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報（小小說）

 

作者：虢樑（遼寧）

 

初冬的冰城河面上結了層薄薄的冰，下夜班后我騎車回家，霓虹燈的光被我甩在身后寒氣不斷鉆進我的懷里。剛上橋時，我撞見一道黑影搖晃著在我眼前閃過，他真的把我嚇了一跳，汗毛都豎了起來。黑影在橋欄前遲疑了幾秒鐘，似乎攢足了勇氣他翻過欄桿“撲通”一聲跳下了河。軍人的直覺告訴我他并非在冬泳，我想喊有人跳河快來救人吶，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我又閉上了嘴，來不及多想我放下自行車，脫下棉衣跳入河中。河里的水流不是很急，但那層薄薄的冰著實有些刺骨。我看見那人在不遠處撲騰著，水面上冒著泡。憑著在艦艇部隊練就的過硬本領，我沒幾下就把他制服了并弄暈了他，否則他會死抓著我一起往河底沉。把他拖到岸上后我把他靠在橋欄上，我拍打他的背，幫他排出腹內的嗆水。不久他舒了一口氣，見他渾身濕漉漉的嘴唇凍得青紫，我決定帶他回家。

“恩人，您是好人，看您的身手好像是當過兵，但您不該救我，我欠了不少賭債活不起了?！彼嘀樠凵裢钢幃悺?/p>

“我在海軍艦艇部隊服役過，你還年輕，要好好地活著。來，喝口酒吧，暖暖身子。”讓他換上我的內衣，我端上熱好的飯菜，坐下來陪他喝了幾杯白酒。飯后我把他安排到客廳便各自休息，剛買的平房面積不大但很暖和，我看他睡得很香。

破曉時分，我被寒風刺醒迷離中意識到房門開了。直覺提醒我昨夜并非夢境，我救了個竊賊。起身看時，見我給女友的十萬聘禮沒了蹤影，那可是我的退伍金啊。

猝不及防的遭遇讓我來不及深思，一個柔軟的懷抱摟住了我：“親愛的，今天我們約好去見我父母，你別忘帶上錢彩禮哦。”聽到未婚妻的聲音我愣住了，茫然地坐在沙發里不知如何回應，我決定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親愛的，你先坐下。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昨晚我救了一個跳河的人，看他可憐我把他帶回家，可這人不講究他偷了我的彩禮錢?！?/p>

未婚妻聽后瞪圓了雙眼看著我：“你騙我，你說十萬塊錢被你救的人偷了，誰給你作證，你真會編故事。我來時爹說了今天要是過不了彩禮，咱們的婚事就得吹?！?/p>

“親愛的，你看看桌子上還有我和他喝酒的酒瓶和酒杯，他們可以作證。”我低頭尋找時驚得目瞪口呆，我發現桌上的酒杯和喝剩的酒也不見了。

未婚妻兩耳塞豆般聽不進我的解釋摔門離去，她哭著跑到街上揮手攔了輛出租車一溜煙沒了影，我追出很遠不斷呼喊她的名字，寒風中一直沒人回我，留下我在老街上顫抖，這條街承載了太多我和未婚妻嬉鬧的記憶，一股莫名的痛襲擾了我的心。

冷風吹干了我的淚，起身我走回自家的小院，院里的草早已枯黃。和單位領導請了假我靠在沙發里，仰頭我凝視墻上掛著的我和未婚妻的照片，地上滿是煙頭，我用腳碾碎所有煙頭,魂兒好像出了竅。晚上我沒給自己做飯，頭燒得厲害，我蒙上頭無力地躺在床上熱汗陰透了被褥。第二天鄰居大娘晨練時，隔著窗見我病了，把我送到醫院。打了幾天的點滴我出院了，日子又恢復了的平靜，可救人和丟錢的事我一直沒敢和父母說起。

第二年春草復蘇的時候，我在一家游泳館做了兼職教練。周日的午后，暖洋洋的光灑進游泳池，水面上泛著金色的光，我正在游泳池邊幫一個小男孩校正游泳姿勢。一位身著白色連衣裙長像很標致溫婉的女學員慢慢向我走來：“教練您好，我叫陶玉，是慕名來和您學游泳的。朋友說您曾在海軍艦艇部隊服過役，人品正游泳技術好，特來向您求教?！蔽衣牶笥行┿铝?，在游泳館工作一年多了，我沒和任何人說過我當兵的事。

“您好，我叫金偉，您聽誰說的我當過兵？”陶玉沒說話笑聲似春風般向我撲來。

一個月后，陶玉掌握了游泳的基本技能，她身體曲線非常美，游泳時經常引起人們的圍觀。我和陶玉的關系由陌生到熟悉，教學間成了親近的朋友。陶玉走進我的生活，驅走了我前階段心中的陰霾。她那散發菠蘿味的長發、白皙的皮膚和成熟的氣質讓我陶醉。幸福突然沖到我面前讓我有些發傻，不期而遇的愛情讓我重新規劃生活的藍圖，我開始用祥和的目光看待世界，快樂的時光一直延續到雨季。

這個夏天火般炎熱，烤得馬路上的漆都化了。周末，我和陶玉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靠在我的臂彎里，陽光透過樹葉斜照在我身上暖暖的。傍晚天陰了，我們起身要離開公園時，一位盲人向長椅走來，他用盲杖探著路。我和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在離我和陶玉不遠的石凳上坐下。悶熱的空氣里，他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雷聲從他頭頂滾過，狂熱的風蹂躪著他的身體，他的帽子被風刮掉了。閃電過后暴風雨跟著就來雨點又大又密，我拉著陶玉跑進畫廊里避雨。此時，盲人也緩慢向畫廊走來，還沒忘記去撿他的帽子，他不知道雷電中有條被風刮斷的高壓線蛇一樣地盤著，橫在他面前。

陶玉的呼喊有些尖利：“危險，站在那，別動。”陶玉掙脫了我拉她的手，跑過去拉起高壓線，陶玉的疾速救人讓我既吃驚又尷尬。我看到陶玉的身體被拋在空中，又重重摔在地上，盲人用盲杖探著繼續往前走，雷聲里他愣了愣神兒好像聽見有人叫他。

在醫院里，我雙手顫著抱起陶玉的頭：“玉兒，你醒醒啊?！被卮鹞业闹挥形业目蘼暫歪t生冷漠的呵斥：“請讓讓，病人需要搶救?！蔽业男谋凰毫寻愕耐?，卻也只能坐在急救室門口等，我和陶玉的父母解釋我沒照顧好他們的女兒，我父母也趕到醫院看望陶玉，兩家人在這不該團聚的地方團聚了。忙碌中半個月過去了，陶玉病情漸漸好轉，高粱漲紅了臉的時候陶玉出了院，我把她接回家中做康復治療。

“金偉，謝謝你照顧我這么久?！憋堊郎咸沼穸似鸩杈次摇?/p>

我笑笑起身給陶玉敬了個軍禮：“為人民服務。”

三年后，日子定格在周一早晨，蟄蟲萌動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陽光照在玻璃窗上顯得格外明亮空氣清新如洗。經過幾年的碰撞兩顆年輕的心終于走到了一起。我騎自行車載著陶玉來到縣民政局，當我看到紅紅的結婚證書上寫著陶玉和金偉的名字時，我抱著陶玉哭了。

酒店的禮堂里，親朋和戰友們簇擁著我和陶玉。在祥和的音樂和人們的祝福聲中，我和陶玉走上紅地毯。那個曾經被陶玉救過的盲人，起身向我和陶玉拱手祝福，我見他眼里有淚慢慢流出。

婚宴開始后，我和陶玉端起酒杯，來到娘家人的飯桌前給岳父岳母敬酒。我們來到盲人的桌邊時，他起身和我握手，細看他的面頰我頓時驚掉了下巴，軍人的直覺讓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確信，他就是我救的那個落水又偷了我錢的人，早就聽陶玉說有個殘疾哥哥，沒想到他這么神秘。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