚奇，鄭秀一見柳葉，似乎想回避，但來不及了，心里似乎在想些什么。她們相視了一番，柳葉問：

——怎么是你，你也離開公司……不干了？

——不是，是被公司裁了。

鄭秀瞄了一眼柳葉，心里很不自然，像是內心虧欠什么，眼神里含有一番內疚歉意之感。

鄭秀安排柳葉在一間小會議室等候面試。

面試官是個五十開外的男人，臉色像腌菜，黃澄澄的，好像睡眠不足，不停地哈欠連天。

他操著外地口音，一個勁地介紹公司，屬于央企的，從事外貿、房產、商業等。公司目前準備上市，需要方方面面人才。又說他們王董事長在美國，擁有億萬資產，富豪榜上有他的排名。他問柳葉：

——你知道不知道？

柳葉像是澆了一頭霧水，十分索然地說：

——我不知道，富豪人物的信息一直不感興趣，基本處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那種宅女。

哈欠連天的男人，掃了一眼柳葉。

柳葉的眼睛與那個男人眼睛觸碰時，發現那個男人很色，像個老流氓。

那個男人立馬掩飾自己的淫穢目光，低著頭，嘴里嗷、嗷了兩聲，端起沏好、冒著熱氣的咖啡，用嘴輕輕地吹了幾下，慢慢地端起杯子，呲溜、呲溜地喝著。

咖啡的熱氣，像幾縷陰森森的白煙，死死地纏繞在那個男人的頭上。

那個男人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對柳葉說：

——你要不要來一杯。

柳葉用手示意不要。

那個男人接著說：

——我們王董事長常駐美國，過幾天要乘飛機來一趟這里，他要親自面試所有的應聘人員。

柳葉心里在想：這哪是應聘，分明是聽一個滿嘴跑火車的男人，在不著邊際地吹噓。

最后，那個男人問柳葉：

——你有沒有要問的地方？

柳葉說：

——沒有。

那個男人說：

——你等復試電話吧。

柳葉問：

——我可以走了嗎？

那個男人兩眼詭異的在柳葉的胸前，停留了幾秒鐘，伸出手說：

——可以走了。

柳葉出于禮節，把手伸過去，那個男人用手指輕輕地扣了一下柳葉的手掌心。

柳葉趕緊縮回手，用慍怒的眼光，狠狠地刮了一眼眼前那個男人。

其實，柳葉一進面試會議室就感覺有點不對，不像是一家正規央企公司。

柳葉快速走出應聘會議室，本想和鄭秀打個招呼，但來回找了一陣，不見鄭秀蹤影就匆匆逃離了。

夜晚，柳葉躺在床上，又想起白天應聘面試遇見的鄭秀。

她的腦海像過電影似的，回憶那段在一起的工作時光。但柳葉又想：鄭秀怎么會跑到這家公司……

這時，柳葉又想起那個男人扣她的手掌心，心里感到一陣惡心。

翌日，柳葉去圖書館的路上，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是個女的。她說：

——我是鄭秀，這是我手機的新號碼，復試你就別來了，這里水深……我不想讓你去躺這渾水。

柳葉感到蹊蹺，什么水這么深。但出于鄭秀一番好意，心里很是感謝地說：

——我知道了，謝謝你！

其實，柳葉昨天一出應聘會議室，就想好了不去復試，原因很簡單，騙人可能還是騙色的招聘。

柳葉突然想知道什么，在手機上打開“企查查”，輸入這家公司的名稱，公司不存在，早在兩個月之前就注銷了。

柳葉苦笑了一下，心里無比惆悵。

柳葉把這次應聘的事告訴白雪。

白雪一聽，用一種老練的口吻，一種懷疑的眼光看了一眼柳葉說：

——你的同事一定落入虎口了。

突然白雪似乎又想到什么，說：

——也不一定，女人嗎，看個人的道德底線。

白雪說完，湊到柳葉跟前，小聲說：

——還記得經常坐在右角落那個看書女的嗎，幾天沒來了，出事了。

——出啥事了？

柳葉好奇、驚訝問道。

——被派出所抓了。

——為啥？

柳葉急切想知道。

——賣淫嫖娼？

白雪壓低聲息的說。

——啥，不可能吧，這女的看去淑女似的，怎么可能干這種事？

柳葉一臉懷疑反問著白雪。

——千真萬確！那天，我去賓館找閨蜜，警察抓走的時候，我親眼看見那女的，還用手捂著半張臉。

——這么會這樣？

柳葉嘆息道。

——或許是生活所迫吧？

白雪眼神里充滿著憐憫。

 

三

 

一天，柳葉聽到圖書館管理員小趙一則消息。她說：

——針對社會失業人員越來越多，圖書館像是一個避風的港灣，每天數十倍的失業者在遞增，市里領導十分重視，過幾天要在圖書館開展調研活動。

柳葉對小趙這則信息很是關注，說明市里領導很關心每一位失業人員。

第二天早晨，柳葉在圖書館十分驚訝地見到了她表弟。她記得表弟谷雨，是在一家頗有名氣的TI公司搞運營的，很吃香，薪資很不錯，怎么會失業呢？谷雨對柳葉說：

——姐，在陽光TI行業，前景是不錯。但這幾年，外資企業撤資、搬遷以及整體經濟蕭條，這條藍色行業賽道也大打折扣，幾乎也走到盡頭了。

谷雨告訴柳葉，之前，他每天工作像陀螺一樣不停地轉著，時常累倒趴在桌上就睡著了。工作盡管996、很辛苦，甚至把自己落下一身病，什么肩周炎、頸椎病、頭昏腦漲等等。

但他為了養家糊口，為了過好些生活，他都不敢怨言，被老板把自己的油榨得枯干，也心甘情愿。

他的付出和所得，實現了平衡。

可是，好景不長，在全球經濟蕭條的大背景下，TI外企似乎一夜之間，走進了一條黑漆漆的死胡同，沒有一絲光線。這種陽光產業一下遭受到史無前例的轟擊，炸的滿地碎片。

沒轍，他和所有TI人員一樣，面對殘酷現實，面臨的處境，開始抉擇、轉行和失業。

谷雨說：

——姐，好在我干過TI，對于電商運營可以說輕車熟路，手到擒來。失業后不久，意外的打擊，妻子紅杏出墻，勾搭上了她公司老板，還懷了老板的種，整天逼著我和她離婚。我一想，好在我們一直沒要孩子，很簡單，沒那復雜，離就離吧，這種以金錢維持的夫妻關系，即使保持著，也是短命鬼。

柳葉覺得谷雨的夫妻關系，就好比風雨中一朵隨時枯萎、凋謝飄落的花瓣。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柳葉忽然想：如果齊峰知道她失業，會不會也向她提出離婚呢？

在當今物欲橫流的社會，每個人在面對重大困難或生存危機時，哪怕是夫妻，也可能因為自身的生存本能，而選擇各自尋求自己的生存之路，不再共同面對、承擔困難，也是常有之事。

這或許就是人性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谷雨又說：

——姐，我一直守口如瓶，沒把失業和妻子離婚的事告訴父母，不想讓父母知道這些不愉快的事，增加他們不必要的思想負擔。

谷雨快速和妻子離婚后，也想清楚了，每天筆記本電腦一裝，雙肩包一挎，開著車直奔圖書館偽裝上班。

他在圖書館消磨了一段時間，沒事可干，整天就是更新簡歷、投簡歷，參加面試。

面試的公司要么薪資底的可憐，要么公司小的可憐，沒一家公司令他滿意。

他試著在淘寶和拼多多上做無貨平臺，賺取中間差價。

后又聯系之前的一些客戶，又去聯系生產廠家。

同時，他還在網上當博主做就業咨詢。

他一聽咨詢者問失業后怎么辦，能不能指明一條就業的陽光大道。谷雨一聽，心里很是尷尬、苦笑著。

他想，自己失業無工作著落，還幫別人指導就業，聽去是不是有點荒唐。

但他還是盡自己最大努力，以及他的體會和經驗，真誠地去回答失業者的每個問題。實在回答不了，他也十分耐心的開導和安慰那些失業者，讓消沉或者背著負面情緒的他們，重新樹立信心，激發奮斗的勇氣，追尋生活的起點，點燃生命的希望之火。

每個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迷茫、無助、甚至絕望時，需要有人鼓勵、打氣、鞭策。

在失業的焦慮和痛苦中，每個失業者需要有人扶一把、拉一把，實在沒這個能力，哪怕一句暖心話、一句安慰話，一句鼓勁話，也足以去撫平失業者的受傷心靈。

谷雨在圖書館不到一個月，開始自己創業，做無貨平臺，最后成了直播賣貨網紅。

他走出圖書館那天，頭頂著太陽，眼前一路陽光，照耀著他風光旖旎的前行路程。

谷雨對柳葉說：

——姐，我上岸了，有事打電話。

柳葉微笑向谷雨點頭。

柳葉自從被那次面試欺騙之后,又參加了幾回，有的公司要交押金、有的小公司要入股。

還有一個酒店管理公司，給她一個副總，讓她跑業務拿傭金。但前提先交五萬元作為一年的酒店資質合作費，薪資沒有，至于能不能跑到業務，那是你個人的本事問題。

柳葉一見招人公司附加那些條件后，再也沒去參加面試了。

她覺得現在一些光鮮誘人、薪資高的工作崗位，幾乎沒有，即使有，也是千里挑一，招聘條件苛刻無比。唯有那些保潔、保安、外賣員、滴滴網車司機等下苦力、社會最底層的職業，崗位還算比較真實、靠譜。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消磨殆盡，柳葉深深體味到坐吃山空的焦慮苦衷。

她在每天手機刷錢狀態下，焦躁、煎熬的心，好像一只螞蟻在熱鍋上艱難的爬著。

她不敢想象，就這樣爬著、爬著，總有一天全身力氣會在爬行中消耗殆盡。

柳葉最終想好了，準備撕下自尊、面子的皮囊，正視現實，做外賣員。

就在此時，和柳葉熟悉的館內小趙對她說，圖書館為解決失業人員的就業壓力，適應新的時代需求和發展，對圖書館重新進行布局，把原有圖書館閑置的空房騰出來，作為失業人員今后開展再就業講座、就業咨詢點、業務崗位培訓，心理解壓咨詢等場所。同時，還要與個體餐飲、飲品、咖啡廳等緊密合作，提供失業人員更多的就業機會和就餐等服務。

柳葉一聽，似乎捕捉到一種信息，腦海忽然一閃，想起齊峰對她廚藝夸贊的那句玩笑話，她想，憑她的廚藝，在圖書館申開辦一家餐館應該不是問題。

開辦餐館的資金從何而來？柳葉估算了一下，按照圖書館對餐館的面積標準、裝修要求，以及設備、桌椅、餐具等等，至少需要五十萬。

幾天過去了，負責圖書館招商領導問柳葉：

——資金準備怎么樣？

柳葉打馬虎眼回答：

——正在籌錢。

 

四

 

一周過去了，圖書館招商領導不想等了，決定另選他人。

柳葉眼見這開餐館之事，就要泡湯了。她不想就這樣失去了一次創業機會，一次十分難得的創業機會。

晚上，柳葉想了很久，終于把失業偽裝去圖書館上班的事，和想在圖書館創業開餐館的事，詳細告訴了齊峰。

齊峰聽后，十分坦然說：

——三個月以來，我一直在關注你，無時無刻。你失去工作的第一天，我就從你的臉上讀出了失業的焦慮和不安。于是，我一路跟蹤來到圖書館。我知道，你每天偽裝去上班，心里很是痛苦，但你又不想讓人知道，怕傷你的自尊心。其實，我也很著急，一直在想辦法。

齊峰接著說：

——還有，我高中同學洪華，是市圖書館綜合辦副主任，有一次同學聚會，他閑聊中，說圖書館針對偽裝上班族越來越多的實際情況，市里領導將在圖書館開辦失業人員就業平臺咨詢、指導、餐飲等服務項目。說者無意，聽者有意。我聽了之后，馬上有一種想法，如果你在圖書館開家餐飲店，指不定是一條很好的創業之路，而且你很合適。于是，我就開始籌錢，想幫助你創業，憑你的之前的工作能力和廚藝天分，一定能在餐飲業闖出一番天地來。

柳葉深情地看了一眼齊峰，激動眼淚從眼眶里溢出。齊峰從口袋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柳葉說：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創業基金，一共三十萬元。聽洪華說，圖書館餐廳投資至少需要五十萬元，現在還差二十萬元，實在不行，把我父母的老宅賣掉，錢就夠用了。

柳葉說：

——不行，爸媽住哪？

——接過來一起住。

齊峰像是早就籌劃好了。

——爸媽能愿意嗎？

——我來做工作。

齊峰胸有成竹的說。

——再考慮、考慮，不到萬不得已，老宅不能賣掉，那可是爸媽生活的唯一保障。

柳葉說完，心里十分難過，眼角溢出了眼淚。

柳葉想找親戚朋友借，但一聽她要借錢，理由千千萬。

柳葉陷入痛苦之中，是放棄還是堅持。

這時，圖書館招商部在催促柳葉簽房屋租賃合同。

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焦急等待之中，柳葉在刷手機時，看見了表弟谷雨，已在快手、抖音上很火了。

柳葉本意想打個電話祝賀他，和谷雨在電話聊天中，谷雨聽出了表姐柳葉開餐廳缺資金的苦衷。

第二天，谷雨打電話給柳葉說：

——姐，我想給您的餐廳入股二十萬元，其目的，一是我看好圖書館的獨家經營。二是看好你的優質品德。三是我要在餐廳做直播視頻，利用我的資源和粉絲，讓餐廳火遍這個城市。

餐廳投資的資金解決了，柳葉想找個助手，幫她一起經營餐廳。

柳葉腦海把儲藏的朋友、親戚、同學、同事信息過濾了一下，她突然想起鄭秀。她想問問鄭秀現在干啥？

柳葉電話打過去一問，鄭秀說：

——在家閑著、無聊死了。

柳葉問：

——秀秀，想不想跟我一起經營餐廳，除了工資，還給百分之二的干股份。

鄭秀在電話里猶豫不覺。柳葉以為嫌她給的干股少了，又說：

——如果能來，可以增加到百分之五。

鄭秀還是不說話。沉默了一陣后，鄭秀說：

——心里一直藏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柳葉問：

——啥事，神神秘秘的。

于是，鄭秀把隱藏在心里，一直內疚又懺悔的事告訴了柳葉。她說：

——在一次送策劃方案去老板辦公室時，我聽見老板和他的老婆（公司財務總監）商量公司裁人之事。我躲在門口一聽，他們正在議論準備裁掉我。我聽完，心不在焉回到辦公室，一臉惶恐，不知道該怎么辦。下班時，同路坐在我車上的小童，她既是財務總監的下屬，又是侄女關系。于是我生出一計，故意對小童說，問她最近有沒有發現，柳葉和老板有那么一種關系，很特殊。小童望了我一眼，眼神似乎懷疑我說的話，不一定真實，沒吭聲。

鄭秀停了一會，接著說：

——為了驗證那種關系的真實性，晚上我琢磨著、倒騰一夜拼湊一些照片。第二天早上上班，我把拼湊的曖昧照片給小童看了。小童一看，相信老板和你的關系。之后，我想小童應該把你和老板的關系告訴了總監。在我看來，總監也是經歷過世面的女人，我相信她會把這事深思熟慮、不動聲色地處理好，不像有些沒腦子的淺薄女人，非要歇斯底里的和老公大吵大鬧，結果鬧得雞飛蛋打、人財兩空，兩敗俱傷。裁你的事，聽小童說，老板的老婆起了重要作用。至于后來把我也裁了，或許老板調查了此事真相。或許是其它原因，我真的不知道。

柳葉聽完鄭秀敘述，當時心里很是氣憤，想不到鄭秀會來這一損招，讓她丟了飯碗，成了失業人員。

當柳葉冷靜下來，覺得事情已經過去，而且鄭秀還能把此事告訴她，說明鄭秀對待這件事的是非曲折，是深思熟慮的、極其認真的，也是要有膽量的。也證明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錯了，后悔了。柳葉最后對鄭秀說：

——過去的事，翻篇了，這點請你放心，我的為人你是知道的，如果你覺得可以，放下思想包裹、輕松上陣，我們一起努力經營好餐廳。

鄭秀十分感動，眼淚不斷從眼眶里涌出。

一個月后，柳葉的餐廳開業了，也算是一個失業者爬上岸了。

柳葉餐廳開業那天，白雪打來電話，興奮無比對柳葉說：

——老同學，我的一級建造師考試全科通過。我老公也返回了工作崗位。等我閑下來就去你那打工。

柳葉一聽高興地說：

——隨時歡迎，也祝賀你，和你老公。

——老同學，還有一個讓你吃驚的好消息。

白雪故意賣起了關子。

——什么好消息？

柳葉想知道，著急地問。

——我懷孕了。

白雪在電話那頭提高嗓門，無比自豪、幸福地說。

——真有福運，你可是三喜臨門。

柳葉對白雪發自內心的真心祝福。

柳葉的餐廳色香味俱全，服務周到，加之網紅表弟谷雨吶喊助陣，餐廳經營一片火紅。

柳葉一看餐廳每天營業額飆升勢頭，自己和鄭秀實在忙得不可開交，連喘氣的時間都吝嗇無比。她腦海曾幾次閃過念頭，想和齊峰商量，干脆讓他把工作辭了。

那天，柳葉忙得快癱在地上，想給齊峰打電話訴訴苦，恰好，齊峰的電話打來了。他說：

——老婆，我失業了，剛宣布的。

柳葉有點吃驚問道：

——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不是，那是真的。不過，我做出這種選擇，你應該理解、支持我的。

——你說來聽聽。

——人事部本來要裁掉我們部門老賀，雖然他工作挺敬業，但年齡比我大些。老賀家庭情況我是熟悉了解的，他父母在農村，沒有養老金，需要贍養。他兒子上大學，每年需要學費、生活費。他老婆半身癱著，天天靠藥維持生命，幾乎花去老賀半個月工資。假如老賀丟了工作，他咋活？所以，我主動跟領導說了，還是讓我走吧，這樣就可以保住老賀一家人的飯碗和一家人的希望。

柳葉一聽，流淚從心里流出來了。

——老公，你做得對。

 

五

 

有人說，圖書館是失業者的避風港，臨時休憩的場所，但又是一個整裝待發，吹起沖鋒號的前沿哨所。柳葉想，也是，每個人在人生旅途當中都會遇到暫時的挫折和煩惱，我們且當它是臨時的、中途的驛站，放下包裹、掙脫疲憊，調試心理，放松心情，慢慢走走看看，補充補充新的知識營養和業務能量，為人生的揚帆起航，積攢力量，重新再出發。

也有人把失業者比作擺渡人，每時每刻都想上岸，上岸了，擺渡人就到家了。

有了家，擺渡人心里，再也不焦慮、不煩躁。

有了家，擺渡人心里，就有了天地間無盡的溫暖。

 

作者簡介：吳曉欽，出生地：江西井岡山，現居烏魯木齊。新疆昌吉州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少年文藝》《中國鄉村》《作家》《西部作家》《作家網》《中國作家在線》《回族文學》《新疆日報》《烏魯木齊晚報》《昌吉日報》等雜志、報刊及網絡平臺。小說、散文獲多次獎項。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