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小小說）

 

作者：徐德銀

 

漆黑的客廳里，只有窗外透進一絲微弱月光。思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指尖攥著床單，耳朵緊緊貼向墻壁，爸媽房間的鼾聲此起彼伏，她咬著唇數了十秒，確認兩人睡沉，眼神瞬間堅定，悄聲起身。

赤著腳踩在冰涼地板上，她縮著肩放慢腳步，指尖沿墻面摸索前行，剛過沙發，腳踝突然撞向塑料凳，“嘭”的輕響在寂靜夜里格外刺耳。她渾身一僵，心臟像要跳出嗓子眼，雙手死死捂緊心窩，后背瞬間滲滿冷汗，蹲在原地大氣不敢喘，耳朵豎得筆直，直到鼾聲依舊，才緩緩松氣，指尖攥得泛白，腳步更輕了些。

摸到客廳角落的紙箱，她盯著印著“醫用口罩”的字樣，眉頭皺起——白天聽見媽媽算著一個賣15塊，還說“趁疫情賺筆狠的”，老師在群里說學?？谡謹嘭洠枚嗤瑢W都沒的戴，她心里又酸又急。咬著牙彎腰搬箱，紙箱沉甸甸壓得胳膊發顫，她咬著唇一步步挪到門口，每走一步都怕動靜驚醒爸媽，額角滲出汗珠，卻攥著箱子不肯松手。

摁下電梯鍵時，指尖都在抖，電梯門開的瞬間，她迅速把四箱口罩搬進去，死死盯著樓層數字往下跳，心跳快得像擂鼓。出電梯見對面樓梯腳漆黑一片，燈早就壞了，她眼睛一亮，心里竊喜：天助我也，沒人會發現。快步把箱子塞進黑暗里，指尖蹭到灰塵也不在意，拍了拍箱面，像完成大事般松了口氣，又怕耽擱太久，一路小跑回電梯，到家躺回床上時，手心還攥著汗，卻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默念：老師和同學終于有口罩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臥室里，康進庭熟睡在床上，鄧麗潔急匆匆跑進房間，頭發亂糟糟的，伸手用力推他的肩膀，語氣里滿是慌亂。

鄧麗潔急切：“進庭，快起來！別睡了！出大事了！”

康進庭迷迷糊糊睜眼，睫毛顫了顫，眉頭皺成疙瘩，語氣滿是不耐煩，翻個身想接著睡。

康進庭慵懶，抱怨：“吵什么啊，周末讓我睡個懶覺不行嗎？大清早的瞎折騰?！?/p>

鄧麗潔急得拽他下床，聲音發顫：“還睡！咱家進賊了！我那幾箱口罩全沒了！”

康進庭猛地清醒，“進賊”兩字像驚雷，他瞬間彈下床，光腳踩在地板上也不覺涼，快步跑到客廳，掃見沙發上的錢包完好無損，松了口氣，嘴角勾了勾，轉身就要回房補覺。

康進庭無所謂：“哪有賊，我錢包里的錢一分沒少，瞎緊張啥?！?/p>

鄧麗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使勁拽到客廳角落，指著幾個開著蓋的空紙箱，指尖都在抖，眼睛泛紅。

鄧麗潔激動：“你自己看！我囤的四箱口罩全沒了！那可是現在最值錢的東西！好多人搶著買都買不到！”

康進庭低頭看紙箱里剩余的幾只口罩，哭笑不得地撓撓頭，語氣無奈。

康進庭：就幾箱口罩，至于這么急嗎？再買就是了。

鄧麗潔急得原地轉圈，聲音拔高：“你懂個啥！現在疫情都擴散了，口罩根本斷貨，我那四箱口罩一個賣15塊，四箱能賺好幾千！我昨晚琢磨一整晚，就等著今天聯系買家賺錢，這下全沒了！”

康進庭嘆口氣，從錢包里數出幾張鈔票，遞到她面前：“別總想著趁疫情發財，踏踏實實的不好嗎？你看我錢都在，肯定沒進賊，誰偷東西不偷錢偷口罩啊。”

鄧麗潔一把推開鈔票，瞪著他，說：“誰稀罕你那點錢！現在保命比啥都重要，口罩能防病毒，是救命的東西！沒了口罩怎么賣錢，怎么保命！”

康進庭看著空紙箱，眉頭慢慢舒展，眼神轉了轉，臉上閃過一絲了然的詭異笑容，指尖輕輕敲了敲紙箱。

康進庭慢悠悠：“你動點腦子想想，咱家誰最在意口罩，還知道你囤在這？”

鄧麗潔愣了愣，眼神發直：“誰啊？鄰居？不對，沒人知道我囤這么多……”

康進庭伸了個懶腰，走到房間門口，回頭朝她挑了挑眉，語氣帶笑。

康進庭：“咱家寶貝女兒，思思沒不見吧？你去她房間看看就知道了?！?/p>

鄧麗潔恍然大悟，眼睛猛地睜大，立馬沖到思思房間門口，耳朵緊緊貼在門上，沒聽見半點動靜，心一下子揪緊，一把推開門，看見空無一人的床鋪，咬著唇轉身就換衣服，抓起鑰匙奪門而出，嘴里還念叨著：“這孩子，肯定是她拿的！”

 

思思輕手輕腳擰開家門，腳尖踮著走進客廳，探頭看了眼爸媽房間的方向，確認沒人，才松了口氣，飛快溜回自己房間，隨手關上門，撲到床上趕緊蓋好被子，還特意把衣服理平整，假裝一直在睡覺，心跳卻還沒平復，手心攥著被子，心里默念：千萬別被媽媽發現，千萬別把口罩要回來。

剛閉眼沒幾秒，房門就被推開，鄧麗潔走進來，臉色陰沉得嚇人，一把掀開思思的被子，語氣又氣又急。

“敗家女！別裝睡了！說說你做的好事！把我的口罩弄哪去了？”

思思猛地睜開眼，眼神慌亂了一瞬，立馬裝出茫然的樣子，揉了揉眼睛，語氣無辜。

思思裝傻：“什么好事?。繈寢屇阏f啥呢，我聽不懂，莫名其妙的。”

鄧麗潔坐到床邊，伸手捏住她的胳膊，眼神緊緊盯著她，語氣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別跟我裝糊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囤在客廳的四箱口罩，是不是你拿的？老實交代！”

思思立馬坐起來，一本正經地反問，眼神卻不敢跟她對視：“口罩不見了？真的假的？你啥時候發現的啊，是不是家里進賊了？現在疫情這么嚴重，小偷肯定偷口罩去賣錢了?！?/p>

鄧麗潔氣得伸手擰了擰她的耳朵，力度卻沒太重，語氣又氣又無奈。

鄧麗潔咬牙：“現在小區都封了，小偷都不敢出門，哪來的賊？也就你知道我囤了口罩，還知道放哪，不是你拿的是誰？趕緊說，口罩弄去啥地方了？”

思思疼得皺了皺眉，心里卻更堅定了——要是承認了，媽媽肯定會去學校把口罩要回來，老師和同學就沒的用了，她抿著唇別過臉，心里默念：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再堅持一下就好。

這時，鄧麗潔的手機突然響起微信電話，屏幕上顯示“鐘老師”，她愣了愣，趕緊摁下接聽鍵，語氣還帶著沒平復的急躁。

鐘老師電話里，聲音洪亮又激動：“思思媽媽，您好您好！太感謝您了！您真是太有愛心了！特意閃送寄來幾箱口罩，解了我們學校的燃眉之急！”

鄧麗潔瞬間愣住，手里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嘴巴張了張，半天沒說出話，語氣僵硬。

鄧麗潔語塞說了：“鐘老師，我……我沒寄啊……”

鐘老師電話里，笑著說：“就是您寄的，閃送員送來的時候，我還納悶沒網購，拆開看是口罩，查了紙箱上的標簽，一開始是個空號，撕了一層才看到您的手機號，肯定是您！現在學校老師口罩都不夠用，您這幾箱口罩真是救命的，我代表全體老師謝謝您！”

鄧麗潔掛了電話，腦子還有點懵，剛放下手機，微信就收到鐘老師發來的視頻，她點開一看，視頻里正是那幾個熟悉的紙箱，上面還能看到她貼的快遞標簽，臉色慢慢從陰沉變得柔和，最后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把手機遞到思思面前，語氣里沒了怒氣，反而帶著點欣慰。

“好好看看，這是不是你弄的？”

思思接過手機，看到視頻里的口罩，又瞥見媽媽臉上的笑容，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緊繃的肩膀垮下來，嘴角忍不住悄悄揚起，抬頭看著媽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思思小聲說：“媽媽，我……我看老師說學校沒口罩，您又要把口罩賣貴價，就……就把口罩寄去學校了，您別生氣好不好？”

鄧麗潔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溫和：“傻孩子，媽媽不生氣，你做得對，口罩就該用在該用的地方。”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