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姨之痛（小小說）

 

作者：盧先發

 

“醫生給美姨下了病危書。”潔在微信上發來這么一行字。

伯清心里咯噔了一下。是那種抽痛的感覺。

美姨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上高中時，他就暗慕她。有天晚上他把她約到林子里，踏著清亮的月光兩人散了一陣步，說了許多那個年代特有的“情話”。那時月色如水，樹影婆娑，其境其情恰如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雖然有了那么一次“約會”，但伯清卻以為要娶美姨只是個“遙遠的夢想”。

果然伯清再也無緣接近美姨。

曾有幾次，伯清給美姨的書包塞進紙條，美姨不但沒有理會，甚至有次還投過來鄙夷的眼神。伯清沒看錯，是鄙夷的眼神。

美姨是誰？父親是當地的一把手，母親是著名的“美人花”，美姨裊裊亭亭爛漫清雅聰慧靈秀哪是他伯清可以親近的？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美姨如那海棠，風華絕代，而伯清卻只能遠遠望著，心中滿是無奈。

美姨嫁人時卻把伯清嚇了一跳。

美姨嫁的是他的“死黨”啊桂。

啊桂除了長得高大帥氣、會討好人，庸常得不能再庸常。

“這兩條就是少女殺器啊，你以為少年時，人家會預測到你將來會有高官厚祿？”潔打趣道。

好吧，伯清只能認命。

伯清那時已當科長。他本來以為是可以參加美姨婚禮的，但是啊桂說美姨不讓請他。

伯清當處長時，啊桂出了意外去世。伯清就從潔那里了解美姨的動向。一直到他當了局長，美姨仍然未嫁。

伯清在48歲時也成了“寡人”。

伯清活在官場，盛年成寡，追者如狼逐。伯清讓潔探美姨口風，美姨咬定說不嫁。

這次美姨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伯清雖心有哀痛，卻也徒喚奈何。

但那塊心結，終究要解。

這天伯清趁著黃昏，走進美姨病房。

沒有插管，沒有面罩，沒有醫務人員手忙腳亂搶救的場面。美姨生命的最后時光，秋水般平靜。

“美姨，伯清看你來了。”潔在床頭輕輕喚了一聲。

雪亮的打光下，伯清見美姨臉上爬滿了蒼白的皺紋。

“伯清，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真難為情。”

“……你拒絕了我一輩子，我想知道為什么。”

“……可能你早不記得了，你當年說了一句我的壞話。”

“你說說看。”

“那年高2我們男女混合打了一場籃球，我跟你搶過一個球。你下場后跟啊桂說了一句我的壞話。”

“我說美姨患了牙齦炎，有口味。”

“不對，你說美姨身體不干凈，口很臭。”

美姨頓了頓，她說：“這句話像把刀子，在我的心上割了一輩子。”

美姨哀怨的雙眼涌滿了淚水。

伯清本來想說“那是啊桂造謠”，但最終沒說。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美姨如那錦瑟，弦斷音絕，飄然而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