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雞蛋（小小說）

 

作者：楊開

 

在市骨科醫(yī)院的病房里。老大爺頭部抬高傾斜地躺在病床上，右小腿打著夾板纏著醫(yī)用紗布，平穩(wěn)地懸吊在稍離病床的后部。他眼中閃現(xiàn)出一種痛苦的神色，仿佛他吃了一副苦藥，滿口都是苦味似的。

老伴陪護在老大爺身旁，護理照顧。“老頭子，小腿疼痛，你就忍忍吧。”老伴說。

“爸，你已六十多歲，上了年紀了。不好好在家，坐著電瓶車到處走，不出事才怪呢！”大女兒生氣地說。她拿著一袋蘋果，一箱牛奶，來到醫(yī)院探望父親。

“小弟來了嗎？”大女兒緊張地質(zhì)問母親。

“你弟弟到市交警隊里查看現(xiàn)場監(jiān)控了。”母親說。   

“怪你爸，為了去聽什么養(yǎng)生課免費拿贈送的六個雞蛋，貪小便宜攤上這擋事來。”母親帶著責備的口吻對大女兒說。

老大爺和老大娘在鄉(xiāng)下老家居住。大女兒成家嫁人，生活在城里了。小兒子也成家了，在城里買了房，從事開出租的士工作。小兒子把老大爺、老大娘接到了城里一起生活，讓老倆口在城里安度晚年，融入城市過上城市人的晚年生活。

老大爺進城后很不習慣。一個鄉(xiāng)村老農(nóng)，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復一日，幾十年務農(nóng)勞作。老大爺除了干農(nóng)活是行家里手，其余沒有什么興趣和愛好。城里老年人的休閑方式，琴棋書畫，他一竅不通。那些城里的老年人打門球、打氣排球、打太極拳、唱歌、跳廣場舞什么的，他一概都不會。頂多當個觀眾，看一看人家唱歌、跳廣場舞、打太極拳、打門球，不懂什么打法及門道。

老大爺日子過得很無聊。老大娘看透他的心思，她對老大爺說：“要不，你自個兒到街上逛逛，見見外面的世界。”

老大爺走出家門口。自己駕車騎坐上電瓶車，行走在城市街區(qū)。休閑自得，逍遙逛街，他似換了個人似的，精神爽朗很多。

那一天，他從街面上經(jīng)過，看見一家新開張的艾灸館，門前排著長隊的老年人群，人聲喧嚷。他停車看個究竟，這是怎么回事？他走上前問一位老者：“你在此排隊，這里有什么喜慶活動。”那老者對他說：“我們排隊簽到。稍候，今天早上九點鐘，艾灸館老板給我們上一個小時的艾灸健康課程，下課后每人可免費贈送六個雞蛋給聽課者。”大爺聽后說：“有這等好事！真著數(shù)，我也聽課。”他迅速排到隊伍的后面。

老大爺聽完課后，領取了六個雞蛋。回到家里，拿出袋子里裝著的六個雞蛋，樂得嘴角咧到耳朵，他對老伴說：“這是我聽上艾灸健康課后，店老板送給我的贈品，六個雞蛋。”老伴一愣，高興地說：“恁好！以后多去領贈品雞蛋。”“好哩！”老大爺爽快回應。

老大爺嘗到了甜頭。大凡有駱駝奶店、水牛奶店、羊奶店、保健養(yǎng)生店等什么的，新店開張，上保健養(yǎng)生課，他樂滋滋地去聽課，參加者都可領取贈送的六個雞蛋，商家寓意六六大順。他消息靈通，逢舉辦此活動，他從不缺席。

那一天清早，老大爺急匆匆地趕路，到一家羊奶店聽保健養(yǎng)生課，免費領取六個雞蛋。他從城郊家里出發(fā)趕往城區(qū)羊奶店參加聽課活動。他騎著電瓶車經(jīng)過城區(qū)一紅綠燈路口時，瞬間連車帶人重重地摔倒在斑馬線里。正巧，值勤交警瞥見，火速現(xiàn)場處置。撥打120急救，把大爺送到骨科醫(yī)院急診就醫(yī)。醫(yī)生一番檢查后，確診老大爺右小腿骨折，施行了接骨手術。

“爸在經(jīng)過紅綠燈時，騎車受傷骨折。紅綠燈路口車多、人多，路況復雜。是不是被汽車、摩托車、電瓶車撞到造成骨折，要找到撞人者，要肇事者賠償醫(yī)藥費。”老大爺?shù)拇笈畠号鹬鴮倧慕痪牪榭幢O(jiān)控回來的弟弟說。

“我在交警隊監(jiān)控室和交警仔細地查看了現(xiàn)場的監(jiān)控。爸倒地時，前面有一輛小嬌車經(jīng)過，距離爸的電瓶車有一米多，旁邊有一輛送快遞的快遞員騎著電動車經(jīng)過，他們都撞不到咱爸。”弟弟對大姐說。

大姐氣憤地對弟弟說：“爸、媽住在你家。我每月都把爸媽的生活費給你了，你為啥？爸為了六個雞蛋為生活奔忙，你做得太不像話了。”

在病房里母親聽了姐弟倆的高聲吵鬧話。母親對兒子說：“你姐生活不容易呀，多體諒你姐。她早年在房地產(chǎn)公司做銷售工作，做得風生水起，是掙了些錢，后來房地產(chǎn)銷售不好做了。她出來每天做著兩份工作，上午、下午在超市做理貨員，中午、晚上做家政鐘點工。她每天像陀螺那樣轉(zhuǎn)個不停掙錢養(yǎng)家、贍養(yǎng)父母、供子女上學。”大姐坐在病床旁，眼眶濕濕的。

大姐從手提袋中拿出五張百元鈔票，交給了母親。淚汪汪地正跨出病房，站在門口外稍停頓。忽然聽到：“傷筋動骨一百天呀！”老大娘對老大爺說。

老大爺躺在病床里，剜心般的痛苦。

“爸，不是被人撞傷的。他還闖了紅燈過斑馬線哩，叫誰賠償醫(yī)藥費呢？”弟弟大聲地說。

老大爺偷偷地擦了一把淚。他悔恨地說：“都是六個雞蛋闖下的禍。”

母親說：“你爸的醫(yī)療費，我和你爸還有些積蓄，住院費不用你們出。”

大女兒眼中流出了熱淚，覺得挺愧疚的……

 

2025年7月3日

 

作者簡介：楊開  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小小說作品發(fā)表散見于《羊城晚報》《河南文學》《中國作家》《精短小說》等刊物。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