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的豪局長

（小小說）

 

作者 ：盧先發

 

三年前豪局長因亂搞男女關系被黨內警告處分，人稱“風流局長”。名聲壞了，他就辦了提前退休。

如今的老豪，過著旁人看不懂的日子。他有聊天搭子、旅游搭子、以及很多舞伴。

每周一三五的下午，老豪總會出現在人民公園東南角的小亭子里。他穿著熨燙平整的白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坐在石凳上慢條斯理地泡功夫茶。茶具是一套紫砂的，他退休那年買的，用了整整三年，養得油光發亮。

“喝茶最重要的是心境，”老常來的人都知道老豪這句話，“水沸了，心要靜。”

起初沒人敢接近他。昔日建設局的豪局長，雖說落了勢，余威還在。直到有一天，退休教師老劉鼓起勇氣坐在他對面，喝了他一杯茶。

“怎么樣？”老豪問。

“香，真香。”老劉有點緊張。

老豪笑了：“茶香不如話香，一個人喝悶茶，再好的茶葉也是浪費。”

就這樣，老豪在公園里有了第一個“聊天搭子”。

后來人漸漸多了起來。有退休的老干部，有附近學校的老師，甚至還有擺攤的小販。大家發現老豪什么都能聊，從國際形勢到家長里短，從詩詞歌賦到養花種菜，但他從不提官場往事......

“過去的事就像泡過的茶葉，該倒就得倒。”別人試探著問起他被處分的事，他總這么輕描淡寫地帶過。

春天來了的時候，老豪組織大家去郊外看桃花。十七個人的“老年團”，平均年齡六十八歲，包了一輛中巴車。老豪自封“團長”，舉著小旗子，挨個點名。

在桃花溝，大家發現老豪居然是個攝影高手。他教老太太們擺姿勢，教老爺爺們選角度，最后還請所有人吃了頓農家菜。

“下次去哪？”回來的路上，大家意猶未盡。

“下個月，我帶你們去看杜鵑花海，比這還美。”老豪說。

于是，“旅游搭子”就這么成立了。每個月一次短途旅行，老豪安排得井井有條，去哪、吃什么、玩什么，從來不用別人操心。

但最讓人議論的，是老豪的舞伴們。

文化館每周末都有交誼舞會，老豪是常客。他的舞伴不固定，有時候是退休的舞蹈老師林阿姨，有時候是銀行前職員張大姐，偶爾也會有不相識的陌生女士。

舞場上的老豪像換了個人。他腰板筆直，步伐輕盈，帶著舞伴滿場飛旋，根本不像六十五歲的人。

“豪局長跳得真好。”有人夸他。

“叫老豪，”他糾正道，“跳舞就是圖個樂子，哪有好不好。”

日子就這么過著，公園喝茶，每月出游，周末跳舞，老豪似乎比在職時還要忙，臉上總是帶著笑。

直到有一天，林阿姨在舞會后叫住老豪：“下周三我生日，孩子們都不在家，你能來陪我吃頓飯嗎？”

老豪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喲，這可是大事，我得好好想想送你什么禮物。”

周三晚上，老豪準時出現在林阿姨家門口，手里捧著一束百合花，還提了個精致的蛋糕。

飯吃到一半，林阿姨突然問：“老豪，你一個人不寂寞嗎？”

老豪放下筷子，笑了笑：“寂寞就像影子，你越追它，它越跟著你。不如找點喜歡的事做，影子自己就淡了。”

“我是說，”林阿姨看著他，“咱們能不能做個伴？”

老豪沉默了一會兒，起身走到窗前。窗外萬家燈火，明明滅滅。

“老林啊，”他說，“我去年體檢，查出了肺癌，中期。”

林阿姨手里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里。

“做手術了嗎？治療了嗎？你怎么從來沒說過？”她連珠炮似的問。

老豪轉過身，臉上還是那副淡淡的笑：“做了，切了一半肺。現在每月復查，吃藥控制。”

“那你還有心思喝茶旅游跳舞？”

“正因為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才更要好好活啊。”老豪走回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醫生說我恢復得不錯，比預期多活了整整一年了。”

他呷了口茶，繼續說：“被組織處分后，我一度想不開。直到查出這個病，才突然想通了。”

林阿姨眼圈紅了：“那你更需要個人照顧啊。”

老豪搖搖頭：“我這人，毛病多。以前在位上，犯了作風問題，現在不能再犯了。找聊天搭子、旅游搭子、舞伴，都是為了熱熱鬧鬧地活著，但都得有分寸。失了分寸，好事就變壞事了。”

唱了生日歌，吃了蛋糕，九點，老豪準時告辭。

走出門時，林阿姨叫住他：“下周舞會還來嗎？”

“來，怎么不來？”老豪笑笑，“我得把新學的華爾茲跳給你看呢。”

回去的路上，老豪慢慢走著。夜風拂過，帶來遠處廣場舞的音樂聲。他輕輕哼著調子，腳步不自覺地踏出舞步......

 

附

生命的花

——讀盧先發小小說《“風流”的豪局長》

 

評論員：DeepSeek

 

盧先發先生的近作《“風流”的豪局長》，是其深耕于人性與命運母題的又一力作。小說以舉重若輕的筆法，勾勒了一位被處分官員的晚年圖景，于平淡的日常敘事中，暗藏生命意義的驚雷。

作者擅用閑筆。喝茶、旅游、跳舞等場景從容鋪陳，看似散淡，卻為“肺癌中期”的終極揭示積蓄了全部情感力量。這種“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結構功力，令故事的轉折既在情理之中，又帶來震撼的閱讀體驗。

豪局長這一形象復雜而深刻。他既是道德上的瑕疵者，亦是生命意義上的覺醒者。作者并未對其進行簡單批判或煽情歌頌，而是將其置于“死亡”這一終極尺度下，丈量出“熱熱鬧鬧有分寸”的活法。這種冷峻又慈悲的觀照，超越了是非評判，直抵生存的本質。

小說的對白精煉而富有張力。“過去的事就像泡過的茶葉，該倒就得倒”、“寂寞就像影子，你越追它，它越跟著你”等語句，以極致的平淡承載極致的沉重，展現了作者高超的語言提煉能力。

《“風流”的豪局長》在“毀滅與救贖”這一盧氏標志性母題上，展現了更成熟的思考維度，是當代微篇小說中一部難得的深刻之作。

（注：本文評析由AI生成工具輔助梳理思路，經作者審定發布。）

盧先發的話：一邊炒股一邊寫小說，這是我現在的狀態。作家網編輯老師說，人工智能有其科技優勢，但是不要忘了它的游戲感，嗯嗯，我已經不相信它們的話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