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憫的目光（小小說）

 

作者：盧先發

 

那天傍晚蔣總要我第二天早上去跟他們簽合同，我是很高興的。因為這個事我跟了兩年，終于要落地了。

但是當我看到老兮的時候，我就高興不起來了。

第一次跟老兮打交道，是在幾年前。當時接洽的也不是他。那時候我交貨不久，老兮找到我，原來他剛入股成為了經營者，他說我們的產品有問題。我見他賊眉鼠眼，知道麻煩大了。但是售后老總帶人檢查了幾次，他向我保證，我們的產品質量沒有問題，是老兮的刁蠻制造的問題。

我就沒有理睬老兮。

老兮原來以為可以敲詐到點什么，計劃失敗后，他惱羞成怒，費盡心機搜集我們產品所謂的質量問題證據，告到《**消費者報》。該報記者打通我們老總電話，相當于曝光預先告知。

我們老總一直看我不順眼，他說如果發生被曝光事件，要我辭職謝罪。

我跟老總要了記者電話，然后當著老總的面，給那記者打過去，同時打開手機免提和提高揚聲器音量。

我簡單說了事情的原委。我結束敘述時說：“我們是有著百年輝煌歷史的民族大品牌，全國滿街跑的都是我們的產品，我是區域經理，事件經辦人，你們單憑一個宵小之徒的造謠誹謗，不搞清事實，偏聽偏信，助紂為虐，肆意揮舞所謂的輿論監督大棒，你們就不怕跟我們對簿公堂嗎？”

那記者問我原來是做什么的，我說我做過10年記者，專門搞問題報道。記者馬上說：“原來如此，前輩前輩，多有得罪，此事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老兮感到很不理解，為什么就要見報的東西，突然記者再不理他了呢？他還說又要買我們產品，我一口拒絕，說我已經把他拉入我們公司黑名單。

本來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跟老兮打交道，但是偏偏，他又入股了我現在要簽合同的這個企業，而且他是股東兼財務總監。

合同是簽了之后，乙方的蔣總才帶我見老兮的。

我秉持我的以禮相待，何況這是個大生意，盡管我在公司的結局都差不多，但起碼讓我有個緩沖。

但我也知道要防著老兮的。我對老兮指著合同中關鍵的一句話“乙方定金到后甲方下單生產，乙方余款交清后，甲方十日內交貨。如果乙方延遲付款，甲方交貨時間順延”，提醒他注意。

因為再過一個月，就是他們使用我們這個產品的旺季，他們應該比誰都急才是，所以蔣總特地帶我見了老兮。

老兮沒說話。我見他時大吃一驚，并不僅僅他是“老朋友”，而是他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他眼光沒有幾年前我見到的那種飄忽不定和藏刀夾棒，他眼珠子泛黃，甚至有點呆頭呆腦，整個人像秋霜打蔫的樹葉！

他們馬上要去殯儀館送一位清潔工，我說我也去，蔣總說你是做生意的，那種地方就不要去了。我說我也是你們的員工，有同事要走，我該送送。

在殯儀館三鞠躬時我看到身邊的老兮流淚了。吃飯的時候，我坐他身邊。他忽然欠欠屁股放了一個屁，那味道竟然有尸腐味。聯想他剛才掉眼淚的表現，我心疼地問他發生了什么。他說也沒什么事。我說不行，我帶你回成都到華西醫院檢查。他說不用了，他自己的身體他知道。

他還把手擱在我大腿上，輕聲說，你下單吧，錢的事正在走流程，很快就會到賬的。當然我如果還在你們的黑名單另說。

“我去解除黑名單！”我馬上相信了他的話。我上衛生間就給單位相關人員打了個電話，因為我提前把合同發給了他們，我要他們按特殊流程走，立刻下單生產，如果后面發生不測，我負全責。

沒過兩天，乙方提前一次性付清了全款。半個月后，我押送產品給他們時，老兮已經不在了。

自那以后，我總是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人。他惡，有人會收拾他。他善，有人要欺負他。

 

注：本文插圖由Al豆包生成。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