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

 

文/張健

 

M小鎮是中華武術之鄉。

從這里走出去的全國冠軍，電影明星多如牛毛。

最近，旅游的人越來越少，公務員都發不起工資了。于是，小鎮的負責人在常委會上提議，我們舉辦個國際武術大賽吧，請一個我們武藝高強的知名老鄉當擂主，邀請從我們這走出去的知名人士或當評委或作嘉賓，打個對抗賽。讓全國各地來旅游的好武之人上臺，以武會友，點到為止。這個，也算是市場細分，順應經濟形勢吧！

獎品，就從今年節流的教育、水利、扶貧幾個專項撥款里面出，鑄一個半人高的24K大金牛，就不信沒人來！

常委們驚嘆，好主意啊！

于是，廣而告之。一時間，江湖豪杰云集小鎮。

烏七八糟的人多了，坑蒙拐騙偷，搶劫和斗毆的也就多了起來，搞得派出所全體干警天天疲于奔命。

有常委建議，為了不影響治安，建議由群眾推薦，找一個打架最狠的漢子，負責活動全過程安全保障，搞個見習城管事業編制，由鎮里每月給兩千塊錢。這個在小鎮負責人看來，三瓜倆棗，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照準！

不知不覺，就到了具體操作階段，負責人開始一一聯系擂主人選。

最熟悉當然是人稱太極高手馬老師啦，和小鎮負責人喝過多少次酒的老大哥。小鎮負責人電話一接通，誰知一聽說是打對抗，馬老師立刻一腔哀怨：“來不了，來不了，在醫院躺著呢，前面給一個叫什么德的年輕人騙了，打對抗，你瞅我這臉給揍得！”

馬老師說：“電話講不清楚，咱視頻吧！”

鏡頭里，馬老師鼻青臉腫，義憤填膺：“一上臺，他一個年輕人上來就揍我，我連三鞭起式都沒擺好，就把我打得暈頭轉向。我喊了不知道多少聲耗汁尾之，他還不停手，最后還是三個裁判硬把他給拖下去的。”

鏡頭里的馬老師更激動了：“你們這個比賽，如果打自由對抗，我就不來了，現在的年輕人，不講武德！”

第二個是在省城鄉友會上認識的青城山陳道長，一聽說要打對抗，挽了個劍花在視頻里義正詞嚴：“不去不去，我們習武之人講的是武德，自由對抗？萬一出手重了傷了人咋辦？你問問武當、峨眉他們吧……”

武當？峨眉？我認識誰啊？小鎮負責人相當失望。

兩個平日里抖音赫赫有名的全國一級大師都不愿當擂主，還能找誰呢？

已是中午時分，餓了總是要吃飯的，一臉彷徨的負責人去了一家牛肉面館。館子里人生鼎沸，不少網紅一邊開著直播視頻一邊吹著各種各樣的牛皮：

“想我菠蘿快跑這一手猴子滿地爬，誰人能敵？”

“啊呸，看我這個袋鼠跳跳抓檔硬扒韭菜手，收的你毛都不剩！”

“哈哈，有我兔子追追這手硬薅禿子毛，你們都是小兒科······”

講著講著，還動火了，在飯館里的幾位開始甩著膀子跳著，齜牙咧嘴轉著圈，眼紅通通，目空一切地瞪著四周，誰也不服誰。

嚇得老板趕緊沖服務員努努嘴，小聲：“快去喊棍哥！”

幾圈下來，菠蘿快跑先忍不住了：“看招！”

嗖嗖一通亂爬，也看不清是奔著袋鼠跳跳還是兔子追追，反正就聽得一聲大喝：“城管執法，你他媽也敢放肆！”

只見一個如金剛般的漢子一步沖進門，手握一根亮閃閃的鐵棒，只一挑，那個什么菠蘿飛出門外，成癟菠蘿了。又一棍，袋鼠不跳了，在地上捂著腿哭爹喊娘開始打滾了。

要說還就是兔子追追藝高人膽大，咕咚一下長跪不起，咚咚磕的頭上血直流：“爺爺，別打了，我那些招數都是他們倆教的，八十八萬八學費貸款到現在還沒還完哪，你打死我就掙不到流量了啊……”

我靠，這段時間來的都是什么人哪，難怪說治安越來越亂！小鎮負責人憤憤不已。

不過一抬頭，看著金剛一般的漢子，他又笑了，沖他招招手：“好漢，過來說會話！”

誰知大漢近前，卻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領導，您不認識我啦？”

小鎮負責人詫異：“你是……？”

“我就是前兩個月鎮里招聘上崗負責這次活動街面治安的那個阿坤啊，不過街坊四鄰說我棍子玩的不錯，多少給點面子，見面都喊聲棍哥，嘿嘿！”

說到此，大漢居然還有些靦腆不好意思起來。不過老板馬上妥妥證明：“領導，我可以證明，棍哥功夫那不是一般的棒！江湖上不管什么糞土侯馬大俠，玉面親人雷莊主，還有什么烏鎮幫四大護法，前幾天在我們小鎮剛準備鬧事，就被棍哥一棍一個，打得滿地亂爬。最近，別說網絡詐騙，就是黑網貸，在我們小鎮都找不到了……”

“真英雄也，來來來，坐下說話！”負責人激動了，一拍桌子，轉頭向老板：“老板，搞幾個小菜，來幾瓶小二！”

待大漢坐下，酒菜上齊，負責人一臉歉意給大漢把酒倒上：“不好意思啊，最近鎮里沒錢，只好請你喝這個了啊！等活動結束，有錢了，咱好好補上，來，干了！”

大漢倒也豪爽，仰脖一口干了。酒過三巡，負責人好奇地問：“敢問好漢這一身好功夫是在哪學的？”

“我爹死在戰場上了，從小我就是個孤兒，吃了上頓沒下頓。后來，是我爹的一個老戰友找到了我，把我交給了離這不遠司空山上的一個老和尚。后來，老和尚就成了我師父！”

“奧，你是得世外高人真傳！”

“得到啥真傳啊！師父摳得要死，自來水，煤氣統統舍不得用，嫌貴！天天讓我下山挑水，上山劈柴，順帶燒火做飯，一干就是十幾年。”

“后來有一天，我和師父說，我想下山去看看大千世界，師父尋思半晌說那不就沒人幫我劈柴了嗎？不過呢，下山多見識見識總歸是個好事，你性子憨直，得給你準備個防身之物，師父回屋就取出了這條鐵棒！”大漢一指身邊那條锃明瓦亮的棍子。

“原來，你的棍法就是你師父教的？”負責人恍然大悟。

“師父啥也沒教，就讓我拿棍子打樹樁，說什么時候把碎柴火堆滿院子，我就可以下山了！就這樣，我又在山上打了三年樹樁，我走的時候，師父廟里的柴火都堆不下了……”

“倒是后來在小鎮上，凡遇到找我挑事的，我就把他當樹樁，一棍過去，人就躺下了……”

“好！好!好!好漢哪，你這是遇上明師了啊！你知道嗎，就你這一身橫練的功夫，江湖上那就叫一力降十會。一出手，就知道是真功夫，比那個太極馬、青城陳那些個花里胡哨的東西不知強多少倍去了，好啊，好啊……！”

負責人越說越興奮，一把握住好漢的手,很誠摯地發出邀請：“好漢哪，你看你就做我們這一屆武術大賽的擂主吧！”

大漢倒也不客氣，挺直身板，干脆利落一口應下：“好啊！承蒙領導信任，請領導放心，以后不管江湖上什么飛天螞蟻，九出十三歸，還是什么花光唄唄，只要那些個烏龜王八蛋敢來咱們鎮上叫板，我一棍一個，全給他扔到鎮子外去！”

“噗！咳咳咳……”邊上一位坐在不顯眼角落里的中年人，一口酒噴了一地，不住捶著胸。

“大叔，您這是？”棍哥不解。

中年人緩緩起身，稍稍平了口氣，笑著對負責人和棍哥說：“我說兩位，我來小鎮也好幾日了，這個武術大賽，我覺得呢，不辦也罷！你看這小鎮，一天天亂的······唉！”

負責人不解：“可是，我們現在有了棍哥當擂主，治安這塊，肯定不用操心了啊！”

中年人眼中精光一閃：“真的！”也不知什么套路，人影一閃，就聽哐的一聲，棍哥五大三粗的身軀就被中年人狠狠鎖在了地下，半天不能動彈，只好討饒：“叔，叔，輕點，疼！”

“現在知道了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你們小鎮這個干法，現在還都是小打小鬧，不過遲早會玩資本的盯上。到時候人家會通過上面打著投資的旗號在你們這注入資金，然后再和你們搞個對賭協議，后面的賭局就難說了，有全世界雇傭的高手介入，多少陰陽局，誰也說不清！到時候，別說是棍哥，就是你一個小鎮，也不夠人家敲骨吸髓的！”

負責人聽罷，似有所悟，對著中年人恭敬一抱拳：“敢問老英雄貴姓！”

中年人淡然一笑：“啥老英雄，79年一個參戰老兵罷了！當年我這手捕俘技，在全班那還是最差的，呵呵……”

“叔叔，你在哪個部隊？你是不是姓宋？”棍哥聞言，端詳中年人半天，頓時渾身一顫，帶著哭腔問道。

中年人疑惑：“我原來在安徽省軍區教導大隊合肥班，人家都喊我老宋！孩子，你認識我？”

棍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老宋哭的撕心裂肺：“宋叔叔，我是坤寶啊，你送我上山后，不是說會來看我的嗎……”

“坤兒！”仔細看看棍哥，摸摸棍哥的臉，老宋眼紅了，一把把他抱到了懷中：“傻孩子，我那不是帶著撫恤金去炒股了嗎，就想著讓你能過好點，可誰知……”老宋嚎啕大哭，凄慘而悲涼。

負責人揉著通紅的眼出了店門，掏出手機：“通知在家的常委，下午開常委會，兩個議題，一個是武術大賽停辦，另一個那個鑄金牛的錢不花，全部撥付下去，尤其是貧困復員軍人那塊，咱要特別照顧！”

“啥？為什么？你和大家說，就憑老子想干點正事了！

 

作者簡介：張健，安徽合肥人。民建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會員，炎黃文化促進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